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出教學區(qū)域，周逸清才算是放開了程洛寧，“抱歉，我剛才……沒有弄疼你吧？”

    程洛寧目光沉沉的、但是嘴角還是彎著最完美的弧度。她隨手拍了一下剛才被周逸清扯住的地方，拍掉了莫須有的灰塵，“沒事?！闭f著轉(zhuǎn)身便離開了。

    周逸清沒有追上去，只是用陰郁的眼光盯著她款款的背影。

    而程洛寧卻在這時候停下了，無視周逸清驟然亮起來的眼神，她溫溫柔柔地開口道：“別再來了?！?/br>
    夠了，止步于此就夠了。

    晚上的時候，程洛寧收到了周逸清的短信，她有些心煩，但是還是打開了看了一下，然后就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照片發(fā)布人的ip地址是190.273.xxx，注冊id是微笑甜甜，實名制的真名是賀甜，怎么樣？我還不錯吧xd”

    程洛寧在“賀甜”兩個字上摩挲了一會兒，冷淡地蓋上了手機——她不記得她認識一個名叫賀甜的人，按理來說能走過宋瑾辦公室門口的必然都是他們班的人，因為宋瑾只帶他們一節(jié)專業(yè)課，平時根本不在學校里，不會有人去的才對。

    她想了想，轉(zhuǎn)過頭，“馬卉，你認識一個叫賀甜的人嗎？我們學校的?！?/br>
    馬卉此時正在和戴琪甜甜蜜蜜呢，聽到程洛寧的問題，看了她一眼放下手機，仔細想了想，“……這個名字有點熟啊，但是……”她揪了一會兒頭發(fā)，“……好像不記得在哪里聽過的了?！?/br>
    程洛寧眼睛轉(zhuǎn)了幾圈，干脆不再想這件事。說實在的，她就算知道了發(fā)帖人也沒有，她難道還能去打她一頓嗎？既然不能，那就干脆不知道好了。

    但是偏偏有人就是不讓她這么想。

    沒過多久，手機“滴滴”又響了幾下，程洛寧很不耐煩地放下筆拿起來看了一眼，又是周逸清的短信。

    “啊，我順便把那妹子的自拍從她電腦里弄出來了，一起看看吧:)”后面附了一張妹子比著剪刀手的照片。

    程洛寧盯了一會兒，忽然想到這人可能是誰了。

    “馬卉，你看看這個人，認識嗎？”

    馬卉接過程洛寧的手機看了一會兒，沒說話。程洛寧也不著急，畢竟照片總是會有點失真，再加上氣質(zhì)和照相技術(shù)的問題，不是很熟的人一時半會兒認不出來也是很正常的。

    “?。∵@個人好像是談軒的女朋友??！上次在食堂遇到的時候聽他們說起過！”

    程洛寧瞇了瞇眼睛，合了手機不再說話。

    事實上照片這件事的關(guān)注度并沒有因為女主角的身份沒有被確認而降低，相反群眾情緒越發(fā)高漲，甚至還有無聊的人又發(fā)了聯(lián)動貼，大罵當今社會老師不以身作則率先和學生搞不清楚，有違禮法。這個人好像還對自己的文筆很得意的樣子，洋洋自得地評論：有些師長，自己學教著心理學，卻沒有找人好好教教他如何做個老師。和學生勾勾/搭搭像是個什么樣子！

    下面居然還對他狗屁不通的言論抱了一片叫好之聲。

    宋瑾明天又要來學校上課了，程洛寧簡直不敢想象那時會是什么樣子。她甚至有些自暴自棄地想，干脆明天逃課算了。

    第二天果然不出程洛寧所料，一個小教室里擠滿了人，很多其他系的人都來圍觀了。她還算是到得早的，卻還是只能勉強坐在了后排邊緣。

    宋瑾還是老樣子，踏著上課鈴聲走進了教室，看到這盛狀，甚至還開了一句玩笑，“今天是什么特別的日子嗎？讓我想想……難道今天是弗洛伊德的生日嗎？”說著拿起手機假模假樣地看了一眼日期。

    看他這個樣子程洛寧就知道，多半宋瑾還不知道照片的事呢。

    宋瑾看沒有人響應他的笑話就知道這群人必然不是心理學專業(yè)的學生，想來應該是抱有某種目的來蹭課的。他四下掃視了一眼，并沒有發(fā)現(xiàn)程洛寧坐在她的老位置上，正奇怪呢，就看到在倒數(shù)幾排的某個角落里，小姑娘正一個人坐在那里，面部表情是千年不變的微笑，但是眼睛沒什么神采，多半是在發(fā)呆。

