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唐朝說對了,沒有計劃是完美的,這個計劃里,葉子欣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她在四六五醫(yī)院租的房子,那房子登記的是她自己的身份證,如果煤氣爆炸了,如果慕小蓉死了或被炸傷,警方很快就能找到她。還好唐朝說服了她…… 人生仿佛一場夢,有時是好夢,有時是噩夢,有時由好夢轉(zhuǎn)變成噩夢,有時由噩夢轉(zhuǎn)變成了好夢。葉子欣感覺自從母親被冤枉在牢里自殺后,她就做了場夢,這場夢里唐朝讓她徹底心灰意冷,又是唐朝讓她對未來燃起了希望。這世界上總有那么一個人,愿意為了他(她)放棄掉原本堅守的堡壘。次日,她退掉了那個為了報仇租下來的老樓,和唐朝兩人坐上了通往山河鎮(zhèn)的列車,一種生活的結(jié)束,另一種生活的開始。 唐朝在山河鎮(zhèn)租了個房子,為了迎接葉子欣,他把小屋收拾得一塵不染,擺了很多花籃在地上,就像走進了童話世界。當天晚上,唐朝拿起了許久沒彈的吉他,倆人坐在花叢中,輕輕彈唱起了黃家駒的那首《真的愛你》。 熟悉的旋律,熟悉的人,葉子欣仿佛又回到了中學時代,她每天趁著母親睡著偷偷溜出去,去唐朝所在的酒吧聽著他的歌,看著他在舞臺上的樣子。回憶那么遠,回憶那么近——如果這就是結(jié)局該多好。 20、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唐朝策劃了一場簡單婚禮,婚禮上沒有來賓,沒有親朋好友,他們就那樣穿過滿地的花籃,在陽光下彼此交換了戒指,訴說著對于未來的期許。 仇恨被融化,接下來的日子,葉子欣的眼里只剩下了唐朝,開始試著不去在意外人的眼光,沉溺在美好的生活里?;楹筇瞥滋鞎タ爝f公司送郵件,晚上則拿著吉他去鎮(zhèn)里的酒吧賣唱,他說:“我們早晚會有屬于自己的房子?!?/br> 葉子欣成了賢妻,每天跟柴米油鹽打著交道,偶爾她也會走到鏡子前,看著那張如魔鬼的臉發(fā)呆,回想著那段煉獄般的生活,回想起那個誣陷母親導致她毀容的女人,但內(nèi)心早已沒有恨意,有時候甚至想要感謝,感謝曾經(jīng)遭受的痛苦,如果母親沒死,如果她沒毀容,是否還會回到山河鎮(zhèn)?是否還會嫁給唐朝?怕是她還待在谷溪市追尋著不切實際的明星夢呢。 如果這就是結(jié)局該多好啊!少女像是看了場關于愛情的電影,深深融入葉子欣和唐朝的愛情里,感動得一塌糊涂,甚至眼角開始有些濕潤,淚水滑落,掠過臉頰到達耳垂,整個過程癢癢的,她試著抬手擦掉眼淚,卻忽然想起,在這個黑漆漆的空間里,她什么都做不了,雙手雙腳是不存在的,存在這里的只有感知和回憶,感知讓少女能夠清楚地了解到現(xiàn)實中她的身體正在經(jīng)歷怎樣的事,比如先前的那雙撫摸她的手,比如躺在按摩椅上有頻率地抖動,而回憶,讓她沒那么孤單。 回憶里她做了一場夢,夢里成了慕小蓉,夢醒她又變成了葉子欣,葉子欣的愛恨情仇,會是她的愛恨情仇嗎?葉子欣的唐朝,會是她的唐朝嗎? 那雙手在她最最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了,用拇指擦掉了徘徊在眼角的淚珠,與此同時有個模糊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那個聲音似乎很興奮,是個男人,他說:“你聽見了,我就知道你能夠聽見?!?/br> 事實上這是少女第一次聽見那雙手的主人說話,很沙啞,很好聽的聲音,和影片里唐朝的聲音有些相像。是唐朝嗎?她試著把這句話傳到現(xiàn)實生活中那雙手的主人耳朵里,但失敗了。眼前的影片跳動了幾下,仿佛是在提醒唯一的觀眾下面的影片開始了,要集中精力喔! 影片開始的字幕上寫著——半個月后的某一天。 唐朝吃完晚飯拿著吉他出了門,葉子欣收拾好屋子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里面有則娛樂新聞,下面的標題寫著“億萬富婆辭別歌壇二十年后重新復出追尋音樂夢”,里面的主持人說:“當年靠選秀出身的靈魂歌者慕小蓉近日簽約華龍演繹,成為旗下簽約歌手,并將聯(lián)合富商之子雷洛推出首支單曲《懵懵懂懂》。