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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盛世重生之苓娘傳在線閱讀 - 第106節(jié)

第106節(jié)

    華苓呆在馬車里,默默聽著附近擁集而來預備聽審的百姓談話。衛(wèi)羿騎馬巡視了一圈,然后回來守在華苓身邊。馬車并沒有靠近令衙,而是停在了街角不起眼的角落處,反正審理過程中所有的話,都會由中氣十足、身體強壯的衙差高聲往外傳唱,一樣能聽清楚。

    將近正午的時候,有圣上遣來的公公宣讀了一封帝皇詔令,大意是如此嚴重的案件,會審之三司必須立足國法,秉公處置,還無辜者一片清白,懲治加害之人,云云。

    然后便是衙差一段一段往外傳唱審理的過程。

    ——先是審的黃家幸存的幾人。

    黃家幸存的小姑娘哭倒在公堂上,泣言其父母、祖父母等親人四十七位,平日里又何曾作惡多端,最大的過錯便是愛惜銀錢罷了,世上這等人家難道只有他們家?不論如何也罪不至死,所以請求法官將當時沖進黃家洗劫的人全數(shù)抓獲,必須以命償命,才能解消仇恨。

    ——而后便是審的那事后抓起來的,共有四十八名的動亂領頭之人。

    這些人說的又是另一番話,只道黃家無道無德,橫行鄉(xiāng)里,百姓受其欺壓日久。當日在黃府門口,黃家兵丁打殺了好幾人,絲毫不將百姓放在眼中,這才引起了沖突。后來黃家被洗劫,也是因為黃家自作自受。

    金陵百姓自然議論紛紛。如今的情形很有些特殊。

    年輕人們多半依然對黃家之所作所為憤慨不已,認為他們自作自受,而被抓捕的這些百姓根本無罪。

    而年紀大的人終究多幾分寬和,也有許多人認為,黃家僅剩的小娘子如今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可憐得很,吉州百姓做得太過了。

    朝廷會怎么判呢?

    ……

    直審到紅日西斜了一半,驚堂木拍下,三司審定,黃豐源身為州令,斂財無道,視民命如草芥,有此滿門盡滅之下場也是應得應分。憐黃家女郎年方十二歲,幼年失怙,又并無惡行,判由姑母家族撫養(yǎng)至出嫁。

    而煽動吉州百姓,沖進黃家洗劫的四十八人,心懷不軌,罪亦惡極,殺人當償命,遂判三日后午時處決。并將其家財抄沒,還與黃家女郎,補作嫁資。

    還有吉州府衙大小諸官,其后也依照罪行大小,分別處置。

    ……

    四十六人盡數(shù)處死,還要抄沒家資歸還黃家,這樣的判決,如何能讓百姓心服口服?朝廷也太偏袒世家了!

    當審理結果唱出來,在令衙外人群之中傳播開去,人群當即躁動,當即就有心中憤慨的男子高聲說道:“他們錯處在那里!若不是黃家先作了壞事,誰會去他門前聲討?他們只是為民請命,罪不至死!”

    “便是如此!”

    “朝廷偏袒大家族,藐視我等小民!”

    人群當即就要涌進令衙之中,面見三司長官陳情聲討,在令衙前后布置的精兵自然不會讓這種情況發(fā)生,當下便是沖突四起。

    衛(wèi)羿留下了三十人,跟丞公府的侍衛(wèi)一起,將華苓的馬車緊緊護在街尾的角落,沉聲叮囑他們守護娘子,若是情勢危險,立即退走,自己則趕往令衙。

    ……

    雖然馬車只在街尾,但人群之中,激動的情緒從令衙附近一直傳染到了華苓所在之處。布置在較遠處的一批軍士很快趕來支援,兇神惡煞,甚至長刀出鞘,總算鎮(zhèn)壓住場面,開始驅散人群。

    馬車中,華苓嘆了口氣。

    金瓶憂慮道:“娘子,審理怕是難以就此了結?!?/br>
    華苓問她:“金瓶jiejie是怎么想的呢?你幫哪一邊?”

    金瓶猶豫了一下,說道:“婢子心想,三司如今之判決并無大錯處。”

    華苓問道:“你可知三司名諱來歷?”

    金瓶對朝廷四品以上高官基本了如指掌,當下便道:“便是大理寺卿姚三省、刑部侍郎方歧與御史中丞左龔三位,分別出自潁州姚家、雍州方家、晉州左家?!?/br>
    “嗯,全數(shù)出身大家大族?!背錾硎兰?,自然偏袒世家著些。

    最后是這樣的判理結果,華苓心中也早有些預料。

    吉州黃家總也有二百來年歷史,與大丹其他家族總是有些姻親來往的,不管他們是因為如何驕奢yin逸而被百姓洗劫了府邸,這對與他們有來往的姻親家族來說,都是極難接受的結果,若沒有相應數(shù)量的人償命,如何肯善罷甘休。

    金瓶見華苓并未表態(tài),便問道:“娘子是如何想呢?”

