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母沉默。十二年前，那可憐的小女孩失去了最愛的父親，如今——

    她點頭：“我聽你的?！?/br>
    彭野不說話了，似乎在休息，眼睛卻沒閉上，執(zhí)著地望著天上。

    彭母彎腰撫摸他的額頭：“回北京了，mama會一直關(guān)注程迦，把她的事和你分享。我們好好養(yǎng)身體，好起來了去找她。說來，程迦這女孩挺特別的?！?/br>
    彭野眼瞳挪過來，漆黑，清亮。

    “不像以前你身邊的女孩。她們都溫柔聽話，脾氣乖，性格好。——我并不是說她不好?！?/br>
    “嗯?！迸硪罢f，“我不需要?！?/br>
    不需要她溫柔，不需要她脾氣好，性格好。他只想寵著她，讓她永遠(yuǎn)像十四歲一樣任性，她潑汽油，他給她收拾；她要打人，他給她遞鞋；她拿砍刀，他給她鎖門。

    他只想這樣，一輩子這樣，看她矯情，看她作。等她任性地過完一生，他把她收拾好了，再隨她而去。

    這才是他的計劃。

    “媽，”彭野聲音很低，

    “我想死在她后邊。我一直在努力。我盡力了，但事情的發(fā)展和我想的不一樣。”

    對死亡的恐懼和悔恨，無非是不甘留她孤苦一人。

    “媽——”

    “嗯？”

    “我不想死。”

    他說：“我一定會去找她。”

    程迦站在門外，手扶著門把手，又松開。她轉(zhuǎn)身走了，到醫(yī)院外頭抽了根煙，風(fēng)真的小了一點，但雪還在下。

    再回病房時只有彭野一人。

    她進(jìn)去時沒發(fā)出聲音，但他就像知道她來了一樣，睜開眼睛，目光落在她身上不松開。

    她脫下風(fēng)衣，深v的黑色絲絨長裙，襯得她的脖頸和臉頰像雪一樣。

    她坐在床邊，有意無意攏著肩膀，胸前一道深深的溝，肌膚雪白柔膩，黑鷹的半邊翅膀飛揚(yáng)在外。

    男人盯著她白白的胸脯看了一會兒，直白地笑了。

    程迦說：“下流?！?/br>
    彭野抬起眼眸看她臉孔，輕笑：“想再對你下流一回。”

    程迦：“一回？”

    彭野笑：“很多回?！?/br>
    她稍稍歪頭，捋了捋還有些濕的頭發(fā)，發(fā)絲撩過他的眼睫和臉頰，他說：“好香?！?/br>
    程迦說：“你用的那種劣質(zhì)洗發(fā)水?！?/br>
    他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她也不想讓他多說。不到一星期，他消瘦得像退了好幾層皮。

    她起身把窗簾拉開，外頭落著雪。她說：“風(fēng)小了，明天送你轉(zhuǎn)院?！?/br>
    彭野長久地看著她。

    “看什么？”

    “你還是那么漂亮?！?/br>
    “生病讓你嘴滑了?！彼貋碜?。

    彭野說：“等身體好了，我想去很多地方?！?/br>
    程迦說：“好?！?/br>
    “先去北冰洋?！?/br>
    “……”

    “以前想過在護(hù)鯨船上待一段時間，協(xié)助一個英國攝影師拍紀(jì)錄片。但沒完成。”

    程迦不吭聲。

    他看著她：“程迦——”

    她還是不吭聲。

    “去吧，拍了回來給我看。我想看?！?/br>
    她問：“你是想看，還是想把我支走？”

    他淡淡笑了，說：“兩者都有?！?/br>
    她抿著嘴唇，又說：“好。”

    一個好字，兩人相對無言。

    “彭野?！彼龔?fù)而平靜開口，“那天你說讓我等等你。我就知道你要帶著我了。你說話不能不算數(shù)?！?/br>
    彭野看著她，她垂著頭，眼睫發(fā)顫，他胸腔生病的劇痛都掩蓋不下此刻的心疼，他說：“算數(shù)。你再等我一段時間，我去找你?！?/br>
    她依然沉默，仿佛再也不能開口。

    “程迦——”

    她不應(yīng)。

    “程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