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和洗腦后的生活完全是打不著邊的軌道。 原來這就是我的過去,好像是一段毫不相干的人生。 我頓了頓,繼續(xù)問道:“檔案里有照片嗎?” 小賀道:“有的,是一張藍底證件照?!?/br> “和現(xiàn)在變化大嗎?” “不是特別大。”小賀知道我很想親眼看一看自己的照片,所以盡量描述得很細致,“照片上的你應該還是高三生,剪的是學生頭,短發(fā)齊劉海,穿著校服,有點瘦,沒有戴眼鏡,眼睛很大,對著鏡頭時露出了微笑,很好看,看起來脾氣很好?!?/br> 我笑了:“聽起來很適合當人民教師。” 小賀道:“你的學生一定會很喜歡你?!?/br> 可惜我還沒來得及畢業(yè),還沒有一個學生。 “小賀?!焙鋈幌氲绞裁?,我開口道,“這張照片能用在我的墓碑上嗎?” 回應我的是良久的沉默。 半晌,小賀把我摟得更緊了,悶悶道:“黎瞳,你不會死的。我提前修了很多必修課,順利的話明年就能畢業(yè),然后我就申請進研究所,我一定會找到能讓你活下去的方法的?!?/br> “小賀……”我嘆了一口氣,“我活不到明年的?!?/br> “怎么活不到?不是說世上有奇跡嗎?黎瞳,求求你,再等一年……一年就好……” 誰都知道,我沒救了。 能撐到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是茍延殘喘,借助了國際新開發(fā)的藥物。 只是小賀不愿意面對這個事實而已。 “小賀,你冷靜下來聽我說?!蔽液苌儆眠@么嚴肅的語氣跟他說話,“我欣然接受死亡,不是因為我厭世,而是我覺得是這個時候了。小賀,早在六年前,我就本該死了,是yc病毒強制讓我活了過來,但這種生命是違反規(guī)律的,是很痛苦的,人不是人,物不是物,這是強加上去的生命延續(xù)?,F(xiàn)在這個延續(xù)也要走到盡頭了,我無怨無悔,更是松了一口氣?!?/br> “我本該在二十歲的時候就以林素素的身份了結(jié)一生,與正常人相比,我的生命已經(jīng)多了‘黎瞳’這一不合理的部分,我已經(jīng)活夠了,非常知足了,因為我認識了你們,收獲了額外的幸運和溫暖,這已經(jīng)是奇跡了,是上天厚待我,而奇跡不會偏心于我,再出現(xiàn)第二次?!?/br> “小賀,曾經(jīng)有一個人告訴過我一句話,我覺得很有道理?!?/br> ——“讓死者回歸死亡,不幸將被畫上句號?!?/br> 這是柯清怡臨走前說的,據(jù)說這也是她從哪里看來的。 最開始我以為她說的是喪尸,現(xiàn)在想來才發(fā)現(xiàn)一語雙關(guān)。 她估計是在最后一刻意識到了什么,想勸我坦然接受已埋伏筆的結(jié)局。 如果不是她離開得太突然,我一定會跟她說,請不要愧疚。 謝謝你讓我存在過,謝謝你讓我認識了那么多那么好的伙伴。 不枉此生行。 ` “黎瞳,你能像叫蔣正南那樣叫我嗎?” “好,辰奕?!?/br> ` 我曾跟正南說過,你們不必對我那么好,過去在我體內(nèi)的是柯清怡,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了。 她是她,我是我,她還活著,快要死去的是我,我不希望讓大家空傷感一場。 然而他回答我說:“可是我知道你一直都在?!?/br> “你們兩人,都是我們重要的同伴?!?/br> ` 我一直撐到翌年六月。 那時我已經(jīng)不能錄日記了,躺在病床上,離不開氧氣罩和各種生命儀器。 彌留之際,默行飛腿他們都推掉了工作,趕來醫(yī)院,陪伴我度過最后一刻。 我想,我死后的表情一定很安詳。 因為我沒有一點遺憾和悲傷,我很幸福,我很自由,也不孤單。 謝謝,晚安。 ☆、第96章 番外(二)一位故友 我叫蔣正南,今年二十八,黃金單身漢。 有車有房有工作,享受的是開國功臣般的待遇,在拉薩工作快五年,致力于病毒研究,不搞外遇,心中只有工作這位正妻,反倒是因此成了組織上下關(guān)懷的對象,上至機關(guān)領(lǐng)導下至研究所清潔阿姨,無不為我的人生大事著急。 被迫參加了好幾次相親,飯桌上,本著科普傳播知識的偉大精神,我總是會提起喪尸和那些稀奇古怪的實驗研究,有的姑娘當眾甩我臉色,有的忍住了,可第二天全沒了聯(lián)系。 看,我不是故意的吧。 我只是想找一個理解我和我有共同話題的女孩子來談戀愛,可是很難。 所以寧缺毋濫。 現(xiàn)在天下基本上是太平了,喪尸滅絕,留下大面積的荒涼破敗等待我們的重建。 中央|政府還是挪回了北京,頒布了一系列全國范圍重建的規(guī)章制度,還有鼓勵生育的人口政策。 