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剛的那些神色啊表情啊全部是在模仿澤卡平時的神態(tài)！她平日里便覺得澤卡好生厲害，尤其那副漠然無波的表情，可以令敵人率先潰不成軍。現(xiàn)在拿這種調(diào)調(diào)對付弗斯，果然有效極了！

    少女暗暗為自己打氣。

    換上干凈的衣物后，弗斯不知何時回來了。惡魔正坐在起居室，墨綠色的長發(fā)幾乎與窗外的景色融為一體。

    他啞然問：“你到底想怎樣？”

    “弗斯，不是我想怎樣，是你想怎樣啊?！蔽骼蛑е掳统蛩拔覀兡懿黄跫s么？你能放過我也放過自己么？”

    她描述了阿比傳來的副區(qū)記憶：“外面有更大的世界了，你不想去看看嘛？非要和我互相折磨，你很高興嗎？”

    出乎意料的，男人輕輕“嗯”了聲，“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這話問得尷尬極了……他渾然不覺地吐詞：“是誰愿意和你契約？你知道的，除了我以外，你找誰我殺誰?！?/br>
    “假如對方是不亞于你的位魔呢？”

    “那就得試一試了，反正我不再是位魔了，有的是精力和時間?！闭f到這里，弗斯嘆息一聲，“我喜歡你啊。”

    “我知道?！鄙倥w快地白他一眼，弗斯對人的喜愛是扭曲的喜愛，帶有控制欲的喜愛，但哪怕這樣，他已竭力壓制住他的本性，同意讓她出去看看世界了。

    這一看就是快十年。

    如果弗斯不喜歡她，只想獲取一個玩物，那么恐怕到現(xiàn)在她都還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女孩，不懂教團是什么，不懂正常的人理是什么，被困在這里，渾渾噩噩永無天日。

    他給予了她一部分自由的。

    “可是，弗斯，大概是你沒有魅力吧，我無法喜歡上你啊。你留給我的只有陰影和噩夢?！蔽骼蚩嘈σ宦?，“感情這種東西不是你情我愿么？

    惡魔沉默了。

    草木婆娑作響，懸掛于窗外的鮮花突然盡數(shù)枯萎，殘敗一地。

    一滴淚水極快地從男人的眼眶滑落，少女錯愕地看著他，一時不知所措。

    弗斯靜靜地說：“我誕生便擁有位魔資質(zhì)，被教團中人接走。后來知道，如果不努力達到位魔的標(biāo)準(zhǔn)，唯有死路一條?！?/br>
    新生惡魔的訓(xùn)練地有時就像個屠宰場。

    “成為位魔后，我又須得兢兢業(yè)業(yè)凈化土地，不然會有更強的惡魔前來討伐我?！?/br>
    他其實過得一點也不快樂的。

    “而今，我努力了這么久，你們卻告訴我說人類不需要位魔了，四區(qū)也不需要我了?！蹦腥苏f到最后，聲音干澀又飽含委屈，“我就是個可以用完就扔的工具嗎？”

    他這般情態(tài)，西莉便于心不忍。她躊躇了一會兒，末了走上前，輕輕拍著弗斯的背。

    后者變本加厲地投入了她的懷抱。

    惡魔脆弱的聲線尤在繼續(xù)：“三年行不行？”

    “嗯？”

    “你陪我三年，我放你自由，全部的自由?！彼D了頓，補充道，“我不會破壞四區(qū)，不會要求你什么，只是想你陪著我?！?/br>
    少女安慰的手停在了空中，沒拍下去了。

    三年啊。

    三年后她也才快20歲，應(yīng)該不算太久，弗斯定然覺得這樣可行吧。

    如果是曾經(jīng)的她，一定會心軟答應(yīng)的。

    可這世上好幾個位魔，怎么偏偏只有弗斯愛鬧事呢？

    少女冷淡地收回了手。

    “一年，一天都不能再多了?！?/br>
    她閉了閉眼，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了小時候過得不好、被人排擠，弗斯照顧她，給她好吃的好玩的的情景。

    該有個了結(jié)了。

    男人隱約上揚的嘴角猝然頓住，他抬頭，望見了從未在少女臉上出現(xiàn)過的、陌生的神色。

    他忽然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yuǎn)了。

    少女一錘定音道：“你若不滿，干脆自爆吧，我不在乎生與死，大不了決一死戰(zhàn)?！?/br>
    第八十四章 一年后。

    又過了三天。

    這一天正是家家戶戶聚在一起享受歡宴的日子, 亦是澤卡的生日。王與宗主教匆匆趕回了王都，同時伴行的還有克萊爾王女與洛斯特侯爵。

    見到自家老爸澤卡沒什么意外的，倒是大姐二姐在緊張忙碌的氛圍下仍與里恩一起幫她過起了生日。

    澤卡不喜歡熱鬧, 對此十分抗拒，她覺得生日沒什么可過的, 于是找借口掩飾道：“紅衣主教全滅，教團內(nèi)部一片慘狀, 這個節(jié)骨眼上辦什么生日的不太好吧？”

