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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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以為我聽不懂,緩緩用英語又問了我一次,旁邊的劉強卻已說道:“他中國名字叫蕭蕪,草頭蕭,荒蕪的蕪,我看過他的故事書上有名字,他會講漢語的?!?/br> 蕭恪身子忽然大大震動了一下,我還在懊惱,他卻緩緩蹲了下來,伸出雙手輕輕抱住了我,我感覺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他輕聲問:“你姓蕭?” 我抱著破罐破摔的想法不說話,他臉上卻慢慢涌起了巨大的悲慟,終于緊緊摟著我,將我壓入他的懷里,一言不發(fā)。 他身上有很濃重的煙草味,從國內(nèi)h市飛到哥倫比亞要二十多個小時,他大概一直在抽煙才能有這么濃重的煙味。但是我并不覺得厭惡,因為他溫暖的懷抱是我失去已久的,我蜷入了他的懷抱里,閉上眼睛,讓他更緊的擁抱我。 很快他鎮(zhèn)定了情緒,低低和我說話:“你父親……他只是失蹤而已,我會盡量找到他,這期間,你先和我一起生活,我會好好照顧你,你不要著急?!?/br> 然后他問了我一些問題,很多是之前問過劉強的,比如什么時候出發(fā),在哪里和父親分開的,最后見到父親是什么情況,山洪來的時候是什么樣子,地點還記得沒有。 我心知肚明他大概還要搜救,但是這是一場沒有結果的搜救,我半真半假說了一些,讓他們盡量縮小搜救的范圍,盡快結束搜救。他出去打了幾個電話,過了一會兒劉強被他打發(fā)了,大概對我的歸屬做了什么保證,劉強進來和我告別,讓我好好聽蕭恪的話,然后仿佛放下?lián)右话銤M身輕松的出去了。 蕭恪對我很體貼,叫了人送了飯菜進來,他看著我吃,自己卻坐著,看得出他很想抽煙,拿了煙盒出來幾次卻只摸著不抽,也不吃飯。 他應該帶了不少手下過來,不過都住在外頭,只有他一個人住進了劉強之前住的客臥內(nèi),公寓太小,真委屈錦衣玉食的他了。我看到開始有人不斷打電話向他匯報,他說話不多,但是指示都很說一不二,想到他那些可憐的手下注定無功而返,我有些愧疚,但是我也沒辦法,我沒辦法想到自己如果告訴蕭恪我忽然返老還童變成六歲身子的境況,只好沉默。 幸好政府的搜救本就已基本結束,如今都是在安撫災區(qū),各地雖然陸續(xù)發(fā)現(xiàn)尸體,更多的是失蹤的人口,山洪中被掩埋的那些,再也不會見天日,他找了幾天,越來越沉默,打電話給手下的口氣也越來越緊繃,似乎隨時一觸即發(fā)。 我注意到他幾乎沒怎么吃東西,每次都是看著我吃,自己偶爾喝一些湯然后就放下了。他抽煙很兇,雖然每次都刻意走出樓道或者對著窗外,但每次靠近我我都能聞到他身上濃烈的煙味。 我看著他臉色越來越難看,眼睛漸漸深陷進去,終于忍不住了,這天趁他外出,我從冰箱里找到幾個剩余的土豆和青瓜,做了個酸辣涼拌土豆絲和沙拉青瓜,然后煮了白粥,放在桌上。 他從外頭回來,渾身都充斥著煩躁的熱氣,臉上黑沉一片,看到我主動出來迎他愣了愣,勉強做出了一個溫和的表情對我:“還沒有消息……我已在電視臺放了尋人啟事,重金懸賞,應該能有消息——大使館那邊也在加緊聯(lián)絡?!