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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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躍掏出手機(jī)意圖再反抗一下,他想起高中放學(xué)送舒盈回家那會,兩個人的地址在完全相反的方向,要是把她送到樓下再膩歪會,常常一個小時就過去了,太后娘娘的催促電話就要打來了——天都黑了,怎么還不回來?飯菜都涼了。是不是又跟舒盈在一起?上次你還跟我保證過不跟她來往了,怎么回事! 手機(jī)顯示未接電話一條,緊接著,又響了起來。 他沒轍了,只好對舒盈道歉,“除了對不起,不知道還能跟你說什么?!?/br> “你走了正好省得煩我,挺好?!彼凑墙o秦淑雅虐出習(xí)慣了,早已經(jīng)是僵持不出勝負(fù)的局面,何必非把簡躍夾在中間? 簡躍心里有點不是滋味,不言不語地把他掛在陽臺的衣服、放在洗手臺上的個人用品都一樣一樣放回行李包,整個過程他都緊抿雙唇,低著頭不愿向舒盈流露他煎熬的表情。當(dāng)手機(jī)鈴聲第五次響起的的時候,他連忙帶上了大門——落荒而逃。 這些年來他最不肯承認(rèn),最不愿承認(rèn)的,便是自己的懦弱。 他是配不上舒盈的,這個念頭曾經(jīng)扎根在他心里令他夜不能眠,但他更清楚的是,當(dāng)這個念頭從他腦海中冒出來的第一秒鐘起,他就已然是一個loser,無可辯駁。舒盈的母親陳靜與他說,要是沒有他,舒盈沒準(zhǔn)一條歪路走得回不了頭…… 不是這樣,他一直知道不是這樣。 仔細(xì)想來,當(dāng)年他不是鬼使神差就莫名地喜歡上了舒盈,而是有意無意地,次次都看見她被罰站在走廊里,次次都能從班主任的口里聽見她的名字被當(dāng)成反面教材通報批評,于他而言,她的存在太顯眼了。 在他們所在的重點高中里,所有人被父母老師劃歸在一個狹窄的可行走范圍,一旦走出這個范圍,就要被以震驚、懷疑的目光的看待,再嚴(yán)重些,就要被老師痛心疾首地教育一番,仿佛你犯下了什么十惡不赦的罪行——舒盈是他見到的,第一個對此不以為然的人。 她高興就不上課,高興就違規(guī)兩條校規(guī),高興就翹了一天的課在網(wǎng)吧上網(wǎng)。 他們就和兩條平行線一樣,在同一個平面內(nèi),他循規(guī)蹈矩,她離經(jīng)叛道,互相挨得這么近,卻一點交集都沒有。但人就是這樣,心里一好奇,腳步就不由得想靠近。 起先只是想嘗嘗煙是什么味道,想嘗嘗她是什么滋味,不知不覺地,就戒不了了。 簡躍的思緒混亂,他剛把鑰匙插入鎖眼里,門把手就被擰開了。 秦淑雅站在門里火急火燎地把他手里的行李包奪過去,拽著他進(jìn)門說,“回來就行,回來就行,我都給你做好飯了,坐下吃飯……就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你啊,回頭把偵探社關(guān)了,找個正經(jīng)工作,以后都不要跟警察打交道了!” “媽,我想問你個問題。”簡躍在餐桌上坐下來,給自己盛了一碗湯,“你和我爸當(dāng)年是怎么想起來要送我去學(xué)小提琴的?” 秦淑雅念叨說,“怎么想起來的?就是這么想的啊……學(xué)琴又能陶冶情cao,又是個就業(yè)途徑,何況你確實有音樂天賦,這還是你們音樂老師跟我說的,你五線譜是全班認(rèn)得最快的?!?/br> 簡躍想來覺得很有意思,“后來我沒考音樂學(xué)校,你是不是很失望?” “肯定啊——”秦淑雅提起這事來都不由皺眉,“基礎(chǔ)這么好還不去念音樂學(xué)校,之前學(xué)費不都全浪費了?哎,說來說去還不是怪舒盈?她成績不好,只能上警校,你就跟著她后面拿自己的前途亂來!你當(dāng)年要是按部就班去學(xué)音樂,現(xiàn)在肯定都有大出息了……” 簡躍清楚記得,高考成績出來時,他母親還滿臉錯愕地向他詢問過,舒盈的成績是不是真的比他還高,他以前從沒把這種質(zhì)疑當(dāng)成是偏見,天真地認(rèn)為只要他有耐心,這兩個女人總有能和平相處的一天。 