此消息被挖出后慕小蓉頗富有傳奇性的人生也成為人們談論的焦點……” 雷洛,很熟悉的名字,似乎在哪里聽到過,葉子欣坐在沙發(fā)上努力回想,忽然電視滅了,隨后燈也滅了,房間陷入漆黑中。她起身走到電燈開關前試了兩下,依舊沒亮,自言自語地說了句:“該死,又跳閘了?!闭f完,她摸索著回到臥室尋找手電,還沒等找到,便聽見有人開門走了進來。 她直起身朝門邊挪了挪,視線看向客廳,客廳里站著個黑乎乎的影子,不太確定的輕聲詢問:“唐朝?” 那個黑乎乎的影子沒說話,朝臥室這邊走了兩步,緊接著停下腳步輕輕咳嗽了兩聲,禮貌地詢問道:“葉子欣?”——不是唐朝,葉子欣警惕地后退了兩步靠在墻上,用一只手在床頭柜上繼續(xù)摸索著手電說:“你,你是誰?” “別緊張,我只是來……”黑乎乎的影子說到這里,又重新邁動步伐走進臥室,緊接著關上門,壓低聲音說:“我只是來殺你的?!?/br> 葉子欣沒找到手電,不過找到了鬧表,她將鬧表抓在手里,死死盯著黑影。黑影說完那句話后沒動,隔了大概三四秒,才將手伸進大衣里要掏什么,葉子欣見狀大叫一聲,將手里的鬧表扔過去,緊接著沖過去撞倒黑影,打開臥室的門跑了出去。 她想跑到樓道里求救,然而在路過客廳時絆倒了,狠狠地摔倒在地,還沒等起身,有雙手堵住了她的嘴,緊接著便感覺脊背一陣刺痛。不知為什么,腦海里忽然閃出了慕小蓉殺害田嬸那晚的視頻錄像,想起了田嬸猙獰的表情,想必她此時也是那種表情吧?葉子欣拼命扭動著脖子,想看看黑影是誰,然而那只手的力氣很大,緊緊捂著她的嘴,緊緊板著她的頭。 那把刀從葉子欣的脊背抽了出去,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然后那個黑乎乎的影子又說話了,他不緊不慢地說:“你肯定想知道我是誰吧?” 葉子欣掙扎著,但顯然掙扎毫無用處,只能讓她的身體越來越虛弱,由于亂動,脖頸上的那把刀已經(jīng)劃傷了她,血順著滴落到地板上。 黑影用腿壓在她的背上,讓她不能繼續(xù)亂動,然后說道:“我們不認識,也無仇無怨,不過一個多月前,有人給了我五十萬,讓我殺個人。你心里應該有數(shù),想要殺你的是誰……” 一個多月前,葉子欣還在谷溪市,還在為復仇做準備。慕小蓉要殺她?為什么?她已經(jīng)不再報仇,不去追究任何事,只想平平凡凡的過日子,為什么那個狠心的女人還不放過她?葉子欣想求饒,卻只能發(fā)出嗯嗯的聲音出來。 黑影并沒給葉子欣任何說話的機會,也根本沒想讓葉子欣說話,他繼續(xù)自言自語地說:“其實半個多月前我就已經(jīng)查出了你的住處,本來是打算交易前夕動手的,但你忽然退掉房子離開了谷溪市,我很好奇,所以跟著你來到了山河鎮(zhèn),看見了你和那個男人的生活。說實話,我很羨慕你們,也很同情你們,所以這單買賣我本來想放棄,可對方勢力太大了,如果不殺你,就會有人來殺我?!?/br> 葉子欣不再掙扎了,也沒力氣掙扎了,她感覺意識有些模糊,耳邊嗡嗡作響,甚至有些聽不清那個黑影說的話了。 黑影將壓在她身上的腿拿下來,使勁兒把葉子欣翻過來,然后慢慢地湊近,在她耳邊輕聲地說:“記住我的臉,如果有下輩子,來報仇吧……” 葉子欣使勁兒瞪著眼睛,試圖看清黑暗中的那張臉,但汗水浸濕了頭發(fā)擋在眼睛前,再加上意識變得模糊,根本無法看清。黑影在離她很近的地方停頓了幾秒,最后深吸口氣直起身子,緩緩舉起那把刀,平淡地說了句“對不起”,緊接著那把刀迅速落下,插進了她的脖頸。 只是瞬間,葉子欣無法呼吸了,感覺身體在劇烈抽搐,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捂著她嘴的那雙手離開了,黑影漸漸退向黑暗中,她盯著黑影消失的方向漸漸閉上了雙眼。耳邊有聲音在響,開始只是嗡嗡聲,沒多久演變成了震耳欲聾的哄鬧聲,隔著眼皮,她能夠感覺到有黃黃綠綠的燈光在眼前閃動,似乎還能聽見歌聲,如鬼哭狼嚎般難聽的歌聲,是出現(xiàn)幻覺了嗎? 她用盡最后力氣,猛地睜開雙眼。 …… 21、對話 腦袋嗡嗡作響,耳邊是震耳欲聾的哄鬧聲,隔著眼皮,能夠感覺到有五顏六色的燈光在閃,似乎還有歌聲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如鬼哭狼嚎般的歌聲。 是幻覺? 不知過去了多久,難聽的歌聲停了,整個世界安靜了下來。她感覺自己睡著了,睡夢中隱隱約約聽見有兩個人在說話,一男一女,男人聲音渾厚,他說:“前幾天接你電話時在忙呢,到底怎么回事?” 女人的聲音很懶散,慢悠悠地回答:“那晚你離開后,我剛回到車上就有個醉漢擋在了凱美瑞前面,指著我罵,罵我是小sao貨,罵我是潘金蓮那婊子,罵我聯(lián)合西門慶殺了親夫。知道他喝多了,本想不去理會開車離開,可隨后他就說,剛才的談話他都聽見了,還聲稱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怎么殺死自己丈夫的。我只能殺了他,這件事除了我和你之外,不能有第三個人知道,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對話停止了幾秒鐘,最后男人說:“怪就怪他太倒霉了。尸體怎么處理的?” 女人輕輕咳嗽了兩聲說:“還記得給我開車的司機吧,我把尸體交給他去處理了?!?/br> 男人的語氣似乎不太信任:“是那個叫劉不德的司機?靠得住嗎?!?/br> 女人回答得很堅定:“這個人很老實,絕對不會出賣我。條件已經(jīng)談好了,我會給一筆錢,假如處理尸體的過程中被警方發(fā)現(xiàn)的話,這個黑鍋由他來扛,到時候我會專門請人來照顧他家人。” 音樂聲,忽然響起了很大的音樂聲,掩蓋掉了一男一女接下來的對話。她想醒過來,想睜開眼,睜開眼看看說話的兩個人是誰?可失敗了,眼皮重如千斤,無論她怎么努力就是無法睜開,直到有人拍著她肩膀反復喊她的名字“文文,馬文文,趕快醒醒”——猛地睜開眼。 眼前呼喚她名字的是個男孩,男孩瘦瘦的,耳朵上扎著耳釘,短短的頭發(fā)上有一撮紅毛,身上穿的衣服很寬松:“我怎么了?”腦袋暈暈的,天和地似乎都在晃動,就仿佛是在地震,晃得胃里很難受,馬上就要吐出來了。 男孩點了根煙,向后退了兩步蹲靠在墻上,使勁兒吸了口,略帶嘲諷地說:“還稱自己喝不醉呢,這才三瓶就斷片了?還跑別的包房洗手間里來睡覺。真是服了。” 她聽得有點兒糊涂,左右看了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躺在洗手間馬桶旁邊兒了,門外面閃著五顏六色的燈光,很晃眼。扶著墻壁站起身,晃悠悠地走到洗臉池前,打開水龍頭,用冰涼的水洗了幾把臉。被涼水這么一擊,所有的記憶都出現(xiàn)……這里是家叫作“新時尚”的歌廳,頭上染撮紅毛的男孩是她的男友叫李根,稍早前李根帶著她過來介紹給兄弟認識,他們訂了個包廂邊唱歌邊喝酒。李根的那些兄弟一杯一杯地敬她,她一杯一杯地喝,后來感覺胃難受極了,于是沖出了包廂,不知怎么著就躺在這兒了。 “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半個鐘頭了,見你還沒回來,我?guī)缀跻研聲r尚的包廂翻了個遍?!?/br> 她忽然想起了迷迷糊糊中聽見的對話,于是搖搖晃晃地走出洗手間。洗手間外面是個大包廂,昏暗的房間里閃著五顏六色的燈光,茶幾上放著幾個水果盤和一瓶紅酒,正前方的屏幕開著,里面在放一首很嗨的dj曲,聲音調(diào)得很大。她走上前,熟練地關掉音樂,轉(zhuǎn)身對李根說:“剛才這屋的客人呢?” “沒看見有客人。”李根也從洗手間走了出來,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拿起紅酒看了眼,自言自語地說:“我去,這么名貴的酒啟開也沒喝多少,真浪費??磥肀阋宋伊耍瑖L嘗,嘗嘗?!?/br> “先前昏昏迷迷的時候,我聽見有人在說話,是一男一女。” “你溜進來沒被發(fā)現(xiàn)就算是走運了,還偷聽人家談話?”李根給自己倒了整整一大杯,然后毫不猶豫地咕咚咕咚一飲而盡,最后齜了齜牙感慨:“這玩意跟十幾塊錢一瓶的差不多,也沒好喝到哪兒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