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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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恩應(yīng)下。 殿外天光明亮,锃亮的石階反著光。沒多久,皇帝就看到了徽妍登階而來的身影。 如同他時隔多年,在朔方重遇時一樣。從容不迫,風(fēng)拂著她的衣袂,微微揚起。不知為何,皇帝忽然覺得,自己對她的事,或許知道得并不比當(dāng)初更多。 他看著她上殿,聽著她喚自己的聲音,向自己行禮,目光深遠。 徽妍雖然已經(jīng)想好了要如何與他說清,待得抬頭與他四目相對,看著他平靜的面容,心莫名地又變得忐忑。 “陛下,”她穩(wěn)住心緒,開口道,“妾此來,是有事要……” “要說這契書么?”皇帝將手中的木牘揚了揚,不緊不慢。 徽妍未想他竟拿到了此物,神色定住。 ☆、第72章 雖然早有準(zhǔn)備,心還是忽而跳得飛快。 “陛下都知曉了?”徽妍輕聲道。 “知曉不多。”皇帝將木牘放下,看著她,“朕從不知你還有這般嗜好?!?/br> “陛下明鑒!”徽妍忙道,“陛下,妾歸家之時,家境實窘迫!庫中無余財可用,兄長還因jian人設(shè)計,欠下債務(wù)。妾無法,只得用朝廷賜下的財帛貼補,仍入不敷出,故而經(jīng)商接濟。陛下,妾自入宮以來,便已斷了與胡商往來,未告知陛下,是妾罪過。李績等人雖為胡商,卻皆為純良之人。胡商與妾交易錢財之時,妾在弘農(nóng)服侍母親,長安無暇顧及,便由周令丞代妾接手。所受錢財皆妾經(jīng)商所得,陛下可將告發(fā)之人尋來對質(zhì),一問便明!” 皇帝看著她,目光深邃。 “你入宮來見朕,就是為這個李績求情么?”他忽而問。 徽妍道:“并非求情,妾此來拜見陛下,乃是為向陛下澄清此事,以免再生誤會?!?/br> 皇帝卻不著急,片刻,道,“你不問問朕是如何知曉的么?” 徽妍一怔,看著他神色,只見仍是平靜。此事,她其實也一直在疑惑。好端端的,皇帝怎會突然將她與李績的關(guān)系挖出來?還有趙弧,竟同時去告發(fā)周浚,傻子才會覺得這是巧合。 見她不答,皇帝繼續(xù)道,“申平你可識得?” 申平?徽妍心中詫異,頷首:“識得,是漪蘭殿中服侍的內(nèi)侍?!?/br> “你今日見過他么?” “見過,他送王子與居次到妾府中?!?/br> “他死了?!?/br> 徽妍一驚:“死了?” “撞柱而死,死前,他正從宮室之中帶走你的物什?!被实壅f罷,看徐恩一眼。 徐恩頷首,忙將一只布包放在徽妍面前,打開。 徽妍看去,只見那布包里面寶光四溢,全是自己的首飾。 她詫異不已,再看向皇帝。 只見他也看著她:“申平說,此皆你授意,還說你教他拿給李績?!?/br> 心中好像被什么捶了一下。 徽妍睜大眼睛。 “這……陛下!”她忙道,“這是誣陷!妾與李績,在入宮之前便已無瓜葛!且這些首飾乃陛下所賜,妾即便與李績有私,也斷然不敢以御賜之物相贈!陛下若有疑問,可……” 徽妍說著,忽而打住。她想說皇帝若不信,可以找當(dāng)事者來對質(zhì)。但她想起來,申平已經(jīng)自盡了,死無對證。 