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慧齊把今日大帳房送來的帳目過了眼，回頭等送到鶴心園戳國公府的銀印，這事就算是解決一波了，這波人也就可以領(lǐng)著銀子回去了。

    國公夫人傍晚過來的時候，見弟媳婦跟兒媳婦頭湊在一塊，嘴上念念有詞的，也是無奈……

    正趕上這時候，就是病著也只能當(dāng)個完整人使喚了，她也是幾夜沒睡過一個好覺了。

    晚膳謝慧齊是湊到了老祖宗的屋里去用的，她只是手跟臉比較嚴(yán)重，也沒傷著腿，所以這天一入黑，她還是會跑去老太君的屋里去秀一下存在感的。

    這事兒其實(shí)也簡單，她不含悲喊苦，老太太見到她哭了兩次也就不哭了，心情也跟著她放松了下來，見到她來，就是看著小姑娘的傷臉也是笑得合不攏嘴，她就喜歡小姑娘陪她用膳，飯都能多吃半碗。

    膳后，謝慧齊也沒盼到齊君昀回來，嘴里沒話，就跟老太君嘀咕起了明日大郎他們回家來的事，“明日那兩個小的回來，不定怎么鬧呢。”

    “不會，不會，”老太君連連搖頭，“他們懂事的很，你傷著，他們豈會跟你鬧？”

    謝慧齊想想也是，也是自己安慰自己，“是呢，祖奶奶，我想我都病著，小崽子也沒那個臉皮跟我鬧不是？”

    當(dāng)夜謝慧齊迷迷糊糊睡了一夜，第二天醒來就有點(diǎn)失望地問過來伺候她的紅豆，“長公子沒歸家啊？”

    “沒呢?！奔t豆也是失望地?fù)u了搖頭。

    長公子都兩天沒歸家了，她們姑娘都有點(diǎn)盼了，還怪擔(dān)心的。

    謝慧齊這確實(shí)也是有點(diǎn)心不穩(wěn)，這幾天朝廷太亂了，抓了這個又抓那個，來國公府門前來求情來哭的人都快把國公街堵了，九門那邊都派了一支百人的守城軍過來了，這人不回來，她心里就不安，也不知道外面鬧到什么地步了。

    這日大郎他們要?dú)w家，一大早的，大管家齊封就帶了家人出去跟九門的人商量等會兩個公子進(jìn)府的事。

    謝慧齊也是一早在等著，不一會，齊昱回來說已經(jīng)商量好了，讓兩個小公子在街外下馬車，府里的護(hù)著步行回府就行。

    謝慧齊聽了還是覺得打眼了，“能不能從后門回來？”

    現(xiàn)在國公府外這么多的人，一大半都是天黑了不走堵長公子的，這些人里，老幼婦孺皆有，實(shí)在不好招惹。

    “沒有讓平公子跟慶公子走后門的道理……”齊昱聽后跟她解釋道，“國公府不至于為了躲人連進(jìn)自己家門都要往后門走。”

    這是國公府的臉面，不能丟的。

    謝慧齊很想說兩個小的就不用這么講究了，但回過頭一想，大郎二郎在外也是有身份的人，回國公府還要走后門，被人知道了就又要說他們不招國公府的喜愛了，便把話忍了下去。

    但她的思慮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回頭謝晉平帶著弟弟歸家，兩個人也是一路低頭不語快步跟著下人，但國公街只走到一半，不知道誰認(rèn)出了他們來，圍著他們就是不放，更有甚者伸手就來抓他們的衣裳，嘴里喊著行行好，但卻把他們堵得寸步難行了。

    還是國公府又出去了近五十的家兵，才把這群人強(qiáng)行弄開，護(hù)了大郎二郎回來。

    謝家大郎跟二郎一回來就看到了他們臉上結(jié)了痂和兩只包子手的阿姐，二郎一路已經(jīng)被氣得臉都是青的，鼓著嘴氣?；５?，一見到他阿姐這樣子，當(dāng)下眼就紅了。

    謝慧齊可是最怕他這般了，立馬就道，“多大了？再哭你這輩子就甭想娶到媳婦了！”

    二郎一聽，也不敢哭了，上前來抱著她的腰就是不松手。

    謝慧齊被他弄了個哭笑不得。

    她就是傷了，但精神也好，眉眼還是跟以往一樣的生動，謝大郎默不吭聲地打量完她后，心里也有了數(shù)，走上前后，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淡淡地喊了聲“阿姐?！?/br>
    大郎長得快，盡管小她三歲，但已經(jīng)是與她同高了，謝慧齊看著大弟弟那靜默如溫玉一樣的臉，也是在心里輕輕地嘆了口氣。

