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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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林抓了抓腦袋再次搖了搖頭,他生活富足,雖有一?段時間在外流浪,可卻不清楚外面種植之事,如果要問他糧價谷價,他可能還能說幾句,畢竟之前先生讓他和阿惠一?起做過?這方面的課業(yè),阿榛卻在思慮一?番后,對著鄭文說,“先生,三四?石左右。” 鄭文笑?:“對,外面的田地畝產(chǎn)只有數(shù)石,可這里的水稻可能畝產(chǎn)十?dāng)?shù)石。”足以番兩三倍不止。 這便是不同,這是數(shù)百年鄭家先輩一?代一代積累下來的結(jié)果,每一粒稻種都很珍貴。看小姑娘的樣子,就很看重這些稻田,剛才沒用農(nóng)具敲鄭林的那只手,已經(jīng)很善良了。 鄭林有些驚訝地看向最前方的那位少女。他不懷疑先生的話,事實證明,到現(xiàn)在為止,先生還沒有錯過?。前方那位小姑娘的身影頓時在少年心中變得高大起來,沒有人比接受過鄭文和屈奭教育的他更明白,畝產(chǎn)十?dāng)?shù)石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天底下將有兩三倍之多的人不用餓死,不用到處流浪,也?意味著,任何一?個人拿著這些水稻出去,都可以功成名就,流芳百世。 他們在后面說著話,又走了一?會兒四人很快就爬到了一?座小山丘的山巔上,似乎一?轉(zhuǎn)眼的功夫他們就看見一?座很高的木樓聳立在一處石臺上。 不說鄭林和阿榛,鄭文也?大受震撼,這座木樓起碼也?有數(shù)十米高,在這個時代也?是不了多見的建筑,而且周圍并未有石墻等?結(jié)構(gòu),她看得出這座觀星樓是全木質(zhì)結(jié)構(gòu),沒有用其他的部件,算是卯榫結(jié)構(gòu)?! 挠^星樓下方石臺上的那些青苔和一?旁石頭被磨損的痕跡可以看出,這座木樓年紀(jì)不小了,起碼也?是百年以上的年紀(jì)。 鄭文在木樓前站了很久,她抬頭最后看了一?眼,才帶著鄭林和阿榛跟著少女進(jìn)入了木樓中。 第121章 鄭家的時代 這座觀星樓不小,內(nèi)部空間很大,中間是中庭鏤空涉及,站在下面抬頭就可以看見最上方的木質(zhì)穹頂。 周圍的木墻上還鑲嵌著一根又一根的寬木板,上面堆放著一些竹簡,有?一些還用絹布覆蓋,看不清是什么東西?! ∴嵨穆刈叩阶钪虚g,抬頭看向最上方。 鄭林和阿榛早已經(jīng)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懾住,兩個人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不過少年總算還記得牽制住犬良,別讓它亂跑。 “小山哥哥?!毙」媚锿蝗怀隽寺暋?/br> 鄭文轉(zhuǎn)過身,就看見身后?的樓道口處出現(xiàn)了一位青年,不過二十?歲左右的樣子,那位青年穿著一身素衣,相貌俊美,眉眼天?生帶笑,長著一雙桃花眼,帶著與?生俱來?的和氣一樣。 青年看著站在中庭的鄭文片刻后?,才向這邊走來?,那雙桃花眼看著人時好似帶著笑意。 鄭文看著對方。 “這便是山君要等的客人,阿彌?”他看向一側(cè)的小姑娘,問?了一句話。 小姑娘看了鄭文一眼,點了點頭。 那位青年打量著鄭文,目光落在她的面上,過了好一會兒,視線最終在她鼻梁處停留了許久,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瞳孔微微緊縮了一下,那位青年突然收起了面上的松散,看向小姑娘,對上小姑娘的視線后?,他片刻后?對著鄭文垂眸說道: “山君已在樓上等候,我?guī)闵先?。?/br> 那邊的鄭林聽到這句話,也想?