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喪人？”見視頻里提到這三個字，沒聽說過，倪芩澤有些好奇地念了出來。

    聽到倪芩澤的話，俞知樂還以為倪芩澤是在問他這個工作怎么樣，頓時忍不住皺眉：“這是偏門職業(yè)，能不選的話最好不選，硬要選的話，坦白說，我這邊沒辦法幫到你。現(xiàn)在很少看見有做這個。”國家合作的部門里也沒有這個選項。俞知樂長這么大，也就小的時候見過一回。那還是村里有個孤寡老人去世了，對方?jīng)]留下后代，是村里幫著處理的后事。怕老人身后事太凄涼，路上走得孤獨，這才找了支哭喪隊給幫忙送葬。

    原本倪芩澤還沒往這邊想，被俞知樂一說，她不僅意識到這是一個職業(yè)，而且還迸發(fā)出了干勁，特別想做這個。去當哭喪人，豈不是和在當娃娃魚的時候一樣。

    不就是哭么，再沒什么比這個更適合她這個娃娃魚精的了。她本體的時候，就連叫起來都像是在哭！

    倪芩澤表示這工作十分合心意，不想改了。即使俞知樂說幫不上忙，她打定主意就是打定主意，說不換就不換。

    “就這個了！”把電腦還給俞知樂，倪芩澤道謝走人，留下俞知樂，看著她格外干脆利落的背影，一臉懵：不是，你千挑萬選，就選了這？

    敢情他介紹了那么多工作，擺在面前任君選擇，最后竟然讓個彈窗摘了桃子！

    俞知樂有些傻眼，不過傻眼歸傻眼，最后他還是通過其他渠道，關心了下倪芩澤的工作后續(xù)。

    頭也不回地離開以后，原本還以為新手入行，要過一段時間才能接到單子的倪芩澤，萬萬沒想到在成為一名職業(yè)哭喪人的第一天，就有生意上門。

    這讓倪芩澤信心倍增。

    來請倪芩澤的是一對中年夫妻，那對夫妻的同事剛好是倪芩澤的一個妖精朋友。被同事介紹過來后，中年夫妻看到倪芩澤的第一眼，就覺得這事不太靠譜。哪有年輕女人干這個的，更別提這女人還長得這么好看。

    職業(yè)哭喪人？

    對方看起來與其說是職業(yè)哭喪人，還不如說是混娛樂圈的藝人，在某部戲里演過這個還差不多。原本還覺得同事為人很靠得住的中年夫妻，這下心里都打著鼓。

    不過附近的哭喪隊只有一支，那支哭喪隊臨時去了外地，這會壓根趕不回來，中年夫妻再不放心倪芩澤這個年輕人，現(xiàn)在也只能湊合著用。更何況里面還有同事的情面在，都是十幾年的老同事了，也不好折了對方的好意。

    百般自我安慰后，中年夫妻勉勉強強地把倪芩澤請了回去。

    去世的是位老人，倪芩澤到的時候，靈前已經(jīng)有親戚在哭，不過這年頭，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已經(jīng)淡漠了很多，哪怕是親戚，彼此之前的感情，也沒以前那么親厚了。那些親戚與其說是在哭，干嚎的成分反而更多。甚至還有個年輕人，站在一邊，拿著手機，似乎是在直播。以至于這場原本該肅穆哀戚的喪事，現(xiàn)在看起來就像是一場嘩眾取寵的荒唐鬧劇。

    “我舅舅請的職業(yè)哭喪人來了，長得還挺漂亮，我給你們拍拍啊?！蹦贻p人嬉皮笑臉地說著，把鏡頭對向倪芩澤。倪芩澤有些不適的皺眉，她還沒說什么，看到外甥的舉動，中年夫妻的臉就先落了下來，當丈夫的把想要罵人的妻子攔在身后，自個黑著臉上前一步：“你看看你，這都什么德行？！快把手機收起來，玩鬧也不看看場合，像什么樣子？給我嚴肅點，這是你外婆的葬禮，不是你的婚禮，不需要人錄像直播拍照?！?/br>
    直播的年輕人被舅舅這么一教訓，雖然心里有些不以為意，不過還是悻悻地收起了手機。見狀，中年夫妻的表情這才緩和了一些，問道：“你表弟呢？”說著，中年夫妻四顧了下，也沒看到自個兒子，難免有些擔心。他們夫妻平時工作比較忙，那孩子從小就是被他奶奶帶大的，祖孫倆感情一直很深厚。兒子年紀還小，現(xiàn)在他奶奶這一撒手，也不知道那小子受不受得了。

