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今日之事我自會向被牽累的人交代,柳少閣主不必擔憂,只是此事……還請諸位不要宣揚?!奔{蘭漪眼中有懇求之意。 柳云笙應道:“納蘭姑娘放心,必是不會的?!睋Q做以往,他還會堅持留下來幫納蘭漪善后,但今日,卻有更重要的事。 等他們離開后,納蘭漪收了那副梨花帶雨的柔弱樣,咬牙切齒的低喃:“秦鄂……” 秦鄂走后,卻是去了段承澤的別院。 “怎么,納蘭漪還是沒答應你?”書房里,段承澤看秦鄂陰郁的表情就都明白了。 秦鄂沉默著點點頭。 “當初我助你當上毒王谷谷主時就說過,即便這樣也是不夠,納蘭漪這個女人貪心不足,自視過高……”段承澤笑了笑,“她如果真有良心,就不會這樣對你?!?/br> “我不怪她?!鼻囟跽f了一句。 段承澤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秦鄂,你未免太癡了!她當初雖救你一次,可你后來卻救了她不知多少回了,而且你還以身試毒,幫她治好了她臉上的傷,否則她哪里能成為什么第一美人?可她呢,臉上的傷一好就變了,背棄對你的承諾不說,還恩將仇報下毒害你……這樣的女人你還要?” 秦鄂又沉默了,眼中有痛苦之意,半響才緩緩說:“我要她?!?/br> 段承澤臉上盡是不贊同,心中卻落下了一塊大石,只要納蘭漪還是秦鄂的弱點,那這個人就還能為他所用,頓了頓,他開口:“那你來找我……” “你助我當上谷主的人情我已經(jīng)還了,如果你有辦法讓納蘭漪心甘情愿回到我身邊,我就繼續(xù)幫你做事!”秦鄂直言道。 段承澤聞言,輕輕一笑,甩手扔了一封信件給他看,邊道:“這是從宮里傳來的消息,晉國皇帝準備招募醫(yī)師……老東西年紀大了,聽說病痛纏身,漸漸力不從心了,我等這一天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br> 秦鄂知道段承澤的身份,也一直幫他做事,聞言就問:“你要我怎么做?” “老東西多疑,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病情,就想招個身家清白的新太醫(yī)隨身候著,以你的能力擠掉其他人占據(jù)這個位置……應該不難吧?” 秦鄂說:“……我只會用毒,不會治病?!?/br> “我沒讓你去幫他看病,”段承澤古怪的笑了笑,眼神陰狠:“你盡管用毒就是了,表面上讓人精神振奮,實則慢慢置人于死地的藥你不是多的是?你先取得他的信任,等我回宮了再跟你聯(lián)系?!?/br> 做兒子的要謀害老子,這么大逆不道的事在秦鄂眼里卻很平常,他臉色變都沒變,點頭道:“我知道了?!?/br>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女子的叫聲:“段公子?” 段承澤對秦鄂使了個眼色,秦鄂便從暗門離開了,段承澤恢復如沐春風的笑容,開門去應付咚咚了。 另一邊,依然是小茶館里,幾人坐在一起,只不過這一回卻多了柳云笙。 “小詞,看來不是你找我啊?”柳云笙一看著架勢就有些了然了。 楚陌景道:“是我找你。” 柳云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阿九,忽然哼了一聲,憤憤道:“你沒覺得你忘了什么事嗎?” 許是他表情太悲憤,楚陌景從善如流的問:“何事?” “還要我提醒嗎?”柳云笙沒好氣的說:“十幾年前,殞火精,火山石洞!” 楚陌景微微一怔,阿九卻噗嗤一笑:“你還記著呢?” “我能不記著嗎?”柳云笙狂暴了,拍案而起:“我去,你們一句話沒說就跑了,簡直過河拆橋!” “……你至于么,我?guī)熜诌€救了你一命呢!”阿九覺得他表情很有趣,笑著道:“何況我們又不熟,為什么要跟你說一聲?” 柳云笙一噎,隨即怒道:“你們就那樣跑了我怎么還那恩情啊?我像是隨便欠人恩情的人嗎?” “說的有道理,”阿九微微笑道:“所以這一次我們正好有事要你幫忙,你就當還我?guī)熜值亩髑榘伞!?