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倪了他一眼，嗔怪道；“自古大意失荊州，公子答卷時要提起十二分精神，沉住氣，仔細看題，千萬別慌?！?/br>
    陸志文憨厚笑著，像個小學生，聽柳絮絮叨，柳絮看他傻樣，扭過臉，捂嘴想笑。

    少頃，柳絮掉過頭，問；“公子什么時辰到貢院，我在貢院門口等公子?！?/br>
    陸志文眼睛晶亮，“姑娘若能去，就太好了，正考前一日入場，差不多就是這個時辰，我一定不辜負姑娘，不讓姑娘失望，。”

    柳絮不敢耽擱他太久，同他分手，領(lǐng)著生子往胡同里走。

    陸志文走幾步，停住腳，回過身，朝她揮手，“我等著你?！?/br>
    柳絮轉(zhuǎn)過身，笑了，招招手。

    小生子道：“陸大哥這次若能考上，是不是就能幫姐從邵家贖身?！?/br>
    柳絮想想道：“姐也不能確定，看姐做工的人家放不放姐，不過姐盡力爭取?！?/br>
    小生子道；“姐要是贖身，嫁給陸大哥是嗎？”

    “你希望姐嫁給陸大哥嗎？”

    小生子點點頭，柳絮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陸大哥還有父母，不知他們是否同意，要是不同意，我嫁不了你陸大哥?！?/br>
    “姐，舅對我們好，上次我被關(guān)在書院，舅派人去找我，第二天，寺院方丈和山長都來給我賠禮，讓我跟舅美言幾句，說舅是王爺，求舅手下留情，放過寺廟?！毙∩訍灺暤?。

    柳絮道；“舅是舅，我們不能依靠舅生活，你要像你陸大哥用功讀書，長大有出息，書院都知道梁王是你舅，你不能因此高人一等?！?/br>
    小生子點頭，“姐，我知道，有不少同窗知道梁王是我舅，親近我，從前打我的那些人掉過頭，巴結(jié)我，一群勢利小人，我表面不得罪他們，遠離他們?！?/br>
    柳絮摸摸他的頭，笑說，“生子懂事了?！?/br>
    鄉(xiāng)試考生于每場正場前一日入場，柳絮頭晚便告假家去，第二日，頭午，煮了一鍋綠豆湯，放涼，做好桂花小點心，裝上食盒，綠豆湯用瓦罐盛上，裝在籃子里，和小生子提著雇轎子去江南貢院。

    貢院門口，人頭攢動，應(yīng)試的舉子排隊入內(nèi)，貢院大門口，有兵丁把守，考生入場攜帶考籃，內(nèi)裝筆墨食物。為防止夾帶，要進行嚴格的搜檢，舉子們需解發(fā)、袒衣，脫掉鞋襪，所帶文具食物一一檢查，不許攜帶只字片語入考場。

    柳絮姊弟到不久，便看見官道上陸志文和她娘先后從轎子里下來，陸母手上提籃，不讓兒子沾手，陸志文空手，陸母一路叮囑，絮絮叨叨不停。

    陸志文穿一身新衣，腳上新布鞋，從里到外，一身簇新，陸母叮囑他不住點頭，突然，抬頭看見柳絮姐弟，柳絮朝他擺擺手，示意他別出聲，把手上的竹籃交給小生子。

    低聲囑咐，“給你陸大哥送去，就說是三嬸子送的?！?/br>
    小生子挎著籃子，跑過去，大聲喚道；“陸大哥”

    到跟前把籃子交給陸志文，“這是三嬸子做的點心和綠豆湯，讓你拿著?！?/br>
    陸母一拍大腿，懊悔道；“你看我真糊涂，該給你煮綠豆湯帶上，里頭氣悶，解解暑氣?！?/br>
    又奇怪地看著小生子，“這是誰家的孩子，給你送東西？”

    陸志文眼睛瞄著柳絮，心不在焉答道，“一個書院的學弟?！?/br>
    柳絮朝他這邊望，二人四目相對，心領(lǐng)神會。

    這時，官道上駛來梁王車架，王爺侍衛(wèi)趕開路人，梁王趙琛高高坐在車輦上，朝貢院門前望去，一眼便看見人群中的柳絮，幾步遠的小生子正把手里東西交給陸志文，也沒逃過他的眼睛。