    不等外甥回答，中年夫妻就在角落里看到蹲在那里一動不動的兒子。他面無表情，看似對老人的去世無動于衷，臉上沒有一滴淚，然而一雙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靈堂上的黑白照片，整個人死氣沉沉，看著讓人心慌的同時，又忍不住憂心。

    中年夫妻彼此對視了一眼，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好。也不是沒安慰過，但不管說什么，這孩子就是一副看不開的樣子，在對老人去世這件事上，和外甥的態(tài)度成了反比。

    要是這倆孩子能稍微中和一下就好了。

    有時候哭不出來才是最糟糕的，負面的情緒壓在心里多了，時間久了，難免會出事。尤其是現(xiàn)在資訊發(fā)達，他們雖然都不是什么年輕人了，但也經(jīng)常上網(wǎng)，知道什么叫做抑郁癥。

    人死不能復生，別鬧到最后，再把好好一孩子給折騰病了。

    得讓他發(fā)泄出來才行。

    就在中年夫妻倆犯愁的時候，突然，一道細細的抽泣聲在靈堂里響起。

    那哭聲并不大，聲音和周圍的吵鬧聲比起來，甚至有些低得過分了，以至于顯得若有若無。但奇異的是，這聲音卻沒被掩蓋下去，在場的每個人都聽見了，似乎這哭聲，不是響在耳邊，而是從他們心里響起一樣，完全忽略不掉。

    所有人都被這哭聲吸引住了注意力，就連在角落里靜靜蹲著發(fā)呆的少年也不例外。

    是那個職業(yè)哭喪人在哭。

    注意到是倪芩澤在哭，有些人忍不住暗自撇了撇嘴?；ㄥX請來的，哭起來能有什么真心實意，做戲而已。不過倒是挺好看的，也不知道從哪請來的。

    他們才這么想著，就聽到哭聲漸大，明明是美人泣淚，原本該我見猶憐的，然而在場的人看著看著，漸漸的，心里卻生不出一絲憐惜來，反而覺得胸口有些堵，就像是一團棉花塞在那里面。這棉花泡了水，逐漸發(fā)漲，弄得心里悶悶的，難受極了。

    之前直播的那個年輕人，不知道怎么的，聽著這哭聲，突然就想起來一些小時候的事。想起小時候放假來外婆家，外婆坐在門檻上，就著天光，微微低頭給他做書包的場景。

    他外婆是個老繡娘，手極巧，做出來的書包比市面上賣的好很多。既結實又好看不說，書包上還往往會有各種他童年時特別喜歡的人物角色。

    從西游記里的孫猴子，到虹貓藍兔七俠傳里的虹貓藍兔，再到迪迦奧特曼打小怪獸。每年一個書包，每年都不一樣，唯一一樣的就只有書包右上角繡著的他名字。

    可惜那會他年紀小，雖然覺得書包好看，但除了剛到手的時候會珍惜，等過一段時間，新鮮勁過了，那些如工藝品一般的書包，往往還沒到一年，就會被他糟蹋得破破爛爛。以至于到現(xiàn)在，一個都沒能留存下來。

    年輕人想著想著，不知道怎么的，看著黑白照片上笑容慈愛的老人，他突然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視線從清晰到模糊，心里的悔意也跟著越來越濃。他第一次意識到，這不是什么可以直播來吸米分的有趣事，那個隨著他年紀越大越少見面，對他卻一如既往疼愛的老人離開了。

    并不是什么無關痛癢，只是有些悲傷，有時候自己也發(fā)現(xiàn)不了。

    我還以為我沒心沒肺呢，哭什么？！

    年輕人滿不在乎地用袖子胡嚕了一把眼淚。

    哭出來的，不止是這個年輕人，不知不覺，中年夫妻也淚流滿面。

    老人是因病去世。生前病了挺長一段時間，這么大年紀了，病得又重，在醫(yī)院的時候，中年夫妻其實就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還彼此安慰過，生老病死，每個人都有，每個人都躲不過去。老人不管怎么說，也八十來歲了，活得不算短，甚至可以說挺長。說難聽點，夠本了，比起很多少年夭折，青年意外，中年猝死的人幸運多了。生前雖然病了一段時間，但在醫(yī)院的幫助下，總得來說，走得不算痛苦。他們做兒女的，也該知足了。

    夫妻倆一直是這么安慰自己的，老人走的時候，雖然難過，但也算能平靜面對。

    他們一直是這么想的，但這時候，眼淚卻忍不住了。當兒子的想起來父親早逝后，母親一個人把自個兄妹辛苦拉拔起來的艱難。當兒媳的，也想起來婆婆的好。在嫁進來以前，她也曾擔心過會遇到所謂的惡婆婆，也害怕會被刻薄。誰能想到竟掉進了福窩，當婆婆的，比當媽的都還體貼，對她好得不得了。她懷孕生孩子脾氣不受控制的時候，和她老公都吵過，婆婆卻硬是包容了下來，哪怕有些事事后她自個想起來，都覺得自己過分，無理取鬧，婆婆卻從來不說什么，一笑而過。

