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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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文嗯了一聲,對著霍仲道:“先進(jìn)城再說?!?/br> 霍仲點(diǎn)頭。 鄭文讓七娘子把車簾子放了下來?。 進(jìn)了城,鄭文沒有?直接去鄭氏族人的?居住宅院,而是?先去了城中的?客舍,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衛(wèi)地起了戰(zhàn)事的?緣故,城中的?客舍很安靜,幾乎沒有?人,鄭文進(jìn)入的?時候看見大堂是?空著的?。 她在客舍中定了三間屋子,先住了下來?。 幾個?人風(fēng)塵仆仆而來?,渾身狼狽,這樣?突然上門太過唐突,不太好,她在客舍中向仆人打清楚城中的?姓鄭的?貴族居住在何方,在客舍中沐浴一遍換上在之前城郭置辦好的?衣裙才準(zhǔn)備帶著七娘子她們上門拜訪。 拜貼鄭文也已經(jīng)寫好,后面還蓋了她的?私印,這塊私印還是?鄭勷親自用玉石刻出來?的?,算是?她某一年的?生辰禮,當(dāng)然這還是?她從雎那里打聽到的?,畢竟在這個?時代,未嫁娶的?貴女有?私印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起先鄭文聽到還很是?驚訝,心中覺得?鄭勷對于?原身是?真的?寵愛。 鄭氏族人居住在濮陽城的?東面,這里基本上都是?城中的?一些貴族居所,上門的?時候鄭文依舊是?作男兒身裝扮,身后跟著七娘子,阿苓和霍仲三人。 七娘子頭頂著一頂帷帽,有?些緊張地跟在鄭文身后。 阿苓和霍仲兩?個?人也有?些警戒,特別是?看見守門的?門隸時,霍仲的?身體有?瞬間的?緊繃。 “小郎君,這個?門隸身上有?血?dú)??!被糁俚吐曉卩嵨亩哉f了這句話,壓地很低。 鄭文不動聲色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著那位拿著她拜貼走遠(yuǎn)的?門隸身影。 她其?實(shí)也察覺了那位門隸身上一股熟悉的?氣?息,這種氣?息她在鄭澤和霍仲他們身上也感?覺到過。 鄭文看了一旁的?另一位年老的?門隸,不著痕跡地動了動頭,讓霍仲不要再說話,同時使了一個?眼色,讓兩?個?人等下注意情況。 鄭氏族人她畢竟也是?第一次見面,還不清楚這些人的?性情,她在后世時可見過不少奇葩人,就?怕這鄭氏族人把她和七娘子當(dāng)成上門打秋風(fēng)的?窮親戚,并不想承認(rèn)兩?個?人的?嫡支身份,直接讓人把他們打出去也不一定。 鄭文心中揣測甚多,還以為她的?帖子進(jìn)入得?好一會?兒才可能?有?消息,結(jié)果她們在門外站了片刻,里面就?來?了人,是?一位老者?帶著幾個?仆人,那位老者?應(yīng)該是?類似于?管家奴仆的?存在,周圍的?仆從對他都很尊敬,老仆目光從鄭文的?臉上和七娘子的?身上掠過,才垂下了眼簾,尊敬道:“小郎君,我們主君有?請?!?/br> 七娘子忍不住叫了一聲阿兄。 鄭文拍了拍七娘子的?肩膀,讓對方跟在自己的?身后,然后慢慢向里面走去。 這其?實(shí)是?她在上門時已經(jīng)想到過的?場景,要來?找鄭氏族人必會?面臨這樣?的?場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終究是?要過這一關(guān)的?。 那位老仆并未走在他們的?前面,而是?略微慢了那么幾步,跟在鄭文后面,只有?在面臨拐角處才會?出聲給鄭文指出方向。 無形中,鄭文已經(jīng)松了一口氣?。 這位鄭家的?仆從,她確定她以前從未見過,可對方卻待她很是?有?