脊背忽而生起一片寒意。 “朕亦是此想?!敝宦牷实鄣?,“可申平已亡,朕只得去尋這個叫李績的胡商?!?/br> 徽妍望著皇帝,躊躇不已,惶惶不安。 “陛下……那申平所言,陛下信么?”她問。 “朕不信,但亦是此人,朕才知曉你還瞞著這般事?!被实劭粗斟?,“今日你既來了,不若再說說,除了這個贈你虎魄的胡商李績之事,還有何事朕不知曉?” 心好像忽然踩空了一樣,徽妍望著皇帝,一股羞憤之氣驀地沖起。 “并無別事?!彼曇舭l(fā)冷,“陛下何不去問問那申平身后主使之人,或許他比妾知曉得多。妾經(jīng)商之事,雖未曾告訴過陛下,可方才所言,句句是實。有罪無罪,陛下如何斷定,妾皆不敢置喙。然陛下得知此事,并未召妾問對,卻往閭里拘捕李績等人。陛下目中,妾可是欺君無信之人,連問也不值?” 皇帝聽出了她言語中的怒氣,道,“朕拘捕李績,乃是因他與血案牽連!有人在御前暴斃,放在何時不是大事?李績之事乃死者親口,朕要徹查,自當(dāng)要將涉事者拘起一一問詢!此事也會問到你,只不過朕還未召你,你便來了,卻反來質(zhì)問?” “妾不敢質(zhì)問陛下!”徽妍道,“妾方才所言,皆出于澄清是非之愿!李績等人不過胡商,與妾亦早無瓜葛,還請陛下明斷!” 皇帝冷冷道:“羈押斷獄,乃光祿勛與廷尉之職。此事涉及人命,自當(dāng)按律行事,查清之后,若李績等人確實無辜,自當(dāng)放歸?!?/br> 徽妍被這話堵住,望著皇帝,少頃,深吸口氣。 “既如此,妾亦是疑犯,不得置身事外,妾亦當(dāng)往廷尉一并受審?!彼偷偷馈?/br> “王徽妍!”皇帝忽然拍案而起。 他忍無可忍,幾步走到她面前,雙目逼視,壓著怒火“你莫有恃無恐,欺人太甚!你真以為朕不敢拿你?!” 徽妍的面色發(fā)白。 “妾不敢!”她的聲音微微發(fā)抖,卻仍好不退讓,“妾自從跟隨陛下,雖受陛下恩寵,卻從不敢忘乎君臣之義。妾一應(yīng)所有,皆陛下所賜,陛下若收回,妾亦無怨!” 皇帝氣急,正想再斥,忽而看到她泛紅的眼圈里面,漸漸蓄起了水光。 她望著他,似乎在等著他說話,雙眸卻睜得大大的,滿是倔強和無助。 心中揪了一下,皇帝忽而語塞,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干瞪著眼。 “徐恩!”他突然吼道,“送她回去!無朕旨意,不許她踏出家門一步!” 徐恩在一旁,早已經(jīng)尷尬不已,聽得皇帝如此言語,更是汗顏。 再看向徽妍,只見她仍望著皇帝,神采卻已是黯淡。 “不勞陛下驅(qū)趕,妾自會離去?!彼曇魩е┢v,說罷,向皇帝伏拜,“妾今日貿(mào)然前來,實失禮,陛下恕罪,妾請辭。”說罷,叩首起身,轉(zhuǎn)身朝殿外走去。 徐恩看一眼皇帝,忙遵著他方才的命令跟著出去。 皇帝瞪著徽妍遠去的背影,面色不定,好一會,走回案前。 才坐下,突然,他伸手往案上用力一掃。 只聽噼里啪啦的,案上的物什橫飛落下。 外面的內(nèi)侍和宮人聞得動靜,忙走進殿來,見得這般,忙伏跪一地。 “都出去,朕無事?!被实蹍s道,聲音冷然,“去召廷尉過來。” ***************** 徽妍入宮之后,戚氏等人回到家中,心中一直安定不下。 孫管事來見王繆之時,戚氏聽得明白,回府之后,立刻問王繆事由。王繆再隱瞞不得,只好一一相告。 