他從來都不想考音樂學(xué)院,或者說他從沒想過自己即便考上音樂學(xué)校有什么意義。 技巧是一種可以磨練的東西,樂器只是一個能發(fā)出聲音的工具,用大量的時間來訓(xùn)練自己掌握使用一個工具的技巧,這本來就是件很簡單的事。何況把蝌蚪在每一行線譜上的位置強(qiáng)背下來,這真的不是天賦。 他以往甚少跟舒盈提起他的父親。 舒盈與他在一起時,她的父母已經(jīng)離婚,原因很簡單,她爸爸出軌了,跟公司的秘書有了婚外情。舒盈與他說過,她對她爸爸很失望,但這種失望不代表她就要否定他作為父親對她的付出和犧牲,這種感受,簡躍能懂。 他爸爸曾經(jīng)是刑警,男孩子小時候大概都對制服懷有一種憧憬和向往,于是他在作文里寫:我的夢想是做一名警察,和我爸爸一樣,懲jian除惡。 老師對他這篇作文的評價很高,讓他站在講臺上大聲朗誦,末了對全班同學(xué)點評說,懲jian除惡這個成語用得很好,在寫作文的時候,都要向簡躍學(xué)習(xí),善用成語。至于作文的內(nèi)容?大概老師是不在乎的吧。 而后來,父母吵架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 父親太忙,拿著微薄的工資卻把所有時間都投在工作里,沒有一點照顧妻兒的閑暇,母親對此很不滿。他知道這里面還有一個原因,他學(xué)琴的費用高昂,父母已經(jīng)難以負(fù)擔(dān),但饒是如此,每次他提起這件事來,他們的態(tài)度又很堅決——琴是一定要學(xué)下去的。 緊接著,父親就從警隊辭職了,把數(shù)年的積蓄拿出來租了個小門面,做零食批發(fā),生意不錯,這么順風(fēng)順?biāo)刈隽肆辍5谶@六年里,爭吵卻依然在繼續(xù),父親總是與他們細(xì)數(shù)警隊里的崢嶸歲月,母親則對著賬目款項頭疼不已,從早到晚地cao心店鋪生意。兩個人大概是都累了,突然就達(dá)成了默契,安安靜靜地離了婚。 他們離婚的第二天,他去找舒盈借了一根煙。 “其實都怪我,非要跟你爸離婚,讓你受了委屈?!鼻厥缪胚@些年很少提起前夫,真提起時,面上的神色也總是憂慮的,“以前總看報道說,父母離婚會令孩子產(chǎn)生逆反心里,但我心想你從小就懂事,不會做什么出格的事,沒想你居然會早戀……” 簡躍笑呵呵地,搖頭。 不是什么逆反心理,從一開始就不是,他早就習(xí)慣于課間時與人圍聚在走廊上,視線有意無意地向她耳上的銀飾瞥。她的肌膚雪白,耳框在太陽下泛著紅潤的顏色,耳后雜亂的碎發(fā)掠過陽光鎏金的光澤。同桌指著她的方向給他看——嘿,看這姑娘,翻墻翻得不錯。 他佯裝不在意地掃過一眼,提著一顆心看她纖細(xì)的十指攀在粗糙的磚墻上,抬腳在墻面上一蹬,利落地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這個畫面反復(fù)出現(xiàn)在他的夢里,她的面龐、她的背影,一次比一次更清晰地重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他不經(jīng)意地,已情不自禁在草稿紙上隨手寫她的名字。 對她的向往,很久之前就存在他心里,只是在見過了父母的離婚之后,他莫名有了一股想要與她說話的念頭,他突然想要牽起她的手——沒來由地,向往在一夜之間變成了渴望。 想要與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是一種本能。 而他對舒盈,希冀已久。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5 章 舒盈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被手機(jī)鈴聲吵醒時,睜眼時一片黑暗,只有床頭柜上的手機(jī)發(fā)出滋滋滋地聲音,她以為現(xiàn)在不過晚上□□點鐘,還心想是不是簡躍又被太后娘娘趕出來了,把手機(jī)摸過來一看——常欣。 她緊皺眉頭看了看時間,凌晨三點,“喂——jiejie,你大半夜要干嘛?” “您好?