禮,甚至除了最開始的?一眼,便再未抬眼直視過她,一直順從地落后她和七娘子兩?三步的?位置。 這足以說明,這鄭家的?旁支,她的?那位季父對她和七娘子并無惡意,應(yīng)該說善意居多。 她們走到了一處院子中,老仆帶他們進(jìn)了一個?明堂,堂中已經(jīng)有?了一些人,最上方跪坐著地是?一位年紀(jì)不足十歲的?男孩,估摸著有?七八歲左右,比七娘子還小,端端正正地跪坐在上方,下方左側(cè)跪坐著一位三四十歲左右的?男人,面白留須,看著與鄭勷長得?還有?些相像,只不過沒有?鄭勷眉目間的?那股英氣?,顯得?柔和了許多。 他看見進(jìn)門的?鄭文和七娘子后站了起來?,對著最前方的?鄭文喊了一聲娥姁。 有?一瞬間,讓鄭文覺得?自己回到了最初的?那個?鄭府,一個?長相英俊的?男人站在檐廊下笑著喚了一聲她的?小名。 她愣了一瞬,很快反應(yīng)過來?,對著這個?長相柔和了許多的?男人喚了一聲季父。 這位應(yīng)該就?是?鄭勷的?那位庶弟了,鄭州。 不過,鄭文看向那位年紀(jì)如此小卻居于?上座的?男童,心中猜測甚多,這位男童什么身份,居然坐在她這位季父的?上方。 鄭州察覺到鄭文的?目光,對著上方的?那位孩童笑了笑,說了一句話,“阿吉,過來?,這是?你阿姊?!?/br> 男孩從上座上站了起來?,身上還穿著冬衣,顯得?有?些臃腫,在鄭文的?目光下,他慢慢地走了過來?,對著鄭文行了一禮,看著面前的?女扮男裝的?人明顯有?著好奇,然后在眾人的?目光下他喚了一聲“阿姊”。 鄭文目光落在這位叫她阿姊的?男孩身上,又緩緩地看向鄭州,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一個?猜想。 在這個?特殊的?時代,只有?嫡支才能?蓋過庶出,它也能?蓋過輩分之隔。 第89章 晉地公子晞 鄭文看著她面前比她矮了許多的男孩看了許久,才看向旁邊的鄭州,對方看著她的目光很柔和,就像他這個人最開始給?鄭文的感覺一樣,沒有鄭勷身上的威嚴(yán)氣息,比長期軍旅生?涯的鄭勷來說,鄭州更像一位文人雅士。 但鄭文知道這種人通常會有自己的倔強(qiáng),在某方面會特別固執(zhí)。 她在對方的目光下慢慢地開了口:“季父,他是誰的孩子?” 她努力克制自己的語氣,不要顯得太像質(zhì)問。 鄭州摸了摸鄭吉的腦袋,目光慈愛,對著面前有些質(zhì)問之意的少?女笑了笑:“娥姁,這是我阿兄的孩子,也是你的弟弟?!?/br> 鄭文卻看著對方,目光平靜,沒有出聲。 她顯然并不太相?信鄭州的這番說辭,這個男孩已經(jīng)有七八歲,先不提鄭勷在七八年前就把這個還是嬰兒?的男孩不遠(yuǎn)萬里送到衛(wèi)地,能不能活下去還兩說,更何況鄭家一直無子,這個孩子在鄭家會比在這里過得更好,衛(wèi)夫人也會善待這個孩子,因?yàn)樗裏o子,知道這個孩子以后會叫她嫡母,便是她在鄭家的依靠。 鄭勷根本沒必要把這個孩子送到衛(wèi)地來,再狐貍的人也不可?能料到七八年后的事情。 她后面的七娘子聽到這番話后卻在這瞬間反應(yīng)了過來,掀開了頭頂上的帷帽,上前了一步,看向鄭文面前的那個不過七八歲的小?孩子,一雙眼睛在看見男孩與鄭勷有些相?似的面龐時,頓時像是被點(diǎn)了炮仗一樣。 “不可?能,我阿翁除了我們?姊妹幾人并未有其他的孩子?!?/br> 七娘子幾乎在剎那間就被鄭州的那句話激發(fā)了防御機(jī)制,她緊緊地抓住鄭文的胳膊,幾乎惡狠狠地瞪著那個小?男孩兒?,她擋在鄭文面前,幾乎護(hù)住了鄭文的身體,對著那個小?孩兒?說道,“你別叫阿姊,她不是你的阿姊。” 小?姑娘語氣雖狠,可?臉上神情卻表現(xiàn)得不如她所想表現(xiàn)得那般堅定,明?顯鄭勷可?能有一位她不知道的兒?子給?她造成?了很大的打擊,眼尾都有些泛紅。 這一路上她想過了很多,鄭勷未死,她可?能會在這里見到阿翁,或者阿翁在這里留下了一些人一些東西,可?