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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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穿透喧囂,庚武回頭一看,看到阿曉站在門外老樹下,穿一身淺艾褂子,好像還畫了點兒小妝,不由微蹙了下眉頭:“什么事?” 嗓音清潤卻淡漠,邊說邊看了身旁的秀荷一眼。 看,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情,叫人全然想象不到暗夜里那獸一般的反差。 阿曉扯了扯嘴角,用笑把所有心思掩藏,凝著庚武清雋的臉龐道:“小黑哥的船到了,碼頭的空地被另一家船老板占去,他們在那邊快要打起戰(zhàn)來,酒甕都裂開了好幾個,你、你快去看看吧!” 有點囁嚅,忽而又堅定,猛跺腳板著急。 那八十余缸酸酒昨日傍晚才到,還來不及給各家鋪子派送,倘若被混亂中砸裂流失,第一回生意的信譽(yù)便沒有了。 庚武不由駐了足,深邃雙眸凝看秀荷:“怕是要親自去上一趟,你在客房里等我?” 那清雋眉目間有躊躇,大抵還是怕她對昨日阿曉的挑釁心存芥蒂。 秀荷暗睇了阿曉一眼,見她又把自己上下來回掃量,偏大大方方用帕子拍開庚武的手:“要去就趕緊去,去了快點兒回來,我在屋里等你一起用飯?!?/br> ——瞧,我對我的男人就是這樣放心,誰人宵想他也是徒勞。 瞅著女人嬌顏上的明媚,一邊大度體貼,一邊又要看不看地往墻角那邊掃,庚武精致薄唇不由悄然上翹……小妒婦,她那點兒心思可瞞不住他。 但他喜歡。更愿意縱容。 庚武睇了阿康一眼,囑咐道:“送你嫂子回客房,把昨日那班扛夫都喚去碼頭,倉庫里的酒傍晚前要給各家掌柜送到?!?/br> 聽阿康應(yīng)“誒”,又輕拂秀荷鬢間吹亂的碎發(fā),叫她在屋里等著,別隨便放人進(jìn)去。 秀荷便猜他早上一定看到梅孝廷了,揩了揩庚武肩側(cè)的褶皺,惱他:“狼一樣的,不放心我,那就今天送我回去。” 帕子一拂一拂自往內(nèi)堂里走,那四角天井下光影昏蒙,她個兒嬌嬌小小,樓梯間里裙衫忽而一晃,不理人了。 愛拿喬,就是不能慣。庚武愛寵地看著秀荷背影消失,驀然轉(zhuǎn)過身去,大步繾風(fēng)往碼頭方向走。 沒等自己。阿曉眼里澀澀的,心里酸酸的,但還是亦步亦趨地追上前去。 三層樓的大客棧,天井四四方方,陽光不好打進(jìn)來。一條木梯子往上昏昏暗暗,秀荷揩著帕子走在前面,阿康隨在后面。 她未纏足,走起路來胯兒管不住總愛搖。卻不是那夸張的搖,像什么,就像那臥在綠草地里的蛇兒,一左一右地蠕,沒有骨頭握不住,男人跟在背后看,看多人骨頭就酸軟了。 阿康的臉很紅,頭都不敢抬。他才比秀荷大三歲,小時候也一樣喜歡她,但她現(xiàn)在是大哥的女人了……大哥那么欺負(fù)她,把她揉得像一只兔兒,她卻一天比一天的紅潤起來……有些女人天生就是讓人疼的。 “咳,”阿康暗中捻了自己一把,真該死,不許抬頭。 秀荷一樣也不好意思,她現(xiàn)在什么都懂,庚武每一次抱她便要揉她的股,她知道叫阿康隨在后面很折磨。 秀荷不回頭,揩著帕子說:“阿康哥你回去吧,幾步路,我自己上去就好了?!?/br> “嫂子但走就是,不差這幾步……啊嘶!”阿康臉不看人,只話音還未落下,脖子上卻猛地被人砸下一計,只覺頭暈?zāi)垦#乱幻氡丬浀乖谀咎葜稀?/br> “你怎么了……唔!”秀荷正自狐疑回頭,嘴里就被塞進(jìn)來一塊抹布。兩個高黑的影子攏過來,她尚不及看清他們模樣,頭上又罩下來一只大粗麻袋——黑漆漆,雙腳離地,被人扛起,要人命了,綁架啊,叫天不應(yīng),快踢他打他,沒有力氣,后來就什么都不知覺了。 三樓拐角回廊上,榮貴看著庚三奶奶漸漸無力踢打的雙腿,不免擠著大小眼唏噓道:“爺,那疤臉可臟,聽說花兒柳兒的很是惡心,真給抓去可就糟蹋了,您真舍得?” 舍得?有什么不舍得的。這女人太狠心了,從小把她呵著寵著,舍不得一點點動她,今番屢次三番拉下姿態(tài)去懇求,她卻不肯再念及一絲絲青梅竹馬之情。 