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如果楚陌景僅是代表阿九的愛情,她何必執(zhí)著至此?前世今生,楚陌景是她的救贖,是她沉暗世界里的光明,更是唯一真心愛她疼她護她之人,他的存在是她活著的意義,就如同魚兒沒有了水會死,花沒了陽光會枯萎,阿九也不能沒有楚陌景,他們早已命運相連。 謝修眀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曾說過,誰也不能從我身邊把他奪走,死亡也不能。”阿九紅著眼睛,一把推開謝修眀,沖了出去。 謝修眀想,這究竟是一種什么的感情呢?繁華盛景中的唯一,開到荼蘼花事了,何等決絕,甜蜜,與悲涼。 他揉了揉眉心,追了上去。 阿九沒跑多遠便不得不停下了,因為她看到了跟著小輕鳥而來的紀恒。 紀恒是今天剛到堯都的,他知道千層塔開啟了,便準備直接趕去,結果卻遇到了小輕鳥,小輕鳥天生通人性,也認識紀恒了,啾啾叫著就帶著紀恒去找阿九,紀恒心下詫異,按理說千層塔開啟,阿九他們應該都在千層塔啊,小輕鳥這又是怎么回事?他想了想,還是先跟著小輕鳥了。 紀恒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邊跟了幾個生面孔,一看就是練家子,雖然穿著低調(diào),但卻掩不了與江湖人不同的氣派,還有那統(tǒng)一的佩刀配飾,阿九一掃就有了幾分了然,看著像官家的人。 小輕鳥輕快的繞著阿九的頭頂轉(zhuǎn)了一圈,紀恒臉上露出喜色,翻身下馬:“阿九!” “……紀叔叔?!卑⒕畔氲郊o恒耗損的十年內(nèi)力,深覺敬佩與難過,紀恒是她在卻憂谷中最親近的長輩之一,此刻重逢,她心里忽然冒出許多委屈,悲從中來。 紀恒笑容還掛在臉上,卻見她莫名紅了眼眶,“哎?這是怎么了?別,別哭啊?!?/br> 阿九捂著唇,搖了搖頭,正想開口,身后謝修眀追了上來,“別沖動啊,你現(xiàn)在過去我?guī)煾敢膊粫屇阋姵熬暗摹?/br> 聲音戛然而止,謝修眀看到了紀恒等人,他一愣,隨即挑了挑眉,“幾位是……” 紀恒聽到楚陌景三個字,心中一跳,在阿九跟謝修眀之間來回轉(zhuǎn)了幾圈,臉色微微嚴肅了起來:“阿九,怎么回事?” 阿九看著他,身上莫名一冷,像是被人潑了一桶冷水,透心的涼。楚陌景是卻憂谷的少谷主,是眾位長輩疼愛的后輩,身上定然背負著太多東西,責任,希望,命運……如果阿九自私的拉著他去死,恐怕紀恒谷主他們永遠不會原諒她。 阿九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所以一看到紀恒,她茫然而瘋狂的頭腦才漸漸清楚過來。 一眨眼,她忽然淚如雨下,這一刻,她想,如果她能再自私一點就好了,可惜她沒有病入膏肓。 等紀恒弄清楚狀況,已是日落西沉,他皺著眉頭,很長時間都沒說話,看了看阿九,長嘆了一聲,想當初在北郡之時,他就為此擔心過,可沒想到,這種擔憂真的成真了,一時間,紀恒竟無言以對,他自然是想讓楚陌景融合圣僧舍利,化解魔性的,可他不知該如何說,因為受傷的是阿九,兩個孩子,他希望他們都好。 “紀叔叔……拿到雙重蓮和千葉果了?”先出聲的還是阿九。 紀恒點點頭,眼中掠過復雜難辨的情緒,不過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阿九并未察覺,紀恒感慨道:“雖是一波三折,卻總算不負所望?!?