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她穿著桃紅色的雙蝶千褶百迭裙,腰部緊束,顯出玲瓏的纖細,纏飾綬環(huán)叮當,裙身上還吊墜著一顆又一顆的珍珠。 華美端莊,顯得艷麗又不可方物。 如今離成親的日子不過區(qū)區(qū)五日,她需要去一趟了塵寺,叩謝神佛。 不過,想到之前蕭??偸窃谒略洪T口守株待兔,林枕棠頓時有些害怕,便不準備一個人去。 可是,她要叫誰作陪呢? 她本來想著和林玙去,但是林玙今日要去未婚妻家里,是早約好的,也不好因為自己的事而讓哥哥爽約。 賀表哥那邊也不可以。畢竟成親的日子快要到了,林枕棠不好在外人面前和表哥太過親近,總是要避嫌的。 思來想去,也就只能把林琛叫上了。 雖然二哥是不太靠譜的,但是也沒什么別的人選了,林枕棠還特意在林琛面前撒嬌,“小哥哥,你要保護我呀?!?/br> 林琛拍拍胸口,“我出馬,棠棠還不放心???” 正因為是你出馬才讓人不放心啊,林枕棠嬌嗔著瞥一眼林琛,“小哥哥可不是什么靠譜的人,別半路又和人喝酒去,把我一個人丟下,我就謝天謝地了?!?/br> “你不相信我呀?!绷骤∩焓秩ト嗔终硖牡聂W發(fā),“哼哼,今兒我若不喝酒,我看你怎么謝謝我?!?/br> 林枕棠被林琛逗得前仰后合,“行,那我就等著好好謝謝小哥哥了?!?/br> 上山的路上,落英繽紛。三月人間美得仿佛仙境,林枕棠撩了簾子去看,就看到杏花飄落,溫馨美好。 “果然是春天來了呀?!绷终硖恼f著笑了笑,她膚白貌嬌,笑起來的時候一雙眼睛仿佛兩彎月牙兒,又甜蜜又惹人憐愛。 此時賞花的人不少,美人的這一笑,仿佛春風拂面,春暖花開。 一頂深藍色的軟轎靜悄悄立在那里,轎子中的人一直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邊,自然也看到了這一抹姝色。 那人約摸二十一二歲的年紀,一身黑衣深沉,眉目冷淡,長相不凡,一看便知是顯貴。 周圍立得侍從似乎知道自己主子看著那邊,他很快躬身過去,低語道:“剛剛過去的,應該是林府的馬車?!?/br> 轎中人半晌不語,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許久之后,才低沉開口,“林府?林仲?” “是,主子?!笔虖牡穆曇粲袔追旨饫?,長相看起來也有些怪異,此刻,他低著身子,輕聲回應道:“林府的小女兒是當朝皇后,大女兒尚未出嫁,但也快了。” 轎中人靜默不許,想到剛剛那女子梳得是少女發(fā)髻,便頷首道:“原來……是林枕棠。” 早就聽聞大齊有一絕色,艷麗嫵媚,他之前還當是什么輕浮容色,故此沒有興趣,但今日一見,卻看到這美人長著一張勾人卻不自知的臉蛋。 果真算得上是尤物。 “似乎是叫林枕棠的?!鞭I邊人恭恭敬敬地說著,“想來也就還有幾日,就要出嫁了,估計今日走這條路,是為去寺中還愿的?!?/br> 這話聽在轎中人耳中,他陰沉了一下,然后又問道:“許得何人?” 侍從愣了一下,林府女兒的婚事傳遍了整個大齊,主子竟然不知道么? 但他自然不敢說什么,只小心翼翼地回道:“回主子,是驃騎將軍,賀乾淵?!?/br> 聽到是他,眉目陰沉的男子笑了笑,這笑容帶著不屑和蔑視,“孽種罷了,還被封為將軍?!彼诎追置鞯难壑槲⑽⒁晦D(zhuǎn),語氣低沉下去,“皇帝日漸昏聵,這出身卑微的人,或許還想坐一坐龍椅呢……” 侍從也同樣不屑,“主子不必在意,卑賤之人再如何向上爬,也是無法改變出身的。” 那人聽到這話,冷笑一聲,“哼……拼盡全力想要得到的,終歸會化為泡影,我要看著他,一無所有、孤獨而死……” 語罷,他微微一笑,“寧順,為這美人兒安排一出戲,你知道的?!?