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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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她還活著 清晨的郊外籠罩在一片薄霧當中,又因昨夜下過雨,山里的土地多為濕滑松軟,路不平且陡峭,人走上去都困難,更別提四個輪子的小車。 拉開車門,李學銘跟在卓然身后下車,默默瞥了眼周圍穿著警服的工作人員,他目光一沉,踩著小碎石子一路往上走。 雖然有人在之前略略清除了雜草,可路況依然復雜,加上泥土濕滑,石子凹凸不平,李學銘走了一陣,垂目看了眼自己一身西裝皮鞋的打扮,喘息聲漸重。 反倒是走在前面的卓然,明明同樣一夜未合眼,同樣穿著一身不適合爬山的行頭,可大半段路程走下來,他不見疲憊,反倒步履越發(fā)穩(wěn)健,動作越發(fā)輕快,不知不覺已經(jīng)將他甩開了數(shù)米的距離。 李學銘看到這個不說話了,埋頭一個勁的往前走。 遠離城市的喧囂,山里的空氣顯得格外清新,在薄薄的晨光照射下,晶珠玉樹,清泠透徹,如果單指出游,這里確實是一個可以放松心情的好去處。 可惜他們這次來并不是為了放松這么簡單。 越往上走,李學銘的心情則越發(fā)復雜。 漫長的山路對他這種常年坐在辦公室靠腦袋吃飯的人來說,無疑是一種酷刑,如果能早早抵達目的地自然是好,可這眼看著越走越近的山頭,他又不由得開始忐忑。 如果上面那具真的是明雅的尸體該怎么辦? 那后果連他都無法設想更何況是卓然。 雖然晚了卓然兩分鐘,可他還是咬牙爬了上來,只不過上到山頭以后早已虛汗淋漓,偶爾有穿制服的人員側(cè)目打量他,那不屑的眼神他無暇顧及。 沒上山的時候想著不管如何,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怎么的也咬牙爬上來。 可如今看到近在咫尺的封鎖線,他不由得膽怯。 再看一眼卓然,他的心境似乎與他相同,明明比他早兩分鐘就上來的人,可如今卻只在十步遠的地方站著,一動不動,靜默中讓人猜不透心思。 他嘆了口氣,掏出一支煙給卓然遞過去,也只站著不動。 有晨光將兩人的影子拉長,他夾著煙卷將視線定格在兩道漆黑的陰影上,那滑稽的模樣好像在嘲笑著他們。 窩囊不窩囊!人都爬上來了,居然連看一眼的勇氣也沒有! 李學銘掏出打火機想把煙點上,蹲下身動了動嘴巴無從反駁。 沒錯,他真他媽的窩囊! 許是山里濕氣太重,打火機打了幾次火卻怎么也點不上,他心里驀的生出一絲煩躁,沒由來的就想把東西砸地上。 而在這時由上方伸過來一只手,奪走他的打火機與叼在嘴上的煙。 抬頭,是卓然不帶情緒的眼眸: “明雅不喜歡煙味?!?/br> 所以如非不得已,他從不在她面前抽煙,哪怕一次也沒有。 李學銘目光一滯,仰著頭瞥了眼面前那個格外冷靜的男人,白色的眼仁突然有些酸澀。 站起身,他轉(zhuǎn)過頭朝封鎖線走: “我去看。” “不?!弊咳煌蝗话醋∷募绨?,神情有些麻木的說,“我自己來。” 說完他動作極慢的越過他,緩緩朝封鎖線走。 李學銘抬頭,在后方默默的注視著他的背影,只覺得他的動作有些遲鈍,有些機械,總之就是不順暢,像是生了銹的機器人,再走兩步就會轟然塌陷。 此時太陽已經(jīng)升起,隔著層層白云將頂上的天際染出一片鮮艷的紅。 一路往前走,他看到有工作人員嘴巴一張一合的與自己打招呼,可只是看到,卻聽不到,因為此時此刻他滿腦子想的全是方明雅的臉。 時間在這一刻好像停止不動了。 方明雅是誰,她是他的妻子,是曾經(jīng)拯救過他的人生,也是他想過哪怕不愛,也要共度一生的女人。 畢竟他欠了她太多,多得無法償還,只能用自己的一輩子抵還。 所以他從未想過她會離開他,這個可能性一早便被他否決,他也許可以三年不見她,也可以放任她在外漂流,可前提條件是他知道她還活著,與他共同呼吸著同一個城市的空氣,并且總有一天會回到他身邊。 就像一滴水融進了另一滴,他們的人生注定要糾纏,他也一直認為她不會走,哪怕她不再愛他,他也不會讓她走,誰讓她起了頭,既然已經(jīng)成功的融入了他的生命,她憑什么走,難道她不會疼嗎?這種拿著刀子把身體割開一半的感覺,他疼,所以她更不能走。 