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林玙看林琛這樣高興,便也不攔他,只道:“好,我和棠兒坐轎子?!?/br> 林枕棠知道大哥哥是為了陪自己才坐的轎子,她頓覺心口暖洋洋的,和林玙一前一后出門去了。 出了林府,看到賀乾淵,他似乎是等了一會了的樣子,但是面上依舊沒什么表情,還是林玙先開了口,“抱歉,耽擱了一會,現(xiàn)在我們走吧?!?/br> 賀乾淵沒說話,點了點頭,當下他翻身上馬,身后林琛見狀也趕緊上了馬。 林枕棠見賀乾淵已經(jīng)走得遠了點,才開口問道:“蕓表哥今日不來么?” 蕓表哥是小姑的兒子,所以經(jīng)常會來府上小坐,偶爾也會和他們一同上香。這個表哥性情很好,往往都是溫潤笑著的,從來不在言語上隨便,更不會逾禮,同外頭的那些男子都是不一樣的。所以此刻沒有瞧見他,林枕棠心中還有些在意。 “他今日實在脫不開身,明日才去。”說著林玙牽著林枕棠上了轎子,“已經(jīng)有幾分遲了,我吩咐馬車快一些,你若是暈了車,定要給哥哥說?!?/br> “嗯,沒事的哥哥。”林枕棠時而會暈馬車,但是她還是笑了笑,“棠兒沒有那么嬌弱?!?/br> 看著小妹如花笑靨,林玙笑了,那笑容中有幾分寵溺,“就知道你身強力壯??焖瘯??!?/br> 從林府到了塵寺需用半個多時辰,完全來得及補個覺,于是林枕棠點點頭,安心地窩在林玙懷中。 初一香火鼎盛,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這其中只有林枕棠不太高興的模樣,她垂著腦袋,希望看到自己的人少點,再少點。不過今日還好,賀乾淵隨他們同來,許多人也偷著打量他,倒是不怎么關注自己了。 了塵寺都是名門貴族上香的地方,這里來的人大多是貴公子小姐,基本是父親的同僚之后,所以多多少少都認識。 而大齊人上了歲數(shù)的,家里事多不方便出門,大多會在家中擺神像。只有年輕信徒為了表達誠心都是前往寺廟親自參拜的,所以廟中往來多的是年輕男女。 看到林枕棠,不少公子哥都仰長了脖子,林枕棠的名聲在大齊無人不知,甚至不少人背地里叫林枕棠“大齊第一尤物”。 她也確實當?shù)闷疬@個名號,再看這女子,今日一身素雅打扮,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她純真的臉蛋無端就能生出一股媚人之意,連帶著劃過耳畔的幾縷頭發(fā)絲都仿佛在進行無聲的撩撥,恬靜的側(cè)顏,卻是帶著幾分欲拒還迎…… 二哥林琛第一個不高興起來,那些打量著他meimei的人不少都是平時的酒rou朋友,這會當著自己面這樣肆無忌憚地看他林琛的meimei,真是讓人不悅! 于是林琛皺起眉頭,“干什么你們?” “看見子琛,高興?!蹦切┘w绔子弟笑瞇瞇看著林琛,“怎么著子?。拷駜和砩稀?/br> “你們到外頭去等著我。”林琛愛喝酒,平日里更喜歡和這些紈绔廝混,但是佛門中不方便說這些,便抬起下頜示意了一下。 林玙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然后輕柔地伸出臂膀護住林枕棠,“走,棠兒,我們進去?!?/br> 賀乾淵則冷漠瞥了一眼眾人,率先第一個抬腳進殿。 進了主殿,大家頓時都不說話了,只閉著眼睛虔誠跪拜。 賀乾淵第一個拜完,然后便出了殿,不動聲色地四處打量著。 猶記得,那時候他們在邊關苦寒之地掙扎,連棉衣都是求而不得的奢品,而這邊的紈绔,一塊緞子卻是千金難求…… 這便是大齊。 賀乾淵無意識地伸出手去輕撫裝點在劍鞘上的劍璏,那是一塊螭虎紋羊脂玉璏,因為經(jīng)年累月的殺戮血氣,已經(jīng)不復當初那般剔透純凈的玉質(zhì)了,而是蒙著一層血色,內(nèi)里也養(yǎng)出不少血沁。 這般成色,已成血玉。 而血玉,亦是邪玉。配邪玉者,或許,早已走火入魔,萬劫不復。 