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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殺破狼(間歇性 虐狗記)在線閱讀 - 第108節(jié)

第108節(jié)

    顧昀給長庚的信中,有些是純粹的私信,有些則是叮囑雁王的正事,長庚很有經驗,沒拆信封之前用手一捏就知道是公是私——顧昀的公事通常只有薄薄的一張紙,三言兩語。他從玄鷹信使手里接過信件的時候一瞬間有點失望,因為摸得出很薄,想必沒什么私房話。

    長庚順口囑咐玄鷹道:“顧帥那邊可能還不知道,我今天就要動身回京了,江北這邊事宜已經交接完畢,勞煩兄弟回去告知一聲?!?/br>
    說完,他沒怎么避諱地當著眾人的面拆了信。

    里面確實只有一張紙,上面畫了一只手,顧昀寫了一行字:“附一掌送抵江北,替我丈量伊人衣帶可曾寬否?!?/br>
    眾人莫名其妙地看著雁王不知看什么看了那么久,隨后臉竟然紅了。

    第116章 狂奔

    隆安九年,加萊熒惑死了,世子繼位,代表十八部落正式宣布歸降,新狼王受封王爵,三跪九叩接了旨,整個十八部落地廣人稀的大草原并入大梁最北部的朔北省,歸降貴族一概受朔北督節(jié)制。

    至此,十八部落不再向朝廷納歲貢,統(tǒng)一歸入普通稅收中,那茫茫千里的紫流金田由朝廷專門成立機構,負責開采運送。

    大梁舉國歡慶。

    沈易暫時留下交接,顧昀要回京復命,曹娘子跟他一起,陳輕絮剛剛將整本的神女秘術拓下來,尚且來不及消化,也告辭要回陳家。

    臨走,顧昀將她叫到一邊,剛開始想問烏爾骨有沒有把握解,后來又覺得問了也是白問,陳輕絮這種靠譜的人肯定不會把話說滿,頂多一句“盡力為之”,這樣一來也就沒什么好說的了,他十分鄭重地沖陳輕絮道了謝,又道:“全仰仗陳姑娘了?!?/br>
    陳輕絮側身不敢受禮,破天荒地對顧昀解釋道:“這兩天小曹幫我一起翻譯了很多,神女秘術中巫與毒不分家,很多匪夷所思的做法是儀式性的,哪些是確有深意,哪些是無稽之談,我一時也很難說清楚,大帥給我一些時間?!?/br>
    顧昀忙道無妨。

    陳輕絮又取出一個封好的信封,叮囑道:“這都是些調養(yǎng)方子,吃一兩次沒用,得靠時間慢慢調養(yǎng),大帥虧得太多,聊勝于無吧,平時用的藥無論如何要節(jié)制?!?/br>
    顧昀點頭收起來,抬頭正好瞥見一邊眼巴巴的沈易。

    沈易沖他怒目而視,顧昀認識他這么多年,還頭一次知道沈季平的眼神居然也靈動得會罵人——反正他是清清楚楚地從沈易眼中看到了“你們倆哪來那么多話要說”的憤懣。

    顧昀白了他一眼,心道:“你自己在旁邊干看著,難不成指望人家天生寡言少語的大姑娘主動跟你搭話?真是廢物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兩人隔空用眼神廝殺了片刻,終于,沈易忍不住走了過來,先是沒好氣地對顧昀道:“大帥,該走了,別誤了時辰?!?/br>
    然后又扭扭捏捏地轉向陳輕絮。

    顧昀懶得看他那三腳踹不出一個屁來的德行,用馬鞭把輕輕地在沈易腰上敲了一下,上馬離去。

    顧昀回京復命時,老百姓們有事先聽說的,口口相傳,及至當天,街頭巷陌都站滿了人,等著一睹玄鐵營的將軍風采,不料等了半天什么都沒看見——從驛站和北大營那邊溜達過來的,只有幾個代表朝廷受降的文官帶著原北疆駐軍、原中原駐軍和玄鐵營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參將,顧昀頭天晚上就自己隨便找了輛不怎么顯眼的小馬車回家去了,第二天直接入宮面圣。

    他以前很愛招搖過市、擲果盈車的那種調調,一路沖路邊面貌齊整的姑娘眨眼都能眨得眼皮疼。不過現(xiàn)在不愛了,一來江南未曾收復,沒什么臉面,二來是他漸漸地開始不喜歡那種浮華與熱鬧了……說不出清為什么,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老了。