警方正在做現(xiàn)場的勘察工作,忽然一陣大風吹來,吹得他耳邊嗡嗡作響。 距離越來越近,就在正前方,不到一米的地方,也許躺著他的明雅。 這一刻,卓然覺得自己有些站不住腳,一路走來的鎮(zhèn)定再也掛不住的從臉上迸裂…… 李學銘小心翼翼的盯著他的背影,在陽光的渲染下有些模糊,似乎定格了,一動不動的仿佛已經(jīng)鑲嵌進了周圍的風景中。 他面上一動,邁開步子跑上前,往尸體的方向定睛一看,踉蹌了下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雖然這樣很不厚道可他真的松了口氣,無比慶幸。 因為那個女人并不是方明雅。 * 從小鎮(zhèn)里出來的明雅在那條柏油大馬路上又走了半小時,好不容易等到一輛公交車,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帶零錢。 她把錢包翻出來看了看,平時出門哪用得著她花錢,于是一直存放在錢包里的紅色大鈔更沒了找零的機會,如今一張張整齊的疊放著,約莫數(shù)了數(shù),不到一千。 跟著人群上了公交車,她攥著錢包站在門口沒動,司機轉(zhuǎn)過臉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畢竟在這個偏僻的地方,生面孔很少。 “小姑娘,投錢了?!彼f完后直接把車開走。 明雅一直盯著投錢箱上面的幾個大字:票價兩元,不設找零。 她沉吟許久,在車廂內(nèi)找了一圈,試圖跟人換點零錢,可從小鎮(zhèn)里出來的不是老頭就是老太太,偌大的一輛公交車零丁的只坐了三個人,說的方言她也聽不懂,司機也沒有搭理她的意思,最后明雅沒了法子,只能從錢夾中抽出一張數(shù)額最小的投進去。 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她的目光落在窗外好似被鮮血染紅的夕陽上。 這里還在開發(fā),到處是水泥磚頭,偶爾有人經(jīng)過也是滿身泥濘的工人,隨著公交車疾馳而過,她靜靜的看著他們,眼神疲憊,心情沉重,仿佛昨天才放出的囚倉,而自己這段時日的遭遇,不過是夢一場,如今夢醒了,她又一次回到了現(xiàn)實中。 曾經(jīng)卓然也欣賞過她,哪怕當初的方明雅渾身上下除了有錢全然沒有任何可取之處,他依然欣賞她,因為他看到了這個女孩骨子里的韌勁,就像一朵攀爬在高墻之上的野薔薇,天生天養(yǎng),喜光,即使地處弱勢,也會扎穩(wěn)了根基直至爬滿整座高墻。 而卓然這么形容確實沒錯,一旦冷靜下來,明雅開始思考往后的路子,她不會駐足不前,更不會優(yōu)柔寡斷,就像她當初追求卓然一樣,因為喜歡,所以他好,現(xiàn)在不喜歡了,則走得干凈,不帶半點留戀。 車子漸漸開入市區(qū),近郊的公路本就無人,所以車速很快。 她扭頭看著在窗外飛快閃過的風景,忍不住又數(shù)了數(shù)錢夾。 可憐兮兮的不到一千,如果沒有懷孕倒還好,隨便找一份工作便能生存,可現(xiàn)在不行,她得為自己的孩子打算。 半小時后,明雅從車上跳下來,才發(fā)現(xiàn)市區(qū)離那個小鎮(zhèn)其實不遠,搞了半天她又回來了。 可即使回來,她依然不敢離卓然太近,她知道他現(xiàn)在一定在找她,說不定會以為她已經(jīng)遭遇不測,想到這明雅真想知道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假如她真的遇害,他是否會難過,又或者是突然松了口氣,畢竟甩掉她這個包袱,他應該比任何人都高興。 隨便在外頭吃了個盒飯,明雅忍不住又摸了摸錢夾,那里仿佛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之后她找了一家不需要身份證做登記的小賓館,酒店她是住不起的,環(huán)境稍好一些的按a市的消費水平,一晚上夜宿費好歹也得花個幾十上百,這些小錢她往昔也許不在乎,可現(xiàn)在不同,在沒有離開這個城市與找到一份像樣的工作之前,這不到一千的鈔票是她僅剩的資產(chǎn)。 可原本打算忍一晚上的明雅,在賓館的梯口遇上一對流里流氣的青年時,她不禁后悔了。 可是錢已經(jīng)付了,難道不?。?