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被馬蹄激起，沾在馬身上，而馬還在狂奔，鼻子里噴出熱氣，絲毫覺不出身上寒冷，反而越跑越暢快。奉玄騎在馬上，馬跑得暢快，騎馬的人也暢快，奉玄渾身熱血沸騰，為了方便控馬，脫了一半外袍。奉玄的外袍是一件黑色的兔絨混絲的袍子，很能遮寒，他脫下袍子的右袖，將衣袍折在腰間，露出了袍下的深紅色衣袖。

    脫下一半袍子，手臂活動(dòng)方便，奉玄抽了身下的黑馬一鞭，黑馬爭著超過佛子的馬，向前面跑了過去。佛子不肯落在奉玄后面，俯下身子，讓馬朝前沖出去。高木無葉，大路上沒有其他行人，跟在后面的兩個(gè)士兵在馬上痛快地“嗨——”“嗨——”大喊了幾聲，立刻追了上去，喊聲被落在馬后，在雪地里回蕩，向無限遠(yuǎn)處傳去，似乎要一直傳到天地的盡頭。

    佛子在超過奉玄前對(duì)奉玄說：“吾友，先走一步。”

    奉玄控制著韁繩，笑著側(cè)頭看了佛子一眼，又抽了身下的馬一鞭，重新超過了佛子，對(duì)佛子說：“好友，你先不了?！?/br>
    佛子笑了一下，說：“不試試怎么知道。”

    馬匹加速，馬蹄踏雪揚(yáng)起一大片雪霧，雪霧直撲了馬后的人一臉一身。奉玄被濺了一臉雪粒，來不及擦臉，就讓雪粒在睫毛上掛著，自己緊緊追著佛子。一個(gè)士兵追上了二人，跟在奉玄身后的不遠(yuǎn)處的士兵俯下身子，側(cè)掛在馬上伸手從地上撈了一把雪，朝跑在前面的人叫：“三哥！小郎君！”奉玄一回頭，被扔了一臉雪。

    落在最后的士兵追了上來，揚(yáng)鞭朝跑在前面的士兵的馬的屁股上抽了幾鞭，說：“幫你跑跑！”

    奉玄叫佛子：“好友！”

    兩個(gè)士兵從佛子身后沖了過去。佛子知道奉玄和他們?cè)谧约涸谏砗蟠螋[，聽奉玄叫自己，還是回了頭，準(zhǔn)備好馬上側(cè)頭以避開砸來的散雪，沒想到奉玄什么都沒做。

    奉玄哈哈大笑，說：“我就叫叫你！”

    佛子剛想說話，奉玄忽然抬手，把手里的雪揚(yáng)到了他身上。

    佛子說：“奉玄呀?！闭f完作勢要側(cè)身去抓雪。

    奉玄立刻勒馬，側(cè)身從馬上滾了下去，想要避開佛子扔來的雪。兩人鬧起來之后，馬兒漸漸停了下來，跑得慢了許多，地上雪又很厚，奉玄主動(dòng)滾下馬來，毫發(fā)無傷，在雪里滾了幾下，躺在了雪上。在雪里跑了許久，奉玄的心情很好，在雪上使勁呼吸了幾口冰冷的空氣。寒氣清爽，沁入肺中，令人覺得呼吸都變干凈了幾分。

    佛子跳下馬來，去拽奉玄起來，奉玄抓著佛子的手，一使勁就將毫無防備的佛子拽倒在了雪上，壓住他的肩不許他起來。

    奉玄放開手，說：“好友，天地闊大，我第一次覺得這么爽快。”

    佛子說：“我們?nèi)タ春?，到那時(shí)海天也闊大?！?/br>
    奉玄笑了笑，說：“我真想去看看。”說完就想站起來，結(jié)果被佛子摁在了雪地里。奉玄站不起來，怕佛子報(bào)復(fù)自己，立刻抱住佛子，想抱著他在雪里滾上一圈，再將他壓在身下。然而佛子單膝跪在了雪里，奉玄想抱著佛子在雪里滾，使了力氣卻根本滾不起來。

    奉玄緊緊抱著佛子不撒手。佛子覺得好笑，說：“吾友，抱著我舒服嗎？”

    奉玄說：“舒服，怎么不舒服呢。”奉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只想著繼續(xù)用力把佛子也摁在雪里。

    佛子看奉玄不撒手，撤了力氣抱住奉玄。奉玄使力，兩個(gè)人在雪上滾了兩圈，佛子打算趁勢立刻起身，奉玄反應(yīng)很快，說著“不許起來”手上繼續(xù)抱著佛子不讓他起來，說完自己就要坐起來，剛剛松手起身又被佛子拽了回去。

    佛子說：“那就都不起來?！闭f完把雪塞到了奉玄的領(lǐng)子里。

    奉玄頸后一涼，被雪激得立刻伸出一只手去摸脖子，佛子趁機(jī)坐了起來，看了奉玄一眼——奉玄在雪里滾了半天，頭發(fā)上沾滿了雪，看著好像沖雪。佛子笑了笑。

    奉玄躺在雪里，看著佛子眼睛彎了起來，說：“好友，不是說都不起來?！?/br>
    “嗯?！狈鹱又苯犹苫亓搜├?。

    奉玄也笑了笑。

    寒天高懸，離人很遠(yuǎn)很遠(yuǎn)。奉玄說：“我聽人說，盧州八月最好看。我覺得現(xiàn)在也很好?！?/br>
    “盧州的雪很厚，很軟。”佛子說：“吾友喜歡下雪天嗎？”

    “覺得冷的時(shí)候不喜歡?！?/br>
    佛子問：“我猜現(xiàn)在你不冷?！?/br>
    奉玄說：“不冷?！?/br>
    奉玄問佛子：“好友冷嗎？”

    佛子說：“不冷?！?/br>
    佛子說：“躺在雪里，一會(huì)兒就該冷了。”

    奉玄說：“也該去找馬了?！?/br>
    奉玄說著就要起身，手里卻抓了一把雪，這就要坐到佛子身上把雪塞到他的衣領(lǐng)里。佛子去捉奉玄的手。

    跑在前面的兩個(gè)士兵只看見了奉玄和佛子的馬，發(fā)現(xiàn)奉玄和佛子沒跟上來，一人看馬，一人后退回去去找他們兩個(gè)。奉玄和佛子的劍都在馬上，那來找人的士兵看見了紅衣服，再一看奉玄和佛子兩個(gè)人都在雪地里躺著，以為他們兩個(gè)沒帶著劍出了事。

    奉玄突然從雪上坐了起來，嚇了那士兵一跳。

    佛子捉住了奉玄的手。那士兵試探著叫：“郎君？”

    佛子聽見有人叫他們，松開了手。奉玄和佛子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和頭上的雪，答了他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