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別怕，我替你們引開官兵！”雙澄說罷，發(fā)力往外一縱，反身便往不遠處的山巖躍去。壯漢情急之下伸手卻抓，卻只將她束發(fā)的青帕扯了下來，霎時間她那長及腰間的烏發(fā)傾瀉垂落，在夜風(fēng)間飄飛如夢。

    “盒子！盒子！”矮個子急得頓足，卻被壯漢一把抓住?！跋缺荛_官兵再說，走！”壯漢扯住兩人，返身就往深山里奔去。

    ******

    雙澄足尖一點山石，騰挪間便躍上了山崖。再朝古松處望去，只見那三人已奔向山中。只是這一分神之間，山道上已傳來叫喊：“那邊是什么人？！”

    雙澄一回頭，見那疾馳而來的隊伍已停在兩山之間，當(dāng)先之人高舉火把朝著這邊厲喝。她握緊了肩前布帶，左袖間射出一道銀光，細(xì)鏈飛纏上對面山崖間的古樹，她便縱力騰越而去。

    夜風(fēng)中，她的身姿輕巧如燕，倏忽間穿過長空，纖腰一擰，手指已搭上古樹枝干。孰料那山道上的官兵首領(lǐng)一聲令下，竟有無數(shù)利箭破空襲來。雙澄急忙攀住枝干飛身閃避，饒是她身法極快，也有幾支利箭貼身穿過。她只覺腿畔陣陣刺痛，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別的，用力縱上山峰，背著包裹便朝暗處奔去。

    她在早些時候已與義兄們查探過此地情形，九龍峽范圍極廣，共有九道峽谷，其中瀑流深泉數(shù)不勝數(shù)。而近日來氣候嚴(yán)寒，今日一場大雪更使得許多山道成了絕路。唯有那西北方向的龍女峰通往峽谷外的山村，且灌木叢生，倒是避難逃亡的好地形。

    遠處的馬蹄聲與喊叫聲混雜在一起，使原本寂靜的山嶺變得喧鬧不已。腿上的傷痛越來越嚴(yán)重，想必是剛才那些飛箭劃破了肌膚，她忍著痛躲在山石后往下張望，狹窄的山道間火龍起伏，一列官差正往這兒急速追來。

    她迅速撕下腰帶在傷處裹了一裹，手腕一翻便挽起披散的長發(fā)，蹙眉撐起身子，飛也似地掠了出去。

    ******

    “殿下，邢州通判已率領(lǐng)人馬去追擊那人了?！弊o衛(wèi)首領(lǐng)俯身在馬車邊說道，“依照陳都校的說法，先前出現(xiàn)的那個人，無論從身法還是體型來看，都應(yīng)該就是之前奪走丹參的盜匪?！?/br>
    “單單只追那一人去了？”車中人淡淡道，“若他只是使了個金蟬脫殼之計，身上背了個空包裹，卻將丹參交予其他人帶走。你們將大量人馬集中于他一人身上，到時卻容易上當(dāng)?！?/br>
    護衛(wèi)忙道：“屬下這就叫徐茂鐘再帶人去搜山。”

    “你先叫他與陳溯一同過來。”

    護衛(wèi)應(yīng)諾而去，片刻后，徐茂鐘與陳溯分別來到車前?！靶熘?，速命人將這蟠龍嶺可通往其他山嶺的道路全部封鎖?！避囍腥说?，“夜黑風(fēng)急，我們雖有兵馬，對方卻在暗處，極容易趁亂躲進深山。如若盜匪在情急之下將丹參拋進山谷，我們要想找到就更是艱難。”

    “遵命。”徐茂鐘隨即叫來手下吩咐。陳溯見狀，連忙道：“臣也想去搜捕那山匪，不如讓徐知州留在此地保衛(wèi)殿下安全?！?/br>
    “我還有些話要問你。”車中人說罷，徐茂鐘便急匆匆率兵離開。陳溯愣了愣，試探道：“殿下有何吩咐？”