彼臀艺f話態(tài)度和成年人一樣,這讓我感覺很好。 我心下低低嘆了口氣,和他說:“外邊天氣熱,吃點東西吧。” 他看了看桌上這兩樣小菜,眼神微微閃爍,然后坐了下來,我給他乘了碗粥,他夾了一筷子涼拌土豆絲,進了口,嚼了兩口,眼圈就紅了,他低聲道:“是你爸爸教你的吧?” 我不說話……其實我就只會這些簡單的小菜,真正能做一手好菜的是蕭恪,從前我害暑得厲害,一到夏天天熱吃不下飯,只能吃清淡的粥和小菜,油膩和魚rou一概不碰,有時候一頓飯就吃一個咸鴨蛋就稀飯,一到夏天體重就減輕,然后還容易感冒,他便想盡辦法做清淡開胃的菜給我吃,想方設法讓我多吃一碗,他總是那樣溫柔妥帖,教受了這溫柔體貼的人念念不忘。 他吃了幾口,便有些食不下咽,勉強還是吃完那碗粥,長長的睫毛下,眼角紅得厲害,我站起來要替他再裝,他連忙制止道:“小蕪……不必了,我不餓,你吃了沒?他們送來的飯菜不合你胃口么,你要自己做?” 我搖頭,還是盛了一碗粥給他,看著他不說話,他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忽然低低說了句:“你爸爸一向苦夏怕熱,卻偏偏在這熱帶地方呆了這么多年……”他哽住了,不再說話,低了頭逼著自己吃完了粥,然后放了碗,又去摸煙盒,我按住他的手,說道:“吸煙不好?!?/br> 他呆了呆,摸了摸我的頭,低聲道:“叔叔只是想讓頭腦清醒些,提提神……既然小蕪這么說,我就不抽了?!?/br> 我拿了碗去洗,他一直看著我,沉默著。 廣告出去以后,他出外也更勤快了,大概每天都有各方的消息來,他忙著去確認。 一想到他大概要面對很多被水泡得看不出面目腫脹浮腫的尸體,我就覺得深深的愧疚。 每天我都等著他回來,然后給他做一份清淡的小菜,看著他吃下去,然后才睡覺,其實,一想到回國的話,大概我就要離開他,被安排進哪個家庭,我就很珍惜現(xiàn)在和他一起的日子,我從來沒有想到我居然還能有這樣和他一同生活的一天。似乎這樣看來,變成孩子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的事情,至少如果我還是二十六歲的林觀生,那永遠都不會有這樣的日子了。 他已經(jīng)結婚了。 ☆、第4章 不知道他辦的什么簽證,他硬生生在哥倫比亞呆了一個多月,國內(nèi)開始不斷有電話來,聽得出是催促他的,他只是沉著臉搪塞。 一天他非常疲倦的過來找我,眼中有血絲,下巴上胡茬明顯,卻仍盡量保持著溫和的口吻:“你爸爸那邊暫時還沒有下落,我的簽證快到期了,為了保證你將來的生活,我需要將你的監(jiān)護權轉到我名下,等你父親回來,我們再轉交,好嗎?” 我抬眼看他,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他是要放棄了吧,他再不放棄,我也快要忍不住了,看著他一天天接了電話就出去,然后晚上帶著一身疲憊回屋,想抽煙得要死,卻仍壓抑著,早晨起來總看到他坐在沙發(fā)上看著窗外默默發(fā)呆,人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下去。