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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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長治被這個鏡頭先聲奪人,在沒得到絲毫信息的情況下,立刻就入了戲。宜熙的電影臉在這種時候又展現(xiàn)出它的能量,哪怕化著憔悴的妝,哪怕是這種毫無修飾的臉部大特寫,她依然美得震撼人心。又因為這種美,讓她的絕望也生出了致命的吸引力,令人忍不住去探究,在她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戴長治想了很多,電影卻只過去短短三秒,這之后周遭開始有嘈雜的聲音響起。鏡頭搖晃著拉遠,逐漸顯露出宜熙烏黑的發(fā)髻,還有不帶絲毫點綴的雪白的喪服。 她站在屋子中央,像個木偶般任由身邊的人為她換裝。丫鬟在一邊收拾一遍念叨,“少奶奶,您可千萬別像昨天那樣!奴婢知道您難受,可今兒是少爺出殯的日子,老爺和夫人比您更難過……您要是只顧著自己傷心,失禮了賓客,傳出去可是要得罪人的!奴婢求您了!” 故事就從這里開始,戴長治很快明白,宜熙飾演的金鳳是個剛死了丈夫的寡婦,現(xiàn)在是民國初年,雖然推翻了皇帝、建立了民主政府,可在這個小縣城里,傳統(tǒng)禮教依然主宰了一切。 金鳳是被折斷了翅膀的小鳥,重重院墻鎖住了她,她痛苦不堪,卻無法改變這個局面,于是只好被改變。 在前面十五分鐘里,劇情流暢地發(fā)展,宜熙卻始終籠罩在一團絕望中。丈夫出殯時的茫然遲鈍,仿佛她還不能真的接受這一切,然后不容她反應(yīng)過來,她就過上了所謂的寡婦生活。比從前更加乏味空洞,比從前更多的規(guī)矩折磨,她的絕望也越來越濃重。而在她終于承受不住婆婆的刻意刁難,試圖投湖卻被丫鬟救下后,這絕望里又添上了麻木。求死不能,她開始學著妥協(xié),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念頭,承認自己的下半生都要埋葬在這大院里了。 這一段人物心境上的改變沒有任何臺詞幫助,全靠宜熙用表情和眼神表現(xiàn)出來,她也不負所望地完成了她的任務(wù)。巨大的熒幕上,她烏黑的瞳孔明明平靜無波,卻又仿佛在歇斯底里地吶喊。她的每一分痛苦、每一絲掙扎,都穿透熒幕滲入到空氣中,清楚地傳遞到每一位觀眾心中。 也傳遞到戴長治心中。 ☆、第110章 鳳凰飛天 和宜熙都是內(nèi)斂文戲不同,黎成朗一出現(xiàn)就是一場利落的打戲,立刻把戴長治從之前的絕望情緒中揪出,贊嘆黎成朗的動作戲還是維持了一貫的水準。 他飾演的是個劍客,似乎還攜帶了什么秘密,所以要應(yīng)付無窮無盡的追殺。他出現(xiàn)在這個縣城,沉默地聽著路人議論紛紛,那些人很喜歡感嘆縣長家暴斃的公子,還有那個出身書香世家,卻早早成為寡婦的少奶奶。 然后很快,觀眾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原來他叫林燕堂,是金鳳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舅舅,也是她少女時期深愛的人。 當林燕堂出現(xiàn)在金鳳面前,戴長治第一次在宜熙的眼睛里看到了神采,那種這個人還活著的神采。仿佛是一團死灰里飛出的火星,雖然微弱,可因為之前的蒼涼荒蕪太過可怕,就顯得這火星也格外珍貴。 分別多年,她從沒放棄過對他的感情,可是他要帶她走,她卻拒絕了。她已決定為丈夫守節(jié)一生,年少的執(zhí)著,曾經(jīng)的愛意,通通都被她鎖到內(nèi)心深處。她的人生已然千瘡百孔,那個恣意任性的金鳳早就死了,如今活著的,不過是具隨波逐流的行尸走rou。 