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一直視他為無物的女神，居然很溫柔地回復(fù)了他的話，這一認(rèn)知讓他整整失眠了一整夜，個中滋味也只有當(dāng)事人能明白了。

    就在李俊以為他能和程洛寧慢慢地熟悉起來，然后……的時候，她卻狠狠地把他美好的幻想按在了塵埃里。

    李俊想不通為什么，明明自己和她最過于熟悉，兩人同班三年，甚至還上著同一個補習(xí)班，可是她看他的眼神，就和她看所有無關(guān)緊要的人一樣，雖有微笑，卻不走心。甚至，連對剛認(rèn)識的顧致無緣無故的恨意，都比這微笑顯得真實的多。

    李俊不能說是不失落的，他輾轉(zhuǎn)反側(cè)，都不能想明白女生的心思——是他長得不好嗎？還是他不夠優(yōu)秀呢？明明已經(jīng)這么努力了，卻還是不能走近她嗎？

    還是說，她喜歡自己的好兄弟顧致呢？

    李俊第一次在鏡子里關(guān)注自己的外貌，發(fā)現(xiàn)自己不論從長相、還是氣質(zhì)上來講，都和顧致不相上下，甚至說，兩人頗為相近，幾乎是一個類型的。

    他百思不得解，只能把滿心的失落都投在了學(xué)習(xí)上。

    等時間長了，李俊發(fā)現(xiàn)，程洛寧對顧致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情，甚至可以說是討厭的，即使這種討厭毫無來由。

    他想了想，覺得也許女神并不喜歡他們這種類型的。

    李俊近二十年的人生被顛覆了——他開始注意自己的模樣，不再把自己弄得不修邊幅，頭發(fā)也慢慢地蓄了起來，即使打籃球很熱不方便，衣服也會選擇一些比較修身的款式了，而不再只是寬大的運動衫。

    他不知道程洛寧喜不喜歡他這樣，但是哪怕是一點點的希望，他也愿意試著去改變。

    可是不管他怎么樣改變，程洛寧仿佛都無動于衷，連目光都少有地停在他的身上。

    填志愿的時候，李俊失眠了很久，終于做了決定，在提前批那一欄一筆一劃地寫下“香港大學(xué)”四個字，他知道這個提前批的專業(yè)不算好，但是他想去，他要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然后涅磐重生之后再回來——他要把他在程洛寧腦中的他的印象徹底顛覆。

    如果他一直在程洛寧不遠(yuǎn)不近的地方，不說她會怎么看他，就他自己，可能都沒法好好上進(jìn)、而被旁的事情迷了心思吧。

    在港大的日子，李俊接觸到了很多不同的東西，雖說專業(yè)和歷史有些掛鉤，但是其中的主體更為繁復(fù)，他也是第一次知道了“風(fēng)水”的概念，原來和無神論并不矛盾，世人對其誤解之深簡直令人汗顏。

    但是那些復(fù)雜的專業(yè)名詞，讓他背起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想到了高中那時候、他抬頭往前看一眼，再低下頭背幾行概念的日子。

    多么青澀，卻又滿心歡喜的日子啊。

    他還能回憶起大學(xué)時那幾個向他表白的女孩子，她們都是花一樣的年紀(jì)，各有各的美好，即使不夠漂亮，卻也是能讓人欣賞的性格，熱情、大膽、真誠。

    這時候他總是免不了把她們和程洛寧對比一番，結(jié)果就是姑娘們才是這個時間里美好的風(fēng)景，她卻冷得讓人難生好感，都不知道是怎么樣的家庭環(huán)境才能養(yǎng)出這種奇怪的性格。

    可是程洛寧是一種毒，上了癮，明知道不應(yīng)該，他卻這么多年一直甘之如飴。

    李俊畢業(yè)回s市的那年聽說程洛寧早就已經(jīng)去了美國密歇根大學(xué)讀博，拿著全額獎學(xué)金，做一些復(fù)雜到吐血的實驗——她永遠(yuǎn)都是這樣，遠(yuǎn)遠(yuǎn)地走在所有人前面，理直氣壯地居高臨下著。

    現(xiàn)在的李俊，明明拿著超級高的收入，卻總覺得，自己可能在她面前是抬不起頭的。

    他一般不接美國佬的生意，因為覺得他們的文化不同于東方，不能理解東方迷人而又復(fù)雜的風(fēng)水體系，只是一味地追求時尚罷了，這種感覺反倒是褻瀆了這個在別人眼中就好像是“神棍”一樣的職業(yè)。

