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船上有貴重的珠寶玉器,也有名貴的絲錦綢緞,甚至還有十二個竹編的人偶,他們或是練劍,或是抬頭望天……十二個人偶,十二種景象,栩栩如生,都由一個人手編而成。 那人現(xiàn)在就立在岸邊,他的人在岸上,心卻早已飛到了西北邊。 他是南朝皇帝新封的羽林左監(jiān)赫連上,如今已不比幾月之前,他已可以調(diào)動赫連家的船只“玄武”,卻只能讓“玄武”帶去他的思念。 還有一個不修邊幅的老漢立在赫連上的身邊,他是有些人眼中的奇才,也是有些人眼中的瘋子。 從赫連上五歲的時候,他便像這般一直默默地待在赫連上的身邊。 他是南朝的名士商軌,更多人卻喜歡叫他“商鬼”。 如今,他應(yīng)了赫連上的請求,隨船前往大周,去教導(dǎo)玉寶音。 看著不遠(yuǎn)處的滔滔江水,商軌道:“還是上公子對了,皇上對太子……那是愛之深責(zé)之切。上公子只要緊隨著太子……”只要真元帝能活到給太子鋪好的路啟用的那一天。 赫連上卻道:“走一步看一步,誰也不知天命是怎樣的。” 天命?確實是個惱人的東西。商軌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么…公子珍重!” “先生也珍重,”赫連上嘴唇微動,最后也只是道了一句:“我給高遠(yuǎn)公主的賀禮,先生莫要忘記。” 商軌嘆了口氣,搖搖頭道“該忘記的忘記,不該忘記的……才要銘記在心?!?/br> 若是還有時間,赫連上定要和商軌辯一辯什么是該忘記的,而什么又不該忘記。 其實說都會說,只有事情到了個人的頭上才發(fā)現(xiàn),想要記住的老是忘記,本該忘記的眨一眨眼睛就占據(jù)了心。 赫連上目送著商軌登船,又目送著船走了好遠(yuǎn),他撥弄著手上的珠串,想著遠(yuǎn)方的小丫頭此時在做什么,又會是何種心情。 他還記得他娘改嫁那日,他一個人坐在屋子里的孤單,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惶恐不安。 若是…此時他能伴在她的身邊…… *** 沒有幾個小孩能有幸看見自己的娘親披嫁衣。 這是玉寶音此刻的心理。 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看法不一,這取決于人的個性。 玉寶音看著身穿華麗嫁衣的秦愫,不由自主地贊嘆了一聲:“娘,你真美麗!” 秦愫笑而不語。她已是二嫁之身,此時的心情自然沒有初嫁時的忐忑和欣喜,這是預(yù)料當(dāng)中的,只是居然也沒有預(yù)料中的壞情緒。 她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大紅的喜衣……還有一旁伸著脖頸望定她的玉寶音,這一切是那么的真實,卻又那么的像幻景。 “寶音,一會兒娘去蕭家的時候,你和慧春姑姑呆在官邸里,”為了使她女兒安心,秦愫又道:“用不了多久,娘就會回來?!?/br> 她在大周不過是個掛名的公主而已,出嫁在即,這里沒有父皇和母后讓她拜別,駙馬蕭景也不用去皇宮中迎親。她就像一個普通的待嫁女人,等著夫婿來接她去夫家行成婚禮。 好在蕭太后說了,行完禮她還可以回到官邸,一直住到高遠(yuǎn)公主府建成那日。 蕭景來迎親的時候,慧春帶著玉寶音躲在屋子里。 只聽外面有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音,還有鑼鼓喧鳴。 直到外面慢慢平靜,玉寶音才開口詢問慧春:“我娘和我爹成親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熱鬧?” 慧春自然還記得八年前的那場盛大婚禮,她道:“長公主出嫁,太子送親,數(shù)十里紅妝,從早上搬到了夜里,建康城夜如白晝,一直熱鬧了半個月有余?!?/br> 玉寶音只覺有些惋惜,那樣的場面……沒她什么事情。 她忍不住嘆息。 明明是一樁喜事,慧春卻怕玉寶音傷心,正想法子安慰她,就聽外頭有人報,說是蕭府的小公子來了。 玉寶音一出門兒就見蕭般若背手站在院子里,她好奇地問:“你不在你們府中呆著,怎么到這兒來了?” 蕭般若便道:“府中也沒我什么事情?!?/br> 人生最尷尬的時刻,就是參加自己父母的婚禮。 明明是想要開心的,可是就是不自主地想起死去的母親。 再加上這個時候,蕭府到處都是喜慶的顏色,就連半空中的空氣都像是甜的,可這些仿似和他并沒有多大關(guān)系。 出現(xiàn)在賓客中,總覺得會被人指點。 想要幫著做點什么事情,才發(fā)現(xiàn)他什么都幫不上。 想來想去,這個時間,和他一樣顯得多余的還有一個人,就鬼使神差地到了這里。 玉寶音只覺得他是個有熱鬧不知道看的笨蛋,她倒是想看可沒人會帶她去。 可他來都來了,她也沒有不接待的道理。 玉寶音想了片刻,道:“閑著也沒事兒,我?guī)愎涔溥@官邸吧!我娘說了,也不知道她和你爹成完了親你要不要住在這里?不過院子倒是給你預(yù)備好了,我這就帶你瞧瞧去?!?