她將自己變成了生殉的祭品,卻沒料到光這樣還不夠,那些人是真的想要她的命。婆婆在酒里下毒,歇斯底里地讓她去死,而到最后,還是他出現(xiàn)救了她。 萬里竹海、波濤起伏,死里逃生的金鳳站在竹屋外,冷靜地看著林燕堂和人廝殺。她眼神里有什么在醞釀,仿佛前半生所有的苦楚隱忍一一閃過,而這一刻,終于到了爆發(fā)的時候。 有男人朝她撲來,她彎腰撿起一柄長劍,干脆利落割破了他的喉嚨。 這個畫面處理得非常美,遠景的景別里,竹葉紛飛、鮮血四濺,一男一女相對而立,連尸體倒伏的角度都經(jīng)過精心設(shè)計。而當鏡頭推近,是宜熙冷漠的側(cè)顏,還有她望向大熒幕時,蕩漾著冰涼笑意的眼眸。 戴長治感覺有什么在他天靈蓋上點了一下。因為這個笑容,因為這個眼神,他今天第一次在電影院里感受到了興奮!那種看到精湛表演才有的興奮! 如果說,之前的金鳳是壓抑絕望的,像一張不斷被拉開拉滿的弓,到這里,這張弓終于承受不住不斷增加的壓力,“啪”的一聲脆響后,弦斷了。 她不再是隱忍沉默的貴婦,變成了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魔女。 宜熙情緒的轉(zhuǎn)變是如此水到渠成,前面的絕望越濃烈,這里的爆發(fā)就越真實。這是個量變引發(fā)質(zhì)變的過程,而她不僅沒有讓人感覺到絲毫突兀,反而如同在盛夏喝了杯冰水般酣暢淋漓!讓人忍不住高呼,是的!就是要這樣!你早就該殺了他們了! 可是很快,這痛快又演變成不安,金鳳的弦斷得太徹底,她非但不是這五年的自己,甚至也不是少年時那個自己。她恨透了這世道,恨透了那些窮追不舍的人,無論是想要抓她回去的,還是想要殺掉林燕堂、搶奪《鳳凰飛天》劍譜的。她都要他們死。 這個時候,戴長治也發(fā)現(xiàn)了林燕堂和金鳳在設(shè)計上的巧妙安排,仿佛陰陽兩面,這兩人永遠沒有處在同一個面上。金鳳激進時,林燕堂保守,反之亦然。整部電影就通過他們的性格對比及互換來推動劇情,感情戲也因此有了更深刻的含義。 兩人一路逃亡,金鳳逐漸發(fā)現(xiàn)了林燕堂的秘密,在幾次爭執(zhí)后,她得到了《鳳凰飛天》的劍譜。額濟納旗的胡楊林地里,金黃的葉子漫天飛舞,金鳳紅衣如火,一遍又一遍地練習那傳說中不敗的劍招。 這一段的場景固然是美到了極點,宜熙的打戲卻更讓戴長治驚訝。和之前穿插著露幾招不同,這里長達五分鐘都是她的身手展示,因為帶到臉的鏡頭太多,就算有替身,她自己也絕對下了苦功。 動作戲不同別的,一個最簡單的套招,想要在鏡頭前顯得好看,私下也至少花幾個小時練習。這五分鐘的打戲,據(jù)說劇組拍了大半個月,宜熙還差點出了事故,從威亞上摔下來。 看著大熒幕上女人執(zhí)劍的側(cè)影,戴長治面無表情,心里某個角度卻有所松動。 鏡頭忽然轉(zhuǎn)到了孫老爺那里,原來他早就知道《鳳凰飛天》的事情,也知道金鳳和林燕堂的舊情。孫家逼她死,一方面是為了貞潔牌匾,但更重要的,卻是引林燕堂回來。這樣的亂世,誰都想渾水摸魚,孫老爺嘴里說著宣統(tǒng)爺萬歲,卻也夢想著成為一方霸主的那天。他們費盡周折找到金鳳,用她的貼身婢女做誘餌,還承諾了后半輩子自在逍遙的生活。 金鳳雖然不信任孫老爺,卻也擔心婢女的安危,在一陣周旋后,婢女為了不成為金鳳的拖累,居然主動赴死。金鳳被這件事刺激,喪失最后一點理智,就用那些人夢寐以求的“鳳凰飛天”,一一割斷了他們的喉嚨。 金色的葉子,火紅的衣服,還有四下流淌的鮮血。所有的顏色都是如此極致,一如宜熙罌粟花般炫目危險的容顏。 早在電影開始十分鐘時,戴長治就猜到了它的主題,無非是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作為一部武俠元素為主的電影,選擇這樣的立意,聽上去是有些不搭,但在姜炳棋的處理下,金鳳的武功恰恰成為她自我意識的象征。 