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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玉人歌在線閱讀 - 第99節(jié)

第99節(jié)

    常在深宮里的皇帝,顯有身手如此利索的,譬如她那在馬上征戰(zhàn)了半生的外祖父,最后也只落了一個馬上功夫生疏以及肥腸滿肚。

    這也是玉寶音不討厭元亨的原因之一。

    一個皇帝,還是個年幼就做了皇帝的。翻翻史書,有如此經(jīng)歷的皇帝,若不是個難得的明君,便是個陷進(jìn)了至高權(quán)力里,早就忘了自己還是個人還需要有所追求的。

    元亨剛好介于這兩種皇帝之間,他做不了明君,卻又嚴(yán)厲要求自己。

    說不好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也說不好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的不想做皇帝。

    玉寶音將馬背上的元亨看了又看,道:“你也要去?”

    元亨以為她問的是句廢話,便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率先出了營地。

    玉寶音打馬跟上后說了一句:“我先告訴你,今日去若是看見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可別怨我?!?/br>
    只帶了為數(shù)不多的人馬,前往建康城,這本身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至于“……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元亨不懂她的意思,只覺得她的反應(yīng)很奇怪。

    他本以為玉寶音聽見赫連上的母親被綁上了城樓,一定會暴怒不堪的。要知道,說的好聽一些,她和赫連上叫青梅竹馬。說的不好聽,那可是她的舊相好呢!

    誰知道她只是皺了皺眉,僅此而已。

    此番非得跟著她去,一是不安,二便是想解一解心中的迷惑。

    他正欲刨根問底,玉寶音卻大喝了一聲,驅(qū)使著追星像箭一樣竄了出去。

    女人的直覺一向很靈敏,尤其是關(guān)于一個自己很了解的女人的事情。

    赫連上的母親喬氏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連她娘都夸贊過喬氏的美麗。

    可是紅顏多薄命,那一年喬氏出門上香,遇見了劫匪,她逃過一難,她的夫君卻因著護(hù)她而成了刀下魂。

    起先人們都說那是場無妄之災(zāi),后來便傳出了是因著她太美麗被人惦記,才有了那一場不可避免的陷阱。

    且還說,惦記她的人正是她夫君的堂弟赫連伍。

    發(fā)生這些事情的時候,玉寶音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雖然知道建康城中有個位高權(quán)重的赫連氏,卻根本就不知道赫連上是哪一個。

    再后來,喬氏便嫁給了那個傳說中殺了自己夫君的赫連伍。

    而這時,她不過才將認(rèn)識赫連上。

    他以為她聽不懂,可就算那時不懂,如今的她也懂得了他的怨氣。

    赫連上不喜他的繼父,連帶著對他母親也漸漸疏遠(yuǎn)。

    很有意思的是,赫連上有多么不喜歡他那個繼父,喬氏便有多么的不喜歡她。

    她那時雖小,哪個對她是真心的哪個對她是不真心的,她一眼便能瞧出來。

    有一回,她去赫連上的府中尋他,將好撞見了去看兒子的喬氏。

    喬氏趁著赫連上不在的時機(jī),同她道:“你的上哥哥、我的兒子是個要做大事的人,可像你我這樣的人只能拖累到他,我是因為不夠強(qiáng)大,而你是因為太過強(qiáng)大?!?/br>
    那個時候她當(dāng)然是聽不懂的,將原話學(xué)給了她爹聽,她爹嘆息了一聲道:“女人一旦成了母親,就是個值得敬畏的?!?/br>
    一個女人可以為了自己的兒子忍辱偷生,一個女人也可以為了自己的兒子不顧一切。

    喬氏一向都是個狠心的,對赫連上是,對自己更是。

    三十里的路程,快馬根本就不用行上多久。

    玉寶音并沒有去到城樓跟前,還在十里以外,便擇了一處高地,與城樓遙望著。

    元亨只以為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離的那么遠(yuǎn),他可是什么都看不清。

    反觀玉寶音,只見她瞪大了眼睛,直直地望著,真的像是什么都能看得清。

    元亨還以為她終于謹(jǐn)慎小心了一把,可她看了一會兒,爬下了高地,騎著馬又往城樓而去。

    喊都喊不停。

    如今正是戰(zhàn)時,建康城外怎么可能不舍有斥候。

    恐怕城中的守軍已經(jīng)得了信,列兵相迎,只怕他們不去呢!