一股穿堂風(fēng)吹來,梅孝廷負(fù)手站在漆紅木欄桿前,俊顏上眼神空空蕩蕩:“我說過的,有朝一日她若是敢不要我,我必要叫她生不如死。如今不過只叫她沾一趟污水,又有甚么過分……怕那姓庚的不要她嚒?不要了更好,到時便不得不死心塌地從了我。反正那身子已是被人用過、弄過,多一個少一個又有何異?爺不嫌棄她臟,她也不至于再恨我……這是最無奈的兩全其美,但只要最后歸屬者是我便已足夠?!?/br> 嘶——那疤臉的老二入了前面入后面,不曉得積下多少腌臜,沾了只怕就染上病了。少爺為了得到秀荷,竟然也不介意……這男人與女人之間的愛,嘖,真叫人琢磨不來。 榮貴看著自家少爺俊雅面容上的風(fēng)輕云淡,不由暗暗打了個冷顫。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囁嚅道:“爺……那庚三心思又密、手段又狠的,和他倆哥哥的性子可大不一樣,你動了他女人,他不定會一刀子殺了你。倒不如把秀荷奶奶先救出來,回頭奴才給弄幾包狠藥去,單把他下面那根玩意兒毒蔫了就是。女人熬不住曠,早晚還是要爬進(jìn)你懷里?!?/br> “哼,她不會。你不了解她,便是那個男人癱了廢了,她也一樣死心塌地地守著她。你要叫她臟,要叫她自己先看不起自己,然后她才會毅然決然地割舍了斷……被抓去了也好,聽聽那疤臉對她怎么說,也免得叫姓庚的編謊言繼續(xù)把她欺瞞?!?/br> 眼見得女人一抹酡紅裙裾在后院小門外悄聲匿跡,梅孝廷陰陰涼地勾了勾嘴角,掩下眼中一抹隱痛,終是狠狠心轉(zhuǎn)身回了房。 ……但這不能怪他見死不救,都是她太絕情。他不去想那些嚶嚶呀呀勾當(dāng),便可以不計她被人抵弄過幾回。她若是肯回來,便殘了臟了廢了,他都情愿養(yǎng)著她。但要叫她知道,這紅塵濁世之間,與那陰陽交媾無關(guān)的才是天下真癡心! 兩間連通的豪闊客房,床榻上擺著芙蓉香膏,是昨日伺候疤臉快活的。梅孝廷厭惡這迷人心智的東西,見岳丈張大拿不在,便一扇子把它揮去地上,自取一張薄褥蓋在臉上,萋萋然躺臥下來。 榮貴便又看不懂少爺?shù)降资巧岬眠€是不舍得了,見那薄褥下隱隱有觸動,猜不透是哭還是在笑,便一句話也不敢再說,安靜蜷在一旁發(fā)呆。 ——*——*—— 碼頭上風(fēng)輕云淡,小黑正領(lǐng)著弟兄們卸貨,看到大哥凜凜繾風(fēng)而來,老遠(yuǎn)就大聲喊道:“大哥來得正好,幾十缸酸酒忒占地方,怕不是得叫人先搬走。這次運(yùn)氣好,一個東北面老板雇的貨船恰好壞了,叫咱兄弟幾個沾了便宜,弄一艙子山貨皮草下來。頭一趟就沒白跑?!?/br> 帶在身邊幾番應(yīng)酬,小黑近日獨立處理生意的能力已然日趨熟稔。 庚武雋顏含笑,朗朗應(yīng)聲道:“叫阿康送那丫頭上樓,怕是馬上就能把扛夫招來,稍后等等便可。這一趟弟兄們辛苦了,今夜在醉軒樓為大伙接風(fēng)洗塵!” “好咧——還是大哥痛快!跟著小黑跑,連幾壺酒都舍不得叫大伙喝過癮!”兄弟們歡呼起來,其實不過六七個人,相差無幾的年紀(jì),相處起來很是無拘無束。 小黑拍那兄弟腦袋:“那還不是怕你這酒鬼喝酒誤事。咱‘雲(yún)熹’號的口碑叫大哥打得響亮,今番若不是一個相識的老掌柜舉薦,只怕也拿不到這趟生意,砸招牌的事兒咱可不能做?!?/br> 那兄弟吐舌聳肩,一眾人等又呵哈玩笑起來。 分明和和氣氣,如何而來的打架? 庚武不由蹙眉看向阿曉,問怎么回事,無端撒甚么謊話? 那狼臉冷俊,線條仿若刀削玉琢,只看得阿曉心跳怦怦然。 阿曉縮了縮脖子,支支吾吾,戳這又戳那:“哦……那什么,剛才那邊船在打架,東西扔來扔去,大概我看花眼了!反正你都得搬酒缸子,又沒白來一趟,你還得謝我不是?”卷著衣角,眼神不自覺往庚武那里看,又臉紅紅地移開。 庚武看見了,猜度這妞對自己生了心思,當(dāng)下決意不再搭理她。因見阿康還不來,便冷沉沉道一句:“送個女人也這樣慢,派個人去催催。” 大張笑起來:“哈哈哈,大哥對秀荷嫂子看得也忒緊!從前好歹路上還能叫兄弟們窺幾眼,如今叫大哥得去了,連看一眼都是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