她絕對沒想到,鄭勷會在這里安置一個孩子,一個有著鄭勷獨(dú)寵的兒?子。 小?男孩也明?顯被七娘子嚇著了,瑟縮了一下不禁后退一步,然后跑到了鄭州的后面,抓著鄭州的衣袖弱弱地喊了一聲阿翁。 七娘子陷入了自己的情緒中并未聽見男孩的這句呢喃,鄭文卻聽見了,她看向鄭州,突然間若有所悟。 她知道古代有些嫡支無子,便會從?同?宗同?族中過繼一位幼子,以承其嗣,這極有可?能是鄭勷從?同?宗也就是鄭州名下過繼去的一個孩子。 她正要把七娘子拉到后面低聲解釋,卻察覺到了門口的動靜,她轉(zhuǎn)過身,就看見有一行人出現(xiàn)在了門口,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很熟悉。 這個人鄭文認(rèn)識。 她心中有些驚訝出了聲:“公子晞?” 他怎么會在這里? 對方在衛(wèi)地她能理?解,畢竟此處是宋晉戰(zhàn)場,不過,為什?么這位晉國?公子會出現(xiàn)在鄭宅。 她目光后移,就看見了公子晞后面的那些人,應(yīng)該都是軍士。 其中一位站在公子晞后方一步遠(yuǎn)的軍士在看見了鄭文和七娘子后眼眶都有些微紅,臉上神情復(fù)雜,可?以說的上是喜悅至極,在鄭文的目光下上前了一步,跪在她面前喊了一聲,“女公子?!?/br> 直到今天鄭文還不喜歡這樣的跪禮,她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被這樣突然的下跪所驚到。 一旁的霍仲看見這人也出了聲,很是驚訝:“鄭源?” 他詢問道:“你不是一直跟在主君身邊嗎?” 鄭源一直隨行侍奉在鄭勷身邊,這一兩年他們?一直都未收到消息,他還以為這些人都跟著主君在驪山戰(zhàn)死了。 這略顯混亂的場面把七娘子心中因?yàn)猷崉鹂?能有了一個兒?子的悲傷和委屈都驅(qū)散了不少?,她看向那位跪在地上的男人,歪著頭看了一會兒?,覺得真的有些眼熟,站在鄭文后面,眼眶中的眼淚都給?硬生?生?憋了回去,小?聲地說道,“阿姊,這個人有點(diǎn)眼熟,我好像看見過這人跟在阿翁的后面?!?/br> 以前她在鄭府前院大門時,就看見過幾次這個人,穿著甲衣,風(fēng)塵仆仆,腰帶配劍,一身血?dú)狻?/br> 因?yàn)檫@些人的出現(xiàn),她心中有些不安,卻忍不住期待起來,她的阿翁可?能還活著。 鄭文看著跪在地上被霍仲稱為鄭源的男人,又看向站在一旁靜靜看著他們?的公子晞,突然有了一種感覺。 鄭勷或許自從?把那塊虎符交給?她時就已經(jīng)安排好了一切。 她沉默了許久,讓自己能在短暫的時間里足以把自己目前得到的情報整理?清楚,同?時才讓霍仲把鄭源攙扶了起來。 鄭源這才把他們?這兩年的經(jīng)歷說了出來,原來在驪山之時,鄭勷便留了一手,安排了虎賁軍的兩千人未一同?上山,其中一千人接應(yīng)從?虢城而出的鄭文一行人,還有一千人保護(hù)公子伯吉和虢媤。 卻沒想到,鄭文在去驪山之時遇到了犬戎人,被迫進(jìn)?了山林,那一千人也未接到鄭文等人,而后來鄭勷也被犬戎人圍困,天子點(diǎn)燃狼煙卻并未有諸侯前來援救,沒有辦法,鄭勷只有讓鄭源等人護(hù)送著公子伯吉和虢媤從?宋地過衛(wèi)地,去了晉國?。 鄭源看著鄭文,眼中有淚:“女公子,這兩年臣仆們?一直派人在外尋找你和七娘子等人,卻遲遲沒有消息,我們?還以為、以為……” 他們?大多數(shù)人都以為女公子和府中一眾女眷都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鄭文聽到鄭源的話后有些恍然,她的余光看見站在鄭源后面的公子晞還有那些兵士們?,知道了那些人都可?能是虎賁軍中的兵士,心中一道念頭閃過,她看著鄭源不由問了一句,“那太子伯吉呢?還有我阿翁為何讓你們?把太子伯吉帶去晉地?” 她確定這幾年她并未聽見過任何有關(guān)太子伯吉的消息,而晉國?