    “你先前遇到了多少盜匪？他們又是從哪座山嶺下來的？”車中人不緊不慢問道。

    陳溯擰了擰眉，愧疚道：“他們是從兩側(cè)山上殺下來的，因事出突然，臣并未看清人數(shù)，但……應(yīng)該有好幾十人。而且兩側(cè)山上還有滾木砸下，只怕更多的人躲在山間，并未露面?！?/br>
    “知道了?！避囍腥搜援?，輕輕敲了敲車壁，護衛(wèi)上前后問詢了一句，便命車夫?qū)ⅠR車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朝著路邊行去。陳溯不明所以，只得跟在后面。那馬車行至散落圓木的一側(cè)方才停下，護衛(wèi)手舉火把站在一側(cè)，另有人上前打開車窗。車中的人借著火把的光亮看著四周，陳溯站在背后，卻看不到他的樣貌。

    “圓木只有三四根，其余的皆是碎石，山上真有那么多人？”車中人撩起簾幔，袖口的玄黑貂絨在火光下浮著微光，又浸著清寒。

    陳溯心頭跳了跳，強自鎮(zhèn)定道：“殿下，當(dāng)時臣處于混戰(zhàn)之中，許是推測有誤了……”

    “若是有幾十人，這雪地上的血跡與廝殺痕跡應(yīng)該更多才是。”車中人似乎望了望陳溯，“適才在來的路上，我已再三問過徐茂鐘，他聲稱邢州山匪頭目已在大牢里關(guān)押了數(shù)月，明日我就可以親自提審。我倒不知，這區(qū)區(qū)九龍嶺中，到底藏有多少人馬，能將河間府的馬軍打得一敗涂地？”

    陳溯越聽越心驚，手腳一陣陣發(fā)冷。此時又有一人提著黑黢黢的器具來到車邊，低聲道：“殿下，士卒們在道邊找到了這些?！闭f罷，將手中東西送進了車窗，還有意無意地瞥了陳溯一眼。陳溯看那人眼神不善，不由往后方覷了一下。卻見先前還在山道上等著他的部下們不知何時已被帶到陰暗處，四周皆是馬隊護衛(wèi)。

    “陳都校?！避囍腥撕龆l(fā)聲，說不出的冷峭，“追捕盜匪的事情我已交由徐茂鐘去辦，東西在他邢州地界被劫，他自然有擺不脫的干系。只是你奉命送交，卻在半途出了岔子……”

    陳溯聽他話語中絲毫不帶寬宥之意，急忙下跪道：“若是殿下準(zhǔn)臣帶人進山，臣定當(dāng)不顧生死，勢必將丹參奪回！”

    車中人冷冷道：“如此急著要親手奪回丹參，只怕還有別的心思吧？”

    陳溯呼吸一滯，但聽那人道：“你那些手下雖身上都帶著刀劍之傷，可除了那姓黃的虞侯之外，個個都未傷及筋骨。莫非盜匪與你們交手之時還故意留了仁慈，只劃出些個血口，卻不往要害處落刀？”他頓了頓，又從車窗中拋出了幾件硬物，重重砸在了冰雪中。

    陳溯驚得后退一步，卻見原來是幾把勁弩，但布置奇巧，中間以機簧相連。車中人道：“這種勁弩底下有座，只消安在石縫之間，僅憑一兩人便可cao控數(shù)十支弩箭同時射出，你身為馬軍副指揮使，只怕也不是不知。且東西已被奪走，機關(guān)卻還留在此地，這做派倒不似盤踞的山匪所為，更像是得手即走的飛賊……”他話說至此，話音略微提高幾分，“陳都校，我倒想問問你，那丹參，究竟是被人奪了去，還是你與飛賊里應(yīng)外合，有意做出一場戲來演？”

    汗珠從陳溯額上不住流下，至此，他再也支撐不住，伏倒在雪中顫聲道：“臣，臣萬萬不敢！實在是那飛賊出人意料，身法之快是臣從未見過的……臣怕說出真相會令殿下惱怒，才想將罪責(zé)推一些到邢州知州身上，還請殿下恕罪！”

