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池梁進來，”司馬十七郎馬上吩咐，然后又改了口，“算了，叫寒煙就行了，池梁已經(jīng)是官身，還是讓小廝去傳話比較好?！?/br>
    司馬十七郎告訴寒煙，“你去董府，對董氏的父親說，就說是王妃傳話，董氏活著的時候一直記掛著生母和弟弟，讓他們好好照顧。等她的弟弟大一些，我會幫他謀個職位。”

    寒煙走了，屋子里靜了下來，司馬十七郎趕緊又講了他在京城里遇到了兩件趣事，見盧八娘飯也不肯吃，人也沒什么精神，便說：“到底是婦人之仁，一個妾室，哪里值得這么傷心，何況董家拿珍珠賠了，我們也沒有虧。趕緊睡吧，我?guī)湍惆窗搭^，免得又失眠了?！?/br>
    盧八娘本就不是一個善良正直的人，只不過董氏跟她相處時間也不短了，又聽話懂事，看著這樣一個如花少女就這樣殞命，她確實不能無動于衷罷了。但是她能分給董氏的同情之心并不多，也就不再追究下去。只是讓寧姑姑安排人給董氏辦了喪事，吩咐盡量辦得隆重一些。

    隔天，正是給齊王妃請安的日子，盧八娘出門前告訴寧姑姑，“把那個裝珍珠的檀木盒子拿著?！?/br>
    到了齊王府，正巧齊王妃出來見了大家。當大家行禮退下后，盧八娘留在了最后?？粗罾镏皇Ｏ慢R王妃的心腹了，她上前說：“母妃，兒媳有事情請母妃幫忙?！?/br>
    齊王妃打量著盧八娘，心中猜測著這個兒媳婦在想什么。有事要請自己幫忙？她一定有什么壞主意了。齊王妃與盧八娘表面和睦，其實她曾在盧八娘手上吃過虧，所以警惕性非常高，“什么事情，你說說吧。”

    盧八娘示意寧姑姑將小盒子送上去，然后平靜地說：“兒媳想請母妃給郡王的生母一個側(cè)妃的名份，并迎側(cè)妃的牌位到郡王府供奉?！?/br>
    陳姑姑接了盒子，打開給王妃看，然后她們兩人齊齊地吸了一口冷氣。這幾顆珠子京城里的人誰不知道？當初崖州的商人帶到京城時她們都曾經(jīng)看過，而且包括齊王妃在內(nèi)的很多貴婦都喜歡極了，可是誰也舍不得拿出五百萬錢來買，只得眼看著珠子被人拿走。

    現(xiàn)在這九顆珠子就擺在了齊王妃的面前，若是串起來綴在步搖上，該有多引人注目！況且來歷又好，算是兒子孝敬的，她不必擔著奢侈的風評——這也是很多人不敢買珠的顧慮之一。她好不容易控制自己，沒有伸手將珠子拿起來把玩，而是問，“這珠子？”

    “崖州商人帶來的，郡王湊巧得了，便想到要獻給母妃。”盧八娘看著齊王妃的臉色變幻，恭敬地說。

    齊王妃心里沒有多少猶豫就決定了，其實給個側(cè)妃之位對她來說真不算什么，“這事我也一直想著呢，幾次要辦卻又混忘了。原本按律側(cè)妃是不能的，出身差太多，宗府那里就為難。但綠姬畢竟生了個好兒子，看在你這個好兒媳的面子上，我就做主給她求個情吧，改天在玉碟中記上一筆。這樣，你也可以將她的靈位奉到郡王府里供奉?！?/br>
    盧八娘沒想到能這樣順利，又趕緊加了點條件，“還有郡王meimei的靈位?！?/br>
    “讓她們母女在一起好了?！饼R王妃點頭，一個未出閣就夭亡的小丫頭，實在用不著為她費心。

    盧八娘用幾顆珠子換到這些條件，覺得很值，“多謝母妃?！?/br>
    齊王妃也滿意空手套得了這樣好的珠子，湖陽郡主一直勸她盡快給十七郎的生母一個名份，免得被人被詬病，而她正在猶豫間，現(xiàn)在也算是時候吧，便爽快地叫陳姑姑，“你去辦這個事，就封……對了，綠姬姓什么？”