像是在回應這條政策一般,林悅心跟張默行在四川結(jié)婚后沒多久就傳來林悅心懷孕的消息,所以他倆在這段時間內(nèi)應該都不會回拉薩了,張默行安心陪妻子在盆地養(yǎng)胎。 真是可喜可賀。 我跟悅心說,我要當孩子的干爹,沒想到悅心告訴我,在這之前飛腿五六已經(jīng)來排號了,我只能是三爸,四爸是張順。 最好的就是賀辰奕了,獨一無二的哥哥,不是三哥四哥,年輕就是惹人嫉妒。 林悅心哭笑不得,說我們越活越回去了。 黎瞳去世沒半年,哈里斯那只老狐貍也出現(xiàn)了和黎瞳一樣的問題,被送回了祖國。不過他堅持的時間比黎瞳要短,七個月就歸西了。他的死印證了黎瞳并不是yc實驗成功品中的特例,yc病毒項目本身存在著很大的問題,而這個問題可怕在于后期爆發(fā)。 有人找我談,說要我頂替哈里斯的位置,還會給我軍銜,說真的我受寵若驚,為了不折壽,我還是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我做這些不是想要升官加爵,說實話,我很討厭政治那一套。 介紹對象也好,提拔也罷,他媽的能不能讓我安安靜靜地搞研究? 不得不說,那只外星人當初真是撿了個天才回來。 賀辰奕那小子兩年讀完大學,專業(yè)成績好得來嚇死好不容易在喪尸魔爪下幸存的大學講師,醫(yī)學院的老教授連連感嘆好苗子生不逢時,要是不遇上喪尸潮末日風,好好地在國內(nèi)或國外名校學習,一定會更加優(yōu)秀。 我會知道這些事是因為我是那小子的臨時監(jiān)護人。 別問為什么是我,我倆也都很納悶。 提前畢業(yè)后,賀辰奕通過考核,進了我所在的研究分所。 yc病毒疫苗就是他組織團隊研制出來的,首篇關(guān)于yc病毒試驗的譴責也是他發(fā)表出去的,初生牛犢不怕虎,他二十剛出頭,勢要對醫(yī)學領(lǐng)域故態(tài)萌發(fā)的政府意識和官僚觀念叛逆到底,倒是很得一些領(lǐng)導的賞識,現(xiàn)在哈里斯的位置基本是他在坐了,雷厲風行,辦事頗有效率,不過年紀輕輕就有一張撲克臉和毒嘴,讓人望而生畏。 小虎崽子也長大了,成為國之棟梁。 如果黎瞳還在,想必會很欣慰吧。 可惜她是看不到了。 ` 六月三日,黎瞳三周年祭日。 我提前訂了一束花,請了半天假,開車來到墓地。 黎瞳死后也受到僅次于先烈的待遇,地方寬敞,環(huán)境優(yōu)美,墓碑立得也很大。 如果當初不是我和賀辰奕瘋了般阻止,這塊大碑上應該寫滿了帶有國家性質(zhì)歌功頌德的墓志銘吧。 現(xiàn)在想來,當時那位領(lǐng)導估計都被我們這兩條瘋狗氣得來吐血。 如黎瞳所愿,墓碑上用的是她高中的那張照片,名字寫的是“林素素”,后面加了個括號,里面才寫了“黎瞳”二字。 然后是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 墓碑背面更是簡潔,只刻了幾個詞,連成一句話,也是黎瞳要求的。 “溫暖,自由,圓滿?!?/br> 真是透著傻氣。 可我們還是照辦了。 對了,和黎瞳的骨灰罐埋在一起的,還有那把斬殺無數(shù)喪尸的56式三棱|刺刀。 至于她的日記,我舍不得一起放進去,于是偷偷私藏了。 卻從來都不敢翻看一頁。 ` 出乎我的意料,當我到的時候,賀辰奕已經(jīng)在那兒了。 算一算,今年他好像二十一了,個頭和我差不多高,穿著黑西裝白襯衣,手提著箱子,一看就是剛下飛機風塵仆仆趕過來的——前幾天他被公派去德國開會出差,本來早就該回來的,結(jié)果中途發(fā)生了點變故,這才拖到今天。 喪尸潮一來,中國人口少了不止一半,人多圈子多,人少的話很多圈子就難以發(fā)展了,比如吸金的娛樂圈,幸存的演員歌手真不多,優(yōu)質(zhì)的就更少了。賀辰奕不僅頭腦好,還長了一張無死角的俊臉,又是國家正面的公眾人物,所以之前有想要重振中國影視業(yè)的導演制片人千方百計要到他的聯(lián)系方式,想要給他拍電影。 賀辰奕當然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沒有一點商量的余地。 不過我們都經(jīng)常拿這件荒唐事來打趣賀辰奕,說如果哪一天他在研究所無法立足了,還可以去熒幕上賣臉,不愁生計。 然后賀辰奕每次都只會報復我一個人。 我就不明白了,黎瞳都死那么久了,他怎么還把我當假想敵? 明明沒有任何人可以爭奪黎瞳了。 “喲,小賀?!弊呓沟兀疫€是換上了笑容與他打招呼,“歐洲風光如何?德國妞好看嗎?有看到德國的喪尸樣本嗎?” 賀辰奕瞥了我一眼:“下次我推薦你去,你就能看到了?!?/br> “別別別,出去玩可以,辦公事就免了。”我笑著擺手,彎腰把花給放下。 抬頭就看到那張舊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