    而此時,正在北上路上不知磨蹭什么的長庚還沒回來。長庚不在家,顧昀自己在侯府除了聽鳥罵街也沒別的事好做,他不敢放開心胸閑吃死睡個三五天來修養(yǎng)元氣——那是少年人的方式,他已經不太具備這種條件了,倘若真的將心理的弦松弛下來,恐怕等著他的不是精神煥發(fā),而是大病一場。

    因此他匆匆在李豐面前點了個卯,接下來還要趕到江北去。

    在顧昀臨出發(fā)前,奉函公登門拜訪。

    奉函公坐下連口茶都沒來得及喝,就猴急地要拉著顧昀走:“大帥,雁王殿下來信,囑咐我在您走之前,一定要帶您看看這個。”

    顧昀笑道:“怎么,奉函公做了個大海怪出來?”

    張奉函“嘿嘿”笑,賣關子不出聲,他老人家前幾年還是一臉沒人送終的老朽樣,敢情是閑的,這幾年一天到晚住在靈樞院里,反而跟老樹開花一樣,紅光滿面的,活像邂逅了一個美貌秀麗的老太太。

    顧昀只好上了他老人家的車,并自動擔當了端茶倒水的小廝一職,以防唾沫橫飛的張奉函將自己說得脫水:“奉函公老當益壯,著實讓人羨慕。”

    張奉函忙道了聲“不敢”接過茶杯,花白的胡子一翹一翹的,笑道:“朝廷用得著我這老東西,我活得有勁,這火機鋼甲,人人都嫌臟,我卻是從小就愛這一行,不但愛,還能愛出名堂來,豈不是美事嗎?”

    顧昀琢磨了一下,感覺也是這么個道理,只可惜這道理不能套在他自己身上——人家愛火機鋼甲是正常的,當官的愛高官厚祿也仿佛人之常情,但到了他這,要說愛打仗愛殺人……實在不怎么像人話。

    可當時也恰恰是他自己選了這條路。

    為什么呢?

    顧昀一時間有點想不起來了,反正他記得自己小時候是很討厭“去邊疆”這三個字的,因為那意味著要和玩伴分別,每天都要見到可怕的爹,吃不好睡不好。十來歲的時候被父親的一干舊部架到了戰(zhàn)場上,還沒等他那點少年熱血上頭,首戰(zhàn)就出了個不大不小的岔子……再后來,他漸漸習慣了邊疆吃沙子的日子,也年少輕狂了幾年,及至聽加萊隱晦地點出當年玄鐵營之變的真相,他原本一點開疆拓土之心徹底熄滅了,每天仿佛也就是盡到職責所在而已。

    在舉國都沉浸在北疆大捷、收復江南或許指日可待的歡欣中時,四境之帥和一個糟老頭子坐在一架搖搖晃晃的馬車上,捫心自問自己的選擇,并且百思不得其解——他稍微回憶了一下自己的有生之年,發(fā)現(xiàn)春風得意收盡美人心的招搖過市也好,想要鐵蹄縱橫、睥睨天下的豪氣沖天也好……都很淡了。

    如今能想起來的,基本都是他想撂挑子的時候。

    正出神,張奉函道:“大帥,到了?!?/br>
    顧昀一頓之下已經將陳年舊事都收拾好了,適時地裝出個十分期待的表情哄老人家高興:“還不告訴我靈樞院做出個什么嗎?”

    話音沒落,他突然覺得地面微妙地震顫了起來,好像有什么龐然大物“咣當咣當”地過去,車外傳來大呼小叫。

    顧昀縱身從馬車上跳下來,呆住了。

    只見一個龐然大物真的橫在他眼前,顧昀:“……這是那個蒸汽鐵軌車嗎?”

    好像寒夜里在驛站中翻看的圖紙原原本本地活了過來,車頭上惟妙惟肖地刻了百馬奔騰的浮雕,一個鬢發(fā)怒張的馬頭在最前端,仰頭做長嘶狀,后面拉著一節(jié)一節(jié)一看就很能裝東西的車廂,車輪上復雜的裝置露在外面,看得人眼花繚亂——像顧昀這種外行,完全分不出哪些是有用的,哪些純粹是裝飾作用。

    “鐵軌在建著呢,這一段只是試跑用的,不長?!睆埛詈拥乇羌舛荚诿昂?,“葛晨!葛晨人呢?”