/br> 與此同時,皇宮里的小皇帝正對大中說:“閑著也沒事兒,不如咱們現(xiàn)在出宮,說不定還能趕上鬧我阿舅的洞房呢!” 小皇帝想要辦的事情就沒有辦不成的,他換上了常服,領(lǐng)著大中和幾個侍衛(wèi)偷偷地溜出了宮。 走到半路,小皇帝忽然想起,如今肯定一個人呆在官邸里的玉寶音。 他即刻讓大中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 嗯,帶著她一塊兒鬧洞房去。 人多才熱鬧不是! 小皇帝沒有料到這個時候蕭般若也在官邸里。 他和玉寶音差不多的心理,心想,他表弟是個傻的嗎?這個時候不留在府中看熱鬧,跑到這冷冷清清的官邸做什么呢? 小皇帝二話不說,就要領(lǐng)著蕭般若和玉寶音去蕭府,嘴上還道:“快點兒,快點兒,快趕不上了?!?/br> 蕭般若是真不想回去,奈何不止小皇帝想去,就連玉寶音也很想去。 小皇帝是個不靠譜的就算了,怎么連他meimei也跟著起哄呢! 他爹和她娘都已經(jīng)成親了,她可不就是他meimei了,得歸他管才行。 蕭般若將玉寶音拉到了一旁說悄悄話,就是問她想去蕭府干嗎? 這不是怕她一時想不開搗亂嘛! 玉寶音道:“皇上不是說要去鬧洞房!” 蕭般若哭笑不得地說:“你知道鬧洞房是干什么嗎?” 玉寶音反問他:“那你說鬧洞房是干嘛呀?” 蕭般若認(rèn)真地想了一想,還別說這個問題也難住了他。 不過不知道也沒關(guān)系,至少他知道他和玉寶音不該去。 玉寶音不服氣,又問為什么不能去。 蕭般若往她的頭上敲了一記,道:“你聽說過誰家的子女去鬧父母的洞房?” 這話說的……本就少有誰家的子女能參加父母的婚禮。 這不是特殊嘛! 蕭般若說了那么半天,玉寶音還是想去。 小皇帝被晾在了一邊本來就不高興,等了這許久見他倆還在嘀嘀咕咕,不快地對玉寶音道:“他愛去不去,走,我?guī)闳??!闭媸?,又不是不知道蕭家的大門開在哪邊。 玉寶音瞧了一眼蕭般若,稍稍有些猶豫:“我去了我娘會不會生氣?” 小皇帝道:“傻了嗎?咱們偷偷的別讓他們發(fā)現(xiàn)不就行了?!?/br> 蕭般若:“……”還是回吧,蕭家他最熟,由他領(lǐng)路,以防他meimei被小皇帝帶到“坑”里去。 好吧,一邊是他meimei,一邊是不靠譜的小皇帝,他就是個cao心的命。 臨上馬車的時候,小皇帝還不開心地嘟嚷了一句:“磨蹭來磨蹭去,到底不還是要去!” 蕭般若聽見了也只當(dāng)沒有聽見。還心想,怪不得他祖父常說但凡是皇帝都是難伺候的。他不去,小皇帝不開心。他去,小皇帝還是不開心。那他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呢…… 約摸兩柱香的光景,就到了蕭府外。三個人沒敢走正門,就連后門也沒敢走,走的是一個不常用的偏門,還是翻墻進(jìn)去的。 別以為因為蕭景大婚,人手都在前院幫忙。所謂忙中有序,蕭家的安保工作一向都是很嚴(yán)密的。 蕭般若打頭第一個翻墻進(jìn)去,就有他爹布置的暗哨上前查看。結(jié)果一看是自家的公子,公子還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趕緊隱蔽。 緊接著就有一個穿著紅衣裳的丫頭騎上了墻頭,就見他們公子還想接住她來著,誰知那丫頭的身手夠麻利的,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芈淞讼聛?,輕盈的沒有一點兒聲音。 再緊接著,他們就看到了小皇帝。 幾個兵躲在暗處竊竊私語,說的不是小皇帝為什么不走正門居然翻起墻來了,而是那丫頭是誰? 有一個常在官邸外走動的兵道:“她啊,就是咱們的新小姐?!?/br> 另外的幾個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們公子像緊張小媳婦兒一樣緊張她了,原來是新meimei哩。 蕭般若對蕭府的熟悉程度,那還用說嗎?閉著眼睛都能摸到想去的地方。 他提議先去他的院子里,小皇帝死活不同意,非要去新人房,還說要瞅著沒人的功夫鉆到床底下去。 蕭般若急了,道:“堂堂的天子怎么可以鉆到床底下去?” 小皇帝看他著急,就更來勁了,又對玉寶音道:“他愛去不去,我們?nèi)??!?/br> 蕭般若:“……”去,去,去! 拉著別人meimei亂跑的小皇帝,有夠討厭的。 表哥也不行。 蕭般若原想著事情不會這么順利,新房的門外怎么可能沒有丫頭守著呢! 誰知,恰好趕上了前院在行拜堂禮,就聽見前面鬧哄哄的,而新房的門外不見半個人影。 至于暗哨……暗哨誰不認(rèn)識他們自家的公子呢! 蕭般若心煩不已,心想著他爹迎親也真夠慢的,肯定是他爹接了媳婦很高興,圍著長安城轉(zhuǎn)了一圈兒,顯擺完了才回到蕭府。 只能說這是天意。 小皇帝果真按先前說的,一進(jìn)了新房,就拉著玉寶音鉆到了床底。 鉆還是不鉆?蕭般若正在猶豫,就聽見原本離得很遠(yuǎn)的哄鬧聲,越離越近。 他一慌,也鉆到了床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