    這么好的人，就這么走了。

    怎么就走了？

    淚水決堤而下，中年夫妻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會來奔喪的，都是些比較親的親戚，和老人都相處過。他們幾乎是老人看著出生，看著長大，又看著結婚生子的。人生中的每一件大事，都有老人的參與。

    想到老人的音容笑貌，一時間，不少人悲傷難抑，靈堂里哭聲不斷。

    角落里，一直呆呆木木的少年，突然嗚咽了起來，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

    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

    說好等他長大了孝敬她的呢？！怎么他還沒長大，她就不等了？

    啜泣變成了號啕大哭，心里的悲傷，也像是找到了發(fā)泄口，奔流而出。

    在一片哭聲里，喪禮按部就班地完成。送走親友，眼睛紅腫的中年夫妻把報酬交給倪芩澤：“說實話，哭了這么一場，我心里好受多了?！毙姨澲皼]反悔，把人請了過來。他們夫妻倆也就算了，哭不哭的，影響倒不大。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良藥，隨著時間的過去，悲傷遲早會消散。但他們兒子不一樣，就之前那要死不活的樣子，得虧被倪芩澤的哭聲感染，發(fā)xiele出來，要不然成天憋著，天知道會怎么樣。

    專業(yè)的就是專業(yè)的，這錢沒白花。

    中年夫妻感激涕零地把倪芩澤送走，他們一邊梳理情緒，一邊惦記著回去煮個雞蛋，好給孩子敷眼睛。

    就那腫的核桃樣，不敷沒法看了。

    第90章 第九十個求職者

    倪芩澤初戰(zhàn)告捷，有中年夫妻，還有當天在場的其他人給他宣傳，時間久了，客人也就漸多。良性循環(huán)下，沒多久就聲名鵲起。

    名聲在外，以貌取人的人越來越少，找她的人越來越多。見狀，俞知樂也就把這事放下了，顯然，就沖對方這哭聲，這感染力，口碑已經(jīng)樹立起來了，只要對方不想不開自毀長城，干這行就絕對餓不死。與其擔心她，倒還不如擔心擔心自己。自個的廚藝還是不夠完美，就這么做給白澤飯吃，真的好嗎？

    總是這樣愁來愁去，也不是一回事。最終，俞知樂一咬牙，決定早死早超生。

    拎著打包好的親手做的飯菜，俞知樂攜帶著一股子破釜沉舟的氣勢，去了白澤公司。

    反正好兄弟嘛，就是用來坑的。就算飯菜味道有點不足，應該也能包容？！

    這會正是午休時間，眼看飯點到了，小趙敲了敲辦公室門：“白總，午飯吃什么？要不要換口味？今天四食堂有糖醋排骨?！笔遣皇切枰獊硪环荩繂柷宄怂媒o捎帶上來。

    白澤一向不在意這些小事，工作日，如果沒客人，一般都是和員工一樣吃食堂。糖醋排骨是四食堂師傅的招牌菜，特別好吃，只是不經(jīng)常做。難得做一回，不吃可惜了。

    小趙自認做人助理的，拿人錢財，即使是吃飯這種小事，他也要對得起自己的高工資，把它辦周全。

    就在這個時候，俞知樂剛好到樓下，白澤才接完前臺內線，知道俞知樂帶了飯，聞言，當即說道：“不用了，有人給我送了?！?/br>
    女朋友？！

    我去，小趙表面上若無其事，心里震驚不已，這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事，作為貼身助理他怎么不知道。而且白總最近一直在公司里加班，確定有時間交女朋友？網(wǎng)戀？還是說，是以前交的？到底是什么神仙女友，居然能忍受這么長時間不見面，而且還能忍受自個男友給別的人親手做零食，自己還沒份。雖然這個別人是個男人。

    不過來問的事既然已經(jīng)得到了答復，即使好奇得心癢癢，就好像千萬只螞蟻在里頭爬似的，小趙還是很有職業(yè)素養(yǎng)，一本正經(jīng)地退了出去。直到順手把門帶上，才關好門的他，還沒來得及離開，就看到俞知樂手里提著大大的保溫盒，從電梯里出來。