    柳絮出挑，人再多，都能一眼便從人群中認出來。

    趙琛探頭，吩咐車輦下貼身侍衛(wèi)幾句。

    梁王步下攆車，前呼后擁進去書院，今是鄉(xiāng)試，在他梁王地盤，這么大的事，梁王不能不露面，召見朝廷派來的主考官。

    提督學政，幾個主副考官，提前便進入貢院，與外界隔絕，不通消息，以免受賄、作弊，漏題。

    陸志文排在應(yīng)試舉子的隊伍里，一點點朝前挪移，輪到陸志文，一個王府侍衛(wèi)跟搜身兵丁嘀咕幾句，那兵丁便把陸志文手里提著籃子接過，并未打開看，而是讓王府侍衛(wèi)拿去里面，陸志文急了，叫道；“我的東西，為啥給拿走了？”

    另一個兵丁，厲聲呵斥，“懷疑你食物里頭藏有夾帶，拿去里面檢驗，若無夾帶，給你還回來，你嚷什么？”

    陸志文氣憤，終究不敢爭執(zhí)，焦急等著里面把東西拿出來，那是柳絮親手做的，他一口未舍得嘗，他擔心萬一他們不還他。

    王府侍衛(wèi)提著東西進去，拿到趙琛跟前，打開，趙琛探頭看食盒里面是精致的面點心，做得小巧別致，煞是好看，誘人食欲，信手拈起一塊，放到嘴里，味道不錯，有桂花清香，鮮香而不膩，趙琛一連吃了幾塊，才在宮保遞過雪白錦帛上抹抹手，贊聲：“不錯，比王府的御廚做得還好些?！?/br>
    陸志文好容易盼到侍衛(wèi)出來，把籃子交給他，他心放下，擱懷里摟住，生怕人搶了去，進門又偷偷打開食盒，看一眼，當即大驚失色，盒子里少了幾塊，急忙扯住方才拿走食盒兵丁，“點心怎么少了，快還給我。”

    哪位兵丁朝里面一指，“瞅著沒，那個人吃了，你待怎樣？”

    陸志文朝貢院院子里一看，只見柳絮的舅高高坐在涼傘下，周圍眾星捧月，嚇得咋舌，陸志文最怕的就是柳絮的舅，噤若寒蟬，不敢再提點心少了的事。

    宮保趨近，小聲道；“王爺，是不是知會一聲，把姓陸這小子從榜上拿掉？”

    趙琛揮揮手，“不必。”

    “王爺，萬一這小子考取功名，娶柳絮姑娘，可如何是好？”

    “娶柳絮，他問我答應(yīng)了嗎？”

    宮保面露為難，“這是您老的屬地不假，可黎民百姓婚娶是家事，您老管不著??？”

    趙琛胸有成竹，“誰說本王管不著，我是她舅，柳絮就我一個長輩，她的婚事，我不點頭，那小子別想娶我外甥女?！?/br>
    ☆、第67章

    鄉(xiāng)試九日七晚，考試結(jié)束，號門打開，無數(shù)舉子從貢院里涌出，柳絮牽著小生子的手，等在門旁，焦急朝人群張望，終于看見陸志文隨著人流涌出，柳絮揚起手中繡帕，小生子大聲喊：“陸大哥?！?/br>
    陸志文聽見，從人流里擠過來，來到柳絮姊弟跟前，柳絮急著問；“考得怎么樣，陸大哥？”柳絮不自覺隨著生子喊他陸大哥。

    陸志文形容有點憔悴，精神頭卻極好，眼睛泛光，“挺好，都是我平常練過的題，沒有生僻的題目。”