/br> “這……驃騎將軍不是善類,只怕……”那叫寧順的小廝有些不安。 但黑衣男子卻并無畏懼,他冷冷一笑,“怕什么?外室之子,他也配?” “是,小的知道了?!睂庬樀褪讘?,然后著手去吩咐。 而對這一切,林枕棠全然不知情,依舊還沉浸在杏花紛飛的迷夢中。 因為今日并非上香的大日子,所以此時的了塵寺內(nèi),人不算多。林琛和林枕棠準備了許多獻祭之物,他們讓下人們一一擺了出來,然后兩個人共同跪拜行禮。 半刻鐘后,禮佛完畢。正好是正午十分,因為寺內(nèi)人少,林枕棠第一次在寺中用了素齋。 林琛沒吃過素齋,跟著林枕棠這個也要嘗嘗,那個也要聞聞,主持和僧人們都在,林枕棠覺得不好意思,卻也勸不住,氣得她瞪了林琛好幾眼。 用罷了膳,正準備出門,卻不想突然毫無征兆地下了好大的雨。 谷雨過后,便是春夏交接的時候,大齊恰是春末夏日的時候雨勢最大,有時候碰上了,傘都沒有用。 “看來今日不是小哥哥不靠譜,是天氣不靠譜呢?!绷终硖目戳丝刺焐?,她嘆口氣,“怎么突然下這么大雨呢?雨太大了,山路太滑,咱們得等等?!?/br> 林琛聽到這話,一臉的滿不在乎。他覺得素齋挺好吃的,此刻還在回味,再看一眼天色,還灰蒙蒙的,便心不在焉道:“那就等等嘛,不差這一時半會的。” 林枕棠點點頭,然后又坐了回去。 她本還以為要等很久,沒想到這雨來得是又急又快,也沒一會兒,便停了下來。 雨住天晴,整個空氣中盡是泥土的芬芳,還帶著些莫名其妙的花香。 林枕棠聞了一口,只覺得心情都好起來。 她站起身,往外張望了一下,“能走了哥哥,雨停了!” 林琛聽到這話,便也趕緊起身準備離開,但二人還沒動身,就又被主持攔下,“施主,此刻山路有泥,最好再等小半個時辰?!?/br> 林枕棠想了想覺得主持說得不錯,是自己思慮不周了。于是她趕緊感謝著主持,又坐回了原味,林琛也有些無精打采。 主持見他們二人無聊,便又道:“寺外有一桃花源,二位施主不妨移步別有洞天?!?/br> 別有洞天在了塵寺外緣,聽聞里邊是大片大片的桃花,美不勝收。往日里游玩的人都很多,但也正因為人他多了,故此林枕棠還從沒有去過。 這個季節(jié)桃花剛剛開放,林枕棠也想一探初桃美景,便高高興興地拍了拍林琛的手,“走吧小哥哥,我們看看桃花?!?/br> 林琛最愛閑逛,立馬表示同意。 寺里幾乎沒什么人,他們兩個便一前一后往別有洞天走去。 這別有洞天里的桃花都是僧人們種的,故此生長得極好。 之前不是沒有見過桃花,但此處的桃花依舊讓林枕棠大開眼界。 只見這里的桃花不僅有平日里隨處可見的粉色,還有清麗的白色、灼艷的紅色。 林枕棠看著,不由得驚呼一聲。 看到林枕棠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林琛哈哈大笑,“傻棠兒,這是山碧桃,是僧人們將桃花與山桃交結(jié)在一起所培育的新品種,不僅有粉色,還有白色和紅色。” 林枕棠覺得十分不可思議,她湊近了看,只見這山碧桃重瓣交疊,蕊似長針,一支花枝上有千百多在競相開放,美不勝收。 她還在探身仔細觀察著,突然,林琛推了林枕棠一下,“棠兒小心!” “嗯?”林枕棠被推得身子一歪坐在旁邊,她滿面的迷茫不解,卻見一支長箭正立在自己剛剛站的地方。 還不等林枕棠反應過來,頃刻之間,又是一支長箭對著自己射過來。 那一刻,林枕棠不覺得害怕,她實在是想不明白,甚至于千鈞一發(fā)之際也滿心疑惑著—— 自己這次明明沒和賀表哥在一起啊,為什么還會遇到這種事…… 只聽得“叮——”地一聲,一個男子站在她和林琛身前,他手執(zhí)長劍,身側(cè)是被斬為兩半的竹箭。 