    “一個樂姬，奴婢也不記得了。”陳姑姑看了珍珠，也覺得值一個側(cè)妃之位，馬上說：“我這就讓人去查查?！边^了好一會兒，有人來回稟，綠姬本姓何，入府里登記的名字是何綠，后來大家就叫她綠姬了。

    原來司馬十七郎的母親名叫何綠，盧八娘還是第一次聽到，不是她不關(guān)心，而是這個可憐的女人死后原本連塊牌位都沒有，她當然無從知道。而司馬十七郎又從不提起她。

    齊王妃很快就將何綠的側(cè)妃名分辦了下來，盧八娘打發(fā)人在清涼庵為何側(cè)妃設(shè)了衣冠冢，又為董氏弄了一個側(cè)妃之位，葬到了何側(cè)妃的一旁，當然還有司馬十七郎的meimei，也遷了過來。三個墳墓有如一家人依偎在一起，周圍遍植松柏，并買了幾十畝地，安排了一戶人家守冢。

    英郡王府里的一個院落里也設(shè)了一間祠堂，里面供了何側(cè)妃她們的靈位，盧八娘安排人定期上香供奉。

    司馬十七郎知道時，事情都已經(jīng)辦理妥當。在盧八娘的陪同下，他給生母上墳磕頭，然后又為meimei和董氏上了香。沒人看到的地方，他握著盧八娘的手，幾次想說什么，結(jié)果卻什么也沒有說。

    盧八娘輕輕地在他的手上拍了拍，司馬十七郎雖然從來沒有說過，但他一定一直惦記自己的生母。雖然限于禮教，他對生母的感情被扭曲了，但血畢竟要濃于水的。

    綠姬封側(cè)妃的事略有些出格，但又在禮法允許的邊緣，而且此事表面上賢良的齊王妃所為，盧八娘只是奉婆母之意而已。再加上她行事低調(diào)，并沒有引起太多的矚目，只是在司馬十七郎的心里深深地刻下了痕跡。

    盧八娘善解人意地從不在司馬十七郎面前提起何側(cè)妃，但她明顯地感覺到司馬十七郎對她的難以言述的感激之情。原本司馬十七郎對盧八娘就很好，現(xiàn)在他簡直要把她捧在手心里呵護了，盧八娘前世戀愛中最美好的時光里也沒有被這樣關(guān)切過。

    被寵愛的感覺真好，盧八娘沒有賢良地拒絕，也沒有誠惶誠恐慌地被動接受，而是恃寵生嬌，把自己當成小姑娘一樣的嬌慣起來。雖然她心理年齡不小了，但是被人寵著卻沒有一點壓力，所有年齡段的女人內(nèi)心都希望自己被男人的嬌慣。

    “看指甲修剪得怎么樣？”司馬十七郎托著盧八娘的手問。

    這個時代沒有指甲刀，修剪指甲要用剪刀，想修出漂亮的形狀是要用些功夫的。盧八娘抬起手來，“嗯，不錯，和桃花修得差不多。”

    “怎么能差不多，明明比桃花修得好?！彼抉R十七郎又將盧八娘的手捧回去細看，形狀優(yōu)美的指甲襯得潤澤細膩的手更加漂亮，他滿意地點點頭，“來，把腳指甲也修了吧?！闭f著扶起盧八娘，讓她躺在榻上，拿起了她的腳。

    “腳指甲長得慢，不必修了吧？”盧八娘問。

    “那我給你染染指甲？”司馬十七郎捏了捏她白嫩的腳趾，怎么看怎么喜歡，低頭親了一下。

    盧八娘抬起腳來輕輕踹他，“明天我使人參你個內(nèi)幃不修！”

    司馬十七郎就勢握住了盧八娘的赤足，舉到了自已的胸前，挑釁地問：“王妃準備讓誰進來看看我們的恩愛？”