    馬頭后面的窗戶里冒出一張小圓臉來:“哎,師父!侯爺!”

    張奉函:“給大帥看看咱們的車跑起來是什么樣的!”

    葛晨抻著脖子嚎叫了一聲:“好嘞!”

    說完他縮回到車頭中,一個猴一樣的年輕靈樞拿著兩個旗子在前面比劃了一下,這架蒸汽鐵軌車便緩緩地啟動了,一股只有顧昀能聞得到的紫流金清香從車頂?shù)恼羝酗h出來,隨后一聲長鳴,身后一串尾巴絲毫沒有影響車頭的行動力,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卦脚茉娇?、越跑越快—?/br>
    最后消失在了顧昀的視線里。

    周圍一幫瘋瘋癲癲的靈樞們又開始嘰喳亂叫起來,張奉函只能扯著嗓子維持秩序:“規(guī)矩呢?規(guī)矩呢!安定侯爺面前,也給我長點臉行嗎?”

    沒人聽他的。

    張奉函只好訕訕地轉向顧昀:“大帥見笑了,他們這兩天一直這樣,車跑一次叫喚一次,誰來都不管用——唉,不瞞您說,這玩意本是杜公循著海外的關系,高價買來的圖紙,只是那群洋人不管攙沒攙和進犯我朝,都jian詐得很,藏了好幾手,從運河沿線收地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了,廢了無數(shù)精鐵玄鐵,要不是雁王殿下暗中幫忙周旋,這個項目早就被上面廢了……這幫孩子太不容易,您就別挑他們到處散德行的理啦?!?/br>
    顧昀背著手站在原地,仍不依不饒地看著那鐵軌蒸汽車消失的方向,他其實也很想跟旁邊的靈樞們一起吱哇亂叫一通,怕嚇著別人,只好強行板出個穩(wěn)重的殼來,心卻已經跟著紫流金催動的長車跑遠了。

    一條動脈似的鋼軌沿運河沿岸鋪陳而下,兩江再不是天高皇帝遠的地方。

    顧昀不由自主地想起長庚曾經對他說過的愿景“讓地上跑的火機都回到田間地頭,天上飛的長鳶中坐滿了拖家?guī)Э诨乩霞姨接H的尋常旅人……”

    顧昀轉頭對張奉函真心誠意地笑道:“幸虧我這么多年一直沒撂挑子,否則去哪第一時間見著這種神物?”

    奉函公全然沒能領會精神:“哈哈哈,大帥玩笑了?!?/br>
    顧昀不知道百年之后青史上會給他留一個什么名,反正兩次西域平叛的時候他在,京城即將城破地時候他在,北疆歸降的時候他在,第一輛蒸汽鐵軌車轟鳴著絕塵而去的時候他也在——這么一想,他來路上心里的困惑居然迎刃而解,從中間找出了一點“哪兒都有我”的趣味來。

    五月初,顧昀動身南下,打聽雁王走的是沿線官道陸路,干脆舍棄鷹,也帶著一隊輕騎順著官道騎馬而至,果然在出京沒多遠的直隸境內,蓄謀已久地“偶遇”了雁王的車駕。

    長庚不是故意要耽擱行程,他“磨刀不誤砍柴工”,這一路上將需要見的人挨個見了個遍,準備一抵京,立刻不留余地地掀起一場風暴。

    這是一段機關算盡的路,他本沒期待能碰上來無影去無蹤的顧昀,乍一聽手下來報,幾乎從車里彈了出來。

    人前裝模作樣地將禮數(shù)做了個周全,一到了暫時歇腳的驛站客棧中關門屏退左右,長庚就恨不能黏在顧昀身上,上下摸了個遍:“你怎么會騎馬走官道?不嫌累嗎?在北疆可受過傷?手腕給我……這一陣子身體飲食怎么樣?陳輕絮說過什么嗎?”

    顧昀靠在一邊,聽他把平時寫信啰嗦的話又口頭問了一遍,也不著急,笑瞇瞇地問道:“這是讓我先稟報哪一個?”

    長庚失笑了一會,也發(fā)現(xiàn)自己激動得過了頭:“這么遠的路,怎么不用鷹?”