有時候他會問我一些“你爸爸”的生活習慣,喜好,但是因為我總是言簡意賅,他也漸漸不再問我,大概是怕我傷心,他一直是個很溫柔的人。 蕭恪伸手摸了摸我的頭,似乎躊躇再三,才輕輕道:“你爸爸告訴你我的名字和電話號碼,說了我是什么人嗎?” 我抬眼去看他,他的眼睛里滿懷期冀和藏得很好的忐忑不安,可惜瞞不過太了解他的我,這句問話大概在他心中已經(jīng)存了多日,然而他希望聽到什么?他是我最愛的人?他是我求之不得永遠掛念的人?可是他已經(jīng)結婚了,誠然他很傷心,但是我不過是個過客,他有他的家庭,時間會讓他淡忘我。 想到這一點我就心如刀割,于是我只能說:“他說你可以信任。” 他苦笑了一聲,將我抱起來,放在他膝蓋上,我整個身子都僵住了,他的胸懷依然是那樣溫暖,曾經(jīng)多少次我埋入他的懷中向他撒嬌,他發(fā)現(xiàn)了我的緊張,輕輕拍著我,并不放開我,漸漸我放松了身體,靠在他懷里,聞著他身上依然有著淡淡的煙味,他在外頭還是抽了煙,只是回公寓在我面前的時候也沒有抽過。 手續(xù)辦得出乎意料的快,一天他回來告訴我他已是我最新的監(jiān)護人,第二天他開始收拾東西,書桌、書架上的書,他統(tǒng)統(tǒng)一冊不漏的打了包,我在一旁整理玩具和衣服,其實這些東西大概是不會帶走了,但是蕭恪依然讓我整理。這些都是蕭蕪的舊物,其實仔細看能發(fā)現(xiàn)他的衣服我穿有些窄短,畢竟他一直瘦弱,而我兒時營養(yǎng)良好,比他健壯多了,鞋子都有些短,但是為了不讓他們起疑心,我湊合穿著了。整理這些東西的時候我想起蕭蕪,又是一陣心酸,收拾了一會兒抬頭,看到蕭恪正站著不動,靜靜看著一本筆記本。 我有些好奇,假裝路過拿東西,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那是我以前的工作日記……偏偏有一些頁面密密麻麻都寫著蕭恪的名字,我瞠目以對……我已忘了還有這樣矯情的時候了!那時候剛到哥倫比亞,自己搶著每天去看工地,借以撲滅自己心中不斷燃燒的小火苗,偏偏遏制不住,于是一頁一頁的寫名字,仿佛這樣才可以減輕這個名字在心中深可見骨的銘刻。 羞恥的感覺再次涌上來,但是我著實也不知怎么辦,只好裝作不注意去收拾那些繪本,余光里他一直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手指輕輕的在那些名字上慢慢劃過,我不敢看他的表情,只好裝著不經(jīng)意問他:“這些東西都要帶回國是不是太多了?要扔掉一些么?” 蕭恪抬頭看了我一會兒,仿佛隔了一會兒才如夢初醒,回答道:“扔掉?……不用?!彼麑⒛潜竟P記本小心的合起來,輕聲道:“你不必擔心帶不了的問題,只要覺得重要的,都可以帶上……我已包了飛機,你放心?!?/br> 我默然,知道蕭家已經(jīng)今非昔比,但還真沒想到已到了如此豪氣的地步——你看,這樣大的攤子,蕭恪怎么可能放棄家業(yè),放棄家庭,來和林觀生過平凡老百姓的柴米生活? 回國的日子已經(jīng)定下來,蕭恪卻沒有放棄往外跑,他還沒有放棄。 第二天就要走了,行李都已打包好,蕭恪還是沒有回來,我等不及,這小孩子的身軀困起來根本是排山倒海無法阻擋,于是我就先睡了。 