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外祖父?!彼尤?,替杜玄捂捂褥子,“此事,朕自有主張,不急?!?/br> 杜玄神色緩了緩,情深意長,“老叟看著陛下自幼長大,陛下心思,老叟也知曉一些。后宮擇選,關乎社稷后代,自當慎之再慎,陛下遲遲不決,亦是情理之中。臣猶記先帝在時,亦千挑萬選,最終意屬懷恩侯府上。懷恩侯仁德,門風端正,兩位侯女亦品貌出眾,當世難尋?!?/br> 杜燾聽著,忽而品出些味來。不禁訝然,瞥向紀氏和竇蕓,只見二人皆目光微閃。 果然,只聽杜玄繼續(xù)道,“陛下,婚姻之義,乃結(jié)二姓之好。先帝為陛下?lián)窀]氏,乃深思熟慮。后雖竇妃離世,世事波折,懷恩侯一家對陛下仍忠心耿耿,患難與共,臣等有目共睹。如今陛下平定天下,后位空懸,而侯女閨中未許,若續(xù)為婚姻,先帝之愿可成,臣等亦可心安無憾!” 竇蕓立在紀氏身后,低著頭,滿面彤紅。 紀氏心中大喜。竇誠與杜玄一向交好,而皇帝平日最恭敬的,就是杜玄。 杜玄一直為皇帝未立后的事牽掛,紀氏早有讓杜玄勸說皇帝的心思,得知王徽妍的事之后,更是打定了主意。恰好這兩日杜玄身體不適,紀氏借探望之機,向杜玄提起竇蕓之事,長吁短嘆,說賢婿難覓,夫婦二人何等cao心。杜玄聽了,即刻想起皇帝,說何不入宮。此言正中紀氏下懷,說只怕皇帝不喜。杜玄立刻有了主意,借口病重,讓人去請皇帝。 “君侯謬贊!”她面上卻是惶恐,忙道,“妾家蒙先帝天恩,得與陛下為姻親,誠心感激敬愛,自當忠心追隨陛下,豈敢有貪榮之心!” 杜燾著急不已,瞅著皇帝神色,用力咳嗽。 杜玄卻全然未聽到一半,道,“侯夫人不必過謙!”說罷,轉(zhuǎn)向皇帝,“陛下,此老叟之愿,皆肺腑之言,伏惟陛下聽之納之,臣之幸也!” 杜燾無語之至。 他這個父親,越老越糊涂,別人說兩句話便總要當真,小兒一般??墒碌饺绱耍艩c也無法,只得袖手旁觀。 皇帝聽完了杜玄之言,沒有答話,少頃,看向紀氏。 紀氏神色惶然,目光卻是親切動情,望著皇帝,深深一禮。 “外祖父之意,朕自是明了。外祖父為朕cao心,朕甚感念?!被实劬従彽?,笑了笑,“全怪朕未曾及時告知外祖父,立后之事,朕已有屬意,本月便cao辦。而侯女婚事,朕亦一直掛在心上,近來倒覓得一人,還未問懷恩侯府上之意。” 竇蕓聽著,只覺五雷轟頂。 眾人面色皆是一變。 皇帝卻轉(zhuǎn)向紀氏,神色從容,“便是博陽侯長子,今年正十八,相貌英俊,年輕有為,懷恩侯在朝中亦當見過。朕欲培養(yǎng)重用,以為棟梁,與侯女正是門當戶對。” 紀氏神色僵住,極力維持笑容,正當說話,卻聽竇蕓在一旁道,“妾誰也不要!” 眾人看去,只見她雙眸中滿是眼淚,望著皇帝,聲音顫抖,“妾……寧死不嫁!”說罷,轉(zhuǎn)身掩面跑了出去。 “蕓!”紀氏急忙叫一聲,匆匆向皇帝行了禮,跟去追她。 “這……”杜玄已經(jīng)在榻上坐起,目瞪口呆,看看杜燾,又看看皇帝,未幾,額上巾帕落了下來。 杜燾苦笑,嘆口氣,扶著杜玄道,“父親,方才陛下不是說了?陛下要立后了?!?/br> 杜玄神色不定,看向皇帝,“果真?” “正是?!被实畚⑿Γ瑢⒔砼潦捌?,道,“外祖父如此cao心,朕豈可教外祖父失望?” 杜玄大喜,問,“不知是哪家閨秀?” “先太子太傅王兆之女?!被实鄣?,“名徽妍?!?/br> 杜玄雖不識得徽妍,卻知曉王兆,想了想,緩緩點頭。少頃,面色卻為難,“可懷恩侯家……” “侯女甚好,可惜非朕良配?!被实畚⑿Γ半抟衙t(yī)來府中,外祖父好好將養(yǎng)。過幾日朕壽筵,朕領新婦來拜見外祖父?!?/br> 杜玄聞得此言,放下心來,笑逐顏開。 ****************** 皇帝的壽筵在即,無論皇宮內(nèi)的宮人還是宮外的貴眷,都在為此事忙碌。 而百里之外的弘農(nóng)王家亦不例外。 王璟入太學為五經(jīng)博士的詔令,不久即由一名黃門帶到了王家,宣旨之后,他笑瞇瞇地向眾人祝賀。 戚氏和王璟等人聽著,幾乎不敢相信。 “兄長真的要回長安了!”王縈首先歡呼起來,高興地對戚氏和陳氏道,“劉公子果無虛言!” “劉公子?”陳氏訝然,“哪位劉公子?” “便是劉重光公子!”王縈道,“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便說兄長會復職!” “那是劉公子吉言?!逼菔弦嗍歉吲d,笑意盈盈,忙又謝過黃門,令曹謙取財帛來做謝禮。 王璟將詔令看了又看,驚喜之下,又不免詫異,問黃門,“煩請相問,詔令上所言赴任之日,就在五日后,可是寫錯了?” “未錯。”