/br> “紀叔叔,”阿九抿了抿唇,語氣微哽:“我……”不想讓師兄好起來了。 她一句話沒說出來,紀恒了然嘆氣,上前摸摸她的頭,沉思片刻,才緩緩道:“我知道你對阿景的感情很深,可是……阿九,也許你可以更相信他?!?/br> ——阿九,你要更相信我。 耳邊回蕩著楚陌景的話,阿九捂著唇,嗚咽不止:“紀叔叔,我害怕……”在信任的長輩面前,她終于承認她內(nèi)心所隱藏的恐懼。 “阿景雖然生性冷淡,可也是個死心眼的,”紀恒心下大為不忍,語氣輕柔的安慰她:“所謂忘情,我想應該跟魔血一樣,不同的只是一個刺激一個壓抑,但都是他的真心,你想想,刻在心上的感情又怎會說忘就忘?” 阿九只是一味的搖頭,如果可以,她其實真的希望楚陌景永遠不要恢復,至少魔血能讓她感受到,他是喜歡她,甚至愛她的。 “阿九,只要人活著就有無限的可能性,他若當真忘情,你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去喚醒他的感情……有什么大不了的呢?相信他,也相信自己吧。” 紀恒一番苦心的話暫時勸住了阿九,可也只是暫時,關鍵還在楚陌景身上。 不過這也令謝修眀用敬佩的眼神盯了紀恒許久——這么難搞的姑娘是怎么說服的?果然姜還是老的辣?。?/br> 路上,紀恒簡單介紹了一下跟著他的幾個人,不出阿九所料,這些人果然是宮里出來的。當日祁少陵一封書信傳到晉國皇帝的手上,老皇帝差點沒高興瘋了,開了寶庫就讓人送到了神醫(yī)谷,順便還吩咐了一些事。 紀恒在神醫(yī)谷情況最險的時候,這些大內(nèi)侍衛(wèi)帶著東西趕到了。沈崇最后把東西交給了他,這些侍衛(wèi)是跟著他來找祁少陵的。 中間有很多事被紀恒避過了沒提,比如沈如伊……不過阿九此刻也沒什么心情管其他了,只是點了點頭,沒刻意去問。 再次回到千層塔,阿九心情很復雜,她臉上沒什么表情,不跟她說話的時候,她就怔怔的發(fā)呆,紀恒看著,頭疼的揉揉眉心。 十長老仍然守在外面,也不知謝修眀湊到他耳邊悄悄說了什么,這位老人家居然放行了,還給他們開了另一道門,毫無機關,一路往上就到了第九層。 邱長老看到他們時,表情明顯裂了一下,目光轉(zhuǎn)到謝修眀身上,明明白白的寫著:白眼狼!坑師父! 謝修眀摸了摸鼻子,翻了個白眼:“師父,您老人家別這樣看徒兒啊,您坑徒弟的時候可從來沒手軟過!” 邱長老:“……” 紀恒干咳一聲,跟邱長老寒暄了幾句,直接進入正題,詢問楚陌景的所在。 邱長老瞥了阿九一眼,慢悠悠的問:“這是決定了?” “師兄醒了嗎?”阿九低聲說道:“我想見見他?!?/br> “他……”邱長老忽然嘆了口氣,有點為難,不過還是點了點頭,頗為苦惱:“我?guī)銈內(nèi)ヒ娨娝?,不過你們可千萬別激動!” 阿九跟紀恒面面相覷,不明白他的意思,謝修眀最清楚他師父的性子,當下眉毛一掀,皺了皺眉,有種不好的預感。 一路穿過了好幾道暗門,沿著一條暗道直走到盡頭,出現(xiàn)了一道刻著奇怪紋路的石門,邱長老在門上摸了摸,門緩緩開了,一股冷氣撲面而來,走進去他們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是一間冰室,很大,很寬敞,剔透明亮,冰晶璀璨,相比起其他的石室,這里簡直漂亮的不可思議。 阿九冷不禁的打了個寒顫,這地方雖然奇特而美麗,她卻沒什么心思欣賞,因為前方的冰床之上坐了一個人,雙目閉合,打坐模樣,手置于膝蓋之上,全身雪白,一頭黑發(fā)垂落滿是,白得愈白,黑得愈黑,呈現(xiàn)出極致的反差色調(diào),令他看著像是最完美的冰雕,一點人氣都沒有。 