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起初,玉寶音只當是元亨懶病又犯了。建康就在眼前,秦寒就在城內,玉寶音只想一鼓作氣地沖進去,將他捉拿。 這就好比一個饑寒交迫的人,再往前跨上一步,就是美食佳肴,卻有個人突然拽住了她的腳,就是不讓她往前跨呢! 可想而知,玉寶音是有多氣拽住她腳的元亨。 兩個人站在曠野里大吵了一架。 玉寶音還說出了要一拍兩散的話。 反正,她又招來了兩萬多的人馬,如今,她的玉面軍可是有三萬人了。 她底氣不足的時候,說話都是囂張,更何況現(xiàn)在底氣十足呢! 元亨要是再年輕個十歲,肯定會和她一拍兩散的。 可他現(xiàn)在“老”了,倒是越發(fā)的能沉住氣了,等到玉寶音嗷嗷叫完了,他才慢悠悠地道:“若是秦寒將秦纓的兒子和女人綁上了城墻,你是直接攻城,還是退后十里呢?” 玉寶音一腔沸騰的熱血,頓時冷卻了。 她又不是個傻瓜,一旦冷靜下來,怎么也不可能說出“只有卑鄙的小人,才干的出以婦孺相脅的事情”,如此愚蠢的話。 那廂的元亨搖頭晃腦,又道了:“朕不了解秦寒,朕若是他,朕就會那么干的?!?/br> 玉寶音瞧他的樣子,就只覺牙癢,更有一肚子的邪火沒處發(fā),怒道:“那是你和秦寒一樣,都是個卑鄙的?!比舨蝗辉鯐颓睾靶挠徐`犀”呢! 元亨眼睛一瞪:“……”擦! 想他如此正直的青年,到了她的嘴里居然成了卑鄙的。 可見女人果然是難養(yǎng)! ☆、72|于 秦寒是不知道,大周的皇帝在金斗河,也不知道他已經猜到了自己會用的歪招,更不知道在金斗河停了幾日的玉寶音,已經脫下了銀甲,換上了女兒裝,坐在馬車里,搖搖晃晃地往建康來呢! 可有些人的膽量,總是出乎他的意料。 旁的人玉寶音也沒有多帶,尤其是打北邊來的、不會說南朝話的那幾個。這就是說不止是元亨,就連蕭般若那也是排除在外的。 她帶了梁生充當馬夫,慧春是貼身伺候的姑姑,還有一個小廝霍橋,主仆四人是去建康買緞子做花衣裳。 玉寶音的打扮像極了鄉(xiāng)紳家的小姐,接受盤查之時,那士卒一掀車帷,她便小小地驚呼了一聲,還用帕子遮住了臉龐。 那些士卒整日在城門邊盤查,有何意思呢? 貴人他們是不敢欺的,就喜歡查這些沒有哪家標識的馬車,聽里頭的小姐呼上一聲,他們便會心情舒暢。 霍橋使了銀子,想讓他們放行。 先前挑起車帷的士卒道:“你們也是個沒有眼力勁兒的,眼看建康就要打仗,不趕緊找個地方躲好,還想進城買緞子?命要是沒了,打扮的再漂亮,誰會看呢?” 霍橋便驚訝地道:“打仗?因何而打仗?” 要知道,秦纓在北梁自立,距今還不到一月,攻下的那幾座城池,傷亡也不大。 再加上安撫工作做的好,又沒有大批的流民,消息閉塞的百姓,還真不會知道。 那士卒不疑有他,又道:“瞧你們就是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太子秦纓……要回來了?!?/br> 說這最后一句話的時候,他特地壓低了聲音,末了,還嘟嚷了一句:“那個位置那么好,當然是誰都想坐呢!” 霍橋有些“緊張”,做戲還要做全套,他站在馬車的旁邊,對里頭的玉寶音低語著。 在旁人看來,他這是在請示小姐“咱們趕緊回家吧”。 實際上,霍橋說的是:“瞧這樣子,看守城門的不像是秦寒的嫡系呢?!?/br> 里頭的玉寶音沒有說話,只是撩起了車帷,伸頭向城內張望,還特地瞪了瞪霍橋,這才放下了車帷。 霍橋便上前對著那士卒道:“軍爺,我們現(xiàn)在進城,傍晚就出城,軍爺行個方便吧!”說完,還重重地嘆了口氣。 那士卒略帶同情地道:“那些個女人愛起美來,就是個不要命的?!?/br> *** 八年過去了,玉寶音從沒有想過自己會是如此踏進建康城的。 她沒有去城外瞧過她爹,不過是想攻下了建康,堂堂正正地對她爹講“爹,我回來了,你的冤仇也已得報”。 如今,她瞧著應該熟悉,實際陌生的建康,只是在心里默念著“爹啊,你得幫幫我”。 梁生趕著馬車在城西轉了一圈,玉寶音當真買了幾匹緞子,大多是男子的式樣。 而后,她讓梁生將馬車趕到了赫連上的府外,停在了巷子里的后門邊,她抱著緞子對那個從內探出了半顆腦袋的半聾老仆道:“永長,我上哥哥可在府上?” 永長又將門打開了一些,邁步立在門檻之外,睜大了眼睛將她使勁瞧,半晌才道:“你是……” 玉寶音道:“你糊涂了?