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張？”慕小蓉茫然地接過相片，這張相片里的女人，長得眉清目秀，那臉，那鼻子，那眼睛，那頭發(fā)，那笑容，再熟悉不過的臉龐了。她抬起頭看向任子楓說：“搞錯了，這是我……”

    任子楓還是保持著那樣的笑容，拿出手機(jī)遞給慕小蓉：“偶像，這上面的人才是你?！?/br>
    手機(jī)屏幕上也有個女人，完全陌生的女人，畫著nongnong的妝。這個人才是慕小蓉？難道她長久以來都在扮演慕小蓉的角色？那她是誰？葉子欣？葉子欣又是誰？腦袋瞬間炸開了鍋，頓時感覺天昏地暗，整個人一暈，從椅子上掉下來。門外獄警見此情景沖進(jìn)來，攙扶起慕小蓉?；秀遍g，看向任子楓，這個只有二十歲左右的小伙子，臉上依舊掛著那種古怪的笑容，讓人毛骨悚然。

    獄警扶著慕小蓉，將其送回牢房，她蜷縮在冰涼的床上，視線盯著暗灰色的墻壁，現(xiàn)實(shí)變得虛幻，虛幻變得真實(shí)，分不清哪些是真實(shí)存在的，哪些是幻想出來的。

    她緩緩閉上雙眼，頭痛欲裂，原本儲存在腦海里的那些虛虛實(shí)實(shí)的記憶正在被替換掉，新的記憶在滋生，就仿佛電腦被人格式化了，抑或重新裝了系統(tǒng)，里面所有內(nèi)容被重新改寫，她的人生似乎又有了另外的版本。

    在這個版本里，她不再是受萬人崇拜的偶像明星慕小蓉，而是……

    12、夢

    一個扭曲的夢。

    夢里的世界迷離惝恍，她變成了慕小蓉，成了受萬人追捧的明星。夢的盡頭，在那間牢房里，慕小蓉瘋了，而她醒了……

    吵醒她的，是敲門聲，很有規(guī)律的敲門聲——咚咚，咚咚咚。

    睜眼，簡陋的房間，她倚靠在床上，角落柜子上擺放著臺破舊的電視機(jī)，電視機(jī)開著，里面正重播谷溪市電視臺舉辦的公益慈善活動，主持人拿著麥克風(fēng)，臉上似笑非笑地給旁邊站著的女明星出了道題：“假如你殺了個男人，把尸體拋尸荒野，多日后那個被殺死的男人又活了過來，并且出現(xiàn)在你的生活中，打一個字。”

    咚咚，咚咚咚。

    敲門聲還在繼續(xù)，她拖著疲憊的身軀從床上下來，幾步走到門前，擰開房門。門外站著個小伙子，看上去二十歲左右。任子楓？不，是夢中的任子楓，現(xiàn)實(shí)中他穿著白衣服，衣服左邊胸口的位置寫著“福順快餐”的字樣。

    小伙子看見她，先是愣了幾秒，緊接著抬手將拎著的塑料袋遞到她面前說：“您的外賣，清湯，炒飯，一瓶水。共二十元。謝謝?！?/br>
    她付過賬，轉(zhuǎn)身回到房間，將外賣放在床頭柜上，來到門邊。門邊掛著個小鏡子，鏡子被毛巾擋著，她若有所思地拿開毛巾，鏡子里的她映了出來，很長的頭發(fā)，扎著馬尾辮，劉海擋在額前，抬手撥開劉海，那道疤露了出來。

    她叫葉子欣，夢里那個毀了容的女人！

    大腦短暫失憶，才記起，兩個小時前她曾跟著劉不德來到這里，這是間名為“新夢緣”的旅館，旅館旁邊有家“福順快餐”，上樓時她記下了電話，睡著前給餐廳打了電話訂了外賣?，F(xiàn)在幾點(diǎn)了？重新用毛巾蓋上鏡子，回到床邊坐下，拿起電話看了眼，9:00整?，F(xiàn)實(shí)中才睡了十幾分鐘，夢中卻度過了兩個月之久。