當她臣服于禮教時,連阻止一個垂老婦人掐死自己都做不到,而當她拋棄全部顧慮后,可以在漫天飛葉里連取十三人性命。 劇情進行到這里,金鳳的“放”已經(jīng)到了極致,但這種“放”是不合理的,過度的燃燒只會加速毀滅自己。所以在后面,一定會發(fā)生些什么,讓她的狀態(tài)走向“收”。唯有這樣,整部片子的結(jié)構(gòu)才能完整。 果然,金鳳的行為終于觸怒了林燕堂,兩人爆發(fā)了整部電影最大的爭吵,甚至到了拔劍相向的地步。他們有多愛對方,就有多恨對方。她恨他當年不肯再進一步,將她丟在那虎狼之地,才會造成今天的結(jié)果。而他痛心她的改變,不愿相信他心中的鳳凰兒,變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兩人分道揚鑣,金鳳終于過上了幻想過無數(shù)次的江湖生活,靠著高超的武藝,她不斷惹是生非,毫不避諱顯露自己的武功。這一段宜熙演得神采飛揚,像是小孩子終于得到期盼已久的寶物,她不知疲倦地享受著它,以備隨時失去。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有個女子身手不凡,很像傳說中的“鳳凰飛天”。金鳳被覬覦劍譜的高手們團團包圍,她坦然承認《鳳凰飛天》確實在她手里,不過學會之后就被她燒掉了。如果想學,必須跪下來磕頭拜師。 她囂張的態(tài)度激怒了所有人,大家一致決定生擒她之后再威逼折磨,不信問不出劍譜。這里又是一段精彩的打斗,在金鳳遍體鱗傷、即將倒下的時候,林燕堂再次出現(xiàn)。 這一場打斗,是兩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聯(lián)手,他們并肩作戰(zhàn),默契無比地殺完了那些人。最后的時候,金鳳忍不住朝他微笑,卻眼睜睜看著一柄長劍飛來,貫穿他的胸膛。男人高大的身體慢慢跪倒,被金鳳一把接住。 大熒幕上,宜熙抱著黎成朗,眼眶發(fā)紅,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是那么崩潰,仿佛馬上就要失去生命里最重要的東西,命懸一線的時候也不曾這么恐慌。 黎成朗看著她,虛弱一笑,“我讓你走,是讓你去過自己的生活,不是讓你……代替我死?!?/br> 原來他知道。知道她想把世人對《鳳凰飛天》的關(guān)注引到自己身上,知道她想用自己的性命結(jié)束這持續(xù)近百年的殺戮,知道她希望他能從此過上平靜的生活。 原來他什么都知道。 她聲音顫抖,“我是罪人。你說的對,我是罪人。我殺了太多人,我知道的……可我已經(jīng)回不去了。所以,如果能用我的命來換你的命……” 烏黑的發(fā)髻上一枚銀簪若隱若現(xiàn),那是十六歲生辰那年他送給她的,原來她一直戴在身上。他覺得恍惚,似乎一低頭,還能看到當時的她是怎樣歡喜羞澀,而自己又是怎樣的手足無措。 他說:“那些不是你的錯。鳳凰兒,答應(yīng)我,忘掉這幾年,只記得最開始……最開始的自己。好好活著,不是為了我,是為了你自己,好好地活著……” 他慢慢閉上了眼睛,再也聽不見她的痛哭和吶喊。雅丹地貌的魔鬼城里,放眼望去天地一片荒蕪,而她緊緊擁抱著他的尸身,像是洪荒覆滅前,世間最后一對伴侶。 宜熙看著熒幕上自己放大的側(cè)臉,頗受感觸。她想起以前看過一種說法:“愛情也是強加在女人身上的一種宗教?!币驗榇蟓h(huán)境不斷渲染女人是怎樣的感情用事,怎樣傾盡全力地去追逐愛情,導(dǎo)致最后連她們自己也這么認為??墒聦嵣希腥藶榱藧矍榉干档囊膊簧?,而女人里也有許多專注事業(yè),將感情擺在之后的。 宜熙當時看到這種說法,覺得它有一定的道理,但也沒有想得太多。不過她沒料到,姜炳棋導(dǎo)演作為一個男人,居然是這種看法的推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