    這幾天她忙著記錄惡魔的死亡數(shù)量, 采集墻上凝固的血液等, 連想去母池看看阿撒茲勒都抽不出時間，生日什么的……

    “哎呀，今天本來就是團聚的日子, 大家坐在一起吃頓飯怎么了？”迪莉婭笑瞇瞇地按住了澤卡起身欲動的肩膀，笑容頗為猙獰。

    她看出了meimei的欲蓋彌彰，不容置否道：“澤卡呀，本來呢16歲成人禮是要舉辦一場盛大的舞會的，你還需要跳開場舞呢！量身裁衣、束腰、化妝、學(xué)習(xí)禮儀舞蹈等等等, 包括與年齡相仿的貴族交際, 這些全被你逃過去了，不過是吃頓飯, 你就別想逃了, 嗯？”

    面對大姐森然隱含殺氣的聲音, 澤卡乖乖坐下了。而芙羅拉也在一旁以抱怨的口吻打趣道：“我和你大姐的幾任情人都是在成人禮上結(jié)交的，哎~可惜呀, 不能替小澤卡把關(guān)青年才俊啦，我還想看看未來的妹夫呢！”

    芙羅拉到現(xiàn)在都認(rèn)為meimei和阿撒不過是年輕一時沖動，隨便玩玩罷了。尤其在見過阿撒的原貌后……不會吧, 這肯定談不下去了吧？

    “呵，說的好聽，拿澤卡做幌子?！钡侠驄I聞言一針見血，“你是想給自己物色新的情人了吧？”

    芙羅拉便拿扇子去敲不留情面的大姐。

    一家人在一起吵吵鬧鬧，打鬧不斷。洛斯特侯爵寫信的手在女兒們的嬉笑下被迫停止了好幾次，男人無奈地?fù)u著頭享受難得團聚的時光。

    旁晚時分，卡蜜拉、安妮特及米娜等人也來了，還陸續(xù)到場了部分貴族。作為這頓飯的主角，澤卡必須進行禮貌性社交，她感到自己仿佛被架在火刑架上炙烤，很是勞神耗力。

    雖然澤卡曾經(jīng)名聲不好，然而她抵御惡魔自爆時爆發(fā)出的強大光明原力卻令所有人歷歷在目。

    原先對她冷淡的貴族們紛紛旁敲側(cè)擊，詢問她對男性的喜好看法等，全被澤卡原封不動地拋給了她的jiejie們。

    她頂上的兩個jiejie還沒結(jié)婚呢，這種事情怎么也輪不到她來面對！

    知情的卡蜜拉笑著替澤卡解圍，八區(qū)的名聲在王都一向不好，可是卡蜜拉靠著驚人的話術(shù)很快逆轉(zhuǎn)風(fēng)向，沒過一會兒，貴族們便笑吟吟地挽著她的手臂稱好了。

    燈火輝煌，酒杯交錯。席面上，另有一人也在幫澤卡“說話”。

    安妮特在副區(qū)時深刻體悟到澤卡與阿撒天生一對了，因此她也沒少說話，不過大多是陰陽怪氣的，什么“就您兒子的容貌，我見到都忍不住以扇遮面，何況……呢”。

    澤卡清楚安妮特沒有惡意，她是真的瞧不上那些貴族，不然當(dāng)初也不會與亞摩有過一段了。

    她怎么聽怎么覺得還是八區(qū)的風(fēng)俗好，邊吃邊打，暢快時還能自己拔刀跳出去打一架，香得很。

    宴會散去后，月亮已懸于高空。澤卡洗完澡坐在床邊翻看《神與惡魔》，這是阿撒準(zhǔn)備的禮物，上次她偷看時還沒寫完，如今再看，密密麻麻的墨水填滿了每一頁。

    這些內(nèi)容，皆是阿撒眼中的她，可以說整本書阿撒幾乎都在變相對她表白。

    澤卡翻了幾頁便有些疲憊，于是躺倒在了床上。這些內(nèi)容她不急于一時看完，每天看兩三頁慢慢回味最好。

    枕被柔軟，少女不知不覺間陷入了沉睡，閉眼時她仍在默念著——“神啊，如果真有生日愿望這種東西，我希望我下輩子能轉(zhuǎn)世做個惡魔，這樣阿撒便不用幾百年幾百年地找我了。”