到了半夜,我被從客廳傳來的奇怪聲音驚醒。 我起了身走出去,已經(jīng)5月的天氣了,晚上也并不冷,我光著腳走出去,沒有發(fā)出聲音,然后看到客廳關著燈,漆黑一片中,蕭恪坐在沙發(fā)上,身子向前傾,手覆著臉,發(fā)出了哽咽而壓抑的抽泣聲。 黑夜里,那壓抑到極點的抽泣聲很輕,我卻能感覺到其中巨大的悲哀。 蕭恪他很少哭,自我認識以來,他都是堅不可摧的,他的意志猶如鋼鐵,沒有什么能打擊到他,他從不失態(tài),優(yōu)雅從容,就連決定結婚的那天,我哭得全身發(fā)抖手腳發(fā)麻,他也只是抱著我一言不發(fā)。 我愛他,看到他傷心,我覺得心臟的那里,一陣一陣的酸楚疼痛,仿佛有把涼而薄的刀子,在那里一刀一刀的剜著,我輕輕走過去,用我小小的雙手去摟住他的肩膀,他抬起頭來看我,黑夜里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聽到他用嘶啞的聲音對我說:“我真沒用……連帶他回去都做不到……我怎么能把他孤零零的留在這里……他這么怕熱……離鄉(xiāng)別井千萬里……他會不會迷路……” 我的眼淚也涌了出來,熱氣在我的喉嚨梗著,我有一股沖動想告訴他,我還活著,我在這里……但是我看到我顫抖著的小手……就算告訴他,又能怎么樣?更何況,等我們歸國,他的家人,他的妻子,都還在等著他。 他早已不是我的。時間會把一切帶走。 最后我只是低聲說:“他沒有死,只是失蹤了?!?/br> 他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話,卻發(fā)出了長長的難以壓抑的嗚咽聲,他用手掌覆住了臉,有些長的額發(fā)垂了下來,遮住了他的面容。 我緊緊抱住了他,希望他不要這樣傷心,希望時間快快過去,賜予我的愛人淡忘的禮物。我開始懊悔我的選擇,當親眼看到他這般的悲痛,然而命運讓我沒有別的路好走,我已失去決定自己何去何從的權力。 后來他將我抱著進了房間,把有些涼的腳放在了他的肚子上,然后抱著我低聲道:“睡吧,明天還要搭飛機?!?/br> 我蜷縮在他的懷里,淚水也默默流了出來,他一直擁著我,動作沒有改變過。天亮的時候我看到他依然睜著眼睛木然坐著,看我醒了以后便起身替我穿衣服,又恢復了那副沉穩(wěn)的模樣,仿佛前一夜那脆弱和淚水都是一場夢。 后來門鈴響了,他的助手應該送了早餐過來,然后會接我們?nèi)C場,其他人將我的公寓處理干凈,從此,林觀生在這世界的痕跡,也會被抹干凈。 飛機劃過云層,蕭恪替我蓋上毯子,我看著外頭被劃開的云層,恍如做夢,我這就要回國了,以這還童之身。 ☆、第5章 我歷來不太能搭乘交通工具,無論是搭車還是飛機,坐上去一會兒我就會覺得困倦,然后瞌睡,聽說這也是暈車暈機的一種,不過不算強烈。 所以飛機才飛了一會兒我就開始昏昏欲睡,蕭恪看了看我,將椅子把手放下,將我橫過來讓我枕在他的膝蓋上,蓋好毯子,輕聲道:“還要二十多個小時呢,好好睡吧。” 我枕在他的腿上,聞著他身上淡淡的味道,想起從前一起住的時候,晚上我常常枕在他的膝蓋上拿著電子書看,他靠在沙發(fā)上,一只手撫摸我的頭,一只手也拿著一本書。 我閉上眼睛,沉沉睡去,放縱自己最后的留戀——等回國,我很快就要離開他。 