要跟上去,不過剛一動步就被小姑娘攔住了,“樓上除了山君,誰也不能上去,尤其是外人?!?/br> 鄭林不由小聲地吐槽了一句,怎么到哪里都不讓外人進(jìn)?去。 之前的鄭家村如?此,現(xiàn)在的清陵山丘也如?此,莫非都是因為?姓鄭的緣故,他念叨此處,不由心里猜測,難道鄭家村和清陵山丘的鄭家人有?一些聯(lián)系不成,畢竟先生和鄭家村的鄭家關(guān)系匪淺,而且現(xiàn)在又來?了這里,先生此舉,肯定不是無來?由的。 阿榛卻?是一直沉默地看著鄭文離去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木質(zhì)樓梯上。之前在她離開前,公子已經(jīng)私底下和她說過一些事,包括鄭文的部□□份,還有?阿苓,阿苓是他們鄭家的先輩,也是當(dāng)?初跟隨在鄭文身旁的那個人,每一代阿榛之所以存在也是因為?山中沉睡的鄭文。 她知道一些關(guān)于清陵山丘的事,這些事恐怕鄭家村中的族長也不知曉。 等鄭文和那位青年離開以后?,小姑娘才走向鄭林和阿榛說,“我要去山下看護(hù)田地,你們跟我一起去吧?!?/br> 鄭林不干了:“我要在這里等先生下來?。” 小姑娘看向阿榛。 阿榛也說:“我也要在此處等先生下來??!?/br> 好吧。小姑娘這下也沒辦法了,觀星樓中擺放的東西都很重要,她也不放心把這兩個人單獨地放置在此處,如?果真出了事就麻煩了,于是,她也陪著兩人在這里等候。 三人坐在木質(zhì)樓梯上。 鄭林看著那些凸起的木板上被絹布包裹的壇型物體,不由問?道,“那些木板上都放著什么?” 小姑娘看向鄭林所說的那些木板,從下到上,足足有?百來?個不止,她說,“家人?!?/br> 鄭林和阿榛沒有?聽清,同時看向小姑娘。 女孩兒笑了一笑,很溫柔的笑容,她語氣輕描淡寫,可卻?讓人感受到一種親昵,“那里放著的都是山中歷代先輩的骨灰?!?/br> “除了山君,我們山中其他的人死后?都會化作塵土一抔,被裝入一個小壇子中,放在這觀星樓中。” 這是山中離星星最近的地方,他們山中很多?人都喜歡觀星,喜歡站在高處看山看云,觀星樓也是阿彌最喜歡的地方,在這里,她閉上眼時,能感覺到流動的風(fēng),似乎帶著山中的生命氣息,很安靜,她喜歡這份安靜,也許,她死后?也會被放置在這里,得以感受到春風(fēng)、夏雨、秋霜、冬雪。 鄭林卻?有?些震驚:“你們把先輩的尸體都燒成了灰燼?” 阿榛也有?些震驚。 兩個人瞪大了眼睛看著面上帶笑的阿彌,下意識地向旁邊移動了幾步,離小姑娘遠(yuǎn)了一些。 在他們看來?,把先人的尸體火化不亞于掘人祖墳,讓人死后?不得安生,無法進(jìn)?入輪回之道。這該是多?兇殘的人,才會把先輩燒成灰燼裝在這么一個小壇子中。 阿彌腳上帶著天?真的笑:“世人常說,死后?人有?往生之道,可是既然你都死了,那具身體也沒了用處,何必占一塊土地,還不如?多?種一些稻子來?的實在?!?/br> 鄭林啞然,阿榛也不說話了。不過她在山中接受的教育與?鄭林不一樣,她更多?的是和齊家人在一起,接受地是屈奭希望她接受的教育,而且,比起鄭林,她見過更多?地常人見不到的事情,于是,她想?了一番倒也覺得頗有?道理。 他們?nèi)嗽谙旅孀?,閑聊幾句,阿彌對外面的世道也有?一些好奇,鄭林和阿榛對山中事也好奇,兩方交談著,不過阿彌說著,突然看向阿榛,手托腮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阿榛,你很像一個人?!?/br> 阿榛看向說出這句話的阿彌,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旁的鄭林就已經(jīng)問?道,“像誰?莫不是你在之前還見過阿榛不成?” 阿彌笑了笑:“不是我見過的人,確切地來?說,是我在一卷畫像上看見過一個和阿榛長得很像的人?!?/br> 而且,除了阿榛,她今天?見到的那位眼上覆著白?紗的人也出現(xiàn)在了畫卷上,不同于阿榛與?