    元亨追上了玉寶音,“你這丫頭可知自己只帶了五百人!想救人也不能不要自己的命?!?/br>
    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的玉寶音道:“你且放心,梁生肯定已經(jīng)解決了斥候,咱們突然去,他們也只當(dāng)咱們是先頭部隊,不探明虛實,是不敢冒然發(fā)兵出戰(zhàn)的。我爹說過,打仗拼的不止是實力,還得靠心理素質(zhì)過硬。你只需挺直了腰板,氣勢洶洶,那些人便會有所懷疑。我只需那個懷疑的時間,待他們想過味時,咱們已經(jīng)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離開了射程地。且,他們連追都不敢追,只因我已經(jīng)殺傷了他們的士氣。他們唯恐有詐呢?!?/br>
    元亨還沒問她到底要做甚,就聽玉寶音命人豎起了“玉”字旗。

    這就一鼓作氣地沖到了城樓之前。

    這個時候,元亨自然早就瞧見了城樓之上的婦人,瞧不太真切她的臉,她穿著一身絳紫色的衣裙,并沒有因著窘迫的情形而顯得狼狽,使人下意識地感受到了她的從容美麗。

    也不知怎地,就見她忽地向西邊倒去。

    城樓上的守軍因著他們的突然闖入,亂作了一團(tuán),弓箭手已經(jīng)列好了隊伍,箭也已在弦上。

    那廂的玉寶音突然就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喝了聲“走”。

    元亨也顧不上多想,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就跟了上去,背后頓時響起了嗖嗖的聲音,不用回頭看,便知那是可以奪命的箭羽。

    還沒有離開城樓上那些弓箭手的射程,就聽后頭有人驚呼了一聲“小公主,快看”。

    元亨下意識轉(zhuǎn)回頭,只見那絳紫色的衣擺,宛如一只蝴蝶,從城樓上翩然而下,是那么的輕盈,又是那么的震撼人心。

    玉寶音又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要沖過去,元亨卻伸出了長臂,一把將她從追星的背上攬到了他的馬上,死死地將她抱住,而后一甩馬鞭,竄了出去。

    元亨在她耳邊咬牙低語:“你既早已知道會是這種結(jié)局,何必要走這一遭呢!”

    懷中的玉寶音并沒有回應(yīng),他抬手去摸她的臉……也沒有他想象的眼淚呢!

    只是能感到她在發(fā)抖。

    元亨便又?jǐn)埦o了她。

    “要不然呢,讓她在上哥哥的面前跳下來?”她尚且如此難過,又何況身為人子的赫連上呢!

    雖然猜想著會不會是這種結(jié)果,但玉寶音又存了一絲的僥幸心理。

    這么多年過去,或者喬氏已經(jīng)明白,有種東西若是太過沉重,也是她兒子的拖累。

    元亨不再言語,只是一下一下地?fù)]舞著馬鞭,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馬踏路面的“得噠”聲。

    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好,也不知道她是無情還是有情。

    明知……又何必來呢?

    ☆、87|于

    變故是怎樣發(fā)生的,赫連凈土并不知。

    實際上,就□□樓上面的守軍,也在變故發(fā)生的那一瞬間,集體窒息了。

    沒有人知道一個說話如蚊吟的女人,是怎么掙脫了束縛,怎么掙脫了兩個年輕力壯的士卒,又怎么突然跳下去的。

    整個過程,快的讓人來不及眨一眨眼睛。

    可是為什么呢?難道她就不怕死?應(yīng)該是不怕的,若不然也不會做出如此瘋狂的事情。

    赫連凈土想不通膽小懦弱的喬氏,怎么像突然變了一個人,他面色灰敗地坐在書房中,覺得喬氏給了他重重一擊。

    按理說,他是應(yīng)當(dāng)要防備人質(zhì)會自盡,可那個人質(zhì)是喬氏,軟弱的嫁給了殺夫仇人的喬氏,她那么怕死,怎么可能會……

    赫連凈土還記得第一次瞧見喬氏的情形,那時她已經(jīng)嫁給了赫連伍,赫連上也已入了他的眼睛??墒悄切┎缓玫牧餮则阏Z已經(jīng)傳的漫天飛揚(yáng),赫連伍的城門司馬也因此被罷免。城門司馬的官職是不大,卻也是他費心去布局。盛怒之下的他是去警告赫連伍,順便叫喬氏禁足的。