    但是自從他回到s市后，他就開始接美國人的生意了，偶爾也會千里迢迢跑去美國為他們看房子。

    季笑晴在第n次打他電話得知他在美國的事情后，終于發(fā)了火，“李??！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為什么去美國？”

    李俊對這個多年來的“好兄弟”一直有著好脾氣，“有個老板要買私宅，讓我去看看房子，如果有什么影響財運的……”

    季笑晴對他說的話毫無興趣，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他，“我問你為什么要去美國？”難道中國這么多富豪，就沒有錢可以賺了嗎？

    李俊笑，很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因為他們錢多啊?！?/br>
    “難道不是因為程洛寧在美國嗎？”

    李俊沉默了一會兒，語氣中都是冷漠和疏離，“季笑晴，我把你當(dāng)好朋友，你是不是管得有點多了?！闭f完，連招呼都沒打便掛了電話。

    季笑晴拿著手機，冷哼了一句，終于忍無可忍地在房間里尖叫出聲。

    李俊知道她說對了，所有自己才會惱羞成怒，畢竟這種無望的專情并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

    而自己去美國，多少也是抱了能和她在某個街角偶遇的心思。

    可是沒有，一次都沒有，哪怕他的身份證已經(jīng)成了國航的vip，他和夢中的人，卻從未相遇過。

    李俊偶爾會被財源順風(fēng)順?biāo)睦现黝櫿埲ズ染?，他們知道他不近女色，也不找人逗他，只是一味地點些好酒給他——這個年輕人，沉默內(nèi)斂卻英俊迷人，哪怕是再高高在上的人都免不了對他有些好感。

    李俊偶爾也會不知節(jié)制地喝到大醉，然后被助理送回來。

    這時候季笑晴就會打開隔壁的門，倚著門框，冷笑，“怎么了，這是又失戀了嗎？李俊，你失戀的頻率可真高??！”

    這時候李俊已經(jīng)醉得云里霧里聽不清話了，小助理則會無可奈何地笑笑，“笑晴姐……”

    然后季笑晴就會過來幫忙開門，他們兩家做了很多年的鄰居，連兩個孩子長大了家里買的房子都是同一層的鄰居，季笑晴有李俊家的鑰匙，知道他的□□密碼，可笑的是，兩人卻只是好朋友。

    小助理放下李俊就走了，他還是學(xué)生，太晚回去會影響室友，所以也不好多過逗留，“笑晴姐，李俊哥就麻煩你了?！?/br>
    季笑晴想，這個麻煩，到底要到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她一邊暗暗罵著，一邊去任勞任怨地給一身酒味的男人脫鞋，可是他卻連醉了也不安分，腳蹬來蹬去不說，嘴里還會碎碎念。

    季笑晴看了他兩眼，趴到他身上去聽他在說什么。

    “洛寧、洛寧……你在哪里……我怎么找不到你……”

    季笑晴保持著和李俊交疊的姿勢，終于忍不住在他胸口大哭起來。

    終于在李俊等無可等的時候，程洛寧從美國回來了，不僅回來了，甚至還帶了一個男朋友。

    李俊看著這個被程洛寧父母成為小宋的男人，心里真是百味陳雜。

    現(xiàn)在的自己和他是一樣的類型，是一樣的感覺，可是他終究還是來晚了么？

    如果李俊這么容易放棄那就不叫李俊了，他無視這個傳說中的男朋友，毅然決然地再次追求了程洛寧。

    程洛寧從美國回來后開朗了不少，整個人都比原來明媚了，講話也不再句句緊逼，不管是多么討厭的人，她也都能敷衍幾句了。

    時光像是深淵，殘忍地把兩人的青春一分為二，讓李俊只可隔岸遙望，卻永遠(yuǎn)無法跨越。

    李俊在去程洛寧的心理咨詢室等她下班的時候，看到了那個“男朋友”，他人很高，正彎下腰在和程洛寧講話，雖然李俊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卻可以感受到兩人之間愉悅的氣氛。