我買了幾匹緞子給上哥哥做衣裳,別擋我的路,再將我的馬兒喂飽。” 這話好像以前聽過,永長癔癥了一下,玉寶音便從他的身邊飄過,他想抓都抓不回來呢! 他趕忙將大門全部打開,對著梁生幾個道:“進來,快進來!”唉,這是討債的……回來了。 活了大半輩子的人心里跟明鏡似的,欠了何人的債,遲早都是要還的。就算今生還不了,還有來世呢。 赫連上也是打后門回府的。 永長一看見他就講:“許是公子在等的人…來到了?!?/br> “當真?”赫連上驚喜道。 “小的老了,眼也污濁,瞧著那位和從前還有那么些相像。” 赫連上淡笑了一聲道:“看來你還真的是老了?!彼c從前已經大不一樣。 從前他比她高了半個身子,如今卻頂多比她高出一頭。 從前她的小臉是圓乎乎的,如今已經長出了尖尖的下巴。 從前她最喜歡的是他,如今誰也不知哪個是她心里最重要的。 時間總是讓人改變,不變的只是看人的眼光。 雖說瑞王在世時是真拿她當男兒養(yǎng),可誰能想到她真的會領兵打仗。 秦寒一直不相信的事情,他卻是深信不疑的。 瑞王的玉面軍,除了她誰能號令得了。 所以,她哪里還是她呢,她已經從一個公主變成將軍了。 赫連上沒有像往常那樣去書房,而是在府中隨意轉了一圈,又轉回了后門,去了緊挨著后門不遠的一個小院子。 那里已經空了八年了。 除了他,和那只已經老邁的rou團,偶爾會到那里轉轉,其他的人只要踏進一步,他便要大發(fā)雷霆的。 那里是他府上的禁地,唯有一人可以隨意出入。 赫連上推開了虛掩著的門,首先瞧見的是霍橋。 霍橋沖他抱了抱拳,一語不發(fā)。 赫連上并不認識他,只問道:“人呢?” 里頭的慧春聽見了聲響,一掀竹制的門簾,對著赫連上行禮道:“上公子來了?!狈路鹚攀沁@府上的客。 赫連上倒是認識慧春的,叫了聲“姑姑”,展顏一笑。接著他進了內里,就見玉寶音撫摸著rou團,看著他笑。 他恍惚了一下,還是生氣地道:“誰叫你這么莽撞的!” 她的聲音驚了rou團,它弓了身子,沖他叫了一聲,而后跳上了桌案,與他對視著。 他坐在了玉寶音的右手旁,用手驅趕rou團道:“都說狗是養(yǎng)不熟的,原來貓也是一樣?!?/br> 玉寶音自然清楚他在氣什么,她道:“秦冠還在皇宮,我若是直接攻城,結果一定是不好的。再說我如今只有五萬的人馬,城中卻有十萬,攻城戰(zhàn)里頭,想要以少勝多,是很難的。我不知該怎么辦好,只有冒險進建康?!?/br> 那些個原因,赫連上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永遠不知他氣的究竟是什么,他道:“我離開長安之時,你舅舅將秦冠托付給我,我自然是個說話算話的。你就是不來,我也準備差人往城外送封信。我原以為你已長大,該學會等,可實際上竟還是個急躁的性子。如此看來,你打的那些勝仗,不是因著你能耐,而是因著對手太蠢罷了!” 這世上沒幾個人能教訓玉寶音,她娘可以,赫連上也行,只因這兩人從她小時就在教訓她。若是換作蕭景,她都不一定會服他。 她就是這么個倨傲的性子,毛病也挺大,可旁的人就是不能說她。 赫連上這么說的時候,玉寶音沒有反駁,更沒有說話。 赫連上便道:“我知,你不過是…對我沒信心罷了?!?/br> 玉寶音一聽這話,也有些怒了:“我愛逞強不假,你又何嘗不是呢!你的處境,你自己最清楚?!?/br> 他的處境是不怎樣,與赫連家的關系名存實亡,又不得秦寒的信任,還被宇文家的蠢貨死死壓制著。 怎么讓秦冠脫身,他并沒有十足的把握。 他不是愛逞強,不過是怨她不該不信他,更不該涉險罷了。 不過,什么時候說什么話。 她既已經進城,赫連上便有了別樣的想法。 他的膽子不大,可野心比膽子大,如此一來也和玉寶音一樣成了敢冒險的。 他問她:“你怕嗎?” 玉寶音“切”了一聲道:“廢話,怕就不來啦?!?/br> 赫連上便又問了:“那你現(xiàn)在可還相信我?是和小時一樣的完全相信,可不是嘴上隨意說說的?!?/br> 玉寶音眼睛一瞇道:“你要把我賣了?” 赫連上點了點頭,還對著她笑。 外頭的霍橋已經拔了刀,就聽里頭的玉寶音講:“那秦寒…我想親手殺掉的?!?/br> 語氣略帶遺憾。 霍橋一愣,想起了他爹說過的話,“以你的腦子,只適合沖鋒陷陣,彎彎繞繞的事情是做不來的”,果然還是他爹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