    吃過晚餐，順著窗戶望去，窗外下著蒙蒙細(xì)雨，雨點(diǎn)兒噼里啪啦地?fù)舸蛑皯?。夢中，慕小蓉就是在這樣的天氣下撞死了那個醉漢。夢外，她稍微休息片刻，戴上口罩整理了一下劉海，深吸幾口氣后走出房間。房間外是條走廊，走廊里燈光有些昏暗，她雙手插兜，大概走了五步來到隔壁，抬手猶豫了下，最終敲響了房門。很快屋里傳來劉不德粗啞的聲音“來了”，接著門被打開。

    “先生，需要暖床嗎？”

    “不需要?！?/br>
    “很便宜的，五十包夜?！?/br>
    眼前的劉不德猶豫了一下，她見狀主動走進(jìn)屋子。這屋的格局跟她住的那間差不多，坐在床邊，她說：“能關(guān)燈嗎？我第一次?！?/br>
    今夜，月亮含羞躲在了烏云后，霓虹燈順著窗戶照進(jìn)來，隱隱約約有些亮光。她摘掉口罩，脫下衣服，劉不德如餓極了的狼，撲上來瘋狂親吻，兩雙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一陣喘息聲過后，倆人平躺在床上。

    劉不德問：“你叫什么？”

    她答：“劉娟?！眽衾锏乃眠^這個名字。

    劉不德問：“你是本地的？真沒想到這么偏僻的鎮(zhèn)子還有性工作者?！?/br>
    她答：“我不是妓女?！?/br>
    劉不德繼續(xù)問：“那你是什么？”

    她朝劉不德耳邊湊了湊說：“不知道你信不信鬼神？”

    黑夜里，劉不德點(diǎn)燃根煙：“我母親就是出馬仙，經(jīng)常幫著村里人看病，每次把仙請下來就像變了個人，大口大口地喝酒，整個人瘋瘋癲癲的。”

    正所謂知己知彼才可百戰(zhàn)百勝，兩天前，她找機(jī)會接近了劉不德的妻子雅琳琳，當(dāng)時雅琳琳在酒吧里喝了很多酒，已經(jīng)醉了，她過去搭訕，很輕易地就套出了劉不德的死xue。以前，劉不德根本不相信鬼神怪談，對母親的裝神弄鬼十分反感，甚至有很多次當(dāng)著外人的面指責(zé)母親是騙子，因此，母子間的關(guān)系很不好。劉不德畢業(yè)后就很少回家了，那時是在跑長途運(yùn)輸，有一次正要運(yùn)整車的服裝去上海，出發(fā)前母親忽然出現(xiàn)把他從車上拉了下來，又哭又鬧說什么都不讓他走，無奈只能讓公司臨時調(diào)動，用別的司機(jī)來替班。沒幾天，就得知那輛運(yùn)輸車突然失控沖下了天橋，車上的兩個司機(jī)和押運(yùn)人員全死了，事后他跑去問母親，母親說“是仙，仙托夢說要出事?！边@件事讓劉不德有了敬畏心，跟母親的關(guān)系也有所緩和，但遠(yuǎn)遠(yuǎn)沒達(dá)到深信不疑的地步。直到五年前劉不德結(jié)婚當(dāng)晚，宴席散去，母親對他說：“兩周前仙又托夢給我了，說我在人間的修行夠了。我請求再等等，等你結(jié)完婚，現(xiàn)在是時候該離開了。”母親向來體格硬朗無病無災(zāi)，劉不德便沒將這話當(dāng)回事，急著跑進(jìn)洞房跟妻子纏綿，次日清晨母親便死了，死的很安詳，躺在床上蓋著被子，就像是睡著了，只是這一睡就沒再起來。打那天起劉不德變得越來越迷信，算卦的說他有大兇之兆，他就相信自己有大兇之兆，算卦的說應(yīng)該用錢免災(zāi)，他就真的拿出家底來破災(zāi)，算卦的說他應(yīng)該在三十五歲的時候再要孩子，他就真的等到了三十五歲。

    她說：“那就是信嘍？其實(shí)我有神靈護(hù)體，也算是半仙。”

    劉不德繼續(xù)抽著煙說：“那你這屬于兼職賣rou？嫌給人算卦賺的少？”

    她搖了搖頭，坐起身在黑暗中摸索到衣服穿上：“我遇見你，是有仙靈指引的。”

    劉不德傻笑兩聲，笑得有些勉強(qiáng)：“指引你來干嗎？”