熟悉的感覺讓我睡得很好,仿佛回到一切都還沒有開始,一切都還來得及的時候。 泰戈爾有首詩,“假如我今生無緣遇到你,就讓我永遠感到恨不相逢——讓我念念不忘,讓我在醒時夢中都懷帶著這悲哀的苦痛?!?/br> 有時候工科男沉迷起文藝來可能更瘋狂,這首詩明明邏輯上很不通,詞句也并無華彩,但我當年翻到這首詩,仿佛被錘子在胸口重重擊打了一番,鼻酸眼熱,之后每一個夢醒時分,就想起這悲哀的苦痛,一無所獲的空虛以及永遠填不滿的孤寂,無論你在俗世中獲取到多少,無論你面前還有多么光明的長路,無論你是否已身居廣廈內(nèi),良朋在側,笙簫滿屋,你依然覺得,因為沒有那個人,整個世界都空寂之極。 下飛機的時候他抱著我,其實我是想自己走的,他卻一直要抱著我,仿佛要借此得到力量或者證明什么的樣子。 有司機來接我們,一路驅(qū)車我都比較沉默看向窗外,好久沒有看到這樣多的黃種人,看到熟悉的國內(nèi)風光,我看得十分入神。進了市區(qū),路上的街景我?guī)缀跻讯颊J不出,只能看著路牌知道熟悉的路名……不過五年而已,于我來說居然仿佛已過了一輩子,回來的時候人是物非。我注意到車子是往蕭家的老宅去,心下開始有些不舒服。 蕭家的人,我一個都不喜歡,除去嫉妒的原因,還有他們家的人似乎都長著一對勢利眼,十歲以前我們住在同一個大院,彼時我父母還身在高位,蕭恪的mama一見到我臉上就笑出一朵花來,熱情洋溢的叫我:“觀生來找我們家小恪玩兒呀,來來快吃糖?!焙髞砦腋改干硗觯姷轿揖褪抢淅涞?,有時候連招呼都不打,有次甚至當著我的面教育蕭恪的meimei:“小娥以后去人家家玩見了長輩要主動叫,沒有讓長輩主動來招呼的道理?!痹俸髞砦沂迨鍕饗鹨菜懒耍斨业拿嬲f:“觀生要不要去找個高人看看能不能改改命,這親人緣也太單薄了,是不是命太硬,妨著了?!?/br> 當時年紀小,后來也知道世態(tài)炎涼,漸漸就不再涉足蕭家。 我坐直了身子,感覺到了脊椎僵硬,蕭恪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大概以為我是在為未知的未來擔憂,他低聲道:“一會兒先到叔叔的父母親家吃個飯,認認人,叔叔的爸爸mama你可以叫爺爺奶奶,他們?nèi)硕己芎?,你不要擔心,有什么要求只管和我提?!?/br> 我抿起嘴不想說話,自己往窗邊偏了偏,遠離了蕭恪,蕭恪看了我一眼,沒說話。卻在車停下的時候,先下了車,過去替我開了車門,將我直接抱著下了車。 我掙扎著想下地,蕭恪卻拍了拍我的屁股,輕聲道:“乖,叔叔抱你?!?/br> 蕭家大宅是一幢中西合璧的別墅,依山傍水,傳說是從前國民黨時期某國民黨高官的私邸,花了不少心思,沒來得及入住就去了臺灣,轉過幾手,有傳說這宅子請了高人來踏勘風水,位置極好,旺族,蕭恪的爺爺當年花了不少精力才弄了下來,住進去沒多久便喜得貴子,之后步步平順,他便信了,直接定為本家住宅,蕭家人丁旺盛,蕭家老爺子還在的時候,我跟著父母來做客過一次,因為我過世的爺爺和蕭老爺子是同一條壕溝的戰(zhàn)友,真正同生共死過的,后來父親又和蕭恪的父親正好在同一座城市任職,住在同一個大院,當時交情頗為不錯,我和蕭恪才這樣親密。 