    他把粉筆拿在手上轉(zhuǎn)了兩圈，然后扔回粉筆盒中，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溫柔，“那我們開始上課吧?！?/br>
    程洛寧在宋瑾講出第一句有關(guān)于課本的話之后就不再走神了，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在她沒聽幾分鐘的時候，就有一個高大的男生在旁邊坐下了，還帶來了一身熱氣，“抱歉抱歉，剛才被拖著做程序了，做完我就馬上跑過來陪你上課啦?！?/br>
    周逸清早就習慣了程洛寧的眼神中偶爾透露出來的不耐煩，很是自然地開口解釋道。

    他也不知道程洛寧能不能聽進去，反正他說了，他就會心情好，可以騙自己程洛寧知道了，這種有些卑微的感覺讓他很新奇，一點都不覺得有什么難過的，反而有一種越挫越勇的興奮感。

    宋瑾的課并沒有什么筆記，多半以實例和課本為主，他人長得好，語調(diào)溫柔說得又幽默，反倒是把那些來圍觀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聽講了。

    程洛寧趁著他喝水的間隙，從筆記本上私下一張紙，“唰唰”地寫了幾個字，然后遞給了周逸清。

    “你別來了?！?/br>
    你別來了，我不會喜歡你的。

    周逸清拿著看了一會兒，手指驟然收緊。片刻之后，紙條又被放到了程洛寧面前。

    程洛寧抬頭看了一眼講臺上的宋瑾，然后打開紙條——“所以你喜歡這個老師對嗎？”

    程洛寧一愣，然后有些惱羞成怒了，難得地在臉色上帶了一絲怒意。

    他怎么能把她對宋瑾的崇拜想象得這么齷齪呢！

    宋瑾也注意到了程洛寧的異狀，有些愕然，然后又帶了笑意，“插一句話，參加心理學辯論賽的同學，下課后來一趟我的辦公室好嗎？”

    ☆、55|4.20|

    事實上很多高校間的比賽，由于專業(yè)限制，大多都是只有本專業(yè)的學生才會知道的。但是這種由老師選定名額代表學校參賽的活動，則是只有參賽學生才會知道了，旁人也就是聽過算了，并不知道具體是什么比賽。

    程洛寧詫異地抬頭看了看宋瑾，正巧看到他略帶笑意的眼神——這節(jié)課來的人不少，程洛寧雖然不知道除了談軒還有哪些人，但是想來應該也有人在這群人之中才對。所以宋瑾喊他們下課過去要做什么？

    她皺著眉思索了一會兒，一時竟然忘了旁邊的周逸清。

    周逸清也知道再說什么都只會引得程洛寧更加生氣，便默默地閉了嘴，干脆轉(zhuǎn)頭開始聽宋瑾的課。

    只可惜宋瑾的課再有趣也有很強的專業(yè)性，他一個搞計算機的理科男怎么可能有耐性聽“人類三大心理矛盾分析”這種于他而言毫無意義的話題呢。

    旁邊程洛寧已經(jīng)開始拿起筆在筆記本上劃劃寫寫了，周逸清不好再去招她，干脆把目光放在了宋瑾的臉上。

    平心而論，周逸清長得比宋瑾更加符合大眾眼中的帥哥形象，特別是他把頭發(fā)染回黑色之后，絕對是標準的、普通小姑娘最愛的帥哥，而宋瑾的五官卻更要偏陰柔精致一些的模樣，俗稱娘氣，但也不是那種讓人厭煩的娘娘腔，而是因為太過于精致的感覺才頗于娘氣了，很容易讓人想象出他還沒長開的時候是怎樣漂亮的一個小孩子。但宋瑾的氣質(zhì)卻彌補了他長相里的女氣，屬于絕對在哪里都能吃得開的暖男型氣質(zhì)，配上他的微笑，相當討人喜歡——特別是女生的喜歡。