    這樣他的痛苦與掙扎，她皆能感同身受了。

    ……

    這一夜，不是一夜無夢的好眠。

    延續(xù)著第一世的過往，后面幾世的畫面接踵而來。

    不知道是不是人類習(xí)慣性地將尸體拋入巖漿，在她與阿撒契約后，惡魔居然逐漸發(fā)現(xiàn)人類的心臟美味可口。

    那時的惡魔不在乎心臟中蘊含的能量之類，他們只覺得這種食物的口感新鮮有趣，想要更多。

    于是人類的生存環(huán)境愈發(fā)艱難了。

    原本就要依靠捕食各種有毒的爬物與植物為生，如今他們也成為了食物，每天在勉強維持生命的同時還要四處逃竄躲避著惡魔。

    惡魔一攻一個準(zhǔn)，因人類靠水而生，而擁有可飲用水的洞xue只有那么區(qū)區(qū)幾個，這幾乎是一場饕餮盛宴。

    人類的種群一時間瀕臨滅絕。這個時候，阿撒與澤卡游走于各大惡魔間，極力說服他們——這樣吃下去人類遲早會滅絕，到時候大家拿什么吃呢？不如效仿他們，與人類簽訂契約，先穩(wěn)定人類的族群數(shù)量，等養(yǎng)多了再開吃也不遲。

    那時的人類數(shù)量的確岌岌可危了，廣袤的大地上幾乎見不到人族的蹤跡，連火蜥蜴都敢于重新探出洞xue了。大部分惡魔同意阿撒的理論，至于少部分的，要么是被其他惡魔殺了，要么是被阿撒與澤卡殺了。

    與此同時，澤卡找來人族部落的領(lǐng)袖，領(lǐng)袖別無他法，各自與惡魔訂下契約。契約后，他們帶著自己的惡魔據(jù)守富有水源的洞xue，當(dāng)惡魔來犯時，便由惡魔出擊。

    至于凈化土地等能力，是阿撒在不斷摸索中發(fā)現(xiàn)的。

    惡魔是急切的。

    人類的數(shù)量剛開始復(fù)蘇，便有惡魔急不可耐地撕毀契約。他們不怕懲罰，哪怕一時之快也要自我享受。

    這個時候除了澤卡身為主要戰(zhàn)力外，一些與人類產(chǎn)生感情的惡魔也將矛頭對準(zhǔn)了同類。

    后面的幾世，幾乎全是阿撒和前世的她在與惡魔瘋狂廝殺了。

    惡魔試圖控制人類，將人類變成牲口，人類卻想惡魔為自己所用，徹底駕馭惡魔。這就成了一場無限的生死博弈，最驚心動魄的還是阿撒前去攻破母池那一段。

    旁觀前世的種種，澤卡模糊地想——光明原力或許還是有用的吧，畢竟世界沒有第二個強大的阿撒?；蛟S光明原力能幫他更好地抵抗惡魔毒素也說不定。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

    澤卡迷糊地睜開眼，感到頭痛欲裂。大腦像是被塞滿了，記起前世的種種簡直比抵御自爆還累。

    一旁坐了許久的銀發(fā)青年笑道：“你這幾天忙什么去了，怎么這么累？”

    以澤卡的警覺程度，不該一覺睡醒才發(fā)現(xiàn)床邊有人。

    少女貼了貼青年探過來的掌心，涼意令她舒服了些：“我記起以前的事情了?！?/br>
    阿撒茲勒愣住：“全部的么？”

    “嗯，所有的，都記起來了?！睗煽ㄐχf，卻發(fā)現(xiàn)阿撒似乎有些失落。

    她坐起身：“怎么了？”

    “……”阿撒茲勒沉默了一會兒，幽幽說道，“我一直很擔(dān)心，你記起以前的事情就會不喜歡我了。”

    畢竟前面那么多世，澤卡萊亞都沒喜歡上他啊。她頭一轉(zhuǎn)就去忙碌人類的事情了，壓根沒怎么單獨陪過他……

    青年踱步至窗邊，打開窗戶來掩飾沮喪。

    澤卡好笑地追上他：“你看我現(xiàn)在有什么變化么？前幾世過得太苦，總在生死線上徘徊，想要活下去就夠難的了。我那時不通情理，當(dāng)然不懂什么是情愛與喜歡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