    “我嗎?”華苓惆悵地笑笑:“我……還不知道。也許是因為我還太小了?!?/br>
    金瓶便安慰道:“娘子如今所知之事比婢子更多許多,也莫要不樂,日后總會想通透的?!?/br>
    ……

    最終,金陵令衙前的人群被強行驅散,手無寸鐵的百姓即使有上萬人,又如何能與手持精兵的軍士對抗呢。

    判決當死的四十六人,在三日后,也依然處死在金陵菜市口。金陵百姓嚎哭相送,又為收尸。

    ……

    華苓身邊的人都平靜地接受了黃家一案的審理結果,華苓心想,也許她是不合時宜的。

    ……

    其實她也不曾合時宜過吧?

    華苓趴在欄桿上,看著七娘往廊下撒碎糕點。

    廊下水流清泠泠地自嶙峋交錯的溪石之間流過。已經是十月初,梧桐樹金黃色的葉片早就掉光,只剩下了高大的黑色樹干像一只只巨大的怪手,靜靜朝天展開,蕭瑟的冬天就要來了。

    七娘伸手來揉了揉華苓的臉蛋,淡淡地說:“事情既已過去便不該再掛懷,你還有許多事可以作?!比A苓近來的情緒一直都不太高,七娘知道她去旁聽了九月底對黃家事件的審理,但對那樣的結果并不覺得不妥的七娘,還有家中其他兄弟姐妹們,并不是那么明白華苓的心思而已。

    見華苓壓根兒連個動作都沒有,七娘又道:“為甚你都不出外了?昨日衛(wèi)五不是來尋你。”

    衛(wèi)羿是來尋過她,但她不想出外玩了,現(xiàn)在她又覺得,其實外面也就那么樣,沒什么好看。

    見華苓還是一副八風不動的樣子,七娘怒道:“有時四娘說得也沒有錯,你擺個臉色給誰看呢。再這樣我不理你了。”

    華苓癟了癟嘴,不滿地道:“我不高興你都不哄哄我?!?/br>
    “有甚好哄的。”七娘橫華苓一眼,道:“你是過得太舒心,方才胡思亂想?!?/br>
    華苓一噎,鼓起臉頰撇過頭去。這種原本覺得自己的作為十分高大上,卻一下子被戳破氣泡的感覺可真不好。

    大郎尋了過來,笑道:“小七、小九,又在此處喂魚?!?/br>
    “大哥。”七娘拍掉手上的糕點屑,清冷冷地喊了一聲。

    “大哥。”華苓跟著喊了一聲。

    “有氣無力,那里像我謝家子弟?!贝罄煽床坏萌A苓焉焉的樣子,說了她一句才將手里的清漆小木匣子遞給七娘,和聲笑道:“小七,你的簪子。為了尋手藝最好的工匠,拖到現(xiàn)在方才補好,莫惱大哥?!?/br>
    “怎會惱大哥,多謝大哥如此為我?!逼吣锔吲d極了,立刻打開木匣。

    細膩的深紅色絨布當中躺著那支白玉的茶花簪子。從簪身到簪頭的重瓣茶花上,有金絲從精致的花瓣上精巧地繞過,金玉相映,并看不出曾經碎裂的地方,分分寸寸都很完美。

    “真好看,我也想這么干?!比A苓在旁邊點頭說。

    七娘瞪了她一眼。又拉著她的手輕輕說道:“小九你看,我的簪子修好了?!?/br>
    華苓聽得出七娘話里的喜悅,嬉笑著點頭道:“是啊,不僅修好了,比我們的都要好看呢。我可是真的想把我的也這么修一修呀?!?/br>
    大郎斥道:“小九莫要胡鬧?!?/br>
    華苓哼了一聲,說:“你們都不對我好了?!?/br>
    大郎和七娘都是好氣又好笑。全家最疼的就是這個,偏偏這人還能睜眼說出這樣的瞎話兒來。大郎捏住華苓的臉頰,斥道:“再這么說,叫爹爹聽見了定然一頓好打?!?/br>
    華苓搶回臉頰,說道:“不說就不說,再扯我的臉要大成兩倍了?!?/br>
    大郎一陣好笑,有時候覺得小meimei聰明得很,有時候又幼稚得很。

    七娘捧著簪盒,斂容鄭重地朝大郎一拜,說道:“若無大哥在,如今菁娘只能捧著碎簪,為曾經的過錯懊悔。大哥幫菁娘補了遺憾,菁娘多謝大哥?!?/br>
    “七妹不必謝?!贝罄蓪⑵吣锔∑?,神色溫和。

    七娘露出了很開懷的笑容,額心朱砂一點,容顏清麗絕俗。

    華苓也看得很開心,贊道:“我們家七娘真好看啊,大哥你說是吧?!?/br>
    大郎朗笑道:“正是如此。我們家女郎都是最好看的。也不知小七往后想要何等樣的夫婿?便是如今開始擇選,也是應該的。”