    周逸清發(fā)誓自己絕對沒有在心里把自己和這個長得過于漂亮的老師進行比較，但是……他嘆了口氣，瞄了程洛寧一眼，撐著下巴開始發(fā)呆。

    他是見過b大論壇上的那張照片的，并且仔仔細細地盯著看了很久。其實照片充其量只能看見程洛寧的背影，但是背影卻能看出她對宋瑾的觸摸并沒有抗拒的動作，甚至是欣喜的。

    周逸清當了這么多年紈绔，從來沒有為一個女生費過這么多的心思——說實話，他只記得對程洛寧的驚鴻一瞥，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么愛上她的，只是覺得這種感覺很新鮮，是他愿意做的。

    所以他來了，算不上漂洋過海，也能算是跋涉千里。他來了，結(jié)果就是對方毫無驚喜，甚至充滿了抗拒。

    這種抗拒讓周逸清難過，卻又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難過。

    離下課沒多久的時候周逸清回去了，程洛寧頗有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她不是討厭周逸清，只是不喜歡周逸清的喜歡而已。她承認，周逸清長得不差，家世好，人也是很有前途的模樣，但是她就是不樂意，不僅僅是不樂意和他發(fā)展，更不樂意他抱著心思追逐著她，說到底只是缺少了一種愛情的感覺罷了。

    程洛寧覺得，等哪天周逸清不喜歡她了，做個朋友其實也是可以的。

    宋瑾下課一直是很準時的，鈴聲一打立馬下課，群眾看沒什么好八的，也就稀稀落落地散了。程洛寧一直沒有動，等到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亦步亦緩地挪到了宋瑾的辦公室。

    此時辦公室里已經(jīng)有兩個男生在了，宋瑾從旁邊挖出了幾張紙交給他們，“這是去年我們學校參加辯論賽的辯論稿，你們回去看一下如何立論、論證，還有，心理學上概念性的東西一定要背熟，不要出現(xiàn)常識性錯誤——上學期基礎(chǔ)心理都過了吧？沒有掛科的吧？”

    程洛寧站在最后，搖了搖頭，但是宋瑾并沒有問她的意思，而是看著兩個男生，兩個男生一起搖了搖頭表示沒有。

    宋瑾很滿意，“那好，我們周四下午搞個辯論，到時候八個人挑四個出來，再挑兩個是替補，論題今晚我會發(fā)到各位的郵箱，請各位加油?！闭f著，微笑著做了一個送客的表情。

    兩個男生不是程洛寧班上的，雖然對程洛寧有耳聞但是卻并沒有什么關(guān)注——學心理的人有很多都相當?shù)奶亓ⅹ毿校恍加谂c他人關(guān)注相同的事情，對程洛寧也就是看了兩眼就轉(zhuǎn)身走了，而且這兩眼很像是在考量對手，或者說未來的同伴？

    程洛寧表面上帶著微笑，實際上心里是松了一口氣，還好今天這兩個男生不是什么八卦的人，要是站了兩個八卦的女生，估計都已經(jīng)猜到照片上是她了。

    等那兩人旁若無人地走掉之后，宋瑾扯了一下程洛寧的手臂，示意她在旁邊的沙發(fā)上坐下。

    程洛寧很聽話，她深深地覺得自己在宋瑾這里的身份正在不停的變化——她坐過他的問診椅，吃飯時坐過他的對桌，現(xiàn)在連學校給他休息的沙發(fā)都坐了。

    世事真是難料，明明上輩子的救贖者與被救贖者的關(guān)系，這輩子竟然能在同一地位上對話了。

    宋瑾揉了揉鼻梁，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現(xiàn)在該告訴我了吧？”他是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今天也不是故意裝傻什么的，畢竟他一周最最多只有兩天下午是呆在學校里的，多出來的一天還是為了辯論賽的事情。

    他的工作室團隊成員全部都是中國留學生，還有幾個華裔，那時候他把團隊帶到中國來，其實很多成員都是反對的，畢竟在國內(nèi)，心理學這一行業(yè)并不成熟，甚至有個從小在美國長大的華裔cao/著他那口極不標準的普通話向宋瑾發(fā)出抗議：“嘿宋！我不想去精神病院工作！那群人的智商還不如猴子！”

    他頂著所有人的反對和不支持，排除萬難把團隊帶到了b市，就是希望能在國內(nèi)打出一片天、改變大家的世俗觀念的，現(xiàn)在剛剛起步，怎么可能不忙呢？

    程洛寧的萬千思緒在腦中滾了一遍，最后還是妥協(xié)，“論壇上有人發(fā)了我們倆的照片?！笔裁凑掌筒槐囟嗾f，相信宋瑾也是能理解的。

    從某種角度上來講，只要她一天不被八出身份，這件事就與她無關(guān)。既然當事人想要了解，她作為朋友，理應讓他知道才對。

    宋瑾愣了一下，“論壇？”

