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衣為大面積的純白鋪色, 襯托出深邃濃俊的眉眼，隱約泛著金光的暗紋彰顯著少年與眾不同的身份。他的衣襟是與瞳仁一致的琥珀色, 右手戴了只金色的指環(huán)。

    雖然昆吉保持了一貫的沉著姿態(tài)，然他周身鋒銳的氣場與一絲揮之不去的侵略性, 令人幾乎無法直視。

    像是一只伸出獠牙的野獸。

    正站著釋放原力的圣女剎那間收回力場, 她以酒代替尷尬——昆吉那般模樣, 她一時間竟不敢辨認。

    思及她上課時，因澤卡經(jīng)常冷眼旁觀，她故意夠東西、潑灑液體……很多時候都是昆吉幫忙收拾的。

    西莉后怕地灌下酒精。

    沒想到昆吉的真面目居然這般兇……還好她已經(jīng)放棄了任務(wù)。

    氣氛凝滯, 所有人都在等待卡蜜拉與昆吉的較量。昆吉鮮少出手，但曾經(jīng)前來挑戰(zhàn)他的人統(tǒng)統(tǒng)慘敗——他們還沒見過這對姐弟交手。

    倒是澤卡萊亞渾然不覺地贊美：“昆吉，你們的王服真好看?！?/br>
    她剛剛忙著吃飯，偶爾瞟上兩眼旁邊的戰(zhàn)斗，尚且沒空分出心思細看昆吉。

    少年微愣幾秒, 無形釋放的氣場立刻消失無蹤。他端詳著坐于地面的少女——澤卡萊亞也是非常適合八區(qū)的服飾的。

    她的容貌本就不屬于傳統(tǒng)美, 那種艷麗又疏離的五官配上特色的絲綢與薄紗，似乎將神秘的風情發(fā)揮到了極致。

    卡蜜拉見狀順著臺階而下, 她輕笑一聲, 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澤卡小姐, 你喜歡我為你挑選的服飾么？”

    圣團重要人物的服飾皆為她親手挑選……她整日無所事事，有些事總愛親自動手。

    比如裝扮美人。

    圣女身材嬌小, 胸部較為貧瘠，加上奶里奶氣的行為舉止……她其實并不適合過于成熟美艷的服飾。所以卡蜜拉為她挑選的反而是當?shù)嘏４┑目钍?，雖然一樣分為上下兩部分, 但衣服的邊緣有蓬起的波浪邊，可以增添少女的無辜可愛。

    澤卡萊亞就不一樣了，這位小姐手長腿長腰肢纖細，當?shù)刈钔昝赖奈杓Т蠹s在她的身材前也要黯然失色，加上她五官氣質(zhì)特殊，肌膚白潤……卡蜜拉便為她準備了格外大膽的服飾。

    絲綢斜交著裹住胸部，能夠隱約看見下面一點兒起伏，腰腹與肚臍間掛滿了叮叮當當?shù)慕痫?，下方是若隱若現(xiàn)的長裙。少女的面上覆著一層薄紗，額上墜著寶石，她的眼睛是整張臉最引人注目的源泉——那股子厭世的勁兒。

    卡蜜拉未曾料到少女竟然真的一言不發(fā)乖乖穿上……八區(qū)有過不少貴女到訪，見到這等大膽性感的服飾，多數(shù)女孩拒絕穿于人前。

    就這點，卡蜜拉對她平添了幾分欣賞。

    只聽少女回答道：“喜歡的，你們的布料我好像沒有見過，很舒服，飾物也很精美。”

    王服就是每個領(lǐng)區(qū)的領(lǐng)主服，只有貴族與其子嗣才有資格穿著，通常技藝特殊，不流通外界。

    六區(qū)沒有王服，洛斯特侯爵不喜歡突出種族特色。他說沒有傳統(tǒng)有時候反而是傳統(tǒng)，他們包羅萬象，可以融合大量其他領(lǐng)區(qū)的平民，更好地綿延生存下去。

    卡蜜拉聞言眸光微亮：“你喜歡的話，走的時候多帶幾套回去?！闭f罷，低聲吩咐侍女留下幾套布料。

    澤卡赧然，喜歡與穿得好看完全是兩回事，但是阿撒名下裁縫店眾多……也許對他的生意發(fā)展有幫助。

    篝火烈烈，眾人探究的目光中，少女側(cè)身湊近銀發(fā)青年，問他：“你認為我穿得好看么？”

    ——自然是好看的。

    青年笑而不語，舉杯對上昆吉：“我的判斷可能有失偏頗，或許詢問本地人更加客觀。”