仿佛于千山萬水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一圈,隔了此生彼世的距離,阿九看著他,很輕很輕的笑了一聲,說不出什么意味。 這一聲落到楚陌景的耳中,他若有所感,睜開了眼睛。 ☆、第96章 甜蜜 漠然的表情,幽靜無波的血色眼眸,當他這樣看過來的時候,不止阿九,紀恒幾人也忍不住心中一跳,因為楚陌景的眼神比這冰室還冷,嗜血的殺機,這不該是出現(xiàn)在他身上的。 阿九向前走了幾步,還沒怎么接近,突然數(shù)根的冰柱從地下升起,團團圍在了冰床,像是一座囚牢。 “這是……”紀恒臉色現(xiàn)了怒意,“邱長老,你這是把阿景當囚犯嗎?” “我是不得已而為之,魔血暴動,好不容易才制住他,不關起來能怎么樣?”邱長老沒好氣的回道。 阿九捏著拳頭,“前輩,現(xiàn)在能把這機關撤掉了嗎?或者,你讓我進去……” “小丫頭,你別發(fā)瘋了,我現(xiàn)在也分不清他是清醒還是入魔,萬一他對你出手,你逃都來不及!”邱長老嘆道。 “不會的,”阿九透過冰柱之間的縫隙伸手進去,唇邊揚起一抹笑容,看著楚陌景,“師兄,你認得我的,對不對?” 楚陌景眉眼動了動,緩緩站起身,對著阿九看了一會兒,慢慢的走到她跟前,垂了垂眼眸,抬手握住了她的手,但他仍是一語不發(fā)。 “前輩,你看,師兄怎么會傷害我呢,”阿九很開心的轉(zhuǎn)頭,而后懇切道:“能不能讓我和師兄單獨呆一會?” 邱長老揉了揉眉心,覺得這些年輕人簡直是不磕得頭破血流就不知道厲害。 “前輩,無論有什么后果,我都自己承擔,”阿九道:“如果他會忘情,至少給我最后一些時間……” “你真的不怕嗎?”邱長老不解,不是他不相信楚陌景,而是人一旦入魔,是會神志不清,完全被動的六親不認啊,這丫頭是真的不怕死嗎? 阿九神色微妙,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用一種難言的語氣緩緩道:“我怎么可能怕他呢……”對她來說,他是這世上最溫柔的人了,她也許會怕任何人,但絕不會怕他,哪怕他……真的會殺她。 紀恒沉默了半響,托著邱長老跟謝修眀就往外走,邊走邊道:“咱們來商量一下該怎么化解魔血……別看了,走吧走吧!” “喂喂喂,紀神醫(yī)你不擔心嗎?”謝修眀哭笑不得。 “我擔心個鬼!”紀恒哼了一聲。 謝修眀:“……” 邱長老氣得吹胡子瞪眼,到底還是在阿九懇求的目光下妥協(xié)了,一邊撤掉機關,一邊嘀嘀咕咕:“出了什么事可別找我,真是的,一群不省心的家伙……行了,有什么話趕緊說,有什么事趕緊做!” “……“阿九特別無奈的瞥了他一下,她這時候像是有那種心情的樣子嗎?口無遮攔的老人家也真是夠了! 暗門落下,冰室內(nèi)安靜了下來,橫在阿九跟楚陌景之間的冰柱都消失不見了,兩個人對視許久,阿九先開口了:“師兄,告訴我,你現(xiàn)在清醒嗎?” 楚陌景仍是不語,只定定的望著她。 阿九先前憋了一肚子的火氣跟委屈,此時見他如此就惱了,睜著大大的眼睛瞪著他,故意道:“你不說話我就走了!” “不知道?!背熬懊济下淞艘粚颖?,眨眼的時候,冰霜融化的水滴進眼里,再落下了,仿佛是從他眼里流下的淚水一樣,可實際上,楚陌景是從來不會哭的,哪怕再苦再痛,阿九也沒見他流過一滴眼淚。 阿九伸手去摸他的眉眼,觸手冰涼一片,她喉嚨干澀,堵得慌,于是拽著他的脖子,令他低頭,去親吻他的眉心。 