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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老大嫁作商人婦在線閱讀 - 第180節(jié)

第180節(jié)

    最不能接受昔日清淡如畫的阿奕而今卻成太監(jiān)義子,想當(dāng)初梅家多少風(fēng)光?少年多少驕傲?如今呢,什么都被他庚家奪去,逼入塵埃,染一身淤泥,退無可退。

    那中年男子話還沒說完,梅孝廷便不耐煩:“他昨夜出城去了,你找他就找他,找我有甚么用。”陰冷而孤僻,繞開進(jìn)店。

    陸公公……梅先生……出城去了……

    庚武在柜臺邊聽見,心弦莫名觸了一觸,待要抓住些什么,思緒卻又閃逝得太快。

    沿回旋木梯子往上走,二樓是會客廳,按著江南邊的風(fēng)水習(xí)俗,布置得很是書香雅意??妥弦粚χ心攴驄D并排而坐,侍女用炭火隔水把青紅酒燉熱,融進(jìn)一顆剔透冰糖,輕輕攪拌,俯身在面前的小瓷杯中各倒下半盞。夫妻二人雙手接過,閉目輕抿一口,甘甜醇香,暖心沁肺,不由點(diǎn)頭贊賞。

    “果然是太后欽點(diǎn)的貢酒,確實(shí)和我們從前嘗的很大不同?!睗h話說得流利,到底拐彎抹角的有些吃力??茨躯溕つw與深目寬鼻,應(yīng)是外族之人。

    “吱嘎——”一聲房門打開,大張帶了庚武進(jìn)來,雙手合十做了一禮:“拉瓦先生,我們庚老板來了,您二位上回已見過面。這位是拉瓦夫人?!?/br>
    夫妻二人著華衣亮服,舉止打扮貴氣十足。是唐翠娥介紹來的南洋客商,聽說夫人娘家jiejie嫁的是皇家背景,貨出港口很得方便。庚家自從老太爺那一輩起,在南洋的生意便已斷檔,倘若能與這對夫婦合作,今后自是開辟新徑。

    庚武便暗自斂回心神,歉然打了一拱:“路上耽誤,叫拉瓦先生久候,實(shí)在抱歉。夫人您請坐。”

    “無礙的,我們也才前腳剛來,您這里招待得很好?!崩叻蛉诵τ卮蛄恐?,但見眉目清雋儀表堂堂,舉止做派卻很是城府老練,不由嘆道:“想不到聲名赫赫的庚老板竟然如此年輕。這青紅酒,我們從前在南洋也品過,那時已經(jīng)覺得十分好喝,但今日在貴店一品,才知道什么是真絕色。酒我們是很滿意的,只是還有些細(xì)節(jié),需要和您再商討商討……”

    侍女掂著酒壺,青青紅紅的酒水沿著白瓷杯沿徐徐往下,庚武想起晨間秀荷攀在胸膛上的纖細(xì)手指,心神又有些恍惚——

    “你幾時有情過?他們兄弟兩個要去南洋了,今后都不回來。這才來同我道個別,看你那小心眼兒……”

    瑞安戲苑后門女人的嬌嗔又回響在耳畔,梅孝奕要去南洋了……奇怪,莫名其妙怎么想到這一茬?

    庚武心緒有些亂,因見對方憂慮,干脆直言道:“承蒙夫人抬愛,這酒乃是岳丈大人半生心血,在福城地界堪稱佼佼。如今大江南北但凡是青紅,十有八、九皆出自在下的‘雲(yún)秀酒莊’。生意人講誠信,做的是貨真價實(shí)。您此刻喝的是甚么酒,給的是什么價,日后收到的就是什么貨,否則大可原裝退回來,庚某情愿自摘招牌?!?/br>
    夫妻兩個對看了一眼,從前不曉得,近日一喝,才方知那被梅靜齋霸住的青紅乃是兌了水的次酒。待把庚家酒運(yùn)回去一比對,價格不相上下,不消多久就能把他梅家生意搶占。

    聽庚武如此磊落,那拉瓦先生便把商契推至桌面:“既然庚老板把話說得如此痛快,又有李大人夫婦作保,這筆生意我們自然放心。只要您確保貨真價實(shí),價格甚么都好說。這是商契,您先看看,若是都妥當(dāng),即刻起便可以開始備貨,大概下個月初我們就出海返航?!?/br>
    窗外落雪撲簌簌,風(fēng)把紙頁吹得沙沙細(xì)響,大張走過去關(guān)窗,聽見樓下中年男子諂媚的笑聲飄上來:“唷,嘯老板您這就走了?趕明兒梅先生回來,還請您二位賞臉搓一頓?!?/br>
    “雪下得沒完沒了,能回來早回來了,誰曉得他要耽擱到幾時。薄您面子了,走著~”梅二的聲音總像是含著諷刺。

    庚武接過商契,腦海中忽而掠過昨晚那一場清夢。曠谷幽寂,看見梅孝奕坐在輪椅上,身旁倚著秀荷與花卷,像一家子三口有說有笑。叫她,聲音在空曠夢境中四面回蕩,她竟絲毫未聞;想騎馬過去追她,她卻已與梅孝奕消失在遙遠(yuǎn)光暈里——

    “他們兄弟兩個要去南洋了,這次去了就不回來……”

    “你知道得越少越好。鎮(zhèn)西王府被抄了,我娘死得太慘,我有我自己未了的宿怨……”

    眼前是秀荷的巧笑倩兮,又是素玥的幽怨眼眸,忽而又掠過陸總管蒼鷹似的臉龐,看手中密密麻麻文字,不由眼花心亂。

    拉瓦先生疑惑道:“庚老板可是覺得有什么不妥……”