    也是，阿撒從來不會說她不好。澤卡于是當真仰頭詢問少年：“你覺得我穿得好么？”

    卡蜜拉體貼地留出空間，不阻礙兩人的視線。

    昆吉認真打量她一番，忽而問：“你是不是增重成功了？”

    他知道澤卡萊亞因為太瘦一直在努力增重，八區(qū)的服飾能夠完美地展現(xiàn)女性的線條與美麗，但若要穿出個人風格，其實對身材要求頗為嚴苛。

    “是么？”少女驚訝地捏了捏腹部與手臂，“我最近沒怎么鍛煉，可能消耗不大吧？”

    “你們這邊有量體重的東西么？”她好奇地想知道結(jié)果。

    “有的，”昆吉笑著退開，“一會兒我命人送到你的房間。”

    一場針鋒相對的暗涌便被聊家常似的幾句話無形地化解。八區(qū)的貴族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失望，倒是神使團的學生們興致勃勃。

    時間過去，酒勁上來，眾人紛紛討論彼此的穿著。

    瓦妮莎坐在圣女身側(cè)，今日服飾清涼，她輕易地瞧見了她手腕上的疤痕。

    與考核那天不同，女孩的傷口不見流血的痕跡，仿佛已然結(jié)痂……圣痕應(yīng)當不會愈合才對。

    似是清楚她的目光，西格莉德坦然一笑，干脆地伸出手：“這是假的?！?/br>
    “我是有光明原力，但我不是神子。我只是天生愈合快，傷口不易感染，所以被選來做這事?！?/br>
    她已將純銀匕首還給主教，日后不會再冒充圣痕，消息遲早會傳遞出去，不如趁現(xiàn)在令神使團的各位心中有數(shù)。

    紅發(fā)少女神色復雜，她捧過女孩的手腕，圣痕的傷口又深又重，為了……她也真下得去手啊。

    “對了瓦妮莎，那邊坐著的是卡斯比亞領(lǐng)主么？”領(lǐng)主屈于卡蜜拉下方，可見八區(qū)“強者為尊”的理念踐行得有多徹底。

    “是的?！鄙倥鶕?jù)她的指向輕輕掃過一眼。

    “原來與位魔契約真的能有那么多好處啊。”西莉喃喃自語——連領(lǐng)主都得聽取位魔契約者的指示，還擁有穿不完的好看衣服與美味的食物……除了無法離開，這簡直是理想中的人生。

    下午卡蜜拉的那番好意雖然令她難堪，卻提醒了她，野生位魔也有幾只，為何非要囿于教團的呢？教團加入了也可以退出的，只要她找到強有力的靠山。

    她的光明原力……位魔應(yīng)該是看得上的吧。

    瓦妮莎敏銳地猜到了女孩的意思，她低聲問：“我記得你來自四區(qū)吧？你為什么不一開始……呢？是四區(qū)的位魔不好么？”

    第一個發(fā)現(xiàn)光明原力的應(yīng)當是四區(qū)的位魔才對，然而西莉跟著教會的人來到了王都，這其中的隱情……

    金發(fā)少女搖搖頭，舉杯喝下所有的酒：“大概是那個時候年紀太小，不信邪吧?！?/br>
    她冰藍的眼眸似是蘊了層水光，仿佛連年來的壓力與負擔都在此時卸下了。

    年輕人們盡情地推杯換盞，晚宴逐漸達到高潮。喝到最后，瓦妮莎感覺自己喝暈了，而西莉仍然在喝。

    她不省人事前，最終想的是：圣女真能喝?。∷僖膊灰悦踩∪肆?！

    -

    第五領(lǐng)區(qū)與第七領(lǐng)區(qū)的交界處。

    冷風呼嘯，天寒地凍，冬天已經(jīng)降臨了。安妮特趁夜警惕地聆聽四周動靜，隨后打開了藏于地板下的包裹。

    那是澤卡萊亞寄給她的物資，她靠著她的東西，勉強在這片地區(qū)茍延殘喘。

    飛快地吃完幾口儲存的干糧后，安妮特靜靜地靠在墻邊，聽著窗外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又來了，每天到了這個時間，就會有一群陌生的人在室外肆意摸索。

