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只有一個小道通向外面，很不起眼。然而曲折轉(zhuǎn)彎之后，豁然開朗，一個有梅香盛開的小院就在眼前。

    只不過這小院里此時此刻也或坐或站，有不少香客。他們大多神色焦急，時不時跑到正房門口往里看，卻被兩名道士打扮的守門人擋在外面。

    但如玉進院子的時候，被人攔了下來。

    “預約號是多少？”攔住她的年輕道士道袍破舊，一點也不合身，看上去像戲服一樣。而且但如玉看他的樣子，一點也不像修習天地之氣的人。

    但如玉搖搖頭，拿出一張字條：“我來找這個人?！?/br>
    年輕道士將字條接過來，看著上面那幾個小篆便皺眉：“這是什么？你找誰??！”

    但如玉挑眉：“就是這個人。你不知道他？”

    年輕道士聽了眉毛一橫，便認定她是來搗亂的。他敲著墻上的一張紙：“這里沒有預約不能進，看看，預約電話和網(wǎng)址都在這里，回去約了再來吧。”

    要不是看但如玉模樣極好，氣質(zhì)又佳他肯定要把她轟走，哪會這么客氣。

    但如玉嘆氣，將字條拿回手中。

    這上面寫的是黃崇的名字，是最早的土地神之一。

    土地神或者是土地公、土地老兒，都是中國神話和宗教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形象。但是它們的起源和封神之前的凡間形象各有不同。即便是道家也追認過不同的土地公形象。

    這也正常。

    大陸之大廣闊浩瀚，一方土地神掌管畢竟有限。

    不過這三清觀取名玉清、上清、太清三維道教尊神。而老子也有“一氣化三清”之傳說。所以但如玉才大膽猜測此地的土地神，多半是《老子天地鬼神目錄》所說的社神黃崇。

    她寫了黃崇的名字和籍貫遞過去，卻沒料到這小道士根本不知。

    但如玉轉(zhuǎn)過身，略一思考。又從兜里掏出了一張昨天買的符紙，啪啪抖了兩下，符紙如筆一般挺直了。她于是將那寫著名字的字條貼近符紙，兩者剛剛碰到一起，便轟地燃燒起來。

    小道士見了火光驚得“呀”叫起來，急忙退了幾步。可他還沒來得及呼喝，火光就消失了，兩張紙燒得連灰也不剩，幾縷煙瞬間散去。

    “你……你……”

    恰在此時，里面正房的房門突然打開走出了一位佝僂著背的老者。

    他顫顫巍巍地走到院門口，張望之后，看到但如玉便笑嘻嘻地說：“你來吧?！闭f完，轉(zhuǎn)身進去了。

    但如玉笑著邁步跟上。

    “她是誰？憑什么先進去！我可是一個月前就預約這個號了！”

    “就算有預約不是也要排隊嗎？我們都是預約之后在這排隊的，我今天早上五點不到就起床，一直等到現(xiàn)在。她怎么現(xiàn)在來了就能直接進去了？”

    很快，眾人附和著吵鬧起來。一個中年女子看到了剛才但如玉與守門小道士的交談，便說：“她根本就沒有預約排號！”

    這下所有人更是義憤填膺。

    老頭停下腳步，看著那些人皺了皺眉。然后對站在自己房間門口守門的兩個道士說：“給她個號?！?/br>
    道士照辦了。

    但如玉接過號碼，又聽老頭問：“現(xiàn)在她有號了，行了嗎？”

    中年女子和跟著叫鬧的人見狀，不由一愣：“不，不是這么算得……她這不是插隊嗎？年紀輕輕的，看著也挺有教養(yǎng)，怎么這么沒素質(zhì)……”

    老頭示意但如玉把自己的號給那人看：“看到了嗎？人家排的根本不是你那個號。”

    中年女子見但如玉的號碼是符紙一般的黃褐色，上面畫著一個頗有神秘感的紅色標記。她瞬間臉色一變：“這是那人的號？！不對！那人今天根本沒有開放接待啊！她怎么……”

    正在這時，守門的道士仿佛忽然接到消息，叫了下一個號。而老頭則帶著但如玉，仍舊笑嘻嘻地進了門，根本不理外面站著的那群人。

    待他們進了門，一堆人推推那個中年女子：“叫的是你的號吧？快進去啊?！?/br>
    女子恍然大悟一般嗷了一聲，然后立刻拿著包扭著腰往里跑。兩個守門道士給她開了門。她跨進之后，立刻左顧右盼，發(fā)現(xiàn)這里是一個挺大的大堂，周圍并沒有小門離間，也沒有遮擋物。