    庚武驀地恍惚中回過神來,容色清肅,把商契在桌面上扣下:“對不起,賤內(nèi)出外未歸,這風(fēng)雪天氣諸多變化,在下須得出城去看看。貨從福城出發(fā),拉瓦先生要多少即刻便能有多少,合約待庚某回來細(xì)看后再行定奪。”歉然打了一拱,不待他夫婦回神,便撩開袍擺起身告辭。

    大張從門外進(jìn)來,滿面訝然:“大哥,您這是……”

    “去找你嫂子,到底叫人不放心。你進(jìn)去招呼下客人,另約個時間再行商議。”庚武短促吩咐完畢,自去后院解了匹馬,風(fēng)一般往城外駛?cè)ァ?/br>
    ——(2)——

    曠谷之風(fēng)凜冽,颼颼刮人臉龐。傍晚蒼茫天際之下,只見一匹駿馬在山道上奔騰,馬上男子鼻梁英挺,薄唇緊抿,冷風(fēng)將落雪輕沾在他清雋眉宇間,掩不住滿目的憂慮。

    我走了就不回來……

    我走了就不回來……

    女人柔柔無骨的聲兒在耳畔回蕩,似一語成讖,冥冥之中只叫人心生不安。本來不想放她去,但看她眼中執(zhí)拗,曉得她嘴上說不在乎,心中到底不愿三只小崽兒被舊事辱沒,想得些榮寵回去,也好堵住人們口舌。她不肯說,他也就不好勸,怕觸及到她敏感。

    但總覺得哪里不對,陸公公去了,素玥去了,梅大也去……皇上此行并無冬狩,陪得是太后等一應(yīng)女眷,倘若要作亂,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機(jī)會……真是該死!

    庚武緊了緊韁繩,看到前方有馬隊慢悠悠往回走,隱隱聽見嬰兒熟悉的哭啼聲。分明是他的骨rou。姐弟三個胃口可好,頓頓喂飽飽了才肯闔眼兒,丹田氣十足,一哭起來就像個小市場。然而怎生哭得那般哀哀可憐?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做娘的也不哄哄孩子?

    “駕——”矯健雙腿不由在馬腹上一收,驀地持韁追上前去。

    “嗚哇~~嗚哇~~”

    都是纏娘的崽兒,找不到娘親就不肯走呀,車子不動還好,動一動就蹬著小腿腿哭。眼看天色將暗,山谷里驟冷下來,太后沒得辦法,叫阿檀、奶娘、素玥和宮女挨個兒的哄。哄也哄不住,小嘴兒咧得月亮大,眼淚汪汪的,就跟你討娘呢。叫人看了心尖兒疼。

    娘都不曉得去哪了,討也討不到哇。

    太后發(fā)愁得不行:“這去是去不成嘍,回也回不得。一路上兩三個時辰哭下去,到京城哭成個小啞巴,叫他鐸乾爺爺看見了,怕不得和皇上鬧翻臉?!眴柾忸^陸公公,到處可都派人找過一遍?

    陸盞胸前纏著繃帶,心里早已猜度出可能的去向,嘴上只不動聲色應(yīng)道:“回老太后,皇上派人把山上山下都翻了兩遍,除卻屋后一灘血跡,委實(shí)找不見其他痕跡。德妃娘娘在后邊扛不住凍,催著趕路吶。”

    “趕路,怎么敢?一個大活人說沒就沒了,三個孩子也拆成了倆個。出來時哀家可是打了包票的,一會回去見了人相公,叫哀家拿什么交代?”太后蹙著眉頭左右為難。那庚家小相公血?dú)夥絼?,端王府鐸乾又是皇上的左右臂膀,兩個都是不好糊弄的欸。

    素玥兜著甜寶粉嘟嘟的小屁股,看著母女倆個酷似的小臉蛋,眼底里些微歉然。分明當(dāng)時看見她把老王妃絆倒了,以為很快就能走出來,未料后面卻又別出事端。幫會里都鐸乾咬牙切齒,若被人曉得她是他的私生女,真不知這一去,最后會是個什么下場。

    心中卻忽而一空,這感覺奇奇怪怪,罪惡的氣味,不敢繼續(xù)往下深想。把甜寶在懷里抖了抖,柔聲道:“那也得回去呀,找了這許久都找不到,只怕已經(jīng)被山匪掠走了。孩子哭兩聲,哭累了自然就睡;太后您老人家有氣喘,可經(jīng)不得夜寒,奴婢看還是先回去吧?!?/br>
    “啊呃~~”好似聽懂了那話中之意,怕眾人準(zhǔn)備放棄娘親和花卷小哥哥,姐弟兩個又可憐地啼哭起來。

    太后叫宮女撩開車簾子看天,看見雪天陰暗漸深,末了只得硬起心腸道:“罷,這里繼續(xù)找著,先回去再從長計議。但愿菩薩保佑,那山匪抓了人就只圖訛銀票,把母子兩個好好地送回來。”連連嘆氣,催著公公趕路,再不管姐弟兩個哭是不哭了。

    “駕——迂——”

    那外頭才揚(yáng)起長鞭,怎生得頃刻卻又蔫巴下來,素玥掀開簾子問為什么又停下?

    隔著厚重車簾,卻看到一匹高頭大馬赫然攔在路中央,馬上男子狹長雙眸冷凝,寬肩上落滿雪花,周身的氣場連這漫天地大雪都鎮(zhèn)他不住。

    是庚武哥。

    素玥看著庚武陰肅的俊顏,不由心底慌亂……心有靈犀么,人還沒回去,這樣快就趕過來。

    “瞧,是庚老板,你怎么來了?”素玥扯了扯嘴角,清麗面容上目光瀲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