誰知道后來我們林家凋零下來,短短幾十年只剩下我一個,其實我和蕭恪初三的時候分開過,他父親任職提拔到別的市,而我要跟著姨丈阿姨住,就這樣分離了,再見面就是我再次變成了孤兒,考上了大學,在大學里和蕭恪重逢……然后,我們戀愛了,如膠似漆的時光只有四年,卻好似燃盡了一輩子能用的感情,畢業(yè)的時候,蕭恪告訴我,他決定結婚。 蕭家人提倡多子多福,兄弟齊心,所以一貫早婚,且蕭家老爺子軍人作風明顯,說一不二,子孫輩的婚事幾乎由他一言敲定,無人敢違逆。蕭父是他的次子,長子已在炮火中犧牲,所以蕭老爺子尤其看重這糟糠之妻的次子,蕭恪是長孫,更是從小寵愛,后來蕭老爺子一口氣又給蕭恪添了三個叔叔,其中最小的一個比蕭恪還小,果然是龍馬精神寶刀不老。 尤記得有次我無意間聽到蕭父教訓蕭恪的小叔:“你看看林家老爺子,喪偶以后堅決不肯再娶,又不肯給兒子娶個大家族的女兒,隨隨便便娶個沒根基的媳婦,結果獨苗說沒就沒了,剩下個小孫子無人托付,淪落到外家撫養(yǎng),人走茶涼,誰幫你?這樣好的根基,說沒就沒了,若是當年續(xù)娶,再生幾個,有幾個叔叔在,幫扶著,以林家老爺子當年血掙下來的功勛,戰(zhàn)友們看顧著面子,怎么樣也能興盛門楣,又或者找個有些背景的兒媳,那也還有背景雄厚的外家把小孫子抬起來,結果你看看現(xiàn)在誰還記得林家?所以我們這樣家庭,娶妻生子是對家庭的責任和義務,原是推脫不得,若是子孫都隨心所欲,不上幾年,血脈薄了,人丁稀少,不要別人來推,你自己就倒了!” 看看,我家原來是這樣的反面教材。 進了鐵門就是草坪,路旁是有些年頭的法國梧桐,高大濃蔭,蕭恪一路抱著我進去,路上有人駐足向他招呼:“三哥回來了?”他們面貌都或多或少有著蕭家人的特征,深目,濃眉,高鼻以及一個顯得分外堅硬的下頷??偟膩碚f,蕭老爺子是個成功的人生贏家,將自己出生入死拼下來的資本淋漓盡致的發(fā)揮了作用,子孫在各界都有建樹,且一呼百應,互相守望,死的時候也是極盡哀榮…… 蕭老爺子去世后,蕭父名正言順主持了蕭家,幾個異母弟弟娶妻以后也都在常駐的城市住下,逢年過節(jié)才回來一聚,不過卻也送了些子侄來這邊讀書,想也是要借借住宅的福氣運勢。蕭父當年負責軍工企業(yè),三個叔叔則從軍從政從商的都有,到了蕭恪,卻眼光獨到,在外創(chuàng)辦了通訊公司,借著東風時運,又有雄厚背景,自然就越做越大,如今蕭家?guī)字В伎恐掋∵@邊的干股分紅吃飯,自然都紛紛送了孩子過來,和嫡系親近些,自然總有羹分的。 其實他當初白手起家,在學生時代就自己籌措資金和幾個同學開公司的時候,是得不到蕭父的支持的,不過也就當他還讀書,鍛煉鍛煉,所以也沒干預,沒想到幾年下來,國內(nèi)通訊產(chǎn)業(yè)發(fā)展迅猛,市場需求極大,蕭恪這個高科技公司很快進入上層有心人的視野,之后和幾個企業(yè)合并重組、改制、上市,在蕭家全力支持下,搖身一變變成了龐然大物。誰又知道蕭恪一開始的初衷,其實是希望自主創(chuàng)業(yè),能夠自己養(yǎng)得起自己,然后有了話語權,能夠自己做主自己的終身大事,不必按蕭父的要求娶名媛,而是能和我在一起。誰想到這家小小的通訊公司后來越發(fā)壯大,最后各方利益盤根錯節(jié),而蕭恪作為公司的創(chuàng)始領導者,不知不覺成為了家族利益的關鍵,各方博弈的焦點,反而再也脫身不得。 