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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殺破狼(間歇性 虐狗記)在線閱讀 - 第104節(jié)

第104節(jié)

    顧昀臉上毫無驚詫,理所當然地一揮手,玄鷹不敢耽擱,從帥帳中飛奔出去傳話。

    他不必分神去應付臨場的各種緊急情況,能全心全意地琢磨整個戰(zhàn)局,一目了然,早已經(jīng)估算出了敵人這次出兵的紫流金儲備,知道這一宿差不多打到對方的極致了。

    敵軍紫流金打空,徒勞無功而返,還傷亡頗為慘重,回去以后定有一番內(nèi)斗,這種情況下,大梁水軍與其威逼上前,反而不如遠遠地給敵軍施加壓力來得效果好。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后,西洋水軍果然鳴金收兵,一宿偷襲宣告失敗,連北岸都沒登上去。

    顧昀為了表現(xiàn)自己“嚴守承諾”,人沒出帥帳,只是站在門口迎著長庚,也不在意他一身的血污,張手便抱住了他。

    至此,長庚才感覺到一身的筋疲力盡,他搖搖欲墜地摟住顧昀的腰,喃喃地在他耳邊道:“再也不想讓你去打仗了?!?/br>
    第112章 緊迫

    長庚的話音低而含混,哪怕貼著耳朵,顧昀也沒聽清,疑惑地偏頭轉(zhuǎn)向長庚,問道:“說什么?”

    長庚的目光從他那被琉璃鏡遮住了一邊的眼睛上刮過,周身力已竭,而血還在沸騰翻滾,熱得口干舌燥,一瞬間很想當眾摟過他來親熱個夠,可是視線一掃,遠遠地看見了然大師那一張四大皆空的臉,頓時失笑著察覺自己忘形,默默地反省了片刻,放開顧昀的腰,拉起他的手,隨著那雖然虛弱、但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的脈搏一點一點地平靜著自己:“沒什么——我剛才看見信使往北去了,是送往京城的折子?”

    “是,”顧昀點點頭,“這一次讓朝廷出面主動派人和洋人接觸,我們之前一直被動,這回應該有底氣了?!?/br>
    長庚:“要和談?”

    “不和,”顧昀淡淡地說道,“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酣睡,何況血債未償,江南沃土給這群畜生占著,做夢都覺得惡心。”

    長庚立刻反應過來:“你是打算拖著他們,一點一點蠶食鯨吞?!?/br>
    一方面放出和談信號,讓已經(jīng)力有不逮的敵人心存僥幸,給他們留出內(nèi)部消耗的余地,一方面時而提出過分要求,時而制造小范圍內(nèi)的區(qū)域爭端,慢慢逼退敵軍戰(zhàn)線,順便在戰(zhàn)中練兵,等到時機成熟、北邊徹底準備好、年輕的江北水軍成熟時,再一舉南下。

    顧昀“嗯”了一聲,任他拖著自己的手腕進了帥帳,伸手在長庚臉上抹了一把,笑道:“殿下,臉都花了?!?/br>
    長庚被他突如其來的溫存酥沒了半邊的骨頭,然而隨即又警醒過來,總覺得他態(tài)度這么溫柔準沒好事。

    果然,顧昀坐在一邊,反握住長庚的手,捏在掌中,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了一會后說道:“還有個事?!?/br>
    長庚高高地將一側(cè)的眉梢挑了起來,面無表情地低頭看著他。

    顧昀一只手托著長庚的手掌,另一只手蓋在他的手背上,低頭在那裂了小口的指尖上親了一下:“我打算拖著他們,先去收拾了北方?!?/br>
    長庚:“你要趕回北疆?”

    顧昀點點頭。

    長庚:“什么時候?”

    顧昀:“……很快。”

    顧昀說“很快”的意思,基本是指根據(jù)西洋敵軍的動向和江北水軍的損傷情況,隨時動身,要是他今天感覺江北駐地的狀態(tài)還行,就當天晚上走,還有需要他調(diào)整調(diào)動的,就連夜發(fā)令,第二天一早走。

    長庚:“然后怎么辦,兩頭跑嗎?”

