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八娘說著，把懷里的旭兒遞給桃花，示意她帶著旭兒回去，董夫人也明白淮北王妃要說正經(jīng)事了，便也揮手讓身邊的人都下去。

    可盧八娘卻突然問了一句，“我沒有女兒，便不懂得做母親的，是不是心里只有兒子孫子，卻把女兒孫女放在一旁？”

    董夫人頓了一下答道：“對母親來說，女兒與兒子一樣，都是從娘身上掉下來的rou，哪里能心里只有兒子，卻沒有女兒的道理呢！”

    盧八娘又等了一會兒，知道董夫人不可能主動坦白什么，又問：“那么表嬸如何為小表妹計？”

    “哪一個小表妹”果然董夫人完美的妝容下的臉霎間失去了血色，她的聲音已經(jīng)有些不對了，顫音特別的重。

    “我哪里會隨便認表妹，當然是住在董府東北角小院的那個嫡親小表妹了?！?/br>
    董夫人手中的茶杯便傾到了身上，她想把茶杯放回案幾上，卻又打翻了茶壺，茶水流了下來。

    盧八娘卻溫和地說著話引誘她，“表嬸，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能說的呢，說出來，也許我還能幫忙出出主意?！?/br>
    要一個人傾吐秘密并不容易，但是如果做了相應(yīng)的準備也不難，因為保有秘密的人其實也很痛苦，他們被不能說出的秘密折磨著，有了合適的機會，秘密就如滔滔江水般地涌出，那時就是想堵也堵不住了。

    果然董夫人流著眼淚開始了訴說：“兒女都是債，可能我前世欠了她，今生便來還債，日日讓我心里難過。”她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通過調(diào)查，盧八娘發(fā)現(xiàn)在薛府東北角有一個院子，住著一個神秘的人，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也沒有人見過他（她）。但這個人受到的待遇與薛府的主人們一樣，甚至還要更好。陳夫人也肯定了這個人的存在，但也不知道神秘人的身份。再從別處得到的帳目細細推算，十八年來，薛家的花費中，一直多了一位小姐的用度，而且每季的衣服首飾、胭脂水粉，各色日常用品，還有飲食補品都是上上份。董家請的女先生也多出來一個，似乎專門為一個小姐上課。

    追溯起來，恰好在十八年前，董夫人曾產(chǎn)下一女，但據(jù)說當天就夭亡了，也沒有記在家譜上。盧八娘分析的結(jié)果就是：那個女孩恐怕沒有死，只是有什么原因不能出頭露面，甚至也不能嫁人，而董夫人對那女孩則非常關(guān)愛。

    如今董夫人果然承認了，“我懷她的時候，有惡人偷偷在我的飲食里加了兔rou她才變成了那樣。滿月后，我讓人將廚房的人都鎖了起來拷問，沒查到下黑手的人。最后就是將廚房的下人都打死了，我女兒也不可能重回正常?！?/br>
    董夫人又抹了抹眼淚，盧八娘并沒有去糾正她，兔唇并不是因為吃了兔rou才會產(chǎn)生，因為說了她也不會信，而且她也沒有時間和心情為那些枉死的人哀悼，她心里在狂喜，“原來真有這么一個人存在！而且還是年齡相宜的少女！她又有這樣的缺陷！正好給司馬十七郎弄回去當側(cè)妃！”

    原來她打算找個樂姬生的薛氏女，并且時不時地在司馬十七郎面前提一提她的出身，讓他見了薛側(cè)妃就想起他的生母，心里就不舒服一次。

    但現(xiàn)在顯然有了更好的選擇！

    出身好，陪嫁多，盧八娘也能容得下她，樣樣符合條件，司馬十七郎見到他的這個表妹，表情一定很精彩！哈哈！就讓他好好享受齊人之福吧！

    似乎兔唇還有遺傳傾向，最好他們再生一個有兔唇的孩子！盧八娘保證對這個孩子愛如已出，反正在這個時代有這樣的缺陷就意味著他（她）不會有任何前途！

    盧八娘覺得她前兩天所受到的痛苦都有了補償，命運什么時候都是公平的，只要你想做壞事，那么總會有機會，而且機會真只給有準備的人留著的！

    第六十四章 出私心盧八娘選丑憐幺女董夫人許糧（二）

    盧八娘一直等到董夫人哭夠了，能正常思考的時候，才輕聲說：“王爺側(cè)妃的人選由我決定?！?/br>
    這事董夫人自然知道，但她想了想才聽懂了盧八娘話里的意思，“可是哪里能行？”

    “如果表嬸能勸表叔拿出兩萬石糧食做嫁妝，我就可以答應(yīng)?！北R八娘拿出一本折子，是專門上奏皇帝時用的，內(nèi)容已經(jīng)寫好，淮北王請封側(cè)妃，只是在姓名處空著，“王爺已經(jīng)把折子放在我這里，是用過印的，就想事情定下來后直接送進京城為表妹請封側(cè)妃，而且迎親時可以穿著翟服，風風光光的?！彼€有蓋了淮北王印信的空白婚書，也都給董夫人看了。

    董夫人被誘惑了，她的小女兒，命運多舛的小女兒，難道能穿上翟服，成為親王側(cè)妃嗎！可是她很快清醒了，搖搖頭說：“王爺哪里會答應(yīng)？”

    “有朝廷請封的折子，有兩家的婚書，王爺怎么會不答應(yīng)？”

