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刁詔抬頭，匆匆打量了眼小主子，看他面色紅潤，不見疲色，有些急切道：“卑職為殿下辦事，怎有辛苦可言，近日……”

    “先落座喝杯茶水再談。”孟棠嬴突然打斷刁詔，撩起衣擺，端坐在茶案前，不緊不慢地開始烹茶。

    張內(nèi)官會意，悄聲走進(jìn)內(nèi)室，少時，刁詔聽到兩個輕盈的步腳，從內(nèi)室走了出來，兩聲淺笑，人隨張內(nèi)官出了屋。

    孟棠嬴留意到他眼尾的目光，淡然一笑，“這次行水路來普爾圖木，一共走了幾日？”

    “回殿下，此次卑職按殿下所言，乘大船一路西行，半分不曾耽擱，加上一路逆風(fēng)，一共花了二十二日?！?/br>
    孟棠嬴頷首，“換成大船的確比之前快了不少。”

    “是，卑職特別問過，若是夏日改變風(fēng)向前往回走，大抵十四五日，便能趕回汴京?！?/br>
    孟棠嬴沒再回答，纖長皙白的指尖，捏住了碾茶的小錘子。

    刁詔默然，等著孟棠嬴一步步的碎茶，碾茶，茶羅過篩，又一手平穩(wěn)的點入沸水進(jìn)入茶盞，一手用茶筅攪動茶膏，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他恭敬的接下孟棠嬴遞來的這杯茶。

    待品茶過后，孟棠嬴斂起輕松愜意的面色，抬眼問：“近日可有母后的消息？”

    那夜孟西洲帥汴京臨近幾支精兵包圍皇宮，無奈之下，他只得同張內(nèi)官安排的護(hù)衛(wèi)出了城，后在城西一處舊廟候了三日，在聽到皇帝未死的事實后，孟棠嬴知道，母后與趙家都完了。

    途至江州，張內(nèi)官送來了密報。

    武安侯趙澤幀被處極刑，趙家被抄，余下宗親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當(dāng)年開國元老有從龍之功的武安侯趙家，就這樣徹底覆滅。

    但這之后，除了有傳來廢后的消息外，再沒了關(guān)于母后的任何消息。

    這一年時間，孟棠嬴一直在搜尋母后的下落。

    刁詔垂首，“暫無……”

    孟棠嬴攥緊茶杯的手，不由得捏緊，杯內(nèi)的茶水，微微蕩起漣漪。

    少時，孟棠嬴笑道：“孟鴻曦這是拿著母后的命，在等我回去?！?/br>
    刁詔不言，心中想的也是同一個答案。

    “那我就如他所愿?！?/br>
    “您這是作何？”屋外突然傳來張內(nèi)官同一女子哭哭啼啼的聲響。

    刁詔猛地起身，摸向佩劍，被孟棠嬴喊停，他聽出來賀蘭煜的聲音，遂而起身出去。

    果不其然，院內(nèi)嚷嚷的，正是賀蘭煜，他拎著個丫頭，一臉怒意的往他這兒走來，張內(nèi)官見主子出來了，不好言語，只得跟在一旁走了過來。

    “孟棠嬴！原來你接近本皇子，就打著這齷齪的念頭！”

    喊出孟棠嬴名諱的那一瞬，院內(nèi)藏在暗處的暗衛(wèi)突然一涌而出，青白劍身抵在賀蘭煜的喉頭處，抹出一道血珠。

    “你敢動我？”

    “張奇，出了什么事，讓八殿下發(fā)這么大的脾氣？”

    “奴才真不知道啊?！?/br>
    張內(nèi)官沒說假話，他領(lǐng)著那丫頭去服避子藥，不想半路遇到了來尋主子的賀蘭煜，那人也不知發(fā)了什么瘋，看到那丫頭的一瞬間就爆了，一路拎著人找了過來。

    孟棠嬴見他雖是發(fā)火，但暗衛(wèi)沖上去的一瞬，賀蘭煜下意識的把那丫頭往身后護(hù)，不由得笑道：“原是八殿下也喜歡這副皮相么？”

    “放你娘的屁！”賀蘭煜啐了一口，倒也不畏懼孟棠嬴的暗衛(wèi)，大步一邁，周圍幾人自是不敢真的下手，聽主子吩咐把劍放下。

    賀蘭煜眼冒火，大罵道：“敢作敢當(dāng)，你們這些狗南璃人，看著人模狗樣，一個個都暗中著我家小九的主意！”

    “小九？”孟棠嬴被他罵的一頭霧水，但也不惱，笑問：“殿下口中的小九可是指九殿下賀蘭卿？”

    “還裝?！?/br>
    “八殿下，您是不是吸糊涂了？我們主子壓根就不認(rèn)識貴國的九殿下……”

    賀蘭煜腦子發(fā)懵，提起一旁那個嚶嚶哭泣的姑娘看了下，單論臉型和眉眼，跟九妹有五分相像，他會這般激動，主要因為南璃太子孟西洲那般對待過九妹，再見前太子養(yǎng)著個跟九妹相像的姑娘，他不冒火發(fā)飆才怪。

    孟棠嬴本欲再說什么，一個念頭忽而從腦中閃過。

    這位被金元人奉為受天神眷顧的九殿下賀蘭卿，在南璃遇襲消失兩年后，去年開春突然出現(xiàn)在神廟中。

    去年開春……

    孟棠嬴鳳眸半闔，掃了眼面若枯槁的賀蘭煜，笑道：“八殿下此刻還未用過午膳吧？不如留下小酌幾杯，今日有從南璃帶來的十年屠蘇，也好給孟某一個解釋的機(jī)會。”

    *

    慶景三十九年，元月十八，卯時一刻。

    銀燭朝天紫陌長，禁城春色曉蒼蒼。

    晨霧nongnong，遮著金瓦紅墻，蒼茫的天角上，泛著些許青光。

    金元五品以上官員著青色朝服，立于宣政殿外，聽著高臺之上一聲“起朝”，人群挪動，披著清晨的霧露，緩緩進(jìn)入殿中。

    隱約著，零星幾聲咳嗽從殿內(nèi)傳來，每一聲，都像是有人拿著個小錘子，敲在百官的心口。

    大君龍體，每況愈下，立儲之事迫在眉睫。

    早朝登階趨步，百官分立殿下，開始奏事。

    御史手持近日快報，稟報圖爾蘇部及近部族的災(zāi)情近況。

    圖爾蘇部及附近幾部族效仿圖爾蘇部的策略，以土木國防調(diào)為由廉價雇用百姓，一面平息飽受饑餓的百姓怨聲，一面對耀云進(jìn)行軍事威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