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格不說話，沈一璐繼續(xù)道：“我已經(jīng)跟她解釋了，我們離婚不全是因為這件事，你也是被人算計了。但是，你的女兒是什么性子你應(yīng)該清楚，我覺得你有必要想想怎么和她解釋?！?/br>
    梁格頓了頓，低聲問道：“不是因為這個嗎？那我們離婚，是因為什么？”

    胡正芝緊張地看著她，沈一璐覺得有些悶，走到了窗邊。望著庭園里的蔥郁花草，想起二十幾年前，她在北京的片場第一次見到梁格。那時候他還只是個副導(dǎo)演，按規(guī)矩過來給身為女主角的她說戲，陽光很明媚，她多年后重返故鄉(xiāng)，心情難得愉悅，而這個年輕男人又實在清俊干凈，她理了理曳地的長裙，面無表情說了句，“副導(dǎo)，您的普通話實在有待提高，不如直接跟我講南京話吧。”

    后來梁格跟她說，那一整天他都沒敢確定，她是說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她問：“你不明白？”

    梁格苦笑一聲，“明白。我們離婚，無非是因為你不再愛我了。我不再值得你愛了?！?/br>
    .

    黎成朗親自開車帶宜熙離開，她坐在副駕駛座上，默然望著前方許久，才忽然問道：“你之前隱瞞我的，就是這件事？”

    黎成朗默認(rèn)，宜熙說：“為什么不告訴我？”

    為什么不告訴她？也許是他自以為是了，但他真覺得這樣對她更好。和母親分開多年，她一直把父親當(dāng)做全部情感的寄托，知道真相非但不能挽回母親在她心中的形象，連帶著唯一的父親也有了污點，何必？

    大家都選擇隱瞞，他也不想做打破局面的那個。

    他握著方向盤，“是我自作主張，如果你生氣，就罵我一頓……”

    話沒有說完，宜熙就靠了過來，因為系著安全帶，這動作不太容易，但最后她將腦袋依偎在他肩頭，小貓般蹭了蹭，“黎叔叔……”

    原本的擔(dān)憂散去，他知道她不會再發(fā)火。她明白他的心意。

    車?yán)锖靡粫簺]人說話，直到又一個紅燈亮起，宜熙才問：“你還瞞了我別的事情嗎？”

    黎成朗想了想，“還有一件?！?/br>
    宜熙看著他，黎成朗道：“是剛才胡姑跟我說的。還記得你之前好奇，盧嫣為什么不繼續(xù)造謠污蔑你了嗎？是她們設(shè)法擺平的。”

    沈家花園的陽臺上，那位叱咤香港娛樂圈的金牌經(jīng)紀(jì)人這么說道：“那位盧小姐大概是想挑撥和一璐的關(guān)系，甚至指望一璐誤會后會對她做點什么，真是異想天開。且不說母女倆有沒有彼此動手的可能，想讓一璐誤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br>
    他問：“沈老師沒有懷疑小熙？”

    胡正芝說：“沒有。一璐說那么烈性，才不會編出這種文章來，只有那些懦弱沒用的人才會用這種招數(shù)想當(dāng)?shù)?，是踩在她頭頂?shù)膭倮撸皇潜籱ama拋棄的可憐女兒?！?/br>
    所以，她們轉(zhuǎn)換了調(diào)查方向，很快查出是誰在背后搞鬼。

    宜熙手指扣著安全帶，并沒有對黎成朗的轉(zhuǎn)述表達(dá)點什么。他也不勉強，看著綠燈亮起就重新踩下油門，“現(xiàn)在想去哪兒？”

    她看著擋風(fēng)玻璃，“我想，見我爸爸。”

    那些事情太嚴(yán)重，她總覺得應(yīng)該給他個辯解的機會，不能任憑別人只言片語就定了罪。黎成朗也了解她的心情，拿出手機就準(zhǔn)備幫她安排回南京的機票，順便跟王安惠報備行程，可沒等電話撥出去，又被她掛斷了。

    “算了，不要打……”

    她捂著額頭，很煩躁的樣子。其實鬧到現(xiàn)在，她幾乎已經(jīng)確定那些事是真的了，胡正芝和黎成朗不會騙她，更關(guān)鍵的是，她雖然厭煩沈一璐，卻也相信她不會在這種事上說謊。她太傲慢了，根本就不屑于對她說謊。

    所以，她跑去質(zhì)問爸爸這個，真的合適嗎？

    他瞞了她這么多年，是希望能在她心中保持良好的形象，如果被她親手打破，多半也會覺得難堪吧……

    她不做決定，黎成朗也就耐心地等著，直到宜熙的電話響起來，屏幕上跳動著熟悉的兩個字。

    她看了片刻，按下接聽鍵，“爸爸?！?/br>
    那邊是長久的沉默，宜熙看著前面車輛閃爍的尾燈，手指越來越用力。

    “小熙。”

    她聲音像是嗓子眼里擠出來的，“恩？”

    梁格無奈地嘆口氣，聲音里也帶著澀意，“你不想問我什么嗎？”

    他知道了。也許是胡正芝給他打了電話，所以他已經(jīng)知道，宜熙聽到了什么。

    她眼睛大睜，“是真的嗎？爸爸，你真的……”

    “是真的?！?/br>
    三個字，打消了她最后的希望。宜熙雙唇緊咬，腦袋一點點垂下去，長發(fā)簾幕般垂在兩側(cè)，擋住她的全部視線。

    “為什么……”

    為什么要瞞著我？這么重要的事情，為什么不讓她知道？

    梁格沉默。

    為什么？他竟不知該怎么回答。難道要告訴她，事情發(fā)生的時候她還太小，本就沒有知道這些的必要，而等她逐漸長大，他和她mama也早就分開，如果不是刻意問起，根本就不會提及這些往事。而宜熙也明顯不會來質(zhì)問父親是否曾經(jīng)出軌。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梁格坐在沙發(fā)上，聲音是歷經(jīng)歲月波折后的疲憊，“小熙，你就當(dāng)是爸爸太懦弱吧……”

    懦弱到不敢主動對你坦誠，懦弱到害怕看到你失望的眼神。畢竟到了今天，你的尊重是這世上所剩無幾的，只屬于他的溫暖支柱。

    宜熙聽著電話那端嘩啦啦的雨聲，慢慢問：“那你們分開，也是因為這件事嗎？她說不是，那究竟是……是什么？”

    “小熙，人是會變的，也許認(rèn)識時是一個樣子，相處久了又是另一個樣子。一開始，我和你mama確實是很相愛的?！?/br>
    只是沈一璐愛上的，是清俊儒雅有才華的梁格，是那個翩翩君子、體貼丈夫。而當(dāng)他在這段婚姻里逐漸感到壓抑，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自己永遠(yuǎn)只能生活在妻子的陰影里，費盡心血的電影也失敗后，一切就開始改變了。

    他不再平和，也不再溫柔了。

    梁格看著窗戶，雨水順著玻璃流淌下去，恍惚間似乎又看到了那張美麗的面龐，她冷靜而決絕地將離婚協(xié)議書放到了他面前。

    那是他曾經(jīng)的妻子，是他此生唯一愛過的女人。她太幸運，從生下來就擁有太多的東西，所以造就了高傲自我的脾性。她可以為了夢想違背父親、孤身南下，也可以為了愛情罔顧經(jīng)紀(jì)人的勸告，嫁給他并為他生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