    “可是祺娘她……”

    “能有多少寵愛我不能保證，但是王爺這個人我還是清楚的，特別重道義念親情。只要表叔表嬸送過去兩萬石糧食，解了淮北軍現(xiàn)在的困難，我敢保證王爺一定不會虧了小表妹?！北R八娘誠懇地說：“我也不會虧待表妹的?！?/br>
    “可是外人看了會怎么說呢？”

    “外人怎么會看到？”盧八娘非?？隙?，她自然不會讓別人知道她給司馬十七郎弄回來一個面相有缺陷的側(cè)妃。雖然她想讓司馬十七郎心塞，但是卻不會讓淮北王府失了體面。側(cè)妃也是妾，王府里所有的活動都可以不參加，也可以不出門應(yīng)酬，總之，這個叫祺娘的姑娘出嫁也不過是從薛府的院子里挪到淮北王府的院子里，盧八娘能保證她如同在薛家一樣，不被外人看到。

    董夫人無比地心動，果然如此，她再不必為祺娘日日擔憂了。成了在玉碟上記有名字的淮北王側(cè)妃，小女兒一輩子都有豐厚的供養(yǎng)，衣食無憂。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就算沒有子女，將來也能葬在皇家的墓地里，四時八節(jié)享受皇家的香火供奉。

    看著董夫人動心了，盧八娘又道：“自我到楚州，表嬸對我如此禮遇，我非常感念，寧愿冒著回去王爺?shù)呢焸洳艦楸韹鸪鲞@個主意，也是真心為表妹著想。若表嬸不同意，那我們就另選一個庶出的女孩就行，我回去后也好交待?！?/br>
    聽到“庶出”這一詞，董夫人心里就是一痛，她兩個大些的親生女兒都嫁在楚州，雖然眼下都是當家的夫人，但是沒有一個能嫁入士族，也算得上她的遺憾。可是如果那些庶出的小賤人能做淮北王側(cè)妃，她所生的高貴的嫡女卻只能終老家中，她哪里甘心！

    “祺娘今年已經(jīng)十八了，再留就留成了老姑娘。再者我在一天自然能護住她一天，但我怎么不可能護得了她一輩子。”董夫人心里想：“將來就算她的哥哥嫂子，侄子侄媳們能依舊照應(yīng)著她，讓她衣食溫飽。可祺娘就這樣蹉跎下去，終老不過還是薛氏女，將來難免要成孤魂野鬼?！?/br>
    “不！我要讓祺娘成為淮北王側(cè)妃！”董夫人終于說出了心聲。

    “可是兩萬石糧食怎么辦？”盧八娘問。

    “沒關(guān)系，我有辦法?！倍蛉撕芸隙ǖ鼗卮鸨R八娘。

    盧八娘滿意地笑了，“我們?nèi)ヒ娨姳砻冒?。?/br>
    董夫人猶豫了起來，“”祺娘從小沒見過外人，也沒出過院子，見了外人恐怕會慌張，再者，我也怕她沖撞了王妃。”

    “自家表妹，哪有什么沖撞不沖撞的?！?/br>
    董夫人也明白淮北王妃一定要親自見見祺娘，便先回去換了被茶水弄濕了的衣服，“還要請王妃移步。”

    盧八娘隨著董夫人進了薛府后院一處非常偏僻的地方，在修建得非常精致的小院子門前留下了所有陪同的人，走進其間后就見到一個女孩。

    一眼看去，這是個非常漂亮的姑娘，烏發(fā)如云，遠山眉，一雙眼睛如兒童般的清澈，身形纖細，體態(tài)裊娜。特別之處就是在冬季她還拿著一把扇子，掩住了口鼻。

    由于第一次見外人，祺娘看到盧八娘后便像一個小孩子一樣躲到了董夫人身后?！斑^來給王妃行禮。”董夫人拉過那女孩，“這是齊王府上的十七表嫂，先皇欽封的淮北王妃?！?/br>
    “給王妃請安?！迸狂判卸Y，雖然還在害羞，但舉止卻挑不出錯來，一看就是正經(jīng)學過禮儀的，只是聲音略有些怪異，大約是她的缺陷造成的。

    盧八娘答了禮，眼睛向屋子里只一瞥，就將一切盡掃眼底。小屋收拾得很雅致，體現(xiàn)了主人的情趣，兩盆潔白的水仙花散發(fā)著幽香，案幾上擺著文房四寶，一卷卷的書堆得很高，有一卷攤開著，應(yīng)該是她們進來前正看著的。窗前放著一張琴，架子上有畫軸、棋子，還是個才女呢，只可惜了。

    祺娘第一次給外人行禮，雖然按先生教的動作一絲不茍地做了，但心里卻很緊張，一張臉已經(jīng)成了桃紅色。拿著紈扇的手也略略有些抖，下意識在把紈扇更緊地貼住了唇，只恐別人看到了她的嘴。

    盧八娘拿出了準備好的一塊玉佩，遞到了祺娘手中，“拿著玩吧?！?/br>
    這就是說淮北王妃已經(jīng)看中了祺娘。董夫人一時間百感交集，一時間不知說什么好，最后拍了拍女兒說：“我陪王妃說話，你也別總是看書，多歇歇吧。”

    回到了廳里，董夫人才向盧八娘說：“王妃，我只恐現(xiàn)在是做夢，真的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