    顧昀:“前面駐軍驛站中就換?!?/br>
    長庚愣了愣,忽然意識到顧昀的言外之意,愕然抬頭:“你是為了……”

    “可不么?在半路等候已久,專門為了打劫雁王殿下?!鳖欔郎焓謸卧谒眢w兩側,下巴墊在長庚的肩上,懶洋洋地說道,“要打此路過,留下買路財?!?/br>
    長庚喉嚨微微動了一下,莫名想起他那張千里寄來的手掌:“劫財還是劫/色?財有一座王府一座別院,有專門賣稀奇物件的鋪子,還有……”

    顧昀故作驚詫道:“這么有錢?我才頭一次攔路打劫就碰到這種肥羊,命真是好……那我要劫/色!”

    長庚笑起來,猝不及防地一把將他拉下來,趴在顧昀耳邊道:“義父,蒸汽車想必你也見了,答應我的事呢?”

    顧昀當機立斷反悔:“你看我這張嘴瓢的,剛才說錯了,重新來一次——小伙,你還是掏錢吧?!?/br>
    長庚對著他耳朵“委委屈屈”地撒嬌道:“沒現(xiàn)錢,現(xiàn)錢都被我男人拿去花天酒地了,賣身抵不行嗎?”

    他在兩江大營里待了幾個月,口音都快被人帶過去了,不知從哪帶來了一股水氣撲鼻的軟語腔,“我男人”三個字拖得長長的灌進顧昀耳朵里,聽得他后背一陣發(fā)麻,對這種“心肝”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要什么給什么。

    可惜只有匆匆忙忙一宿的溫存,隔日便要各自整理行裝擦肩而過,一個北上一個南下,像換班一樣。

    雁王正式回朝,重掌軍機處。

    方欽則默不作聲地準備了兩份折子,倘若雁王處置烽火票之事不力,他就參雁王禍國殃民,當年鼠目寸光推動烽火票,以至于造成如今亂局,再借題發(fā)揮一下,或許可以廢除雁王的數(shù)次吏治改革,把這烏煙瘴氣什么人都有的朝廷恢復原狀。

    倘若那些不買戶部賬的巨賈們在雁王出面之后竟然從了,成功將烽火票這事揭過去了,那么也大有文章可做——雁王不是一向以不黨不群、剛正不阿標榜自己么,方欽知道他跟杜萬全他們那伙人早有密謀,只是一直抓不到他的把柄,這回正好都揪出來說道說道——堂堂親王,千方百計地將國家財政大權轉移到這群野心勃勃……甚至數(shù)次出海、和西洋人也有聯(lián)系的商人手里,安的是什么心?

    方欽做好了完全的準備,絕不打算讓雁王翻身——大朝會上與雁王擦肩而過互相點頭致意的時候,方欽感覺得出來,雁王也不打算放過他。

    第117章 重重

    雁王不在的這段時間,朝中新貴與世家勢力的矛盾更加尖銳了,這兩派人馬一方面自持清貴,一方面風頭正勁,從根本上就互相不對付,有的時候,士農工商三教九流之間的隔閡,不比十八部落蠻人與梁人之間的隔閡小。

    世家世代相傳下來,家底都很厚實,幾乎每姓都有大片的莊子和土地,自從元和年間糧價不斷下跌后,為了往來進項,各大世家暗中從商,已經打武帝以前的偷偷摸摸變成了如今的蔚然成風。這一方面無形中使原本居末流的商戶開始登堂入室,一方面也在不斷傷害民間商戶。

    大梁自太/祖皇帝伊始便有律令,功名之身、王公貴族等,不得與民爭利,因為商一旦沾了“官”字,便并非是純粹的商了,即便不是主動欺人,也必有小人仗勢。

    舊世家與新貴們之間的仇怨由來與久,不是一朝一代的事。

    此時新貴上臺,無異于咸魚翻身,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舊世家當然要不遺余力地打壓,新仇舊恨夾在一起,在家國動蕩之時尚且能捏著鼻子萬眾一心,此時蠻族俯首,江南又能騰出手來,戰(zhàn)局顯得不那么緊迫了,立刻便陣痛似的爆發(fā)了出來。