請問您是不是常欣小姐的朋友?我是國色酒吧的經(jīng)理,常欣小姐喝醉了,她是我們的??停覀儾缓脤⑺弥焕怼?/br> 舒盈趕緊從床上坐起來,“麻煩你照顧她一會,我半小時之內(nèi)就到!” 她急得都沒想起來刷牙洗臉,匆匆忙忙換了衣服就拎包出門,好在一下樓就打到了車,趕到酒吧時,常欣正蹲在門口吐得一塌糊涂,通紅著一張臉。這個點,酒吧一條街上說不上清冷,然而燈紅酒綠之下,過路行人也是表情肆意,只打量著她,也不上前,偷偷拿手指她,又嘻嘻笑笑地走了。 “常欣!”她走上去拍拍常欣的肩,看她沒什么反應(yīng),就攙著她的胳膊把她拉起來,“來,站起來……” 常欣踩著高跟鞋重心不穩(wěn),一手扶著電線桿,抬頭來看看舒盈,“把你喊來了?” 有人突然喊了聲,“是常姐的朋友吧?” 舒盈這會才注意到,酒吧門口一直站著個西裝革履的青年,大概是一面注意著招呼著新到的客人,一面守著常欣。只是酒吧門口的光線太暗,沒注意到這個人。 常欣仿佛是緩過來了,走上臺階從包里拿了幾張紅票子給他,“喏,拿著吧,這一晚上麻煩你不少次,要不你先走跟我走得了?” 舒盈簡直想沖這女人翻白眼,一把拽了她往前走,常欣只好嘆氣地對著小年輕揮了揮手,仰頭向天感慨說,“重遇前男友之后果然從良了,哎——” “你總這么夜夜笙歌的,什么時候是個頭?”舒盈拉著常欣往路口的出租車站走,忍不住數(shù)落她,“喝酒得有個度,你總這么喝是想把自己喝成個酒鬼還是怎么著?” 常欣甩了她的手蹲在原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fā)說,“我失戀了,喝個酒怎么了!” “你失什么戀?”舒盈一臉困惑,“你什么時候戀愛了?” “十年前?!背P辣е直?,歪頭對舒盈說,“十年前的今天,我跟他在一起?!?/br> 舒盈知道她說的人是誰。 從前她跟常欣睡上下鋪,兩個人一到熄燈了卻總愛窩在一個被窩里,小聲地說些跟感情有關(guān)的事。她三句話不離簡躍,常欣則總是提到一個叫余凱的人。 舒盈對這個余凱知之甚詳,比如他高178,笑起來有酒窩,眉毛雜亂,中度近視不愛戴眼鏡,理科生,化學(xué)課代表。常欣只要一提起這個人就能興高采烈地從熄燈起說到半夜,說著說著,卻總愛掉眼淚。 學(xué)生時代的愛情,到底成功的概率太低,余凱在高考前兩個星期跟她提了分手。 “十年了常欣,我跟你說過,這早已經(jīng)不是什么愛情了……是你虐自己虐習(xí)慣了,把自己代入一段悲情坎坷的感情太久了,抽離不出來罷了!”舒盈站在半夜的街口,看著蹲在她面前的這個女人,不由自主地背靠在了車站的廣告牌上,突然很想再呼吸一口香煙的味道,“你不能老這樣!內(nèi)心一空白就把余凱當(dāng)寄托,十年前的感情,你早特么都走出來了,還是喜歡顧影自憐地去想他,懷念他,搞得跟自己對他情深不渝一樣,糟不糟心!” 常欣嗓子一陣發(fā)干,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她沖舒盈樂,“跟簡躍和好了?” “我們兩?都用不上和好這個詞,要么就是后半生都遇不上,遇上了,就要在一起?!笔嬗f來輕描淡寫,“除此之外,真想不出第三種可能?!?/br> “不愛了呢?”常欣撩起自己的劉海斜瞇著她,“這世上還真有天長地久的感情?他要是不愛你了,或者你不愛他了,不是我看低了你們情比金堅,只是這事太正常了……” “不知道?!笔嬗笭?,聳了聳肩,“想不出來這樣結(jié)果?!?/br> “在重新遇上他之前我確實彷徨過、懷疑過……” “但是見到他第一面我就知道,不需要,真的不需要去想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 常欣的眼眶里劃落了一滴淚,直落在她的手臂上。她舔著唇,抬起頭往天上看,目光里空空地,只映出一片陰霾的夜色,“這居然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事?舒盈,你把愛這個東西,看得太理所應(yīng)當(dāng)了,有一天簡躍要是真的變心了,不愛你了,我都想不出來你會干出什么事?!?/br> “我也想不出來?!