    陸志文這種古代書呆子，死啃書本，把四書五經(jīng)爛熟于心。

    柳絮看他熬得眼窩深陷，睡眠嚴重不足造成的，心疼地道；“回去好好睡一覺，歇息幾日，養(yǎng)養(yǎng)精神?！?/br>
    陸志文笑呵呵道；“我知道姑娘在門外等我，精神百倍，姑娘做的點心是我平生吃的最好吃的，全吃光了，里面悶熱得難受，不少舉子中了暑氣，無法考試，有的當場抬出去，我喝了姑娘煮的綠豆湯，里面加冰，喝一口拔涼，甜到心里，熱汗就退了，思路比平常敏捷，這次多虧姑娘?！?/br>
    柳絮心里甜滋滋的，“公子若喜歡吃點心，我再給你做?！?/br>
    陸志文臉上煥發(fā)出神采，“喜歡吃，比我娘買的好吃，我娘給我?guī)У酿x饃放久了冷硬，干巴巴的沒胃口，姑娘做的點心松軟甜糯，入口香甜?！?/br>
    這里正說著，一個婦人大嗓門，“好你個忘恩負義的渾球，老娘做得飯菜不好吃，你以后別吃老娘做的，有本事讓別人給你做，以為老娘愿意侍候你，不吃倒好了，老娘樂得清閑。”

    柳絮回頭，看是陸志文的娘擠過來，正巧聽見兒子編排她，叉腰便大聲罵兒子，陸志文看她娘不顧場合，人前丟臉，忙扯著她娘往回走。

    柳絮聽見她娘嚷道：“你扯著我做甚？我問問那是那家的姑娘，這么大的姑娘，主動跟年輕公子搭訕，是不是看上你了？我可跟你說，你家里可是有表妹等著你，轉(zhuǎn)年上京會試，走之前，把你和表妹的婚事定了?！?/br>
    陸志文扯著他娘走，邊回頭看柳絮，聽他娘又提起他表妹的親事，不滿地道；“娘，我都跟你說了，我不娶表妹。”

    陸母大聲道：“怎么？翅膀硬了，還沒做官，就瞧不起你表妹，我跟你說，這事可由不得你。”

    母子漸遠，說話聲聽不見了。

    柳絮和小生子往回走，小生子瞅瞅她小心地道；“姐，陸大哥的娘真兇，姐要是嫁給陸大哥，會不會受他娘的氣？”

    柳絮笑著摸摸他的頭，安慰道；“不用擔心，姐不會的?！?/br>
    心想，強悍的女人必然養(yǎng)出一個老實兒子和有一個聽話老實巴交的男人。

    錦繡在素云姨娘屋里鬧一場，還不解氣，到邵老太太跟前把素云姨娘告了一樁，言說素云姨娘不滿意老太太把她賞給三爺，不受她茶水，添油加醋，說素云姨娘背地里抱怨，要掌她嘴，明知道她是老太太屋里出來的，故意給老太太沒臉。

    邵老太太一聽，就動了氣，“一個姨娘仗著懷了邵家骨血，便把我都不放在眼里，眼睛里只看見爺們，這素云小蹄子賣到邵府連爹娘都不知道，天生賤坯子，不識抬舉，我還說她肚子里有你三爺?shù)姆N，囑咐你大奶奶關(guān)照她，可見癩狗扶不上墻。”

    邵老太太生氣，等三兒子和媳婦來，數(shù)叨兒子，“你這妾慣得不知深淺，連我賞的丫鬟她都不待見，是仗著誰撐腰才這么大的膽。”

    邵英杰賠笑，“看母親說的，誰給她撐腰，不過是出身卑賤，上不了臺面，使小性子，吃錦繡酸醋，女人家頭發(fā)長見識短。”

    邵老太太冷笑，“沒人給她撐腰就好，否則，以后你房里的事，我也不敢管了?！?/br>
    邵英杰再三陪不是，朝身旁坐著的妻子遞眼色，意思讓她哄老太太高興。

    吳淑真不能不賣丈夫面子，站起身，恭敬地賠笑道；“老太太錯怪三爺，三爺滿心孝敬老太太，知道素云姨娘行事不妥，有段日子沒往她屋里去，媳婦想三爺娶我進門，又納了錦繡，素云姨娘心里不好受，也是可以理解，情理之中的事?！?/br>
    邵老太太道；“你爺納了錦繡，怎么沒見你那樣？可見大戶人家小姐，跟賤婢見識不一樣，從前我看素云守規(guī)矩，心里疼她幾分，如今看來知人知面不知心，原來她存著這個想法，爺們不是她一個人的，一個妾竟妄想著霸著爺們，成何體統(tǒng)，傳出去不好聽。”