他決定結婚,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他沒有和我長篇大論什么苦衷,我也知道他為什么這樣選擇,與其兩人在對抗了全世界,彼此耽誤了青春,精疲力盡磨盡激情彼此埋怨后悔猜疑怨恨,反目成仇終成陌路,不若在彼此都還有美好印象的時候早些做決斷,我們興許各自也能有不錯的人生。 我們是和平分手。 卻沒有一別兩寬。 ☆、第6章 大廳并不同其他豪門一樣滿眼豪奢,但是能看到地板上鋪著從前帝王才能用的堅硬密實的御窯金磚,光滑如鏡,歷久彌新,少點見識的普通人是看不出這漆黑水磨地面有這樣的來歷的,恐怕還覺得蕭家十分低調(diào)樸實,沒有像人家家鋪滿地毯什么的。 蕭父和蕭母都在大廳內(nèi),看到蕭恪抱著我進來都抬了頭,然后不約而同都吃了一驚的樣子,蕭母捂嘴笑道:“天啊,小恪你確定這是觀生的養(yǎng)子不是親兒子?簡直一模一樣!”數(shù)年不見,她保養(yǎng)得很好,明明都五旬了,看上去依然頭發(fā)烏黑,臉上光滑,她最喜歡將和女兒蕭娥的合影放在錢夾,然后給親友炫耀:“哎呀別人都說像姐妹啊,我都說了怎么可能嘛,都是拍照技術好而已啦?!比缓舐爠e人一再表示她確實顯得非常年輕,才心滿意足地收進手包。 蕭父也是表情奇異地上下打量著我,不過到底穩(wěn)重許多:“回來了?叫什么名字?過來給爺爺看看,一路辛苦么?”他不像蕭母那么注重保養(yǎng),鬢腳都已斑白,不過臉上看得出應該注射過rou毒素,紅光滿面,笑起來肌rou能讓人感覺到不自然。 蕭恪放了我下來,我吸了口氣,平靜了心情:“爺爺奶奶好?!笔掋〗榻B道:“他叫蕭蕪?!?/br> 蕭母臉上怔了怔,笑道:“這小模樣兒真俊俏,真是個乖巧孩子,等會兒才吃飯,可以先到游戲室去,等會兒會有其他小朋友一起來玩?!币贿吔信赃叺陌⒁蹋骸疤K姨,來帶小朋友去游戲室玩一玩?!?/br> 蕭恪說話了:“不必了,我?guī)?。”一邊又把我抱起來,直接往樓后走去?/br> 上樓的時候我聽到蕭母輕聲和蕭父說:“怎么姓蕭?”蕭父有些不耐道:“國外長大的,興許是小恪起的漢名,不要想太多,人都不在了,別冷了孩子的心?!?/br> 蕭母輕輕道:“嚇煞人了,和觀生一模一樣,連那陰沉沉的模樣都是,一點都不可愛。” 蕭父哼了一聲道:“都說了有些內(nèi)向,觀生又才過世?!憋@然是制止她再說話。 他們大概以為我們已經(jīng)聽不到了,其實從小我的耳力一直都很好,能聽清楚很遠的人說話,蕭恪曾笑我該去做偵查兵,為著這耳力,我一直睡眠不算好,屋子需要很好的隔音。 樓后果然有一間光明通透的房間,兩面玻璃投射下金黃色的夕陽,鋪著色彩鮮艷的地墊,堆著積木各種玩具,書架上有許多童書,想是給蕭家的孩子們娛樂的地方,蕭恪放我坐在小凳子上,抬頭對跟著的小保姆說:“去打個熱毛巾來。” 然后半跪著替我脫了鞋,我有些不好意思,輕聲說:“我自己來,你先去做你的事吧?!彼矒岬嘏牧伺奈业念^發(fā):“有司機放行李呢,我沒什么事?!?/br> 小保姆打了個熱毛巾過來,蕭恪替我擦了臉、脖子和手,然后脫了鞋子,和我一同在里頭,他問我:“喜歡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