    顧昀沒吭聲,算是默認了。

    他心里忽然覺得很對不起長庚,那年在去西域的半路上,顧昀信誓旦旦地跟陳輕絮說過,哪怕長庚將來瘋了,他也會管到底,可是近日來,他心里隱隱擔心自己將來也會力有不逮。顧昀不怕生老病死,鐘老將軍的靈堂在側(cè),如今算來,他身邊無論善意還是惡意的長輩、那些曾經(jīng)教過他害過他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就知道再蓋世的英雄也逃不過那么一遭,人沒必要跟自己較那種勁,他只是怕自己不能一直庇護這個小瘋子,反而給他添亂添累贅。

    顧昀含蓄深沉的歉意讓長庚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剛開始沒反應過來,好半晌才察覺到心里被人開了一條口子,心血漫無目的地四處橫流,就是匯不到一個地方。

    他心疼難抑,只好強作歡笑。

    “好,”長庚用一種輕快又不過分的口吻說道,“你放心去,看見我夾在你衣服里的圖紙了嗎?很快——等你收拾完蠻人,說不定我這邊的蒸汽鐵軌車都修好了,信不信?”

    很快他就能推起那樣一個四海賓服的大梁,也許那時候,玄鐵三營只需要守在古絲路入口維護貿(mào)易秩序,或者干脆集體在邊境開荒,他的大將軍愿意在邊境喝葡萄美酒也好,愿意回京城跟鳥吵架也罷,全都可以從容,不必再奔波趕路,也不必再有那么多迫不得已。

    顧昀無奈道:“怎么剛打了一場小戰(zhàn)役就喘起來了,你還是先想想怎么回軍機處吧。”

    長庚彎下腰:“我要是辦成了,你怎么獎勵我?”

    顧昀大方道:“你想要什么?!?/br>
    長庚想了想,靠近顧昀耳邊低低地說了句什么。

    不知雁王殿下偷偷摸摸地掉了什么廉恥,顧昀作為一個半聾都聽不下去了,笑罵了一聲:“滾?!?/br>
    一嗓子正好糊在前來報告戰(zhàn)后情況的姚大人臉上,姚鎮(zhèn)莫名其妙道:“大帥讓下官滾到哪去?”

    長庚悠然背著雙手,一臉高深莫測地直起腰,站成了一株尊貴矜持的名花。

    然而在顧昀專心和姚鎮(zhèn)說話的時候,他才收斂了那刻意裝出來的得意洋洋的笑容,神色一點一點凝重下來。

    “我時間快不夠用了?!遍L庚默默地想道。

    顧昀到底逗留到了第二天,陪長庚給鐘蟬將軍上了一炷香,又吃了一碗雁王親自在帥帳中熬的熱粥小灶,照例對其中綠油油的幾樣內(nèi)容表達了不滿,隱晦地聲明了自己“不打算羊活著”的志向,也照例被無視,為了不羊,只好生吞不嚼。

    然后他在第二天清早動身趕往了北疆。

    顧昀七上八下地趕到北疆時,欣慰地發(fā)現(xiàn)沈易果然沒有掉鏈子,頂著喪心病狂的蠻人,真就守住了北邊境。

    加萊熒惑越是瘋狂,十八部落的末日就越是臨近,果如顧昀所料,激戰(zhàn)了四五天以后,來自蠻人的攻勢明顯緩下來了,一處據(jù)點被乘勝追擊追過頭的蔡小將軍端掉,進去一看,發(fā)現(xiàn)里面只剩下一些沒來得及燒完的紫流金,人已經(jīng)撤退了。