身側(cè)突然響起了林玙歉意的聲音,打斷了賀乾淵的沉思,“璟之,我和林琛有些事,枕棠就由你送回去了,勞煩你陪她一同坐馬車?!?/br> 林枕棠站在林玙身邊,臉上的表情也是不情不愿,大哥哥要去見與他結(jié)親的吏部左侍郎的嫡女吳清秋,二哥哥則早就約好了人喝酒,最后自己竟然無人看護,只能托付給賀表哥。 而自賀表哥來,他們甚至還連一句話都沒說過呢…… “好。”賀乾淵淡淡點頭。 回馬車的路上,林枕棠也不怎么說話,賀乾淵則根本不說話,于是二人一路無話。 但這一路走來,林枕棠突然覺得賀表哥過得也很辛苦,路邊那些女子都看著他竊竊私語,目光景仰又愛慕,自然的,也有不少打探地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被看得渾身難受,只低著頭快步往前走。 賀乾淵根本沒有注意到那些熾熱秋波,他目不斜視,大踏步往前走,也沒發(fā)覺身旁的小姑娘幾乎是一路小跑的跟著他。 林枕棠緊緊轉(zhuǎn)身身旁侍女青鵲的手,防止自己因為跑得太快而摔倒。 青鵲偷偷摸摸瞪了一眼賀乾淵,心下啐了一口,暗罵道自家小姐這樣溫香軟玉的嬌人在側(cè),那呆子居然全然沒有憐惜,長得俊有什么用,還不是個傻子。 終于到了馬車旁,林枕棠已經(jīng)快要上氣不接下氣了,但礙于儀容還強忍著,此刻,她一張俏麗的小臉已經(jīng)漲得粉嫩,素衫薄汗,靡顏膩理,惹人側(cè)目。 賀乾淵正準備上馬,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便看著林枕棠。 林枕棠還沒緩過來,青鵲便拉了一下林枕棠的衣袖,她這才明白過來,扶著青鵲的手上了馬車。 馬車上,林枕棠和青鵲坐在一側(cè),賀乾淵坐在對面。 雙目平視前方時,賀乾淵便看到了對面的林枕棠,昨日他沒有注意到她,還是今日才知道這個叫林枕棠的女子,是自己的表妹。 不過昔日他在軍營中,倒是常聽人說起左相家的女兒螓首蛾眉,艷質(zhì)傾城,想來該是這一位表妹。 他看著林枕棠的眼眸微沉,一雙眼睛突然變得空洞又陰暗。 嬌養(yǎng)在深閨的美人,想來也是個弱不禁風的嬌花罷了。 他的面容在這剎那掠過一絲冷厲,但很快又恢復到面無表情。也就在此時,一直跟在馬車側(cè)的秦羽在馬車外低聲稟告道:“將軍,李副將來了?!?/br> 李副將李鶴,他的左膀右臂。 賀乾淵的指尖略微蹭過腰間的玉璏,他知道李副將這個時候來,定是有什么事,于是道:“馬車先停下,讓李鶴進車來說?!?/br> 聽到他們要議事,林枕棠咬了咬唇,有些猶豫該不該出去。身側(cè)的丫鬟正在打盹,她準備喊醒青鵲,讓她攙扶著自己出去。 “你留下?!辟R乾淵看了她一眼。 這個女子已經(jīng)知道李副將來找過自己,日后若消息泄露,也將必死無疑,不如留下算了。 “大將軍。”李鶴抱了抱拳。 “講?!?/br> “啟稟大將軍,獫渾戰(zhàn)俘有作亂的心思?!崩罡睂⑹莻€三十多歲的男子,他看起來劍眉星目,正氣凜然,此刻正皺著眉頭稟告,“卑職查探,約六百來人有反心。將軍覺得該怎么辦?” “哦?”賀乾淵冷漠地開口,他微微瞇眼,伸出手把玩著玉璏,壓低的聲音中充滿惡毒,“造反么……” 他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出了會神,但很快,他又冷哼一聲,“罷了,不過廢物,成不了什么氣候。” “那將軍的意思是……” “齊律上說謀逆之罪,該當如何?”賀乾淵聲音輕柔地反問。 “誅九族,行凌遲……”李副將有幾分猶豫,“只是這些戰(zhàn)俘只是有造反之勢,還未來得及……而誅九族的話,兩千戰(zhàn)俘中會有無辜受牽連之人……” 賀乾淵根本沒有在意這些,他只是森然地輕呵一聲,“若是凌遲之刑,那今日已然來不及,那就明日吧。明日,我要見刑場血流成河?!?/br> “這……是?!?/br> “殺的不只是六百戰(zhàn)俘,是所有。”