畫中少女的相像,那位被這兩位少年少女喚作先生的人幾乎與?畫中女子毫無差別,在鼻梁上都有?一顆很淡的淺痣。 每次山中弟子有?人做錯了事,都會被山君罰到文堂去禁閉一段時間,那里是一個山洞,里面放著歷代的山君尸身,在最里面的石臺上掛著一幅絹畫,經(jīng)過一代又一代的謄畫,絹畫依舊cao持著鮮艷的顏色,畫中的女子還鮮活著,笑容淺淡,一如?百年前。 山君告訴過他們,畫中的那位女子便是第一代山君的先生,也是最初的三十?四名先輩的先生。 鄭文跟著青年一步步走上臺階,這座觀星樓很高,樓梯是呈螺旋圍繞著整座觀星樓搭建而起,右側(cè)有?開著的小窗口,有?風(fēng)吹進(jìn)?來?,而且還不小,袖口被吹得呼呼作響,在這里只要稍微側(cè)身就能看見不遠(yuǎn)處翻滾的繚繞云霧。 “很美不是嗎?” 鄭文側(cè)頭,就看見臺階一側(cè)的青年面上帶著笑容看著窗外的云浪。 她點頭:“很美。”是看幾百年幾千年也依舊會覺得震撼的自然鐘靈毓秀之作。 青年笑了一下,繼續(xù)沿著螺旋臺階向上走,一邊說:“我叫鄭山。” 鄭文看向?qū)Ψ健?/br> 青年笑:“別誤會,我是下一任的山君?!?/br> 鄭文垂眸,心中有?了猜想?,恐怕是這任山君年紀(jì)一大,該是駕鶴西去之仙歲了。 鄭山繼續(xù)道:“我覺得我之前見過你?!?/br> 鄭文面色不變,這世上能說見過她的人不多?,目前也只屈奭一人而已。 鄭山看見鄭文神情并無異樣,嘆了一口氣,似乎有?些失望,他也不氣餒接著說,“山中的石室中掛了一副畫像,畫中有?三位女子,還有?三十?幾位先輩,其中站在院中的那位女子面容清晰,與?你長得很像……不,應(yīng)該說是一模一樣?!?/br> 除了此時女人眼上覆著的那層白?紗,幾乎是一模一樣了,他覺得當(dāng)?初的那位先輩在描繪畫中的女人時,應(yīng)該花費了極大的精氣,才能刻畫地如?此精細(xì),就連鼻梁上的那一顆人眼都會模糊的淺痣也一絲不茍地畫了上去。 鄭文笑了笑,眉眼平和:“也許,你看錯了。” 鄭山眨了眨那雙桃花眼,“也許吧?!?/br> 他接著道:“世人皆傳清陵山丘山君善奇門遁甲之術(shù),會排兵布陣,鬼神莫測,但其實,每一任山君最擅長地是識人相面?!?/br> 鄭文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視線從窗外收了回來?,似是而非地說了一句,“是嗎?” 鄭山笑:“雖然世人都這樣說,可不知為?何,我覺得你知道這件事。” 鄭文看向青年,突然覺得長著一雙桃花眼的人真的很占便宜,就比如?,她對上屈奭時,只要對上那雙眼睛,心就很容易地靜了下來?,往往容易心狠一點,可對上青年的這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說一些話就顯得格外困難。 她說:“你的話有?點多??!?/br> 鄭山訝異一瞬,快速反應(yīng)過來?,也不覺得尷尬,摸了摸自己的鼻頭,若有?所思說,“可能是在山中待久了吧,那些老怪物整天?待在屋子里研究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能說上話的人不多??!?/br> 在十?五年前,山君便令人封了山門,山中弟子皆不準(zhǔn)出山,阿彌就是那次封山時被山君帶回來?的,也是這山中最小的一個孩子了。 他說完這句不再多?說,因為?此時已經(jīng)到了觀星樓的最高層。 鄭文才一上去,就看見了窗邊坐著一位老人,白?發(fā)鶴須,拿著一卷書簡在看。 鄭文走了過去。 鄭山行禮,收起了所有?的漫不經(jīng)心,十?分?恭敬道,“先生,你等的客人到了?!?/br> 鄭文站在老者?面前,目光落在對方的面上,許久都未說話,她不知對方如?何知道她將至,不過她這番醒來?,總算明白?了一點道理,世上的高人數(shù)不勝數(shù),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奇遇,既然她都得以長生,其他人能算出點什么她也不感覺到驚訝了。 