    程洛寧無言地看著他，目光是墨色一般的沉沉。

    宋瑾手指無意識地在桌子上敲了幾下，然后就打開了筆記本。程洛寧看到他打開了b大論壇的界面。

    片刻后，宋瑾合上了電腦站起來，走到程洛寧面前微微彎下腰，習慣性地摸了摸她的頭發(fā)，“辛苦小姑娘了?！?/br>
    程洛寧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深深感慨這個男人都快要成精了。

    宋瑾的手指在她的頭上不過停留了幾秒鐘，然后就站起了身，“我想請小姑娘吃個飯，愿意賞臉嗎？”

    。

    到晚上程洛寧回到寢室的時候，馬卉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告訴了她最新消息，“你知道嗎！宋老師那個帖子已經(jīng)被超管刪掉了！聯(lián)動貼什么的全部都刪了！”超管是整個論壇包括所有子論壇的最高管理，俗稱超級管理員，據(jù)說是老師，但也有說是學生管理的，反正真真假假沒人知道。

    程洛寧想了想就大概猜到這是宋瑾的手筆了——他的思維大概就是既然是子虛烏有的事情，就沒有留著的必要。

    她有點想笑，要知道不久后的將來，網(wǎng)絡水軍的力量將會強大到黑白逆施，只要你刪帖就是認定你心虛，把白都抹成黑的。

    還好現(xiàn)在還沒有。

    這件事就這樣沒翻出什么大波落下帷幕，歸根結(jié)底是宋瑾出現(xiàn)在學校里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師生觀念還沒有在同學心中建立，再加上人總是不在，讓他們想八都沒得可八。

    再加上不管發(fā)什么帖子，只要和這件事有關(guān)的，就會被秒刪，久而久之也就不了了之了。

    周四的時候程洛寧參加了辯論賽的小心選撥，評委一個是宋瑾，另一個是帶隔壁非臨床專業(yè)的專業(yè)課老師。

    八個人，包括程洛寧，六男兩女展開了一場沒有觀眾卻無比精彩的辯論，可以想象的是，這八個人幾乎是應該代表了b大的最高水平。

    最后一場辯論結(jié)束，程洛寧汗都下來了——她發(fā)誓她這輩子沒有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說過這么多的話，但幸好她一直堅持看各種專業(yè)類書籍，沒有被對面一些言語上的小陷阱帶過去，勉強還算是達到了她的預期。

    辯論這個東西，事實上是沒有對錯的，是最典型的“公說公有理婆說婆”，勝負全看評委。但這種選拔，也不需要評出勝負，宋瑾只是說要和另一個老師討論一下、結(jié)果會發(fā)郵件通知他們之后就讓他們散了。

    程洛寧深吸了口氣，拿了包準備去買晚飯然后去圖書館泡一晚上。

    沒想到這時談軒喊住了她，“程洛寧！”

    程洛寧回過頭，撇到宋瑾正在教室中間低著頭轉(zhuǎn)筆，于是便抬頭直視著談軒，“有事嗎？”

    談軒揉了揉的太陽xue，看起來和疲憊的樣子，“可以談談嗎？”

    程洛寧有些感覺，但是又不確定他想說什么，于是便為難地看著他。

    談軒抬起頭，“是很重要的事?！闭f著率先往前走去，好像很肯定程洛寧回跟上去一樣。

    程洛寧把自己的頭發(fā)全都撂到了腦后，背起包，跟了上去。

    她想知道談軒是不是想說那件事——估計他應該是憋了好幾天了，看模樣都覺得沒前段日子精神了。

    談軒很懂程洛寧，一直往著食堂的方向走，直到食堂后面人煙較少的小花園才停了下來。程洛寧站在他兩步之外，拿著包，披著長發(fā)，未施粉黛的樣子看起來很很年輕，有種自然的迷人感和令人眩暈的氣質(zhì)。

    “什么事？”

    “照片的事情……我很抱歉。賀甜她……也只是調(diào)皮而已……”談軒哪會想到賀甜會趁他不注意翻他手機，還把他抱著復雜心情拍下來的照片發(fā)到了論壇。

    他一直覺得自己有種對不起程洛寧的心情，特別是在和賀甜吵架之后，更是深覺程洛寧這樣的女生的可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