    曹春花唾沫橫飛地比劃道:“加萊能動手,說明先前的反叛勢力是被他肅清或是至少壓制了,但他還要打仗,還要用人,不可能把親其他幾大部族的下屬部隊都殺光,頂多是處置幾個頭目,殺一儆百,反叛過的勢力指不定還能死灰復燃?!?/br>
    沈易:“得有契機?!?/br>
    “沒錯,”曹春花道,“蔡將軍那天跟我說過,這段時間以前,就有蠻人偷偷用紫流金換物資的事,蔡將軍當時留了個心眼,暗中監(jiān)控了交易,將每一筆都記錄在案,來得頻繁的人甚至留下了畫像,我那天去看了一眼,還真見了個熟人。”

    他說著,從袖子里取出一張簡易的畫軸,在小桌上鋪開,指著畫像上的人道:“這個人是加萊熒惑帳下一個司管馬的奴隸,這個人我了解,是大總管的人,平時沒事就仗著大總管作威作?!氡囟嗄陸?zhàn)爭民不聊生,對加萊不滿的不單只是十八部落的野心家,我覺得這里頭有文章可做?!?/br>
    顧昀問道:“你有多大把握?”

    曹春花沖他飛了個媚眼,舌頭打卷地說:“那要看大帥給我準備多少家底呀?!?/br>
    顧昀心道:“這孩子要是從小在我身邊多待一陣子,我非給他把這些臭毛病都打過來不可?!?/br>
    他眼不見心不煩地一擺手,讓嬌滴滴的曹春花滾蛋了。

    沈易還沒來得及問具體行動安排,親兵就又來報,說陳輕絮來了。

    顧昀就嘖嘖稱奇地看著沈易這貨從東倒西歪變成正襟危坐,如臨大敵地繃緊面頰,連面圣都沒這么嚴肅過。

    陳輕絮前來知會他們一聲,她打算跟曹春花同去,探尋加萊螢火的神女巫毒之秘。

    沈易一聽就急了,忙給顧昀打眼色,顧昀看天看地,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相識多年,他也算知道一點陳家人的脾氣,人家陳姑娘只是出于禮貌過來打聲招呼,不是來征求意見的。

    顧昀關(guān)鍵時刻指望不上,沈易只好cao著他癱瘓了一半的口舌親自上陣道:“陳姑娘這樣的神醫(yī)是很貴重的,本來連前線都不該來,潛入敵軍,未免太兒戲了——萬一再出點什么事……是吧,大帥?”

    顧昀只好說道:“嗯,對,季平說得有理?!?/br>
    陳輕絮道:“我此次北上,本來就是為了潛入加萊熒惑的帥帳中找尋他們失傳的巫毒秘術(shù),要是能順便幫上一點小忙豈不更好?此事我自有分寸,多謝將軍關(guān)心。”

    顧昀嘆了口氣:“勞煩姑娘奔波,我心里實在過意不去。”

    這么一提,陳輕絮才想起來長庚那封質(zhì)問信還在自己桌上擺著,面有菜色道:“大帥不必,偶爾在雁王殿下面前提一提我的苦衷就是了。”

    沈易:“……”

    剛還說自己有理,怎么這么一會又“勞煩人家奔波”了?

    姓顧的混賬永遠不能把立場從一而終地坐穩(wěn)!

    沈易企圖搜腸刮肚地找各種理由——敵陣中危險?

    以陳姑娘敢在重重北大營看守下闖天牢的身手和膽色,這理由多少有點說不出口。

    傷兵營需要你?

    人家愿意留下來幫忙是情分,不愿意也是情理當中——傷兵營有自己的軍醫(yī),大多是簡單粗暴的包扎截肢,也是辱沒了陳氏神醫(yī)。

    陳輕絮也不是什么健談的人,沈易這一語塞,她就覺得自己話說完了,一拱手轉(zhuǎn)身準備走。

    “陳姑娘!”沈易惶急之下站了起來,險些將面前的桌案撞翻。

    顧昀默默地伸手捂住臉。

    沈易滿腹千言萬語在胸口列隊完畢,等著滔滔不絕地一訴衷腸,不料話到嘴邊,最后一道閘口死活打不開,只好全都堵在嗓子眼,最后干巴巴地吐出一句半酸不苦的:“陳姑娘是為了雁王嗎?”

