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接著說：“要知道如果不是有重大事項發(fā)生，一般人很少會預(yù)設(shè)并以這么快的速度處理完這些事。所以我們推測岑先生傷人事件可能是早有預(yù)謀。”

    “不會?！辟R辭東蹙眉，“這次的事情他是被動方。”

    被綁他沒法提前預(yù)測。

    去堵姚聞予，更多的是出于報復(fù)心理。

    哪有什么提前一個多月就開始計劃的事。

    警方倒也沒否認(rèn)賀辭東的說法，只是問：“那岑先生是在事業(yè)上有什么新的規(guī)劃和動向嗎？”

    賀辭東：“沒聽說，時間太短，我的人還在找他?！?/br>
    “那好?！睂Ψ叫π?，“今天先這樣，您這邊要是有任何新的線索，請及時聯(lián)系我們。”

    人群很快散去，昨夜被雨打濕的地上留下一地凌亂的腳印和車轍痕。

    賀辭東看著遠處的荒地，心道那個人就是在這里經(jīng)過生死一線，然后帶著渾身傷一個人走出去。

    孤注一擲，滿身堅決。

    賀辭東站在那兒，感覺深冬的凜冽姍姍來遲。

    電話再次響起。

    這次是高揚。

    “老板，我們仔細調(diào)查過岑景過往的資料，和以往查到的都相差無幾?！备邠P說到這里，“不過我們還是發(fā)現(xiàn)了一點?！?/br>
    賀辭東：“說?！?/br>
    “岑景在跟著李美蘭的時候，大約五歲左右的樣子，有被送走一個月。因為當(dāng)時李美蘭沒有撫養(yǎng)能力，跟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懷疑他從小就精神不正常，偷偷把他送出去的?！?/br>
    賀辭東瞇了瞇眼睛，“送去了哪兒？”

    “這個說來也挺巧合的，就是姚先生所待過的那個福利院。我們之前沒查到是因為時間太短，他的資料根本沒入檔，后來那里還發(fā)生了一場大火，之后他就被李美蘭接回去了?！?/br>
    五歲左右的樣子，同一家福利院。

    剛好也在發(fā)生大火的那個時間段。

    有種幕布塵封，從源頭開始一點點被掀開的感覺。

    賀辭東回憶當(dāng)初那些小細節(jié)，回想后來遇上姚聞予即使調(diào)查對證過，依然還是隱約覺得有些不對的地方。

    有了開端，就如同燎原星火。

    某些東西就再也遮擋不住。

    “老板，老板！”手機里高揚的聲音逐漸遠去。

    天地顛覆，混沌又朦朧。

    劇烈的頭疼襲擊而上。

    感覺像是整個世界都朝他強壓過來。

    有個人的聲音始終縈繞在耳邊。

    “岑景早死了，從今天起我岑景是岑景，你賀辭東是賀辭東?！?/br>
    “追加三千萬，利益四六開，我六，你四?！?/br>
    “姓賀的，你特么賣我？”

    “你這完全屬于老男人禁欲太久，心理出現(xiàn)了問題。”

    “圣誕快樂。”

    “賀辭東，你可千萬別給我死在這兒?！?/br>
    那些被抽離扭轉(zhuǎn)掉的畫面和記憶，開始一點點充盈，所有的一切，都和一個叫岑景的人相關(guān)。

    那個人一手把“辰間”帶到了今天的規(guī)模。

    他們不止一次針鋒相對，冷靜談判過，激烈爭吵過。

    他們談起過關(guān)于喜歡和性的界限。

    那人曾經(jīng)因為一場劇烈頭疼，渾身冷汗地埋首在他頸邊，說等會兒就好。

    他們一起到過鄉(xiāng)下，差點在床上打一架。

    賀辭東記得他總是冷靜自持的模樣。

    記得他生氣時眼底冒火的神情，記得他生病后發(fā)白的臉，也記得車子翻下懸崖，他為了救他，徒手掰開車門那雙傷痕遍布的手。

    但是他忘了。

    整個世界都把這一切忘掉了。

    賀辭東又突然想起懸崖下，岑景突然問他后背的紋身下是不是傷疤時的樣子。

    高揚透露的信息已經(jīng)足夠了。

    賀辭東甚至不用確認(rèn)，都能肯定，他將一個人錯認(rèn)多年。

    那時的岑景必然已經(jīng)知道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沒說。

    又或者說，賀辭東從沒給過他這樣的機會。

    賀辭東發(fā)現(xiàn)自己也曾擔(dān)心過他活得太獨，但是，最終卻是他一手把他推到了絕境邊。

    不止一次了。

    冷風(fēng)倒灌，冰刃穿腸過的滋味不過如此。

    清醒的代價是與世界為敵。

    賀辭東的手抓住了胸前的衣服，臉上血色褪盡，彎下腰，喉嚨漫上一股鐵銹腥氣。

    額角鼓起的青筋顯示他正在經(jīng)歷很大的痛苦。

    世界遠去，獨身與意識抗衡掙扎的過程不知道具體過去多久。

    終于，漸漸的，他占了上風(fēng)。

    朦朧感不再，五識開始逐漸恢復(fù)正常。

    賀辭東緩慢睜開眼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還站在原來的位置。

    旁邊的下屬撐住他，一臉慌張。

    顯然不知道老板怎么突然這么大反應(yīng)。

    掉落在地上的手機，電話已經(jīng)斷了。

    賀辭東緩慢彎腰把東西撿起來。

    換了個視角再來看眼前這一切，賀辭東眼底的赤紅越發(fā)明顯。

    他突然后悔。

    后悔那天在警局分別的時候走得太堅決，后悔在地下停車場，覺得他看起來還好就真的覺得放他離開也無所謂。

    他不知道他已經(jīng)一個人走了那么久。

    他要經(jīng)歷過怎樣的傷痛和心理重組，才能以那副看起來“還好”的樣子出現(xiàn)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