    邵老太太教訓兒子，邵英杰不敢接話，站起身，聽著。

    夫妻從上房回來，邵英杰對素云姨娘大為不滿，錦繡在他跟前獻殷勤，他心里膩煩，都是錦繡多嘴多舌，自己挨了老太太沒鼻子帶臉一頓訓斥，把對錦繡幾分熱乎勁冷了。

    晚間，不是柳絮當值，柳絮告訴一聲家去。

    剛推開院門，就見宮保站在院子當中，跟小生子在抓雞，看見柳絮忙樂顛顛跑過來，“柳絮姑娘，老奴等你多時，總算把姑娘盼回來了?！?/br>
    柳絮看看他，“是你家王爺找我有事？”

    宮保陪著笑臉，身子往下低了低，“柳絮姑娘，是這么回事，我們王爺這幾日想吃點心，讓老奴來告訴柳絮姑娘做一些送到王府?！?/br>
    柳絮腹誹，王府御廚什么點心做不出來，這不是成心刁難自己，這廝既然要吃她做的點心，她就給他做，還一還他上次找小生子的人情，于是道：“做糕點費時，公公先回去吧，明一早我送到王府！”

    宮保得柳絮答應(yīng)，眉開眼笑走了。

    上次做的食材剩下一些，正好柳絮在邵府花園摘了鮮桂花，用蜜糖腌制，備好一應(yīng)輔料。

    次日，起了個大早，做了些桂花糕，柳絮部分給三個孩子做早點，剩下都裝上食盒，提著出門。

    梁王府在城東南方向，柳絮招呼一乘經(jīng)過的小轎，說去梁王府，兩個轎夫上下打量她，講好轎錢，柳絮坐上轎子。

    小轎到了王府大街，梁王府邸占了整條街道，王府建筑軒昂宏大，小轎子在離王府大門一箭之地落下，轎夫朝里招呼道；“姑娘，梁王府到了?！?/br>
    柳絮下了小轎子，看離梁王府大門有段距離，年長轎夫躬身道：“姑娘，只能在這里停轎?！?/br>
    柳絮付了轎錢，提著食盒朝大門走。

    離王府大門十幾步遠，守門兵士吆喝道；“找誰？”

    柳絮道；“找宮保公公?！?/br>
    柳絮沒敢提找梁王，怕被守門兵士當jian細拿了去，一個平頭百姓認識王爺，打死都不信。

    守門兩個兵士，狐疑地眼光看看她，“你姓什名誰？”

    “民女姓柳，是宮保公公遠親?！?/br>
    兵士猶豫片刻，“等著?！?/br>
    就開了小門，朝里傳進話去。

    等了足有一炷香工夫，不見宮保出來，突然，梁王府大門朝里開了，柳絮歪頭往里看，就見里面下人們奔跑，嚷嚷著，“王妃發(fā)動了，王爺吩咐請御醫(yī)來?！?/br>
    少頃，一乘馬車飛馳出了大門，大門復又關(guān)上。

    又等了一會，宮保才打里面出來，看見柳絮顛顛緊走幾步，“柳絮姑娘，讓你久等了，王妃突然生產(chǎn)，里面忙做一團，老奴耽擱了，柳絮姑娘見諒。”

    柳絮笑笑，理解地道；“我多等一會沒事，那王爺還吃這糕點嗎？”

    宮保道：“王爺昨還念叨，老奴回說柳絮姑娘今早送來，王爺方才催了老奴好幾回，讓老奴盯著點，怕柳絮姑娘來了空等，偏趕上王妃有事，王爺去王妃房中，吩咐找御醫(yī)，得空還不忘交代奴才出來看看柳絮姑娘來沒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