    他們穿著她沒見過的服飾、說著她聽不懂的語言，打量四周的目光猶如她身為圣女時打量普通人的目光。

    都是格外不屑的。

    她不清楚那群人從何而來，然而地方教會不管，只因?qū)Ψ街鲃荧I上兒童與少女。

    ——惡魔的口糧。

    不用消耗自己人，又能讓地區(qū)豐產(chǎn)一些，地方教會緘默良久，沒有半點風聲傳入王都。

    少女懷揣著的信件在黑夜中發(fā)呆，她很習慣這種生活。小時候父親總愛在夜晚毆打母親，那些污穢的語言與啜泣聲吵得她睡不著覺，她就會坐著發(fā)呆。

    當然也是因為——父親有時候打完母親覺得不解氣，還會來打她。她只能保持清醒，時刻準備逃跑。

    來到這里后，安妮特原以為自己的恨意會生長發(fā)酵，凝結(jié)出惡毒的果實。然而生活多苦，在她收到澤卡的包裹后情緒就變得十分微妙，更別說近來又收到了海倫的信件。

    海倫來信了，她做夢也沒有想到。

    她迫害的少女在信件中真摯地表示自己最近訂婚了，對方是個普通人，她覺得沒什么不好的，甚至比神使團更加安穩(wěn)。這種陰差陽錯下的姻緣，或許還要感謝她。

    海倫還說，根據(jù)教團傳出的小道消息，新任圣女似乎也盯上了阿撒茲勒。于是她猜測這是否是主教們的命令，如果她當初一樣迫于無奈，她不怪她。

    信件最后嚴肅提到了王都近期發(fā)生的大事。海倫聲稱王都近來亂作一團，圣團好多人都沒回來，教團的圖書館被燒了，街上總有人鬧事，她問她近況如何，一定要保重自己。

    隨信件發(fā)來的，還有一批烙著貴族紅泥的包裹，當?shù)厝艘娝c王都貴族始終保持著聯(lián)絡(luò)，因而不敢明目張膽地欺負她。

    不過想要搶劫偷盜的人仍有許多。

    安妮特思索良久，終是懷揣了一只蠟燭，進入封閉的隔間。

    她擦亮火柴，摸出空白的紙與筆，將這里的情況一一記錄下來。

    若有必要……或許，她該親自和那群奇怪的人接觸一下。

    這可能是她脫離這片土地的契機。

    第五十八章 博弈。

    深夜, 副區(qū)。

    蒸汽彌漫，泉水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戴著帽子的男人翹腿斜坐在巖石上, 冷眼旁觀躺在地面半死不活的少女。

    根據(jù)計劃，阿撒茲勒與他的契約者今天應(yīng)該會追查到這里, 他特意為他們準備好了巨大的驚喜，沒想到人卻突然缺席了。

    卡蜜拉啊, 那個女人竟然搶先一步截胡……

    瑟德的邀約八區(qū)是最先響應(yīng)的, 并且積極作出了回應(yīng), 這位強有力的盟友如今看來很有自己的想法。至于對他們是好是壞，必須靜待結(jié)果。

    開展一場點到為止的比試么，嘖?，F(xiàn)在人都被拐去八區(qū)了, 他還得費心費力養(yǎng)著人質(zhì)。

    穩(wěn)健的步伐邁來，路德看向神色不悅的主人，恭敬道：“小姐吵著要見您。”

    男人起身，徑自離開了。氵包氵末

    只留下呼吸不暢的艾琳與路德。

    長時間身處高溫泉池邊，她感到自己呼吸困難, 有些暈厥。早上她跟著所謂“米娜”的蹤影來到這個神秘的地方, 卻沒想到“米娜”搖身一變，變回了眼前的使魔。

    啊, 是了, 因為王都明令禁止惡魔變成他人的模樣, 她差點忘記了，當初洛斯特領(lǐng)區(qū)的那三位侍女, 也是沿用了祭品的容貌。

    艾琳心中發(fā)涼，惡魔其實不能隨心所欲地變作他人的模樣，前提是對方必須非常熟悉那個人類的一切, 起碼要長期居住過一段時間，或是——

    研究部特別提過，惡魔粗暴點的手段，便是干脆剝光人類，細細丈量對方身體的每一寸細微變化，才能做到變幻得活靈活現(xiàn)。

    三位祭品抵達王都前，由山上的侍女照顧過一段時間，所以她不感到奇怪。但是米娜……他們究竟是照顧了女孩很久呢，還是直接粗魯?shù)亍?/br>
    回音陣陣，洞xue內(nèi)逐漸傳來模糊的陌生語言。艾琳借著回音的遮掩，掙扎地問眼前沉默的使魔：“你們對米娜做了什么？”

    “米娜是誰？”路德掃了眼地上的女人，疑惑地說：“…哦，我今天變作的小女孩嗎？”

    少女猛地仰頭，雙眸通紅。

    使魔思忖了幾秒，輕松道：“她好像還沒死吧？哎呀，人類兒童里她好像算是頑強的啦。我們小姐似乎挺喜歡她的，你就放心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