黃門喝一口水,笑而搖頭,“正好陛下壽筵,就在后兩日,從四百石以下官吏皆可攜家眷赴宴。博士上任,總要謝恩,上頭如此安排,當是想讓博士在陛下壽筵上謝恩了?!?/br> 眾人聞言了然,想到要面圣,又是緊張又是欣喜。 王璟卻仍為難:“可總要拾掇物什,兩日啟程,總是匆忙了些,長安又無宅邸,恐怕……” “此事,官署中早已安排妥當。”黃門道,“在下出來時,奉常府便已經(jīng)交代,說博士宅邸已經(jīng)安排好,就在建陽里。平準府周令丞與夫人正為新居添置家俬,博士可先收拾些日常之物先赴長安,后續(xù)之事徐徐圖之,亦無妨礙?!?/br> 聽到他提周浚和王繆,眾人皆放下心來。 陳氏喜道:“有長姑與姑夫張羅,當時妥當了。” 戚氏想了想,卻道,“要不,爾等先去長安,我在家中看著輜重,隨后再去無妨。” 王璟不同意,笑道,“豈可留母親受累,要去便一同去,母親還未見過陛下,如黃門之言,到壽筵上拜見了陛下,再回來搬家不遲?!?/br> 眾人皆附和,戚氏聽著,不再多言,笑意盈盈。 陳氏方才聽黃門提到奉常府,心中卻多了想法,待得眾人各去收拾,將王璟拉到一旁,“縈上回說,在長安遇到了何瑁,你可還記得?” 王璟一愣,頷首。 陳氏目光微閃:“官署此番行事這般周道,博士又歸奉常府管轄,可是何奉?!俊?/br> “莫多想。”王璟搖頭,看一眼王縈那邊,“不管是不是,此言切莫與縈說起,莫忘了那邊早已退婚?!?/br> 陳氏訕訕,答應一聲,與王璟各不再提。 兩日后,王氏一家收拾齊備,各色物什足足裝了五六輛馬車和牛車,加上各人乘坐的馬車,浩浩蕩蕩。 住得近的親友和鄉(xiāng)人早得了報信,過來送行。 王璟與眾人別過,吩咐留下的家人們看好家,往長安而去。 天氣晴好,一家人走得雖不快,心情皆是舒暢。路上,眾人談著長安,談著王繆一家還有王恒和徽妍,想到要重回長安聚首,又是感慨又是欣慰。 未出四日,長安已經(jīng)在望。 日中時分,恰遇驛館,王璟吩咐停下,讓家人看著車駕,領眾人到館中用膳。 驛館中的人并不太多,小童們知道不久就要進城,十分興奮,腳剛觸地就迫不及待地往館中跑去,王縈急忙在后面呼喚,讓他們慢些。 忽然,王璟的三女兒王姌撞到一人,跌倒在地上,大哭起來。 王縈看到,連忙趕過去。 卻見被撞的人是個少年,衣飾高貴,面容俊氣。看著地上的小童和王縈,他皺皺眉,沒說話。 旁邊的從人卻訓斥道,“怎教孩童亂走,沖撞貴人!” 王縈聽得這話,抬頭白那人一眼,又瞅瞅少年,一笑,“如此,還望見諒。我等不知曉貴人在前,貴人從不說自己是貴人?!闭f罷,不理他們,彎腰勸著王姌,“莫哭啊,過兩日我等要去宮中看陛下,還要看徽妍姑母……” 少年一愣,看著王縈。 “爾等是王女史家人?”他問。 王縈聞言,亦訝然,抬頭。 卻見少年看著她,目光意蘊不明。 “是,又如何?”王縈狐疑道。 少年瞥了瞥不遠處正往這邊走來的陳氏等人,揚揚眉,沒答話。 “殿下!”這時,另有從人前來稟道,“馬備好了,請殿下啟程!” 王縈愣住。 “方才那話,我會告知女史?!鄙倌昕赐蹩M一眼,昂首離去。 ☆、第60章 王家人到了長安的消息,沒多久就傳到了宮中。 徽妍高興十分,向皇帝提出,明日出宮去見一見家人。 “又是去一日?”皇帝道,雖然面色如常,但徽妍近來跟他越來越熟,已經(jīng)能從其中察覺到別的蛛絲馬跡。 “不必一日,宮室落鑰前便回。”徽妍忙道。 “再過兩日便是宮筵,那時再見不好?”皇帝仍不松口。 “陛下,妾母親兄長長途跋涉,勞頓四日才到長安,如今入了新居,必是忙碌,妾身為兒女,總該去探望探望,也看看家中有甚要幫忙之處?!?/br> 她每每講起道理的時候,總是一本正經(jīng),語重心長,好像在教育一個任性不聽話的小童。 皇帝無奈。 開口求一求朕,撒個嬌很難么…… “朕陪你去?!彼嫔蠀s是一笑,低低道,伸過手來摟她。 徽妍赧然,急忙把他的手擋回去,瞪著眼,示意蒲那和從音還在旁邊。 皇帝瞥向一旁,果然,蒲那和從音望著他們,四只眼睛亮亮的。 “徽妍又要出宮么?”蒲那問。 “去市井么?”從音接著道。 徽妍忙道:“不是,我家人到了長安,要去探望……” “我等也去!”蒲那馬上說。 “胡鬧?!被实郯迤鹉槪芭肥且ヌ酵胰?,爾等去做甚?” “我想去看看宮外……”從音委屈道。 “舅父說帶我等去市井,可一次也未去過……”蒲那也兩腮鼓鼓。 “舅父……”從音泫然欲泣,上前來,抱著他的腿。 “舅父……”蒲那也跟著,抱著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