/br> 咬咬牙,明雅低著頭越過他們,她現(xiàn)在灰頭土臉滿身泥土的狼狽模樣,也引不起他們的興趣,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她抬手擦了擦額際的冷汗,用力推開房門,頓時一股濕悶的氣息撲鼻。 她咳嗽兩聲,看了眼周圍的環(huán)境不由得心里一沉,小旅館便宜是便宜,住房條件太差,加上周圍魚蛇混雜,在安全得不到保證的情況,讓她更加不安。 剛從生死邊緣回來,她很倦很疲憊,又因為走了大半日,兩條腿就跟被灌入了水泥似的沉得厲害。 使勁睜了睜眼,她揉揉酸疼的胳膊把門反鎖上,最后還是不放心,吃力的將床頭柜搬過來堵在門縫處,這才稍稍平靜下來。 然而當人在冷靜下來以后,之前一直咬牙堅持的那股氣就跟給放了氣的皮球似的,“咻”的一聲,里頭的空氣爭先恐后的往外跑,表面的封皮頓時便皺巴巴的扁了下來。 小賓館的床單有點臟,她卻顧不得了,倒上去眼皮一瞌一瞌的很快墜入一片黑暗當中。 這幾天明雅并不知道卓然找她找得幾近瘋狂,她懷里還揣著爸爸留下的鑰匙和保險箱密碼,只是好幾次路過銀行卻不敢進去,一來是對這個地方有了陰影,二來她不敢確定,卓然是否在附近安插了人。 這次機會難得,她必須事事小心,事實上她也確實藏得好,小時候爸爸一直說她有玩捉迷藏的天分,只要一躲起來,哪怕到天黑也不會有人找得到她。 明雅在超市里給自己買了一套便宜的運動服,鞋子也換了,頭發(fā)扎起來,在鼻梁上架一個粗粗的鏡框,黑色邊框幾乎擋住了她大半張臉,形象可謂是來了一個天翻地覆的改變。 這個土包子的模樣,估計就算與卓然正面對上,他也不見得能認出自己。 明雅一直知道網(wǎng)上可以定火車票,可誰讓她是個科技廢,身為二十一世紀的大好青年,不會上網(wǎng),不會網(wǎng)購,絕對是一大奇葩,可也就是她這個奇葩的個性,才沒有第一時間被卓然抓到。 她順利的在火車站買到一張車票,發(fā)車時間是在兩天后,而目的地則是她mama的老家。 明雅的失蹤對旁人來說也許只是一段新聞,一個能在茶余飯后拎出來做為消遣的話題。 可這時在李學銘眼中就不是這么回事,至少在這幾天里,他已經(jīng)受夠了周圍的低氣壓。 卓然真的很冷靜,冷靜得甚至有些可怕。 那天從發(fā)現(xiàn)尸體的現(xiàn)場回來,他照常吃飯,照常回公司,有客人請吃飯,請喝酒也去,只要是以公司的利益為前提的,他就跟一個機器人似的執(zhí)行。 起初在沒有消息的空白期,李學銘以為他想通了,不就是一個女人嗎?哪怕那人是自己的發(fā)妻,死了他會難過,會傷心,但是人都是自私的,世界少了誰還不是一樣在轉(zhuǎn)動,所以他也認為卓然會這么想,于是稍稍放了心。 誰知道,在幾天之后他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的地方,那就是卓然越發(fā)憔悴的面色,臉色發(fā)白,眼袋浮腫,眼窩底下若隱若現(xiàn)的黑眼圈與他日漸消瘦的身形都在告訴他,這個男人也許一直沒合過眼。 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哪怕一分鐘也好。 可是每次他想說點什么勸慰的話,卻被他麻木的目光看得說不出口。 走出去,顫抖的掏出煙用力的抽了一口。 他看得出來卓然在等消息,之所以能夠維系生命,不過是因為身體里的某個支架,支撐著他的作息,令他看起來與正常人無異。 可是一旦接到噩耗,或者確定那人的生死,也許僅存的支架會立即變質(zhì),而后分崩離析。 不過慶幸的是,在幾天后卓然收到了何叔的消息,他說那伙人已經(jīng)找到,據(jù)他們所知,當初并沒有傷害方明雅,而是放了她,如今人在什么地方他們也不知道。 當時李學銘在場,他與卓然一同聽到這個消息以后抿了抿唇,抬起眼時刻觀察起他的神態(tài)。 只見男人原本茫然的目光漸漸恢復了清明,而后他終于動了,掛斷電話踉踉蹌蹌的往休息室走,關上門的時候還不忘對他吩咐道: “明天之前,不要讓人進來打擾?!?/br> 聽著門被關上的聲音,李學銘笑了,因為在這幾天里,那是他第一次主動與自己說話。 ------題外話------ 捂臉,咱也不想這么晚的,過兩天就會恢復正常了,到時候給大家雙更! ☆、第九十二章 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