    顧昀:“……”

    這是當自己死了嗎?

    沈易話一出口也恨不能大巴掌扇自己一嘴——這實在太不像人話了。

    好在陳輕絮不怎么愛多想,聞言只是一本正經(jīng)地回道:“雁王既然持我臨淵木牌,身負重任又位高權(quán)重,替他除去烏爾骨我陳家也責無旁貸,再者十八部落的巫毒秘術(shù)與中原素無交流,多少奇毒找不到解藥,都少治病救人的法子也沉在故紙堆,我既然有這種機緣,總要盡力一二,哪怕日后能有一點東西流傳下來,也算沒有白費力氣?!?/br>
    沈易聽得心口拔涼拔涼的,一天到晚就想著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自己,跟這位心系萬代的陳姑娘之間,簡直差了從京城到北疆那么遠。

    自家那位早早致仕就知道玩的爹傳下來的家風,與世代隱于世、守護臨淵木牌的陳家之間,差了從大梁到西洋那么遠。

    一路冒著小白煙的玄鷹也飛不過去!

    沈易看了看她素白的臉,無話可說了,于是從懷中摸出了一顆小巧的信號彈,遞給陳輕絮:“這是靈樞院最近送來的,不需要明火點燃,拋到空中就行,只要足夠高,到了空中會自燃,百里以外都可見,萬一出了什么事……我……你……”

    這語無倫次的德行,把顧昀聽得一陣牙疼。

    陳輕絮手里被塞了一個帶著體溫的小小信號彈,饒是她再不經(jīng)心,此時也感覺到了什么,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看了沈易一眼。

    沈易不禁看,快挖條縫把自己埋了,匆忙找了個什么借口跟顧昀告辭,飛也似的跑了。

    陳輕絮:“……”

    顧昀慢騰騰地站起來,正色對陳輕絮道:“蠻人如有異動,你們不要硬撐,發(fā)出信號,咱們這邊立刻有人接應,多注意安全……等到凱旋歸來,叫沈季平唱歌來聽?!?/br>
    聽到前半句陳輕絮還跟著點頭,后面越聽越不對勁:“唱什么歌?”

    死沒正經(jīng)的顧帥笑瞇瞇地說道:“越人歌?!?/br>
    當天夜里,陳輕絮就和曹春花越過心不在焉的北蠻防線,悄然進入十八部落核心大都。

    說是“大都”,其實只是個熱鬧一點的部落聚居地,除了偶爾來往的殺氣騰騰的蠻族武士,路邊的平民大多衣衫襤褸。

    餓死的小孩無人收撿地橫陳在路邊,被野狗垂涎,面容呆滯的女人在旁邊逡巡片刻,認了命,也就行尸走rou似的起身離開了。

    華美的貴族帳篷中間逡巡著森嚴的重甲巫師,蒼鷹同鷹甲一起在上空盤旋,到處彌漫著腐尸的味道、血的味道……中間夾雜著一點紫流金不易察覺的清香。

    中央狼王旗下,一個中等身材的男子捧著一碗湯藥走進了狼王居處,兩側(cè)的侍衛(wèi)恭恭敬敬地齊聲招呼道:“大總管?!?/br>
    大總管眼皮也沒抬地“嗯”了一聲,端著藥走進了狼王帳。

    一個憔悴的青年迎了出來,接過藥碗:“我來吧?!?/br>
    大總管覷著他的神色問道:“世子,我王今天怎么樣?”

    “老樣子。”世子搖搖頭,同他一并入內(nèi)。

    只見那厚厚的氈子向兩邊分開,透露出一把天光,天光下擺著一把帶金匣子的輪椅,上面坐著個高大的“骨頭架子”,聽見動靜,那骨頭架子緩緩地調(diào)轉(zhuǎn)輪椅面向來人,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