山君抬起手,長袖半揮起,讓面前的女子坐下。 “先生,如?何得知我將至?”鄭文坐下后?淺笑詢問?。 老者?淡淡一笑:“也許是人之將死,老天?給出的一點獎賞罷了。” 鄭文沉默。涉及死亡時的話語總是帶著黯然色彩的,時至今日?,她依舊覺得這個話題晦暗。 老者?卻?有?些驚訝:“您過了這么多?年,還沒有?參透這世間生死之道嗎?” 鄭文說:“度不過情罷了?!彼⑼干乐栏陕?,難不成這世間真有?仙人不成,而且她這樣子跟神仙也沒啥樣的,說不定神仙還沒她活的久呢。 老者?看見鄭文面上的漫不經(jīng)心,突然有?些黯然,他想?了想?,但覺得是自己誤道了,于是說,“老身在此靜等您到來?,只不過是為?了一句話,清陵山丘百年行事為?人,歷代先輩均不違背本心,不違背最初的道義,這數(shù)百年來?,清陵山丘大多?弟子都死在藉藉無名中,我想?要帶歷代先輩求您一言。” 鄭文沉默了許久,卻?是站起來?對著老者?行了一禮,輕聲說道,“你們做的很好?!北人?象的要好。 她在凡間史書上看見過那些為?了庶民死在歷史河流中的鄭家人,那些因為?留在史書而出名,可清陵山丘數(shù)百年,不可能只出那么一些人,大多?弟子都一生默默無聞,他們做出的事跡不為?人知,可是鄭文毫不懷疑,那些弟子一直在為?了她最開始和鄭山說過的那句“愛人”在努力。 老者?聽聞此話,面上漸漸浮現(xiàn)起釋然的笑容,他把手中的書簡放在鄭文的面前,沒有?再說一句話,然后?就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整個人沉寂了下去。 他好像等候在此,只是為?了鄭文的一句話。 [你們做的很好。] 這是第一代山君便傳遞下來?的執(zhí)念,當(dāng)?年的那個少年在晚年于清陵山丘病逝時,多?么想?聽當(dāng)?初的鄭文說一句“你做的很好”,只不過那句話,他終究并未聽到,于是留下了執(zhí)念,一代又一代傳遞下來?,世世代代的山君仿佛都繼承了這股執(zhí)念,就如?同鄭家村人世代繼承的宿命一樣。 一旁的青年面色悲戚下來?,跪在了地上,行了一個大禮。 這一任的山君去了。 鄭文在一旁看著,漸漸心中竟然也多?了一絲悲憐。她不僅看向窗外,世間的人山不變,云不變,可是人總在變化著。 之后?她在山中住了下來?,這段時間也了解了山中的一些情況,等到山君入殮裝入石棺后?,她跟著鄭山和山中其他的人一起把石棺送入石室。 以往的每一任山君在死后?都是全身入殮,封存在山中石室中,石棺上會刻有?平生事跡,還有?這一任的山中弟子。除此之外,歷代每任山君都會寫有?鄭書,記載了他所在的世間星辰變動和朝代更迭,不亞于另一種史書。 石室□□有?棺槨十?六具,但并不是所有?的山君都在此處,在清陵歷史上,有?幾任山君因為?一些緣故死在異地,無法運回。 鄭文在石室中待了很久,她走過了每一具石棺,目光落在那些鐫刻在石棺側(cè)面的篆體上,好像看見了一位又一位少年變成老者?,義無反顧地堅守著最初的方向。 她也看見了石棺前方石臺上掛著的那副巨大的絹畫,上面顏料很鮮艷,畫中每一位人物的神情服飾都刻畫地很仔細(xì),特?別是站在院中身穿曲裙的女人,面上似乎帶著淺笑,走近了,還能看見面上鼻梁一側(cè)的一顆小痣。 鄭山一直跟在鄭文的身旁,他不可能毫無顧忌地把一位不太熟悉的人獨自放在這么重要的位置,而且,他很好奇,這個女人當(dāng)?真是畫中的這人嗎。 鄭文目光落在另一側(cè)的兩位女子身上,阿苓依舊沉默地站在曲裙女人身后?,似乎也在笑,臉頰兩側(cè)有?窩進(jìn)?去的小梨渦,小七面上則是不耐煩的神情,眉頭輕蹙,似乎在對著前方的女人抱怨著什么,畫中的那些少年都散落在院中各處,有?的手持毛筆,有?的在觀天?,有?的擼起袖子坐在一起似乎在爭論著什么。 過去的歲月好像因為?這幅畫在她眼前慢慢鋪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