笔嬗坪跤X得這一點很有趣,“我從認(rèn)識愛情是什么的第一天起,就沒受過什么苦,簡躍沒給過我情敵,沒讓我在這份感情里受一點磨難,唯一的坎坷不過就是這三年的杳無音信——但僅僅是杳無音信,又給我筑起了一道高墻,大概就是沒了任何消息音信,總還是自欺欺人的可能?!?/br> 她說著說著,忽而又笑了,“我要是跟你說,愛情本來就是理所當(dāng)然要地久天長的,你肯定要笑話我一把年紀(jì)還瓊瑤附體……” 常欣緩緩地站起來,拿雙手蓋住了臉悶聲地笑,笑里帶著哭腔,“這話你來說,我還真笑不了你,誰讓你跟簡躍特么把戀愛談得跟瓊瑤劇似得,只有你們兩是主演,其他路人甲乙丙都在上演離合聚散,只有你們從第一集愛到大結(jié)局……” 舒盈走過去攬她的肩,拍了拍她的肩頭,伸手?jǐn)r下了一輛空的出租車,“少喝點酒你就不會總胡思亂想了,上車,我送你回去!” 她扶著常欣坐到后座,對著司機(jī)師傅招呼說,“雨潤小區(qū)?!?/br> 常欣把車窗降下來一大半,將頭抵在窗上迎著夜風(fēng)看向這城市夜里的霓虹璀璨不言語。 舒盈想到了大二時她陪著常欣又是去定蛋糕,又是坐了兩個小時的火車,去到余凱所在的城市想給他一個生日的驚喜,卻根本打不通他的電話。她恨鐵不成鋼地痛批了常欣一個小時,結(jié)果這女人悶聲大半天說出來的第一句話幾乎讓她吐血:其實我早就猜想余凱把我的手機(jī)號拉進(jìn)黑名單了,我就想給自己找個理由,再能打一次他的電話。 她問常欣,有什么意義? ——沒什么意義,就想自欺欺人地,再給他準(zhǔn)備一次生日。 “我們的愛,過了就不再回來……直到現(xiàn)在我還默默地等待……” 常欣突然低聲哼起了歌,不著調(diào)的,就是哼著唱,帶著要哭不哭的聲音,司機(jī)師傅從后視鏡里看了看她們,一臉意味深長地?fù)u了搖頭。 常欣從口袋里摸出了手機(jī),在便簽里打了一行話拿給她看:余凱今天結(jié)婚。 她握住了常欣冰涼的手,每一句哽咽在喉的話都說不出口。 舒盈知道常欣此時此刻根本就不愛余凱了,但這個人,確實曾是她一生信仰。這不是她的固執(zhí)、斯德哥爾摩綜合癥和受虐強(qiáng)迫癥,只是她真的已經(jīng)習(xí)慣于把這么個人放在心里,習(xí)慣于把他的任何消息當(dāng)成是情緒的閘口。 十年的時光,足夠讓她把這個人的姓名烙印在骨頭上了。只是從今晚起,她一點念想都不能再留給自己了,所以她需要給自己一個儀式性的結(jié)局。 舒盈從倒映著她側(cè)臉的車窗向外看,這個城市此刻寂靜黑暗,白天最喧囂熱鬧的路口都靜悄悄的,靜得人心里發(fā)空——雖然總會日出的,她們都知道當(dāng)然會的,但始終長夜太長。 把常欣安頓好時已經(jīng)將近凌晨四點半。 舒盈從雨潤小區(qū)出來時,順道去臨街的便利店買了點速食,在臨窗找了個位置坐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常欣的情緒影響,她無端端心里也一陣泛酸,忍不住給簡躍發(fā)了條信息。反正這個點,他肯定睡得熟,睡覺時也是習(xí)慣地把手機(jī)模式調(diào)成震動,一條信息肯定是吵不醒他的。 沒想她剛啃了一口飯團(tuán),還握在手里的手機(jī)就響了起來,她有點無奈,“被我吵醒了?” “沒睡。”簡躍發(fā)出一聲很疲憊地笑,“你懂的,太后娘娘。” “……嗯?!彼龜Q開了飲料的蓋子,“沒事,睡吧,這件事不著急,真的,我都沒預(yù)備要嫁你。” 簡躍發(fā)出一聲譏諷地笑,“你還真不怕我非你不娶?” “余凱結(jié)婚了。”舒盈說出這句話之后,腦海中又浮現(xiàn)起常欣蹲在路口低頭抹眼淚的模樣,忽而對感情這種事有了點微妙的心態(tài)。 簡躍問她,“常欣怎么樣?” “基本……還和以前一樣,不怎么好?!彼咽謾C(jī)貼在面頰上,忽而想笑,輕聲細(xì)語地對簡躍說,“我想見你?!?/br> “好?!彪娫捘穷^的聲音頓了頓,說,“一個小時之后,我們火車站見,我?guī)闼奖??!?/br>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