    程洛寧抬起頭微笑的表情刺痛了他的眼睛——她從來沒有這么對他笑過，即使是笑，也是達(dá)不到眼底的面具。

    李俊覺得，自己這些年活得就像個傻/逼一樣，被兄弟嘲笑守/貞，可是到頭來卻不知道為誰而守。

    他沒再繼續(xù)等，轉(zhuǎn)身開車回家了。

    彼時季笑晴正蹭在他家看電視，季笑晴一直不滿意自己家那個沙發(fā)，嚷嚷著要換成跟他一樣的，卻一直沒有動作，于是李俊家就成了她的看電視專用。

    也許是李俊心情已經(jīng)不好到讓人無法忽視，季笑晴看著綜藝節(jié)目在笑的時候還不忘問一句，“去哪里了？晚飯吃了嗎？”

    李俊吶吶了兩聲，沒有回答。

    季笑晴已經(jīng)習(xí)慣他這副生人勿進(jìn)的死樣子，也干脆不理他。

    沒想到片刻后，李俊拿了杯水，坐在了她的旁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么了你？”季笑晴把電視聲音調(diào)小了，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笑晴，我問你，如果有個人，至死不渝地等了你很多年，作為一個女生，哪怕你原本不喜歡他，會不會為他感動呢？”他真的不懂，他懵懂得晚，又只喜歡過一個女生，但是這個女生太特別了，讓他完全摸不準(zhǔn)調(diào)，不懂她為什么能十年如一日地這么絕情。

    季笑晴笑了，她笑起來很漂亮，有種颯然的氣質(zhì)，是很多女生不能達(dá)到的，就憑這種微笑，她從小到大男生緣一直很好。而此時她的笑卻是一片空白，像是對著陌生人一樣冷淡，充滿了敷衍、甚至絕望，“你在說程洛寧嗎？你是想說她太狠心了嗎？因為她看不到你的等待？”

    “……”李俊沒有說話，卻也默認(rèn)了。

    “李俊，你怎么不想想自己也和她一樣狠心呢！”季笑晴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們都是一樣的，眼睛長在天花板上，永遠(yuǎn)都在追逐達(dá)不到的事情，卻從來不看看身邊。我詛咒你！詛咒你們！”說著，她穿著拖鞋“啪塔啪塔”地離開了李俊的家，狠狠地摔上了門。

    李俊心想，大概是季笑晴的詛咒真的靈驗了吧，終其一生他都不可能得到他的明月光，而只能一個人孤單地舔著傷口。

    甚至在她狠心拒絕了千百次之后，他看到她結(jié)婚的請柬，還是會忍不住想哭，忍不住想不顧一切地去把她搶過來。為了防止他做出什么事來，他只身飛到了美國，不想去面對這場婚禮。

    而在異國他鄉(xiāng)，陪伴他的只有當(dāng)年程洛寧給他的那本手抄復(fù)習(xí)資料。

    李俊不知道這輩子他還能不能愛上別人，但是他卻覺得累了，真的累了。

    愛這么苦，又這么難。

    可是他卻這么多年都心甘情愿又不知悔改。

    如果還有下輩子，他一定要早早地、第一個遇見程洛寧，任憑歲月變遷，都要陪在她身邊。再也沒有旁人能去插手他們。

    可是這輩子，卻好像沒有機會了。

    他守候了大半個青春的姑娘，終于成了別人的姑娘。

    ☆、74|

    程洛寧在國外的時候已經(jīng)學(xué)了化妝，學(xué)會怎么樣穿衣服能讓自己看起來專業(yè)一點，沒想到這么快就派上了用處。

    她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略施粉黛讓她的眉目看起來更為精致立體，本來就白的臉頰上淡淡地掃了一層粉紅，氣色很好的樣子，黑色的套裙襯托出她雙腿的修長，也讓她看起來有了職業(yè)ol的專業(yè)氣質(zhì)。

    心理醫(yī)生不同于普通的坐診醫(yī)生，沒有規(guī)定著裝，即使拿著行醫(yī)資格證、身處于體制之內(nèi)，也仿佛是個不合群的叛逆學(xué)生——他們一般身著比較溫和的衣服，為了能讓患者冷靜下來。上輩子程洛寧每間見宋瑾他都是穿得白襯衫，顯得他眉目如畫，像是古時候修道的仙人，讓她即使有再多的狂躁也因為這人為美景而冷靜下來了。