在這幾年也很安靜,唯一的一次大動靜就是在幾個月前周平王突然分封了晉文公一大批土地,并封其公位。 鄭源卻看向一旁的公子晞,那位青年一身黑衣,跟鄭文在上元節(jié)初見的那日并未有多少?區(qū)別,相?貌英俊如初,自帶著一身驕陽氣息,只是眉眼還是多了一絲年齡增長帶來的深沉。 他出了聲,卻是對眉眼有些微微疑惑的鄭文笑了笑,說道:“鄭小?娘子,許久未見?!?/br> 聲音平和,讓人不由自主地放下心來。 鄭文卻是不由自主地警惕起來,這是這幾年她跟在公子奭身邊養(yǎng)成?的一個不好的習(xí)慣之一,變得有些多疑起來。 這些虎賁軍跟在對方后面,以保衛(wèi)的姿態(tài)站立著,足以讓鄭文心中起了警戒,她不信任這個青年,盡管對方救過她,盡管護(hù)衛(wèi)著這個青年的虎賁軍是她阿翁的手下。 不過,她并未表現(xiàn)出來,只是不動聲色的笑了一下。 公子晞卻察覺到了對面子小?娘子的疏離,他目光落在鄭文的臉上,仿佛依舊能想起兩三年前在上巳節(jié)見過的那個女孩。 面容稚嫩,顏色明?麗,眉眼間還帶著天真爛漫和好奇,如今不過幾年過去,這位鄭小?娘子眉眼間的天真稚嫩已經(jīng)沒有了,一雙眼睛格外的清透,也格外的深沉,稚嫩的面龐變得鋒利起來。 看的出來,這幾年在外,這位小?娘子受了不少?苦。 他對上鄭文的目光后,輕聲說:“小?娘子的阿翁也就是鄭將軍在三年前派了一千人護(hù)送了太子伯吉來到晉地之前,我曾與鄭將軍有過數(shù)面之緣,并從?他那里得到過一物,鄭將軍之后告訴我,此物的另一半在小?娘子身上。” “只要小?娘子嫁至?xí)x地,那兩千虎賁便是護(hù)送小?娘子之人?!?/br> 鄭文聽到這句話,眼神頓時深邃了許多,她看著對面的那位青年,感覺自己身上的那半塊虎符變得灼熱起來。 公子晞這話中意思再明?顯不過,那兩千虎賁是她的陪嫁,只要她嫁到晉地,鄭源等一行人便會成?為晉國?的兵士,而在驪山事件前,鄭勷就把那半塊虎符給?了對方,這說明?公子晞與她阿翁的關(guān)系絕對不是簡單的數(shù)面之緣,她突然想起了七娘子說過,鄭勷想把她嫁給?公子晞,如今看來這并不是空xue來風(fēng)。 那太子伯吉呢? 公子晞剛才回答她的問題時特意撇開了鄭文的這句問話,并未多說。 可?她卻突然想起來,在大約四個月前,周平王突然分封了晉侯一大片土地,那片土地是靠近洛邑處的一大片良土,歷來土壤肥沃,是產(chǎn)糧大地,并且還封了晉侯公爵之位,如今看來可?能并非簡單的賄賂之意。 周平王分封諸侯時,基本上都有借口,只有晉地拿了一大塊不符合其功的酬勞,當(dāng)初秦公護(hù)送平王至洛邑,也不過得了一個公位和岐山以西之地。 此時想起來,那時候的分賞也有深意,她直覺上告訴她晉侯封賞可?能與太子伯吉有關(guān),比起有殺父上位嫌疑的平王,叛逆登位的攜王,太子伯吉雖為庶出,可?已得前任天子冊封,明?顯來的更加名副其實(shí),如果有太子伯吉在,下一任周天子極有可?能就是他。 當(dāng)時還未晉侯的晉文公如果擁有太子伯吉,以對方對權(quán)柄的掌握,絕對會扶持太子登位然后挾天子以令諸侯,能阻止對方如此做的原因只可?能是是太子伯吉本身有了問題,鄭文甚至可?以大膽地猜測,在逃亡過程中,太子伯吉可?能受了重傷,所以晉文公當(dāng)時才未能冒險,后來或許太子伯吉傷勢痊愈,或者還有其他的可?能,然后晉文公把伯吉暗地里交給?了周平王換取了利益。 這只是鄭文的猜測,她并不能保證正確性,不過看見公子晞有意撇開這個話題,鄭文覺得自己的猜想八九不離十?。 鄭勷應(yīng)該是想把太子交給?晉文公,加重籌碼,以求得她能平安入晉。 她這位阿翁可?真是善賭之人,而且還擅長豪賭。 但—— 鄭文看向那個在她面前流了淚的大男人,問出了七娘子也一直不敢詢問的問題,“那、我阿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