    孩子不在身邊長大，她都有些不太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了。

    二郎會哭會笑，有什么不對的他即刻就會發(fā)泄出來，可大郎什么事都只埋在心間，她最擔(dān)心的也就是他了。

    謝慧齊這廂領(lǐng)了弟弟們回青陽院，等二郎一看到二夫人還沒淡化幾分的黑眼眶，當(dāng)下圍著二夫人就是不走，給二夫人端茶送水，小心翼翼極了。

    大郎二郎歸家兩天，二郎當(dāng)真是沒跟謝慧齊鬧，只是要回國子監(jiān)的前晚，二郎半夜抱了枕頭到了謝慧齊的門口，跟前來應(yīng)門的小麥不好意思小聲地道，“小麥jiejie，我能去我阿姐腳邊睡一會嗎？”

    小麥回頭報了姑娘，謝慧齊忙讓二郎進(jìn)來了。

    二郎這夜便心滿意足地睡在了他阿姐床邊的小榻上。

    齊君昀半夜回來時，就看到了小舅子睡在了他小姑娘的床邊。

    謝慧齊這時候已經(jīng)是穿戴整齊了，見到他朝她挑眉，她朝他搖頭，等他躺下后，她窩在他懷里輕聲說，“你明日早上如若有空，幫我跟大郎說幾句話?！?/br>
    “嗯?！饼R君昀摸了下她的頭發(fā)，閉著眼睛應(yīng)了一聲。

    “哥哥，外面怎么樣了？”謝慧齊見他疲憊不堪的樣子本來不打算問了，但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

    “不怎么樣，”齊君昀這時候抬起眼，輕吁了一口氣，淡道，“太子帶回來的那筆銀子已經(jīng)查出來了，是人命錢，我事先也是沒查清楚，這幫筆錢是春末洪澇時因上官不當(dāng)?shù)闹噶钏赖囊蝗轰顜秃庸さ姆饪谫M(fèi)，現(xiàn)在漕幫那里瞞不住了，已經(jīng)捅到了京里來……”

    “??？”謝慧齊沒聽懂，但聽清楚了他話里的凝重意味。

    “現(xiàn)在漕幫一群人帶著兩岸的一群老百姓，反了。”

    ☆、第126章

    謝慧齊默不吭聲,這已不是她能評價的事了。

    “世兄……”這時候二郎突然起來，趴在榻前，小聲地叫了他一聲。

    齊君昀笑了起來，拍了拍身邊，“過來?！?/br>
    “誒?！倍娠w快下地,連鞋子都沒穿光著腳就跑了過來。

    謝慧齊等他一過來連忙把他的光腳拿被子捂上,嘆著氣就去揪他的臉蛋，“小調(diào)皮鬼。”

    還裝睡！

    二郎嘿嘿笑了起來,還不忘給他挪了半個被窩的世兄說好話，“世兄,你身上好暖和?！?/br>
    齊君昀輕拍了他的頭，笑了,回過頭朝她搖搖頭,示意不要緊。

    “世兄，你說運(yùn)河兩岸的人反了？”二郎這時候抬頭問向齊君昀。

    “嗯。”

    “這就是所謂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謝慧齊聽了,立馬坐了起來,就去瞪口無遮攔的二郎，嚇得二郎直往床角躲，捂著眼睛就說，“我不瞎說了，阿姐，我不瞎說了！”

    “再說抽你！”謝慧齊舉著包子手就往他胸前狠狠晃了一下。

    “好了……”齊君昀偏過頭，輕碰了下突然兇神惡煞了的小未婚妻的頭，把露出被子的二郎又拉了回來，與他淡道，“在外面這等話要一字不說，知道了？”

    “知道了，”二郎這時候又不怕了，大咧咧地道，“我這不跟你說吧，你是姐夫嘛。”

    齊君昀輕笑了一聲。

    謝慧齊無可奈何地看了二郎一眼。

    二郎不是沒有心眼，他知道討好人，但到底還是太小了，做事說話就是他自己覺得穩(wěn)重，但在成人看來還是太嫩了。

    “嗯，”齊君昀沉吟了一下，考校起了他的功課來，“益先生跟你們講過天下家國篇了？”

    “講過了……”