    而先她兩步進來的但如玉和老頭卻不見了蹤影。

    女子先是后脊背一涼，露出一副見了鬼的表情。隨即她又忽然一喜：“都說這里的道士法力高深，果然名不虛傳?？磥砟羌掠兄淞?。”

    “往里走！”一個聲音叫她。

    女子喜滋滋地應了一聲，邁開大步。

    ☆、第3章 .31|

    但如玉剛一門，便皺起眉頭。她隨即收斂心神目不斜視地盯著腳下的的土地。老頭見狀嘿嘿一笑：“這都是防其他人的，你不用擔心。這邊請。”

    但如玉跟著他一直往里走，直到進了一個小門，才感覺舒服一點。方才那大堂里的空間幻象實在是太厲害，普通人進去了并不會覺察什么，只是被引入另一個地方。反而對她這種半調(diào)子人——能感受到一點天地之氣，卻又不能徹底掌握——影響最大。

    她不禁覺得但如意這具身體沒有修煉，實在是有些麻煩。

    老頭嘿嘿哈哈地笑著轉(zhuǎn)過身來：“好咯，我?guī)У娇?！”然后忽然像一個漏氣的皮球一般頭頂發(fā)出嘶嘶的聲音。

    很快，他的臉、身體、四肢依次癟了下去，真仿佛內(nèi)里的氣漏光了，只剩下一張這褶皺的人皮攤在地上。

    但如玉見狀沒有任何驚訝，只是厭惡道：“何必弄得這么惡心？”

    房間里砰地一聲，煙霧突然出現(xiàn)又散去，一個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長相有些陰柔瘦弱的年輕男子跟著出現(xiàn)在了房間里。他冷哼著瞥了但如玉一眼，然后坐到電腦桌前，撥弄開了那臺大屏一體機：“我樂意，你管得著嗎？”

    但如玉見他這樣子也有些意外。她從前也見過不少土地神，但是這種的還真沒接觸過。見他屏幕上打開的正是自己的淘寶店管理界面，還不停用千牛和顧客聊天。但如玉覺得有意思便問：“怎么你做土地神還開淘寶店？”

    “我是能不吃不喝，可這寺里一群人都得吃飯啊。”

    “靠景區(qū)收入還不能維持？”

    “競爭激烈?！?/br>
    “你做土地神多久了？”但如玉又問，“怎么稱呼？”

    年輕男子道：“就叫我土地就行了。你找我做什么？我今天可是在家休息的。”

    但如玉見他這性子皺了皺眉，將那人偶娃娃摸出來放在他面前：“這個是你賣出去的？我看到你的淘寶店里有?！?/br>
    土地瞥了一眼：“是我賣的，怎么，有人不開眼找你麻煩被你識破了？”

    “不僅僅是找我麻煩，你仔細看看這娃娃?！?/br>
    土地聽見她凝重的聲音，這才將視線從屏幕上移開?！霸趺催@么嚴肅，反正就算是那人找你麻煩你不是也不怕嗎？”

    他被但如玉用符咒召喚的時候，就早已經(jīng)將但如玉這段時間身上發(fā)生的一切看透了。他畢竟也是算是個神，就算再小，地位在低，也是有神格的。

    況且，土地神的一個基本能力，就是能知道某個人某一段時間內(nèi)在他掌管的地界上發(fā)生了什么。

    當然這也有條件，暫且不提。

    土地知道但如玉，或者說是但如意這段時間的大概經(jīng)歷，知道她是被自己賣出去的娃娃詛咒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不顧休息日，出來見她。

    他多少也是覺得，自己的東西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倒不是他怕這女子，而是為了避免可能牽扯出的麻煩。

    他是土地神不假，可如果真正對抗起來，戰(zhàn)斗力估計還不如一般的修煉人士。唉。

    “沒看出有什么特別的?！蓖恋啬笾尥蓿昂臀屹u出去的一樣啊，這種娃娃我這還有好多。嗨，你也別太放在心上。這年頭不長眼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太多了。”

