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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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叩見皇上。”邱鐸跟在聞公公后頭進了殿,跪了下去。 他這等地位的人,無論是先帝還是徐晉,都只讓他虛禮一下就喊免禮的,這次徐晉卻沒有說話。連續(xù)批閱兩封奏折,他才放下御筆,看著邱鐸問道:“鄭嬤嬤說你在洛陽時,與安王生母章太妃有私情,是她無中生有,還是……” 邱鐸叩首:“確有實情?!?/br> 皇上沒有解釋他是如何聽鄭嬤嬤說的,譬如是鄭嬤嬤主動說的,還是他派人審問的,邱鐸也明白,這件事暴露出來,他再解釋他與安王毫無關(guān)系也沒有用,明君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這種,皇上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不懷疑的。 都是聰明人,無需多言,殿內(nèi)就沉默了下來。 片刻后,邱鐸開口道:“皇上,臣少時征戰(zhàn)四方,落了腿疾,這幾年發(fā)作得越來越頻繁,已嚴重影響臣辦事,故請皇上準臣告老還鄉(xiāng),安心養(yǎng)病。” 既然招了懷疑,這個官再當(dāng)下去也沒有意思,不如主動退一步,還能留份體面。 徐晉沒有挽留,關(guān)系到皇家名聲,這時也不適合客套。 君臣達成了默契,次日邱鐸就正式遞了辭呈。 徐晉準了。 傅品言看著龍椅上的女婿,心中動了動。 晚上回家,他跟喬氏說了這事,“邱鐸不了解皇上的為人,你我都清楚,皇上不會因為一個老嬤嬤的窺視動怒,許嘉更不會小題大做,但偏偏就是因為這件事,邱鐸辭官了?!?/br> 喬氏本來趴在他胸口,聞言坐了起來,面現(xiàn)疑惑:“你是說,皇上早知道邱鐸與那嬤嬤有不利于邱鐸仕途的關(guān)系,特意做了一個套子,讓邱鐸主動辭官?” 傅品言嗯了聲。 這個女婿,從他登基后做的那些事情看,心思深著呢。 喬氏眉頭皺了起來,“那皇上叫上你,是碰巧,還是有什么深意?” 人人都羨慕她的女兒當(dāng)了皇后,只有傅家人才知道,榮耀下是步步謹慎,就怕落得個恃寵生嬌結(jié)黨營私的名頭。 傅品言嘆了口氣,握住她手道:“過陣子,我也辭了吧,我辭了,正堂或許還能再升升?!彼俏墓?,兒子是武官,若是一文一武都在朝堂占有高位,恐怕更容易讓皇家忌憚。他老了,兒子正是往上沖的時候,他心甘情愿把建功立業(yè)的機會留給兒子。 喬氏黯然。 冬月里,傅品言以看淡名利為由向徐晉提出請辭。他可不敢推脫身有惡疾,怕女兒們擔(dān)心。 徐晉意外極了,盯著岳父看了兩眼,轉(zhuǎn)瞬一想,就明白問題出在哪里了。 他只覺得好笑,命聞公公出去,他請傅品言上榻,兩人對弈。 傅品言心中疑惑,卻不得不從。 落了幾子,徐晉對著棋盤道:“岳父想必已經(jīng)猜到邱鐸為何辭官了,其中緣由,傳出去有損皇家體面,朕不便與你細說,而朕為了不讓邱鐸起疑,必須找人做幌子,請岳父在場,是因為百官里面,朕最信任岳父,相信岳父就算猜到幾分,也不會擅自查探其中隱情?!?