    ……得，白想了。

    敢情送飯的人不是神秘女友，而是好朋友??！

    視線從保溫盒上一轉而過，小趙心里詫異，手上動作卻沒停，機靈地在俞知樂過來之前，把才關上的辦公室門打開。

    笑著和對方打了個招呼，等人進去后，小趙關好門，想到剛剛的誤會，忍不住小聲嘀咕：“你給我做零食，我給你送飯，這倆大男人，怎么比熱戀中的男女朋友還黏糊？”

    午休時間有限，說的人沒在意，急匆匆地離開去食堂搶糖醋排骨，留下辦公室里的人面面相覷。作為神獸，哪怕不動用神力，白澤的聽力也比普通人好很多，就連自以為是普通人的俞知樂，由于吃的東西多了，身體打好底子的緣故，這段時間白澤給他做的零食，原材料早已經(jīng)從普通的魚蝦，變成了靈物，身上的血脈漸漸覺醒。這么近的距離，自然也把小趙的低語聽得一清二楚。

    想裝聾都不行。

    俞知樂有些尷尬地放下保溫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渾身不自在。白澤站起來，給他拖了把椅子，面上沒表現(xiàn)出來，心里卻如撥云見日，一下子恍然大悟了起來。

    原來如此，光棍打得太久，沒人提醒，差點連自個心動了都不知道?；叵胍酝N種，可不就是對待伴侶才有的表現(xiàn)么！

    明白了自己心意的白澤，難免暗自留心了下心動對象的表情。

    看小家伙這反應，不像是沒戲。

    要真是純潔的兄弟情，這會聽到那話，不僅不會不自在，反而會大大方方地提起來，肆意調侃他才對。

    俞知樂手足無措了一會，沒好意思坐下，尤其是白澤那雙好看的眼睛，還一直在看著他。小心肝被看得砰砰亂跳，看得俞知樂不明所以，卻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胸口，扔下一句：“你吃，我先走了。”話畢飛快逃離。

    白澤看著他慌忙離去的背影，挑了挑眉，也沒急著挽留，反而優(yōu)哉游哉地一一掀開保溫盒，一本滿足地吃了起來。

    得給小趙漲工資。

    這年頭這么聰明能干的助理不多見了。

    跑回上班地點，俞知樂坐到電腦后面，因為劇烈運動，心跳變得更急促了。雖然沒談過戀愛，不過現(xiàn)代社會，沒吃過豬rou不代表沒看過豬跑。以往看過那么多小說電視劇電影，里面或多或少都有描述過愛情。緩過來后，俞知樂就是再傻，也知道什么叫做喜歡。至于性向，在這方面，找了個男神仙做對象的發(fā)小，早就讓他長過見識。因此對于自己喜歡上同性，喜歡的對象還是個男妖精，不對，男瑞獸，見多識廣的俞知樂接受起來，倒也不算困難。

    明了了自個心意以后，俞知樂看著柜子里白澤親手做的零食，眼光都不一樣了。尤其是沒多久，小趙幫忙送洗干凈的空保溫盒回來時，手里還提著白澤新做的吃食。

    嘴里吃著零食，俞知樂心里的那股子甜意，怎么也壓不下去。

    明明被誤會了，白澤卻還是繼續(xù)做零食，這是不是說明，他對自個，也有那么一點點的喜歡？

    這一點點的喜歡，在自己的努力下，是不是會變成很多很多的喜歡？

    即使目前還是兄弟情，不過自己繼續(xù)對他好，時間久了，量變也有引起質變的可能，不能放棄努力。俞知樂默默地決定晚上繼續(xù)送飯，有空還要去顧哥那邊進修一番，加強一下廚藝。爭取在抓住人之前，先把他的胃拴牢。

    正胡思亂想著，門鈴突然響起，打斷了俞知樂的思緒。

    有客人？！

    俞知樂一秒切換狀態(tài)，進入工作模式。

    “請問，是來找工作還是有創(chuàng)業(yè)的打算？”

    來者是個瘦高的男青年，一進來，就被俞知樂的直接震了一下，愣了愣，男青年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說道：“找工作，我就不是那個創(chuàng)業(yè)的料。”

    “實不相瞞，我也創(chuàng)業(yè)過，就是把老本賠沒了，這才醒悟過來。那會剛入人類社會，年輕氣盛?！鼻嗄暾f著，臉上露出了苦笑。俞知樂見狀，不忍心再戳他傷心處，飛快地轉移話題：“還沒問，您貴姓？”

    “免貴姓樓，單名一個古字?！钡降自谏鐣厦驖L爬過，即使連連碰壁，多少也積累了些經(jīng)驗，知道怎么和人打交道。青年態(tài)度謙遜地自我介紹：“本體是螻蛄，也就是土狗兒?！迸麓笱龑W名不了解，樓古說完，又補了句民間常叫的俗名。

    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