    土地以為她是年輕氣盛，知道自己被詛咒了氣不過才來找自己：“我跟你說，就算這娃娃詛咒成功了，也不過就是讓你失眠兩天，拉肚子什么的，根本沒有大用?！?/br>
    更何況再厲害的東西他也不敢賣啊。

    但如玉卻道：“如果是那樣我也不來找你了?！碑敿此銓⒅皠〗M發(fā)生的事請，以及這人偶娃娃的詛咒對象都說了一遍。

    土地聽了目瞪口呆，才有幾分上心：“不可能，這東西怎么會有那么強的影響力？而且如果真如你說的整個劇組都受了影響，這發(fā)動詛咒的人恐怕也兇多吉少了。”

    “為什么？”但如玉問。

    土地嘆氣：“我只是小小土地，就算是神仙，做事也要講究順勢而為，講究天地平衡。淘寶店鋪里售賣的這些符咒和法器，要讓一般人能用，還有效果就必須獲得一定的代價。如果是修煉者自不必說，但是沒有修煉的人想要使用就必須另想他法。”

    但如玉心中了然：“所以你是抽取了他們的氣運？還是生命？”

    “我不能直接害命，當然是氣運。只是對普通人來講，如果一下子被抽取這么大量的氣運，也就活不了了?！蓖恋卣f著掐指算了起來，然后又是重重嘆氣，“果然，這小子已經(jīng)斃命了。”

    李祥已經(jīng)死了？但如玉雖然之前沒想到，可聽土地這么說，倒是不覺得驚訝。

    只是不知道肖蓉和劇組那邊有沒有得到消息，他哥哥知道了么。現(xiàn)在想來，肖蓉好像提到影青瓷瓶被偷走，是因為他欠了債——這恐怕也是因為受到氣運流失的影響。

    不過但如玉的關(guān)注點仍舊在這人偶娃娃身上，她有預感，這人偶絕不簡單，而它背后可能還有更多值得注意的地方。

    “咦？”忽然土地拿起那娃娃，又仔細看了起來。

    “怎么？”

    “這里面……”土地撕開了人偶身上的衣服，然后將表面一層線繩撥開。但如玉湊過去，赫然看到人偶的內(nèi)部竟然全部變成漆黑顏色。

    這種黑不是普通的染料染黑那么簡單，而是透著一股子*腐朽的氣息，仿佛被人填入了從地獄舀來的空氣。不但焦黑還透著惡臭，冒著熱氣。

    土地確定自己之前制作人偶的時候，就是用普通布頭填充，根本不可能腐爛成這樣。

    但如玉心中那種隱隱的不好的預感越發(fā)嚴重了。

    “這是天地之氣嗎？”土地不顧惡臭，將人偶拆散，把里面的黑色都倒了出來。

    但如玉道：“不能久留。”

    “我知道?！蓖恋卣f著，捏了個法訣，立刻那桌子上騰起一陣風來，將焦黑的物體碾碎吹散，變成星星點點的火光，并消失于無。

    只是沒想到法術(shù)做完，桌子上留下了一個奇怪的印記。但如玉看見之后，皺著眉頭——她覺得這印記有幾分熟悉。

    土地也是驚奇，伸手去觸摸?？蛇€沒碰到那印記就消失了。

    “那是什么？”

    “不知道。”但如玉搖搖頭，“你也不知道？”

    “今天真是見鬼了?！蓖恋氐溃拔一仡^問問看。”

    但如玉知道從他這里恐怕得不到再多東西，便道：“能留個聯(lián)系方式嗎，等你問到了我也想知道?！?/br>
    土地一邊告訴她自己的微信號，一邊說：“你要是知道了也跟我說一聲。我總覺得這里面有點古怪?！?/br>
    臨走的時候，土地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了她：“當初賣給那人的人偶娃娃有兩個?！?/br>
    “兩個？”

    另一個是不是也是這樣？又被李祥用在了哪里？還是他還沒來得及用？

    但如玉出了寺廟，頗有些憂心忡忡的樣子。她忽然被人叫住，抬頭一看，就是之前在她進去的時候帶頭反對她先走的中年女子。

    “哎，小姑娘，我問問你啊，你跟大師說什么啦？你怎么排上他的號的？他有沒有說什么時候再放號？”

    但如玉一愣，便反應過來。她料想到外面排隊的人，多半都是來這里求道家法門庇佑，或是有什么愿望想要達成的。估計也是這里土地開設的賺取俗世錢財業(yè)務的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