/br> “你這丫頭跟小時候一樣鬼精鬼精的,”柳云笙目光掃了一圈,臉色認真了幾分,“有什么事要我?guī)兔Γ俊?/br> 楚陌景道:“我們想見你祖父,打聽了迦圣僧的下落?!?/br> 柳云笙沒聽說過了迦圣僧這個人,不過他不像謝修眀那樣刨根究底,爽快的應了:“行,不過我祖父不喜歡見外人,這樣吧,我回去一定幫你們問出來,明天午時,還在這里見面如何?” 看他如此爽快,楚陌景也不禁抬手道謝:“多謝。” “對了,我當初找了你們大半年連個鬼影都沒找到……你們究竟是什么人???”柳云笙說起來就郁悶,當初他年少氣盛,找不到硬是要找,折騰到最后被他爹揍了一頓,所以他一直沒能忘掉。 楚陌景回道:“卻憂谷?!?/br> 柳云笙:“……”他一下子跳了起來。 祁少陵一口茶險些噴出來:“你又怎么了?”這人有毛病啊,總是大驚小怪的! 謝修眀悠閑地敲著桌面,用一種奇特的語調(diào)慢悠悠的說:“妄浮山,卻憂谷,迷途之地。” 很多年前,阿九跟隨楚陌景回去時,曾聽他說過一遍,那時阿九沒多想,不過此刻再聽謝修眀的語氣,她心中忽而升起一種怪異之感。 柳云笙表情復雜的看著他們,喃喃重復道:“妄浮山,卻憂谷,迷途之地……你們竟是卻憂谷的人,難怪,難怪?!?/br> 他拿起茶壺使勁灌水,卻一句話都不再說了,宋若詞垂了垂眼眸,掩去了些許無奈之色。 夜幕降臨,月輝似水傾瀉,星光交映,有風吹來,樹葉輕柔低響,給這夜色添上了些許迷醉之感。 阿九想著白天的事情,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起身走到窗前,掀起一角窗簾,卻看到楚陌景房里的燈光還未熄滅,她想了想,就出門走過了。 敲門而入,她卻看到楚陌景坐在桌邊,神情專注,兩盞燈放在兩旁,燈火明滅不熄,而他持筆正在寫著什么。 聽到動靜,楚陌景頓了頓,落下最后一個字,將筆放在硯臺之上,抬頭問:“怎么不睡?” 阿九坐下,雙手托著下巴,笑吟吟的說:“睡不著,我就來找?guī)熜至耍 ?/br> 楚陌景看她一頭青絲如瀑垂下,面容似有倦意,眼神卻極為清亮,趴在桌邊的模樣分外乖巧,他微嘆,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耐心的問:“為什么睡不著?你如今可是不怕黑了。” 阿九眨了眨眼睛,卻是反問:“師兄你在寫什么?” “寫給師父的信,讓他安心?!背熬敖忉尅?/br> “對啊,師父還不知道魔血的事……”阿九嘆了口氣。 楚陌景靜默片刻,目光柔和,眼中卻波瀾不驚。被他看得不自在,阿九鼓著腮幫子,還是忍不住問:“師兄,我不明白,卻憂谷……究竟有什么秘密?” ☆、第82章 夜半溫馨 萬籟俱寂的夜,只聽到風吹葉搖的聲音。 筆墨干了,楚陌景收好放在旁邊,看了看阿九,搖頭道:“我也不知?!?/br> “怎么會?”阿九眨了眨眼睛,奇道:“師父分明最疼你了,怎么什么都不告訴你?” 楚陌景沉默了一會兒,淡聲道:“正因如此,他才不會告訴我。” 阿九一怔,忽而了然,谷主雖然時而瘋瘋癲癲的,但卻真的很疼徒弟,尤其是楚陌景……但就因為太在乎,所以不想讓徒弟被那些沉重的事情所困擾,大概在谷主心里,只希望大徒弟來去無憂,一生順遂。 想到這里,阿九心中就酸酸的,師父所背負的,定然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沉重許多。 “不用多想,”楚陌景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只做該做的便好?!?/br> 師父不愿說的,他從來不多問,但若卻憂谷出事,他必然會擋住前面……楚陌景從來不會像旁人那般心有千結(jié),他只明心見性,劍指本心。 阿九輕輕嘆了聲:“世間紛擾,十丈軟紅,師兄卻永遠皓如明月……讓我如何是好?”唯有星光璀璨伴于月旁,可是她無法擁有星光的萬分之一明亮。 楚陌景其實不明白阿九為何總是妄自菲薄,在他看來,沒有人是完美的,他也不是。阿九縱然有許多缺點,卻無傷大雅,她待他之心至真無垢,待師父紀恒等人亦是尊重有加……楚陌景很早就察覺,這個曽淪為乞丐的小姑娘不如表面那般乖巧,可他常常想,知道感恩的小姑娘心怎么會壞呢? 