這男子不像是人一個人來的,因為他斬斷長箭以后,很快就有幾個小廝模樣的人跑去抓刺客,場面一時亂紛紛的。 林琛率先回過神,他對著來得男子抱拳,“多謝公子搭救,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 那人將劍合上,然后也回禮抱拳,他沒有說自己的名字,而是淡淡回應,“一點小事,不足掛齒?!闭f著他看向林枕棠,“姑娘還好么?” 此刻的林枕棠還坐著,她見狀趕緊扶住樹干站起來,然后對著面前的男子行了一禮,“多謝公子出手,小女無事。” 她雖然這么說著,但那胸膛依舊起伏不定,眸子中還帶著朦朧水汽,甚至于剛剛過于慌亂,所以美人的鬢發(fā)和香肩上還有幾瓣桃花花瓣。 “了塵寺多有達官顯貴來禮佛,故此有時候也不那么太平?!蹦凶诱f著,面容冷漠地瞥過林枕棠,“我正要下山,二位一道么?” 林琛看了看林枕棠,然后點點頭,“好。此時無人上山,有伴作陪自然好。只是那山路尚還滑著,或許得步行一段?!?/br> 林枕棠沒有異議,她自然也是不敢在這里待了,哥哥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便跟著一行人一起往山下走。 路上,那男子不咸不淡地問起他們二人來,“不知你們二位是……” “我們是林府的,我是她二哥?!绷骤÷氏乳_口,“我叫林子琛,她是我小妹林枕棠。” “原來是林府公子千金,失敬了?!蹦侨苏f話時候非常冷淡,卻不失禮數(shù),“我叫熒惑?!?/br> 聽到這名字,林枕棠有些驚異,抬眼望向那個男子。 只見他平眉墨目,眸色沉沉,雖然俊俏卻顯得有幾分冷氣,而且說不上為什么,林枕棠覺得這人似乎有些眼熟。 但她也沒說什么別的,心中思忖面前這位少年的為人應該是不錯的,畢竟,剛剛他見他們落難便出手相救,想來也是個熱心腸,于是林枕棠微微一笑,“公子的名字,是取熒惑星之意嗎?” 熒惑點點頭,他平視前方,沒有表情,“不錯?!?/br> 熒惑,熒熒如火,行蹤不定,倒少見有人以這個作為名字。 說話之間眾人已經(jīng)走了很遠,只見如今的道路已經(jīng)沒有那般泥濘了,大家便道了別,換乘馬車回府。 林枕棠連驚帶怕的太累了,便靠著小哥哥的肩膀睡了一路,也不知過了多久,林琛搖醒她,說是地方到了。 剛剛沒發(fā)現(xiàn),但是,等林枕棠準備從馬車上以來的時候,她察覺到自己的裙擺上已經(jīng)染了泥。 原本還以為是自己睡眼惺忪看錯了,林枕棠揉了揉眼睛,緩了片刻再去打量,卻見那裙擺處,確實是臟了一片。 可惜了這條裙子……這是表哥送給自己的,她還挺喜歡的呢。 這種染色,也不知道落了泥還能不能洗好,回頭得讓煙雀想想辦法…… 青鵲的手已經(jīng)在馬車下待了半天,卻不見林枕棠下來,她不緊出聲詢問,“小姐?” 別無他法,林枕棠只好先不去想那些,她從馬車上走下來。 但走下馬車之后,她又忍不住借著天光,再一次皺著眉頭看那裙擺的污漬。 突然,有個鴉青色的身影停駐在身前。 聞到了熟悉的香味,林枕棠抬頭看著來人,她怔住了,“表哥……” 面前的賀乾淵面白若梨花,一身玄袍鶴紋,仿佛俊秀雅士。 只是,他的劍還滴著血,甚至于那玉璏也帶著血污。 這樣的情形,的確可怖異常。她張了張唇,卻因驚懼的緣故發(fā)不出聲。 而不等林枕棠再說什么,賀乾淵突然蹲下身去,他一雙手白皙修長,完美無瑕。 此刻,他就用自己這雙手,為林枕棠拂去裙擺上的污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