/br> 傅品言愕然,忘了落棋。 徐晉暫且也停了棋子,抬頭問他:“岳父辭官,無非是擔(dān)心朕忌憚外戚勢大,既如此,請岳父替朕解說,史上那些外戚得以成功干政,他們倚仗的是什么?” 他目光平靜,卻隱含期待,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試探傅品言的見識。 傅 品言馬上收起之前種種猜忌,從容應(yīng)答:“以東漢為例,外戚干政,原因主要有三。其一,東漢的尚書臺官小權(quán)大,便于皇帝直接控制,卻也利于宦官外戚越過皇上 奪權(quán)。其二,東漢外戚多是名將或高門大族,專橫跋扈結(jié)黨營私。其三,東漢多幼帝,致使母后臨朝,外戚趁機分權(quán)?!?/br> “好!”徐晉朗聲大贊,隨即笑容一斂,質(zhì)問他道:“本朝內(nèi)閣輔政,沒有尚書臺之憂。那么岳父是私底下結(jié)黨營私了,還是暗暗詛咒朕短命了,因此遇到點事就妄自揣測朕忌憚傅家?” 傅品言連忙跪了下去:“臣不敢!” 徐晉冷哼,“既然不敢,岳父為何辭官?” 傅品言額頭冒汗,說不出話來了。 徐 晉便將人扶了起來,鄭重道:“岳父,朕知你有大才,傅家兒郎更是德才兼?zhèn)洌退汶逈]有娶nongnong,依然會重用你們。如今咱們親上加親,那么與其任用其他人還要 在心里留一分提防,朕為何不用朕信賴的親戚?古往今來,只有無用的君王才忌憚外戚,今日朕就告訴你,朕不怕任何人,將來朕的兒子也不會怕,還請岳父安心輔 佐朕,切莫再提辭官之言,既傷朕的心,nongnong得知也會寢食難安。” 傅品言激動得臉都紅了,再次跪了下去:“皇上厚愛,臣銘記于心,回去后必寫進祖訓(xùn),告誡傅家子嗣忠君忠國,絕不辜負皇上信任,若有違背者,一律家譜除名,交由官府處置!” 徐晉笑著扶起他:“岳父不必行如此大禮,朕自是相信岳父的,好了,難得有半日閑空,岳父趕緊再陪朕下幾盤棋吧,nongnong棋術(shù)爛的很,還喜歡悔棋,朕真的懶得同她下。” 提到寶貝女兒,傅品言放松下來,打趣道:“皇上該慶幸她不喜下棋,否則每日糾纏皇上,那才是真的折磨人。” 鳳儀宮里,傅容可不知道自己被丈夫父親一起嘲笑了,跪坐在矮榻上看阿璇阿珮玩象棋。黃花梨做的棋子,圓圓的,阿珮乖乖地一個一個往高了疊,阿璇則蹲在榻上骨碌著玩,還專門往榻沿那邊轉(zhuǎn),掉到地上她就咯咯地笑。 黃昏徐晉回來,問傅容今日都做了什么。 傅容就說教女兒們玩象棋了。 徐晉不掩輕視地看她:“你還會下象棋?” 傅容厚著臉皮解釋:“我說的是玩象棋,不是下象棋,意思根本不一樣?!?/br> 生怕徐晉不懂似的,傅容讓人重新將棋盤擺了上來,拍拍兩個女兒:“阿璇阿珮,快告訴父皇怎么玩象棋。” 阿珮就乖乖地疊棋子給父皇看,阿璇撅著小屁.股將棋子朝父皇那邊滾。 換來徐晉兩聲干笑。 ☆、第290章 后記三 二月里瑧哥兒過完七歲生辰,先帝的二十七個月大孝就正式除服了。 徐晉繼位,以日代月,但這兩年宮中一切從簡,從沒有大擺過宴席,以示緬懷先帝。如今喪期一過,宮里各處氣氛就漸漸變了,如寒冬過后春日來臨,明媚輕快。 傅容領(lǐng)著女兒們?nèi)ヅ闾?,阿璇阿珮與宮女們玩摸瞎子,她們婆媳倆坐在走廊里看。 “月中去靈山,東西都準備好了嗎?”太后笑著同傅容說話。 前年避暑,一家五口在悠然居過的,去年也是,但徐晉當(dāng)時跟傅容承諾今年三月帶她去靈山避暑,皇上出宮這種大事,都是提前幾個月就開始準備的,自然瞞不過太后。 “其實也沒什么好收拾的,東西靈山那邊的行宮都有,我們帶幾樣用慣了的貼身物件過去就好了,我就是舍不得娘?!备等輵賾俨簧岬乇ё∑拍父觳?,“娘,你總在宮里悶著,不覺得沒趣嗎?” “這么大了還撒嬌?!碧竺嗣X頂,有些回憶地道:“誰說我總在宮里悶著的?靈山那邊我去了七八次,每年去都差不多,你稀罕,我可不愿意顛簸一路去看舊景。再說了,我留在宮里照顧瑧哥兒,你們在外面玩也放心是不是?” 說到兒子,傅容更沒有心情了。 徐 晉一臉邀功地說要帶她去靈山,傅容確實也想去。上輩子她身份不夠,靈山真正的好景色都沒瞧見,出去逛逛,遇到其他貴女還會被人用高高在上的目光鄙夷,好像 她和離犯了多大的錯是多丟人的事似的,因此這輩子可以以皇后的身份去,傅容高高興興地準備。但她沒想到盼了大半年,眼看著再過半個月就啟程了,徐晉卻告訴 她只帶女兒們?nèi)?,不帶瑧哥兒?/br> 三月離京,七月歸來,也就是說,她要跟兒子分開四個月。 要不是跟徐晉反抗沒用,傅容真不想去了。 太 后知道她心里舍不得,感慨地拍拍她手:“孩子大了,咱們想時時刻刻留在身邊也沒用,像景行,十幾歲的時候就出去打仗了,想得我夜夜睡不好覺,可有什么辦 法?沒有小時候的努力鍛煉,就沒有現(xiàn)在的他,所以nongnong要往好處想。你看,你們倆都不在身邊,瑧哥兒就有機會獨當(dāng)一面,這是好事?!?/br> 傅容懂,就是舍不得啊。 正郁悶,柔太妃跟二公主來了。 十七歲的二公主,穿了一身櫻紅色的裙子,好似沉寂了三年的花,一朝綻放,明艷逼人。 “姑姑真好看!”阿璇瞧見姑姑突然變了打扮,忘了自己還在玩游戲,笑嘻嘻朝姑母跑了過去,抱住姑姑大腿仰頭看她,“姑姑這條裙子好看,我跟meimei也有一條,我娘做的!” 五歲的小丫頭,耳邊臭美地別了三朵桃花,像個小仙女。 侄女大了重了,二公主不方便再抱她,就牽著她手,先招呼阿珮過來,再笑著問阿璇:“那阿璇阿珮明天穿上,咱們一起去花園里撲蝴蝶?!?/br> 阿璇高興地點頭,不讓姑母去走廊,拉著她一起玩游戲。 二公主無奈,遠遠跟太后傅容打聲招呼,就主動當(dāng)了蒙眼睛的瞎子,要捉兩個小侄女。 太后看著她笑,同柔太妃打趣道:“你看,?;圻€跟個孩子似的呢?!?/br> 柔太妃嘆氣。 太后跟她關(guān)系好,知道柔太妃最發(fā)愁什么,輕聲問道:“?;圻€不同意選駙馬?” 先帝去時,叮囑她跟兒子給二公主挑個好人家,她記在心上,兒子也記在心上,開春兒子就讓她問問柔太妃對駙馬的要求,他好在世家子弟里選幾個好的給柔太妃二公主相看,可二公主不肯點頭,她們就不好著手安排。 柔太妃無奈地點頭,不想提煩心事,反過來打聽徐晧的婚事,“什么時候給懷王選妃???” 這回就換成太后發(fā)愁了。 兒子跟崔綰青梅竹馬,從小到大那么多年,幾乎天天都能見面。感情這種東西,不是說對方做了錯事,自己就能憑理智割舍的了的,反而更痛苦。理智上告訴自己別再想,然心都陷進去了,拔.出來如同割rou,世上幾人受得了,幾人看得清? 