    雁王回朝后連個緩沖都沒有,等著他的是大朝會上烏煙瘴氣的吵架。

    從要不要廢除烽火票這個□□煩,吵到新吏治種種弊端,最后干脆抨擊起運河辦。繼而又從王權吵到民權,從民商條理又吵到祖宗家法,最后戰(zhàn)火居然還不知怎么的引向了軍中,從眼下四境駐軍的開銷開始,一路脫韁野馬一樣鬧到了江南究竟應不應該繼續(xù)打的問題——方欽一黨算是抓住了雁王的根本,倘若不是這幾年戰(zhàn)爭開銷極大,國庫每天都在聲嘶力竭地叫窮,雁王也不會抓到機會一心向錢,把朝堂搞得這么烏煙瘴氣。

    有世家的人站出來挑事:“皇上,十八部落歸降,我們未來會有大批充裕的紫流金,境內元氣已經在緩緩恢復,三五年之內實在不宜再開戰(zhàn),我看西洋人近日呈上來的和談條理就很有誠意,他們撤出長江,讓出強占的土地,只在東海沿岸開辟西洋港口,將駐軍分散到沿海專門開辟的幾埠中,既能還百姓一個安寧,將來又能作為我們海上通商的中轉之地,有何不可?顧帥不分青紅皂白地一概挑刺,不斷追加條件也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br>
    自然又有雁王黨接招:“我東海沿岸沃土憑什么要讓給一幫西洋猴子?我們自己不會開港口嗎?自己沒有商船商隊嗎?祖宗傳下來的地方,您一句話劃給了西洋人,滿朝上下真是再沒有比您更大方的了!”

    方欽親自上陣,將尖銳的“叛國通敵”話頭別開,不慌不忙地說道:“西洋人遠隔重洋而來,所用軍需補給大部分需要從千里之外供應,所帶之兵又是背井離鄉(xiāng)的疲憊之師,依臣之見,實在不必太過如臨大敵,先假意和談又能怎樣,用不了十年八年,他們自己就難以為繼了,顧帥為我大梁鞠躬盡瘁,這些年也是傷病交接,從未過過幾天舒坦的放心日子,哪怕是心疼我十萬前線浴血將士,也該停戰(zhàn)休整了——此事也可以容后再議,不知雁王殿下對烽火票……是怎么個章程?”

    從頭旁聽到此時的雁王直接被他拖出來,抬頭看了方欽一眼:“我看容后再議就不必了吧?烽火票以‘烽火’冠名,歸根到底是與戰(zhàn)事息息相關,既然諸位大人想割地飼虎狼,那第三批烽火票也確實沒有發(fā)的理由了,朝廷以之后五年稅收作保,總能再籌措仨瓜倆棗來,夠還賬了?!?/br>
    方欽搖頭笑道:“雁王這是賭氣的話,此時停戰(zhàn)豈是割地飼虎狼?西洋人已經在節(jié)節(jié)敗退,這是變相請降,到了海上他們不過是一群無根之萍,實在構不成心腹大患?!?/br>
    長庚也笑了,不溫不火道:“方大人足不出戶而知天下事,實在讓人感佩,遠在千里之外就知道西洋人已經是無根之萍,這等高瞻遠矚,我輩實難望其項背?!?/br>
    眼看著兩人用互相拜年的語氣尖酸刻薄起來,李豐不得不出面道:“軍中事軍中人說了算,朕召你們來,是讓你們來議一議烽火票的當務之急,吵什么兩江戰(zhàn)場?一點賬算了這么長時間都算不明白,cao心得倒多——阿旻,你也少說兩句。”

    戶部侍郎適時地順著皇上的話音站出來道:“雁王殿下剛自江北歸來,恐怕還沒理清楚第三批烽火票受阻的因由,您也知道,我朝文武百官薪俸雖然比起前朝已算豐厚,但畢竟也有一家老小,靠這點俸祿維持一點面子而已,豈敢大富大貴……值此國家為難時,實在是愛莫能助,自從烽火票認購納入吏治考察之后,多少人傾家蕩產?眼下實在是分文也拿不出了。王爺素日是與商會巨賈杜萬全等人私交甚篤,您看向可否由您出面,再向他們征一回?”

    長庚才不肯落這個別有深意的陷阱,面不改色道:“回京路上我已經拜訪過杜公等人,如今各地廠房初建,身為義商,有時候又不得不照管難民,開銷很大,如今大半個身家都壓在了運河辦,就算有心毀家紓難,難不成連那許多好不容易安頓的難民也一起舍了?不瞞諸位,杜公跟我的原話是,他也實在是分文拿不出了?!?/br>
    方欽不肯放過他:“難道殿下當年一力推動烽火票的時候,就沒想到留一條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