阿九是任性,可楚陌景不怪她,他只心疼她,心疼她幼時的遭遇,心疼她心里藏了許多說不出口的事……可她不想說,他便不問。 作為師兄,他愿意縱容小師妹,如今明了他對她的感情遠不止師兄妹的情誼,自然更不會逼她。 阿九拉著他的手臂搖晃,歪頭重復道:“師兄讓我如何是好?” 楚陌景垂了垂眼,唇邊漫過淺淡的笑意:“你安分些就好?!?/br> 阿九:“……”她純潔的師兄什么時候也會這樣噎人了? 瞧她一臉郁悶的表情,楚陌景抬手捏了捏她的臉頰。 阿九微抬下巴,哼了一聲:“師兄,我心口堵得慌,你快來親我一下!” 楚陌景手指往下又捏了捏她的下巴,“這么晚了別胡鬧,回去吧?!?/br> 阿九按住他的肩膀,笑得不懷好意,活像是個調(diào)戲良家婦女的登徒子,“師兄,你現(xiàn)在武功可是被封住了!” “所以呢?”楚陌景好脾氣的順著她的話。 “所以……大師兄快乖乖躺好,任小師妹調(diào)戲!”阿九摟著他脖頸,似嗔非嗔。 楚陌景伸手一彈她的額頭,“沒大沒小?!?/br> 阿九不說話,笑吟吟的看著他,指了指嘴唇,楚陌景便俯首去親她,輕柔得像是雪花落下,涼潤,幽淡,一如他的人。 前世追不到的背影,今生最親近的師兄……因為如此,阿九心中的恨,心中的怨都被一一撫平,只要楚陌景在,她再也不會陷入仇恨的沼澤,而能夠清醒的看待一切,清醒的去解決一切恩怨。 夜深人靜的時候,最溫柔的纏綿,此刻阿九心里寧靜的不可思議。 “師兄,其實今天我很高興的?!卑⒕排吭诔熬皯牙铮荒樄怨缘谋砬?,細聲細氣的說話,“你那么直接的說喜歡我啊……” “在北郡我也說過?!?/br> 阿九撇唇,“你說一百遍后再說一百零一遍,我還是喜歡聽!” 楚陌景:“……孩子氣?!?/br> “才不是,”阿九嘀咕了一句,隨即想起什么,忽然道:“師兄,我一直有件事想問你?!?/br> “你問?!背熬笆疽馑毖?。 阿九眨眨眼,低聲道:“師兄,我怎么從來沒聽你提過你的爹娘啊?師父也沒提過……這么多年,我看你一直呆在卻憂谷也沒回過家吧?!?/br> 楚陌景聞言卻是怔了怔,似乎不知如何說這件事,斟酌了片刻,才告訴她:“我從未見過我的父母,只是從師父口中得知……師父說,當年我出生后,我娘元氣大傷,有性命之憂,我爹便帶她去找一位傳說中的前輩救治了。他們將我托付給師父,但是一走便杳無音信了?!?/br> 阿九一聽就有些狐疑,因為谷主這番話未免漏洞太多,先不說天下奇藥所在首推神醫(yī)谷,就是去找某位前輩救治,可為人父母的怎么狠得下心,這么多年都不回來看看兒子? 想著,阿九就詢問:“師兄沒懷疑過嗎?他們一直沒回來看過你……” 因為顧及楚陌景的心情,阿九說得比較委婉,誰知楚陌景卻平淡的說道:“如果他們還活著,那必然是有苦衷,如果他們死了,那便是師父的一片苦心,我又何必拆穿?” 他語氣這般波瀾不驚,不僅僅是因為他生性淡漠,還是因為谷主這么多年來有意淡化他父母的痕跡。楚陌景懂事起父母就不在身邊,活了快二十年也沒人在耳邊念叨,對于父母的存在其實很模糊。 阿九想到她的前世,曾經(jīng)年幼時的她對于親人卻是那么的渴求,因為作為小乞丐的時候,總會看到一個個同齡小姑娘被父母捧在掌心,如珠如寶的對待……所以才會心生羨慕和憧憬。 楚陌景看到她表情復雜,有些惆悵,卻誤會了:“你若想找你父母,我陪你去?!碑斈昱嶙泳w找到阿九想接她回去,卻被阿九拒絕了,時至今日,阿九已長大成人,若她再想回去,楚陌景是不會阻止的。 “這些事以后再說吧,現(xiàn)下最要緊的,還是幫師兄解決掉魔血這個隱患?!卑⒕艙u頭,笑了笑。 楚陌景揉揉她的發(fā)絲,沒再多言,心中卻是想著,若有機會,還是要陪阿九去見一見她的父母的……依他的通透,又怎會看不清楚阿九對此還是有心結(jié)的。 只是想到當年的裴子緒,不知阿九的父母又是何等人物。 阿九偏頭看了看窗外,驀地垂下眼眸低笑,明月生于夜空,而星光常黯,其實常伴明月身旁的該是那永寂的黑夜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