    他還記得他當(dāng)時對赫連伍說:“管你是否真的害死了自己的堂兄弟,還是你與那喬氏早就有jian|情,事已至此,你二人當(dāng)好自為之,再不要生出一點兒被人說道的事情。”

    他甩袖出門之時,剛好撞上了不知因何而來的喬氏。

    她瞧見他下意識閃躲,眼中的慌張之情,居然讓他也為之動容。

    他當(dāng)時便嘆息,可惜了,空有傾城的容顏,卻沒有足以保護(hù)這美好容顏的身份,也只能是紅顏多薄命。

    又一次見她,便是赫連上發(fā)現(xiàn)了她手腕上的傷痕,打傷了赫連伍。赫連伍糾人捉住了赫連上,喬氏因此而求上了門。

    那個時候,赫連上已經(jīng)認(rèn)識了玉寶音,不管是赫連上的智慧,還是手腕,自然是比赫連伍要強(qiáng)上百倍甚至千倍的。

    優(yōu)勝劣汰,赫連上他自然是要救的。

    一連數(shù)日,他都忘不了喬氏跪在他的面前磕頭的情形。

    柔弱的女子,纖細(xì)的腰身,梨花帶雨的容顏,還有如歌如泣的聲音。

    因此,他還使人去同她說,若是她想和離,他可為她做主。

    可他派去的人回來道:“我才一說話,那喬氏就開始嚶嚶哭泣……”

    他那時想,一個女人,若只是空有美貌,其實也挺可悲的。

    至此,他便將她忘在了腦后。

    一直到,赫連上出了建康城,他才使人將她軟禁了起來。

    如今看來,他居然看走了眼。

    她可不是空有美貌,她還有一肚子的膽量和忍耐力。他只當(dāng)他勸她和離時她掉的眼淚,是因著懼怕赫連伍,沒想到居然是懼怕他。

    也是,赫連伍雖不是什么好歸宿,可她好歹還是正妻。而若是和赫連伍和離,成了他的籠中鶯,只怕赫連上的身份更尷尬呢!

    赫連凈土想不明白的事情,他的發(fā)妻魯氏卻心如明鏡。

    女人年輕的時候覺得自己是為了丈夫而活,爭寵若是爭不到,那簡直像是要了命。到了年紀(jì)便恍然醒悟,活來活去,還是得為了兒子哩!

    雖然男人都是不怎么靠譜的,可自己的兒子同別人的兒子相比,還是要靠譜許多。

    魯氏叫來了三子赫連俊,道:“我總琢磨著你爹和你大哥要辦的事情,不會那么的順利……”

    赫連俊打斷她道:“娘,這個時候你說如此喪氣的話語,若是讓爹聽見,他該不高興?!?/br>
    魯氏嘆了口氣:“我這一生也就沒辦幾件讓他高興的事情,如今再辦一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br>
    赫連俊想要說話,魯氏抬手制止了他:“孩子,你聽娘說。你排行老三,你爹若是成了大事,你上頭還有兩個同父同母的哥哥,那個位置怎么說都不會輪到你。我要你現(xiàn)在帶著妻兒從南邊出城,隱瞞身份,去汾劉尋懿兒……若你爹的事情不成,咱們赫連家也不至于落個全軍覆沒的下場呢!”

    赫連俊萬萬料不到他娘要他走,他急道:“娘,若真是不成,我此時走,豈不是成了臨陣脫逃的?!?/br>
    魯氏有些生氣,將聲音抬高了一些道:“臨陣脫逃怎么了,娘是個婦人,不知那些大義,只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br>
    赫連俊還是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