因此太后希望兒子趕緊再娶個王妃安心過日子,再給她添幾個孫子孫女,但兒子再三拒絕,她也沒法硬逼著他。 兩個長輩同病相憐,傅容在一旁聽著,思緒漸漸飄遠。 徐晧的事她倒沒怎么上心,她煩惱的是自家哥哥跟二公主。 二公主肯定是喜歡哥哥了,喜歡的時間還不短,但人家小姑娘沒有仗著先帝的寵愛直接討駙馬旨意,也沒有在她面前表現(xiàn)出喜歡哥哥,規(guī)規(guī)矩矩乖乖巧巧,如若沒有年幼時求她幫忙那一次,傅容都不敢相信二公主喜歡哥哥。 哥哥呢,都二十六了,老大不小的,眼看官哥兒都要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他依然打著光棍。傅容真的氣,氣哥哥讓母親cao碎了心,讓她們姐妹發(fā)愁,而且他要是早早成親了,二公主或許就忘了認了,他遲遲不娶,換成傅容,心里也會抱希望啊。 晌午陪太后用的飯,飯后傅容帶著女兒們回鳳儀宮歇晌。 下午徐晉回來地比較早,陪傅容一起哄女兒們玩,幫阿璇晃了會兒秋千,就見傅容坐在藤椅上對著夕陽發(fā)呆,似有心事。 “瑧哥兒,你來幫meimei?!毙鞎x讓出地方,讓瑧哥兒過來。 瑧哥兒喜歡照顧meimei,接替父皇后,小心翼翼地幫meimei晃悠。 他力氣小,秋千幅度比徐晉晃時小了很多,阿璇玩得不盡興,嬌嬌地催他:“哥哥再用點力?!?/br> 徐晉快走到傅容身邊了,聞言回頭,看了看,道:“這樣挺好的,瑧哥兒別聽你meimei的。” 瑧哥兒就遞給meimei一個“meimei聽話”的眼神。 阿璇嘟著小嘴。 阿珮坐在一旁的繡墩上,大眼睛盯著晃動的秋千,小嘴兒微張,好像在說著什么,某一刻突然眼睛一亮,站起來道:“夠二十下了,該我了!” 瑧哥兒慢慢停下秋千。 阿璇沒玩夠呢,不過說好了一人二十下,她也不會跟meimei搶,就坐到繡墩上去了。旁邊還有秋千,可她喜歡讓哥哥晃,也喜歡看meimei玩。 那邊徐晉坐到藤椅上,旁若無人地捏傅容鼻子:“又在想什么?” 傅容回神,剛想拍開他手,心中一動,拉下他手好好跟他說話:“今天聽娘跟柔太妃聊?;鄣幕槭拢f駙馬不好挑。福慧是先帝的掌上明珠,是皇上的meimei,肯定要挑個出色的世家子弟才配得上,但真正的世家子弟,都想建功立業(yè),怕是不愿意只當(dāng)個駙馬吧?” 她想知道徐晉對駙馬的態(tài)度。因為二公主的關(guān)系,她翻過史書,也不是每個朝代都限制駙馬當(dāng)官的。徐晉是大魏的第六個皇帝,或許徐家真是女兒緣淺,前面五代只出過永寧公主跟二公主,一個永寧公主,未必就能當(dāng)必須遵循的前例。 徐晉看向了自己的兩個女兒。 他也有自己的公主,女兒們大了,該嫁給什么樣的男人?是吳白起那種只會玩的,還是梁通那樣有真本事的? 當(dāng)然是后者,他不會將女兒們嫁給一無是處的男人。 而駙馬,也是外戚。 慶國公沒有官職,但永寧公主依然有野心,將女兒嫁給皇帝,再幫外孫謀劃皇位。這是駙馬老實公主不老實的例子,前朝也有公主老實,駙馬憑借公主的名頭弒殺正統(tǒng)皇子再推舉公主的兒子也就是他的兒子登基的。 因此外戚到底會不會成憂患,重要的是人心,是在位者的能力手段,而非一紙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