    她又摸索到褲子，起身提上，緊接著戴上口罩整理了下劉海，背對著劉不德坐在床角，聲音壓低了些問道：“你是開著樓下那輛凱美瑞來的，那車后備廂里有具尸體。對吧？”

    劉不德扔掉煙頭，坐起身緊張地問：“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沒回答劉不德的問話，依舊保持著那樣的姿勢說：“那輛凱美瑞不是你的，人也不是你撞的。這兩樣都屬于一個女人?！?/br>
    劉不德在黑暗中安靜了數(shù)十秒，最后哽咽地說：“神……神了……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會知道這些……”

    她慢悠悠地站起身說：“是那具尸體告訴我的。”緊接著又慢悠悠走到門前，打開了電燈。房間瞬間亮了，劉不德光著膀子坐在床上，臉上滿是驚訝，一時間張口結(jié)舌不知該說什么了。她走到墻角，直挺挺地站著，慢吞吞地說：“那具尸體剛才就站在這兒，是他親口講給我的。我知道為什么今晚要來這里了，其實(shí)根本不是什么神靈，是那具尸體，他有話要說，需要一個傳話的。”

    劉不德干巴巴地眨了兩下眼睛，最后問：“你能看見鬼？”

    她僵硬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慢悠悠地走回床邊坐下，對劉不德說：“它是枉死的，怨氣很大，希望我們能夠?yàn)樗鼒蟪?，讓那個女人得到應(yīng)有的報應(yīng)。它還說了，事成之后你有一百萬的報酬。你的職業(yè)是司機(jī)？司機(jī)想要賺一百萬要幾輩子？”

    劉不德緊張得流汗了，他擦掉額頭上的汗水，低頭沉思片刻，最后說：“我去過死者家，他家里很窮，哪兒……哪兒來的一百萬？”

    她抬手摸著劉不德的臉頰，咧嘴若有所思笑了兩聲說：“死者沒有，雇你的女人有啊，籌碼現(xiàn)在在我們手里，還怕她不給錢？其實(shí)我也只不過傳個話而已，如果你不干，我現(xiàn)在就去告訴她……”說完她站起身，剛要離開，劉不德叫住她說：“我……我再想想……這事兒……這事兒如果……如果被她發(fā)現(xiàn)……我……我死定了?！?/br>
    四處看看，電視柜旁邊有紙筆，她拿起來在上面寫了個號碼，遞給劉不德說“想通了給我電話。”說完走出了房間。她踩著高跟鞋，故意踩得很響，下了樓，見沒動靜，又輕手輕腳地返上來回了隔壁的房間。

    喧鬧的夜，雨幕下，街道上，有一男一女，不知起了什么沖突，正扯著嗓子爭吵。遠(yuǎn)些，劉不德開的那輛凱美瑞停在街邊兒。一輛警車慢悠悠地停在了凱美瑞身后，巡邏警察走下來，來到吵架男女跟前說著什么，很快吵架男女離開了，警察轉(zhuǎn)身朝警車那邊走，走到凱美瑞跟前時停下了腳步，透過車窗朝里面看了看，接著上了警車。警車緩緩開走……

    想必劉不德看見這樣的場景已經(jīng)嚇得心臟都跳出來了吧？果然，警察走了沒多久，劉不德就跑出旅館，開著凱美瑞離開了。連續(xù)幾日，劉不德都睡在車?yán)铮裉炜赡苁抢哿?，冒險來到鎮(zhèn)上開了家旅館，可還是沒能睡上個安穩(wěn)覺。見劉不德將車開走，葉子欣躺在床上，使勁兒伸了個懶腰。

    她也累壞了，最近不眠不夜，一直在找機(jī)會接近劉不德，總算是皇天不負(fù)有心人。劉不德是她整個計劃的第一步，沒有劉不德的幫助，整個計劃只能是空想。剛才看劉不德的反應(yīng)，這事兒估計已經(jīng)八九不離十了。現(xiàn)在的劉不德需要時間，等想明白了，就會主動來聯(lián)系她。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電視里的慈善晚宴已經(jīng)接近了尾聲，葉子欣躺在床上回想起先前那個夢，夢里有些情節(jié)已經(jīng)完全忘了，有些則模模糊糊，唯一記得的是，夢里的慕小蓉得到了應(yīng)有的報應(yīng)……

    13、世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