楚陌景身形一顫,低喃道:“阿九……” 阿九與他額頭相抵,手腕處能感受到跳得越來越快的脈搏,她低低笑了,唇瓣相貼,依然是沒有溫度,阿九退了退,輕聲說:“師兄,你冷不冷?” 楚陌景堵住了她剩余的所有話,他略帶急切,一味的去追逐她的氣息,心尖處仿佛升起了一團火,不知道想要什么,只是本能的摟住她,感受著肌膚相親的溫暖。 這時,阿九忽然狠狠咬了他一下,一把推開他:“師兄,我最討厭你!” 楚陌景頓了頓,眼眸被血色掩蓋,他皺著眉,周身氣息隱隱暴動,腳下的冰層也裂開了細細的痕路,面上看著平靜,其實只不過是長久以來的習慣,此刻的楚陌景,頭疼欲裂,阿九的身影漸漸在他眼前模糊…… 阿九的手腕被他捏住,一瞬間往后仰去,后背撞上冰床,又冷又疼,他整個人覆上來,手掐著她的細細的脖頸,只要一用力就能殺了她。 “你!”阿九對上他的目光,委屈極了:“你就這么對我?混蛋,很疼你知不知道?” 這還是阿九第一次罵楚陌景,心里壓抑了太多情緒,一個不小心就爆發(fā)了,紅著眼圈說:“我等了十多年才等到你開竅,見鬼的圣僧舍利非得讓你忘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受?你這個木頭,石頭……” 楚陌景仿若未聞,低頭去親她,阿九抿著唇,偏過頭去,結果被他捏住下巴,氣得漲紅了臉,一拳頭打過去,又舍不得了,輕飄飄的落在了他身上,她被動的張開嘴,任他索取。 唇舌交纏,并沒有什么技巧,楚陌景也沒什么經(jīng)驗,只是憑本能在動作,最原始的,野獸一般的嚙咬與舔舐。 阿九被他親得唇角發(fā)麻,忽然間,眼淚嘩嘩的流了出來。 楚陌景頓住,直直的望著她,眼中血色稍退,露出清透明亮的墨色,他聲音微啞,在她耳邊低喃道:“對不起……” “你傻啊,你以為我是因為什么?”阿九嗚嗚咽咽的說:“你就只會說對不起,我想聽的又不是這個!”她知道他應該是暫時清醒過來了,可她難過不是因為他難得的強硬,而是憤恨他為何一定會忘情,此時有多甜蜜,彼時就有多難受。 楚陌景心之所至,忽然嘗了嘗她臉頰邊的淚水,咸咸的,微澀,他心里倏而大慟,猛地坐起來,干咳了幾聲,嘴角溢出了血絲,乃是動用所有內(nèi)力鎮(zhèn)壓魔血所致。 阿九從背后抱住他,垂了垂眼眸,湊了過去,伸出舌尖舔他唇角的血絲,楚陌景一下子攬住她,將她的頭壓在懷里,撫著她的后腦勺,低聲道:“別動……讓我抱一會?!?/br> “師兄,你喜歡我嗎?”阿九果真不動了,頭埋在他懷里,悶悶的問。 “喜歡?!?/br> “愛我嗎?” 楚陌景頓了頓,被阿九掐了一下,他眉目舒展,宛若春水淌過,如果阿九能看到,就會發(fā)現(xiàn)他此刻的神色有多柔和生動,只聽他坦言道:“很愛?!?/br> 阿九聽到了心花綻放的聲音,那么的璀璨無暇,縱然身處冰室,暖意卻從心里溢了出來,“不是被魔血蠱惑,而是你的真心?” “我不騙你?!背熬叭缡堑?。 終于聽到了想聽的話,阿九眼淚卻流得更多了,這是她一生中快樂與痛苦并存的時刻,快樂的是她依偎在最愛的人懷里,聽他說著最動人的話,痛苦的卻是此時過后,他就會忘記這份感情了……阿九又哭又笑,說不清什么滋味,只覺得上天一直在捉弄她,總不愿給她一個圓滿。 “師兄,邱長老說,如果你融合了圣僧的舍利,就會忘情……你知道嗎?” “忘……情?”楚陌景遲疑著重復,顯然不是很清楚。 阿九恨恨的將邱長老的話陳述了一遍,楚陌景聞言沉默了,半響,他恍然道:“你是為此而難過?” 這回輪到阿九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