    而她這次選擇黑色職業(yè)裝而非溫和的衣服也是出于面試的考慮，她本來就年輕，如果還穿得淡色，說不定會給面試官不莊重、不專業(yè)的糟糕印象。

    程洛寧暫時還不知道國內(nèi)的心理醫(yī)生就業(yè)要求，她在大三畢業(yè)時已經(jīng)拿到了心理咨詢師的上崗證書，是受到認(rèn)可的，另外她也有心理醫(yī)生的上崗證，擁有行業(yè)內(nèi)的處方權(quán)，但是是在美國拿的，不知道這個文憑在國內(nèi)還是否有效。

    為了以防萬一，她把雙證都給帶上了，簡歷也是用美國的格式準(zhǔn)備的，外加上她這幾年發(fā)表過的論文，有一篇甚至拿過美國的心理學(xué)理論指導(dǎo)獎，總之也是相當(dāng)?shù)挠泻鹆俊?/br>
    即使是這樣，程洛寧還是頗有些緊張地反復(fù)確認(rèn)了再三，直到確定萬無一失后才拿著包和mama打了招呼出門。

    她不會開車，只好在家門口打的。在這個時候她已經(jīng)一派淡定了，甚至連一絲慌亂都看不出來，整個人都是光彩照人的模樣。

    宋瑾的工作室里大部分都是有處方權(quán)的心理醫(yī)生，在各大甲級醫(yī)院都有掛名，但是不是坐診時間他們就會一起集聚在這個裝潢相當(dāng)溫暖的兩層小洋樓里做心理咨詢師，這種私人的咨詢師收費都是天價，才是他們這群人收入的大頭，同樣的，為了能讓上流社會的人放心地來，這里對病人資料的保護(hù)都是非常嚴(yán)格的，在二樓有專門的房間放置他們的資料，并且?guī)Я随i只允許各自的醫(yī)生打開看。

    程洛寧來的時候宋瑾正在找一個雙重人格的病人的資料，這是個紅三代，家里的富裕不可形容，等這個三代的爸爸退下來之后才舉家遷來的s市，但是也是不允許爆出任何污點的，所以他們家人發(fā)現(xiàn)這個三代有問題之后就秘密送來了宋瑾這里。

    宋瑾對別人的個人資料沒興趣，專心翻看幾次談話的記錄，接到門衛(wèi)室電話說程洛寧來了之后，他先是收了東西準(zhǔn)備站起來下樓，但是站了一半又停下坐了回去。

    “讓她把簡歷給蘇姍，然后還是老規(guī)矩來，不許放寬要求?！?/br>
    程洛寧經(jīng)過了大概一個小時左右的筆試加面試之后就得到了“回去等通知”這樣的回復(fù)，她對自己的筆試還是很有信心的，畢竟也是密歇根常年理論成績第一名的人，但是面試的時候她倒是有點緊張，不知道發(fā)揮得怎么樣。

    這種面試也不同于其他工作，而是直接模擬了一次心理輔導(dǎo)，程洛寧雖然沒有聲音發(fā)抖或者做錯什么，但是因為她實戰(zhàn)經(jīng)驗并不足，而且以前的輔導(dǎo)大部分都是有導(dǎo)師在旁邊看著，即使不說話也讓人安心，現(xiàn)在第一次她一個人上，倒是有些可惜沒把往日在密歇根學(xué)到的水平都發(fā)揮出來了。

    還沒走出多遠(yuǎn)，手機遍“滴滴滴”地響了，程洛寧拿出來看了一眼，便笑著接了，“宋老師。”

    宋瑾已經(jīng)把三代個人檔案的柜子鎖好了，此時正靠著桌子看著窗外呢，“聽這語氣，是還不錯嗎？”

    “不知道吧?！?/br>
    “第一次聽小姑娘這么沒自信的語氣喏?！?/br>
    程洛寧輕聲笑了，“誰說的，去密歇根面試的時候我緊張得聲音都抖了?！?/br>
    宋瑾知道她是在開玩笑，很配合地“啊”了一聲表示驚訝，然后立馬轉(zhuǎn)移了話題，“吃飯去嗎？宋老師請你，祝你首戰(zhàn)告捷怎么樣？”

    程洛寧瞇著眼睛想了一會兒，然后伸手拉平了套裙上的褶皺，語氣輕松，“沒問題呀，謝謝宋老師關(guān)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