賀乾淵的聲音輕飄飄地,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你讓衛(wèi)稷去辦,這些事情他會辦得很好。” 衛(wèi)稷,賀乾淵手底下出了名的屠人魔鬼。 李副將看了看賀乾淵,知道說什么也無用,他一直覺得賀乾淵刑罰嚴酷,但是……謀逆造反,凌遲也不算錯。 “兩千人,若要凌遲,估計一日不夠……” 賀乾淵打斷了李副將的話,“讓衛(wèi)稷辦就是了,他知道該如何行事?!?/br> 他手下有一支近千人的隊伍,都是打探與行刑的精英,這隊人別人都不是很清楚,專門由衛(wèi)稷帶著。 “是,將軍?!?/br> 想到明天過去能看見男女老少的尸體,能嗅到血液腥甜厚重的味道,賀乾淵寒氣森森地瞇了瞇眼。 但這時候,突然聽到對面的丫頭一聲壓抑著的抽泣聲。 啊,原來是他的小表妹。 似這般嬌弱,聽了那些話,估計要嚇死了吧。 呵。真有意思。 第4章 大齊第一尤物 果真是尤物 林枕棠渾身顫抖,她不是同情獫渾人,實在是……她太害怕賀乾淵表哥了…… 怎么能輕飄飄一句話,就能定兩千來人的生死呢! “軍務機密,不可外傳?!辟R乾淵眸色寒涼地瞥了一眼還在打盹的青鵲,然后又陰森森地看向林枕棠,“枕棠表妹明白么?” 他的聲音壓得又低又輕,但是林枕棠還是聽了個清清楚楚。 她慌亂地點了點頭,說話時因為緊張而漲紅了臉,“賀表哥,我不會,不會說的……” 賀乾淵看著她短促地呵笑一聲算作回應。 這是她第一次看賀表哥笑,那是威脅又陰毒的笑容。 林枕棠想起自己曾經(jīng)看話本子,上邊說到的將軍,都是威猛又磊落的,和賀表哥簡直沒有絲毫相像之處……賀表哥形容昳麗又俊秀,但是表情一直冷漠森然,手段更是令人驚駭?shù)亩纠标庪U…… 殺人就算了,居然能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樣。 簡直像個瘋子。 她不動聲色地往后靠了靠,不想離賀乾淵太近。 賀乾淵察覺到了對面人的小動作,但他面無表情,只注視著林枕棠那一雙捏得緊緊的小手。 林枕棠沒有發(fā)覺那側(cè)傳來的目光,她整個人正在奮力裝出鎮(zhèn)定模樣,只可惜微微顫抖的手指早已經(jīng)出賣了她。 這一路上甚為煎熬,林枕棠不敢再看對面坐著的賀乾淵一眼,而那人依舊一言不發(fā),馬車內(nèi)氣氛古怪,醒來后的青鵲還以為林枕棠和賀乾淵吵了架,一下馬車就問起她家小姐來。 林枕棠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著那邊已經(jīng)走遠的賀乾淵,壓低聲音反問道:“表哥像和人吵架的人么?” 青鵲皺起眉頭,仔細思索起來,半晌才斟酌著道:“賀將軍矜貴,又不多話,小姐脾氣又這樣綿軟,想來應該不會……只是……”她前面睡著了不知道,實在是馬車里氣氛太奇怪了…… “這不就行了?!绷终硖拇丝虥]敢多話,但如果讓自己來說,她覺得賀乾淵絕對不是和人吵架的人,因為誰要是惹急了他,他直接就把人殺了,哪里會費半句唇舌。 青鵲不知道林枕棠在想什么,她小心翼翼道:“小姐對不起,奴婢今天太困了,也不知怎么就睡著了……” 昨日為林枕棠守夜的煙雀身體不適,青鵲臨時頂了一晚上,林枕棠知道她困,于是道:“你若是還困著就睡一會,下午我不過是練琴,也不用你侍候一旁?!?/br> “那哪里行,煙雀生了病,粗使婢子們又笨手笨腳,還是奴婢來侍候小姐吧?!?/br> 林枕棠嘆了口氣,“你呀……” “奴婢現(xiàn)在就讓人給小姐擦秦箏?!鼻帙o笑了笑。 見她這樣堅持,林枕棠便在沒有阻止,她看那邊賀乾淵已經(jīng)將自己的馬拴在馬鵬里,便努力鎮(zhèn)定容色,裝出今天什么都沒聽到的樣子,只是那聲音依舊忍不住帶著幾分顫抖,“賀表哥何必自己親自拴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