    高門大戶中內(nèi)幃通常都少不了人，就是夫妻間最親密的時候也會有下人伺侯著，可是盧八娘卻從來不喜臥房里有別人，就是她最喜歡的桃花、最信任的奶娘和最依重的寧姑姑也不行。從他們成親起，盧八娘就立下這個規(guī)矩，房里的事一直由她作主，司馬十七郎也就習慣了。

    盧八娘眼波一橫，從榻邊的小幾上拿了本書看了起來，理也不理笑她的司馬十七郎。司馬十七郎把玩了一會兒她的腳，又轉(zhuǎn)過來鬧她，“看什么書呢？”

    見盧八娘不理，便將頭湊了過來，“我們一起看?！?/br>
    繁體字加上豎版，盧八娘就是習慣了也覺得看著有些累，便把書扔給司馬十七郎，“你給我讀吧?！?/br>
    司馬十七郎果然讀了起來。

    盧八娘靠在他身上瞇起眼睛聽著，同時品味著被男人當成心頭rou的感覺，心想：“這樣美好的日子不會太久了，好好享受才是道理?！?/br>
    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成親已經(jīng)滿了三年，按他們過去的約定，如果盧八娘三年無子，司馬十七郎就要納妾了。

    這個時代人們重視子嗣的程度，遠遠超出盧八娘能理解的范圍，司馬十七郎自然不例外。盧八娘認為，眼下司馬十七郎對她的好，其中還有著失去前的珍惜。而盧八娘的恃寵生嬌，又何嘗沒有這個意思呢？

    盧八娘時常想，司馬十七郎為什么還沒有提起納妾的事情呢？明明已經(jīng)滿了三年，他還會拖延多久呢？

    第四十八章 安神醫(yī)怒責傷天理英郡王許諾配新藥（一）

    司馬十七郎各處找來名醫(yī)看診的頻率已經(jīng)越來越高了，盧八娘每天都要吃上好些稀奇古怪的調(diào)養(yǎng)藥物，有一些藥還非常難喝，可是對于子嗣大事，司馬十七郎一點也不許她胡鬧，只要在家中，就一定親自喂她喝藥。

    這些藥，盧八娘喝下去，感受到的是一種說不清的滋味，明明所有的藥都不是對癥的，因為沒有一個醫(yī)者看出她無子的原因，但她沒有拒絕這種無謂的努力，并且覺得苦藥也不是難以忍受的，因為她說不出最苦的是藥還是她的心。

    盧八娘克制自己不去想自己是否后悔吃下絕育的藥，已經(jīng)不可悔改了的事情再想也沒有用。當初安老先生十分肯定地告訴她吃下三丸藥后，就絕不會有孕了，對于安老先生的醫(yī)術(shù)，盧八娘從不懷疑。

    終于，當成親沒幾個月的桃花肚子鼓了起來，司馬十七郎掩飾不了他的失望?？粗靥稍诖采系乃抉R十七郎，盧八娘就是說不出讓他納妾的話，雖然她知道那樣說是對的。當然她也說不出安慰的話，因為確實沒有希望生出孩子，她已經(jīng)誤導過他了，不想再欺騙。

    明明知道司馬十七郎遲早要離開她，盧八娘就是不肯主動放手。只要司馬十七郎沒有明確地向她要人，她就要一直拖延，一直拖到拖不下去那一天再說。

    盧八娘悄無聲息地挪到了外間窗前，趴在窗臺上向外看，夏日將至，院子里花木繁盛，廊下的薔薇花一簇簇粉的黃的白的，熱鬧得很，兩個新來小丫頭正在修剪薔薇花枝，一面干著活，一面把頭湊到一起，不知低聲說著什么，間或發(fā)出吃吃的笑聲。

    看著兩個小丫頭，盧八娘的思緒飄了出去，自己的世界永遠不可能這樣簡單輕松，可是她自己從一開始就拒絕了平凡的生活，現(xiàn)在更不可能改變。突然，一個人從后面將她抱了起來，“王妃，我們一定會生下嫡子的，我們一起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