    “那你跟世兄說說，這篇天下家國的意思。”齊君昀換了個往下一點(diǎn)的姿勢，問著身邊的小公子。

    謝慧齊有點(diǎn)愧疚地看著他，這深更半夜的回來睡個覺，還得幫她教二郎。

    齊君昀也沒看她，這只是手一拉，把她拉到懷里，嘴往她發(fā)上碰了碰，輕道了一聲“睡吧”，就轉(zhuǎn)頭聽著二郎講他對天下家國篇的見解了。

    不日，戶部尚書在家中上吊身亡，谷展燁得對圣令進(jìn)宮，被皇帝指為戶部尚書。

    當(dāng)日下午，得信的谷舅母帶著女兒來了國公府，給齊老太君磕頭。

    磕完頭，說了會話，母女倆得了老太君的令，跟著謝慧齊到了她的屋子跟她說幾句體己話。

    谷舅母一路心不在焉，等進(jìn)了屋，丫鬟婆子們都退下去了，谷舅母拉著謝慧齊的手默默地流起了淚。

    謝慧齊本來是笑著的，但見蒼老瘦小的舅母哭得這般無聲無息，心里也是有些酸楚。

    “舅母，我沒事的?！?/br>
    “娘，別哭了……”谷芝堇拉了母親的手。

    谷舅母“哎”了一聲，輕嘆了口氣，便沒再說話了。

    她也是無話可說。

    好像自皇帝登基，俞家上位后，他們幾家的人生第一步都走得異常的艱難。

    可這又有什么法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我們這次過來是跟國公府道謝的，”末了，還是谷芝堇開了口，她也沒怎么看表妹的臉，看著她臉邊的一個方向與她道，“阿父說，等忙完這段，過年了他就親自上門來接你跟大郎他們回家過年?！?/br>
    “好，我知道了。”謝慧齊微笑道。

    “嗯，那我們走了?！惫戎ポ酪灿X得這里沒法呆下去了。

    一想他們家的起勢是小表妹拿命拼來的，她就有些坐立不安。

    谷家母女來得匆匆，走得也快，就是國公府留了她們的飯，她們還是趕著回去了。

    她們臨走前，謝慧齊本來還想跟她們多說幾句的，但一看到舅母的淚眼，便把話又咽在了嘴里。

    他們已是這世上最親的親人了，連心其實(shí)也都是挨得近近的，可有些話，那些過去的事，真的是一個字都不能提。

    只要一提，就好像他們身上有個地方就會徹底崩塌，而他們誰也救不也誰。

    十二月初，國公府門前的人被強(qiáng)行驅(qū)趕走了，沒幾天，七，八，九娘子就從府里嫁了出去，因京城風(fēng)云不斷，國公府的這幾樁喜事辦得靜悄悄的，連宴也沒擺幾桌，但謝慧齊也想了個法子給她們找補(bǔ)了過去，就是在她們回門后，讓家里的大管事娘子帶了仆從，送了趟禮過去，以示國公府對她們的看重。

    但張家的三個妞已經(jīng)訂了親事在身的兩個妞都沒嫁，十二月出頭一點(diǎn)，她們就回家過年去了，張大人在給國公府的信里說他明年開春進(jìn)京會帶小姑娘們給國公府的主子們磕頭。

    國公府也忙起了過年的事，這個時候謝慧齊的手也拆了布條，看著就幾個傷疤了，臉上也是脫了痂，雖還有點(diǎn)粉色疤痕，完全恢復(fù)好還要一段時時，但好在不仔細(xì)看的話也不是很看得出來。

    十二月中旬，一直沒歸家的齊君昀突然回府，說要去江南解決叛民事端，齊老太君一聽這個消息，當(dāng)場就昏了過去，再醒過來時，握著大媳婦的手流著淚道，“我真的不想活了，媳婦，就讓我死了罷?！?/br>
    國公夫人給她擦著眼淚，淡道，“您現(xiàn)在還死不得，曾孫都沒抱著?！?/br>
    齊老太君一聽這冷冰冰的話，差點(diǎn)沒氣昏過去。

    齊君昀這頭一說要去江南，是即日就要起程，他回國公府只是交待事情的。

    他跟祖母與母親分別說過話來，就帶著謝慧齊回了他住的鶴心園，告訴了她放著金庫完整的一套鑰匙的地方。

    末了，他說了如若他從江南沒回，她需如何帶著家里人活下去的幾個辦法。

    他一直說個不停，謝慧齊聽到最后都木了，連眼淚都已經(jīng)掉不下來了。

    他們說話的間隙，齊大過來暗室來報了兩次，說宮里的公公催得緊……

    齊君昀把事情一說罷，就拉著她出了暗室。

    “好了，回去吧?！币怀鳅Q心園，齊君昀摸了下她冰冷的臉就轉(zhuǎn)了身，但他終究還是沒有走成，袖子被人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