戚氏聽了,看著王繆,又看向陳氏等人,吃驚不已。 “徽妍……竟去經(jīng)商?”她問,“怎會如此?她堂堂女史,經(jīng)商做甚!” “徽妍亦是無法?!标愂峡嘈Γ肮镁?,徽妍歸家之時,恰遇田榮來討債,若非徽妍出手,伯鈞便只好變賣舅君留下的田產(chǎn)。” 戚氏睜大眼睛。 陳氏與王繆對視一眼,又將當(dāng)時家中的困境一一說出。 戚氏聽著,驚得不可置信。 “那些叔伯,竟敢如此欺負我等孤兒寡母?!”她怒道,痛心疾首,“匹夫!為何不告知老婦!老婦若知曉,定然個個罵回去!這些無良之徒!老婦何曾虧待過他們,做出這等失德之事!竟還有臉登門討要好處!” “姑君又不是不知曉伯鈞為人,最是良善寬和,叔伯有求,怎拉得下面子推拒?”陳氏勸道,“事后,伯鈞討要不成,亦想過告知姑君,可姑君那時恰又身體不適,伯鈞唯恐姑君動怒傷身,便不敢提了?!?/br> 王繆道:“母親,徽妍經(jīng)商,故是不好,卻也是無法。前幾年年景不好,田地薄收,家中又有幾十口人要養(yǎng),兄長已是盡力維持,卻仍是艱難。若無徽妍,只怕田產(chǎn)和仆婢都已經(jīng)賣了好些?!?/br> 戚氏嘆氣,不禁動容。 “如此說來,卻是徽妍在維持家中生計?”她又心疼又愧疚,“我還總埋怨她往外走……” “母親當(dāng)時不曉,這也怨不得。”王繆嘆口氣,神色擔(dān)憂,“只是陛下如今亦知曉了,不知要作何想。” 戚氏坐立不安,望望天色,已是不早。她焦急起來,喚來曹謙,教他去托人找王恒,打探徽妍在宮中究竟如何了。 曹謙應(yīng)下,才要出門,徽妍卻忽然回來了。 眾人皆喜,忙圍上前,卻見她神色低落,眼角上帶著淚痕。 眾人一驚。 “怎么了?”戚氏忙問,將她拉過來,“陛下如何說?你姊夫,還有那胡商……” 徽妍搖搖頭:“他們皆無妨,只是今晨宮中出了命案,又遇jian人告狀,廷尉和御史查問罷了?!?/br> 眾人聽她這么說,心稍稍放下,又忙問她事情細由。 徽妍雖心緒紛亂,但還是大略地說了一遍,眾人更是驚詫。 “你私授李績財物?”王繆氣得發(fā)笑,“這主使者到底何人,這般無見地小瞧人!你還有十二萬錢放在他家中,授財物做甚!且那些可是御賜之物,這般明目張膽拿走,一不小心就能被人看到,豈不愚蠢!” “只怕就是想讓人看到!”王縈氣得捶案,“若真有人指使,那可著實陰毒?!?/br> 陳氏忙問:“徽妍,陛下如今查問得如何?可有了著落?” 徽妍搖頭:“廷尉和光祿勛還在查,一時了結(jié)不得?!?/br> “怎會了結(jié)不得,二姊都對陛下說清了,陛下可是陛下……”王縈嘟噥道,話沒說完,被王繆扯扯袖子,瞪一眼。 眾人還想再問,戚氏看徽妍神色,道,“徽妍入宮一趟,也累了,且去歇息吧?!?/br> 戚氏發(fā)話,眾人也不敢再多言,安慰徽妍兩句,讓她回房去。 “母親,”看著徽妍的背影,王繆仍放心不下,忙對戚氏道,“這般下去不是辦法,陛下對母親甚是敬重,母親何不入宮一趟,向陛下陳情,陛下或許會消了怒氣。” 戚氏搖頭:“此事,老婦參與不得?!?/br> “為何?” 戚氏看她一眼:“你道陛下會真信那些誣告之言?還有那命案,一個小小內(nèi)侍,值得堂堂天子動怒?” 王繆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