楚寧從斷指的空隙得以窺得被金線包裹住的人，金線變得凌亂，一只手無力地垂在外頭，衣袖被染得鮮紅，不像他方才穿的那件，而他看到裸露在外的手血rou被腐蝕殆盡，只余一截白骨，那一瞬間他的心臟都停止了跳動。

    腦海閃過段淵站在水上，腳下是無數(shù)白骨向他涌去，想要將他拉下去的畫面，金線將他包裹，在他們最后一次對視中，那句道別還回蕩在他的耳邊，然后那個人永遠(yuǎn)地消失在了他的眼前，最后越過了兩世，他再一次看到那時的段淵，只剩了一具白骨……

    金線抓住了他，瞬間纏上了他的身體，他也將金線纏在手中，那金線如鋒利的刀刃，他瞬間被割得血rou模糊，他不肯松手，那金線卻拉不住他墜落的身體，血rou被削去，染上鮮血的白骨裸露在了視線中，這痛卻比不上心口逐漸蔓延開來的痛半分。

    他依舊不愿松手。

    可世界如鏡子般碎裂，他手中的金線也碎成了無數(shù)段，隨著那黑色的世界一道消失在了眼中，他茫然地望著藍(lán)天之上飄蕩的白云，耳邊傳來人的聲音與腳步聲，隨后又是驚呼聲與喧鬧聲，許久他聽到有人說：“這人瞧著好生像尊上那位故人……”

    楚寧還是茫然著，腦海里只回蕩著那一句：“代價已付……”

    他明白了眼前皆是云煙，再來幾世，都不過是他的執(zhí)念，段淵會死，他從來沒有留住段淵，段淵早在自己忘記的一世輪回里，死在了那金繭中，他跨越了輪回，只看到了段淵最終的模樣。

    他們輪回不知幾次，可悲的是楚寧只記得一世，他唯一記得的這一世，竟還是他殘留在這世間的幻影，他出生入死爭取而來的這一世，依舊是一場空，或是命運為了讓他親眼看到一切的真相，告訴他鮮血淋漓的結(jié)局，讓他清楚明白的死心。

    楚寧雙手捂住了眼睛，只覺得這藍(lán)天竟這般刺眼，令雙眼酸澀難忍，重新陷入了黑暗后，他才真正意識到，他失去段淵了，再也沒有了轉(zhuǎn)圜的余地。

    “嗚……”分不清是身體太痛還是心太痛，眼淚和著鮮血流下，他咬著牙，可喉嚨深處還是溢出了一絲悲鳴，終于忍不住放聲痛哭了起來。

    哪有什么重生續(xù)緣，只有癡人夢中長恨。

    空歡喜……

    第78章

    段淵被小東西托在空中，它已經(jīng)長得巨大，段淵已經(jīng)沒辦法再將它捧在手心了，水團(tuán)將它裹著，向段淵炫耀著它的龐大。

    段淵從它的頭頂跳下來，然后摸了摸它的傘蓋頭，軟軟的，像一個水做的小蘑菇。

    小東西落回水中，望著段淵，它察覺到段淵的心情有些低落，于是用水在他的面前畫了一個人影，段淵茫然地看了一眼，沒有說話，轉(zhuǎn)頭向著風(fēng)的方向走去。

    在天祈大陣再次啟動，金靈將他再度包裹的時候，所有的記憶都回歸，他由此才徹底明白自己如今的處境。

    他死了，沒有了任何再復(fù)活的可能，從上一世追尋而來的楚寧被自己送去了自己死去的那一世。

    或許是為了圓這一切的輪回，又或者是為了阻止楚寧再一次地開啟輪回，他莫名地有些埋怨自己為什么要將他送過去，讓他組成自己過去的一部分。

    小東西游到段淵的前面，攔住了他的去路：“父神，別去?！?/br>
    它說話利索了許多，但依舊固執(zhí)地阻止段淵走到風(fēng)里去，段淵沉默地望著它，小東西用觸手鉤住段淵的手指：“父神，留下吧?！?/br>
    段淵眨了眨眼睛，問道：“你知道那邊是什么對嗎？”

    “不知道?！毙|西收回觸手，他又用水墻將段淵地去路阻斷，它說道：“那邊不是世界，不是海洋，父神，回不來的?！?/br>
    段淵嘆息，心中沉悶不已，它不知道自己離開這所謂的世界能如何，回不來又能如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算什么，非神非魔，非仙非鬼，人就更不用說了，他想回自己的世界去，可唯一的界門被魂崩守著，很快，魂崩又將離去，這個世界就只有他和這個奇怪的生靈了。

    突然它想起自己從未問過這個小東西的名字：“你有名字嗎？”

    小東西興奮地說道：“歐什?！狈路鸬却@個問題許久了一般。

    歐什……段淵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這個音節(jié)，而后海洋的意思出現(xiàn)在腦海里。

    段淵恍然，他望著這片茫茫水世界：“這里是海嗎？”他有些震撼，海洋竟如此遼闊，水天一線，無垠無際。

    他只聽聞過海洋，因為不愛出門四處游走，對看海也沒有什么興趣，連中原都鮮少去過，更不要說去海洋了，在第三世時，他曾有需求過一個來自海洋的寶物，但只要他有需要，多的是人替他去取，他唯一一次可能抵達(dá)海洋的機會就這樣放棄了。

    如今，他便站在海洋之上，但整個世界一片死寂。

    段淵點了點歐什的頭，問他：“歐什，你是這片海洋的化身嗎？你是什么生靈？還是說你是這個世界獨有的？”

    他對海洋了解甚少，只知道一些來自海洋的精怪，但他搜遍記憶里所有有關(guān)海洋精怪的內(nèi)容，都沒有形容歐什這種外貌的生靈。

    “海洋?！睔W什沒有回答他，反而是重復(fù)了一遍他的海洋發(fā)音，歐什和海洋是一個意思，但歐什說出海洋兩個字的時候，用的是和段淵相同的發(fā)音，兩個音節(jié)，他讀出自己的音的時候卻是一個音，段淵照著讀出來還是兩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