    “出人意料？”車中人冷哂一聲，“我看當(dāng)真是奇恥大辱！”

    第三章 皓腕纖纖凝霜雪

    夜色濃重如化不開的墨，雙澄憑著腕間銀鉤在懸崖峭壁間輕靈騰躍，遙望后方，持著火把的官軍仍在山間逡巡搜查。她小心翼翼地攀著巖石下到山峰底端，落地之時摸了摸肩后包裹，里面的盒子還完好無損。

    龍女峰靜靜佇立于夜幕，山上本有秀麗瀑流，但在之前早已凝結(jié)成冰，懸在高崖間如同利箭萬千。她束緊了包裹，借著夜色籠罩便掠向山峰后方，只消穿過那隱蔽的樹林，便是三岔路口，其中一條正通往村鎮(zhèn)。

    她已經(jīng)篤定了主意，按照先前與三位哥哥說好的那樣，等到了村鎮(zhèn)便換上尋常衣衫，與他們匯合之后立即離開，讓那些官兵在山中翻個底朝天也覓不到蹤跡。

    一邊想著，一邊疾行，枯敗樹葉附著冰雪在腳底沙沙作響。

    刺骨寒風(fēng)卷過臉畔，這北方的冬天還真是讓人難以承受。她呼出一口氣，正待一鼓作氣沖出樹林，卻驟然停下了腳步。

    皎潔雪地盡頭，有一輛黢黑的馬車停在了她必經(jīng)的途中。一陣風(fēng)過，馬頸上的銅鈴發(fā)出清冷響聲，驚落了枝頭點點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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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選了這條路。”馬車后方轉(zhuǎn)出一人，手持火把晃了晃，隨后，原本幽暗的林中絡(luò)繹不絕地亮起了火紅的光。

    刺得雙澄抬起手，略微擋了擋眼睛。

    素青色的袖子微微下落，露出了她左腕上的嫣紅絲線，渾圓的銀色珠子在躍動的火光下浮射出轉(zhuǎn)瞬即逝的亮痕。

    她往后退了一步，卻發(fā)現(xiàn)身后亦已經(jīng)有人圍攏過來。

    手持火把的人身材高大，面容肅然，呵斥道：“大膽盜賊，速將搶來的東西交出！”

    雙澄心知自己已陷入包圍，可不知怎的，卻并沒有窮途末路之感。她盯著那身穿赭色官服的男子，硬聲道：“有本事就來奪回去。讓我乖乖交出？那是白日做夢！”

    男子雙眉一鎖，叱道：“你可知自己搶的是什么？簡直罪該萬死！”

    “元昌?！瘪R車中忽然有人低聲說道，“要活口。”

    “是?！痹龖?yīng)罷，迅疾出手。只見他身形一起，四周又有十?dāng)?shù)條黑影隨之撲出，與此同時，雙澄后方風(fēng)聲驟起，想必是包圍之人亦揮刀斫下。她雙足輕一點地，身子便如閃電般朝著斜側(cè)掠出。前方正有兩人劈掌擒來，雙澄擰腰蹬踏，恰從這兩人臂彎之間飛速穿過。

    瞬息間她已縱身抓住上方樹枝，借力一蕩，便躍向那輛馬車。忽聞背后疾風(fēng)襲來，雙澄一手擒枝一手回?fù)?，五指一扣，正抓住寒極的刀背。元昌等人已如旋風(fēng)般回撤撲來，那偷襲的刀手更是如影隨形。她在半空中無處可避，索性直撞向那輛寂靜馬車，意欲拿住車中人作為人質(zhì)。

    孰料她甫一接近馬車，林中又撲出眾多暗衛(wèi)，想來是潛伏已久，只等著她自投羅網(wǎng)。雙澄就勢前沖，左腕間利刃乍現(xiàn)，倏忽間便劈向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