    七娘捧緊了簪匣,笑容里是淡淡的矜持和傲氣:“大哥,此事不急。我將來定會尋著合心意的郎君?!?/br>
    大郎笑著揉揉七娘的頭發(fā):“妙極,我們家女郎正合有這份氣勢。”又點點華苓的額頭,道:“與你七姐好好學學,無事不該焉巴巴的?!?/br>
    華苓斜眼道:“哦……說起來呢,大哥我還沒有問過你呢,聽說你和美鳳jiejie是在廣州相識的呀。一見情衷對不對?大哥呀,從小到大這么多年了,我也不知原來你是這樣專心致志的人。小時候也不見大哥喜歡誰。我算一算,這樣的話,大哥豈不是喜歡美鳳jiejie三四年了?下回見著了美鳳jiejie,……”

    大郎捏住華苓的下巴,磨著牙齒斥道:“你這小古怪靈精兒,敢在朱十八跟前多話,我饒不了你?!?/br>
    華苓一點都不怕,斜眼看他道:“嘖,有了老婆不要meimei了。我要告訴美鳳jiejie去?!贝罄珊喼蹦萌A苓沒辦法,這就是從小寵到大的meimei,說重了一句兒話他都不愿的,還能如何?

    七娘頂了頂華苓的額頭,斥道:“怎能這般沒大沒小的,快快住口。”

    華苓再次嘀咕:“我就說你們都不對我好了……”

    “——小九!”

    ……

    這一年的冬至,華苓又讓府中執(zhí)事給預備了大量的節(jié)禮,直接送到了城東郊衛(wèi)羿的兵馬營。這一年她的小庫房又豐厚了幾分,是以干脆把送節(jié)禮的范圍擴大到了百夫長一層,衛(wèi)羿麾下的將士得以過了一個更加肥的冬至,都表示非常歡喜。

    次年二月,大郎迎娶了朱家十八娘。

    朱美鳳性情爽朗,兼具細膩,有主母當有的氣度,來家以后,謝丞公表示對這個兒媳婦十分滿意,郎君娘子們也都與長嫂相處得不錯。過了頭個月以后,謝丞公便正式將丞公府的中饋事宜交到了朱美鳳手上,府里府外,朱美鳳都打理得極好。

    晏河之子取名趙戈,圣上極為喜愛這名小外甥,不僅允許趙戈的滿月宴、百日宴、周歲宴都在宮中舉辦,更在趙戈周歲時封郡王,每歲俸祿二千石。

    同年五月,在趙戈的周歲生辰宴上,得邀進入宮中吃宴的某位世家夫人走散了路,竟在內廷一個偏狹、陰冷、簡陋的屋子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嚇人的東西,一個被拔去了頭發(fā)、剁掉了四肢,衣不蔽體的‘人彘’。

    夫人大駭,仔細分辨,那輪廓竟是先皇之遺妃,楊淑妃的模樣。很快,先皇之妃竟被陰太后做成了‘人彘’,萬般虐待之事在朝野當中傳揚了開去,一時間,就連市井小民都知曉了,那當朝太后在得了勢以后,對曾經同侍一夫的妃子殘忍無比,當下便是唾棄萬分。

    朝臣們被惡心了回,紛紛上書,請圣上勸告太后,身為當朝太后,如何能行如此殘忍、邪惡之事?還當盡快改邪歸正,莫要令皇家蒙羞,遺臭萬年,云云。

    圣上不得已將太后送出了宮,送到了鐘山上的皇家廟宇中去,只說太后厭棄皇城喧囂,到山上寺廟中靜住一段時間。

    同年年末,王磐遷五品國子博士,掌國子監(jiān)。諸清延遷七品監(jiān)丞,入軍器監(jiān)。

    ……

    道慶元年、二年、三年,足足三年的年景都極差。

    元年江南道旱災,二年黃河決堤改道,沖毀黃河下游數(shù)百村莊,三年倒是不見大災了,只是大丹在承受了前兩年種種災禍以后,人口減了數(shù)十萬,元氣大傷,中原境內糧米棉花等基本農作物大規(guī)模減產。

    為令外來商人不與大丹子民爭利,朝廷頒布了限制糧米、棉布等貨物出口的政令,令依賴于從中原采購大量糧草補給的西域商人叫苦連天。

    直到進了道慶四年,大丹在東南海域諸島經營日善,每年三造稻米的出產已經能夠供小半個中原的人口嚼用了,中原元氣漸復,朝廷才重新開放了糧米等基本農作物的對外買賣。

    道慶四年春,元宵十五。

    “娘子,大郎君遣人來說啦,我們要趕在城中燈盞點亮前預備好,馬車從府門到城中也要不短時間呢!”碧浦小跑進來告訴華苓。

    年景好了起來,金陵人也總算有心思多琢磨娛樂的事了,今歲元宵節(jié),城中將辦極大的元宵賞燈會,丞公府中的郎君娘子們自然不會錯過這久違的娛樂項目,是從年前就計劃著要好好玩上一晚上了。

    華苓還沒換外裳,只穿著中衣坐在梳妝臺前,由金梳幫她理發(fā)梳妝。聞言她偏頭朝碧浦一笑,道:“嗯,知道啦?!?/br>
    金梳問:“今日走動多,旁的髻式恐易跌散,娘子今晚梳隨云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