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昌無奈，只得將先前詢問過四面城門的守將名姓一一列出。九郎待他寫完，便將那張紙收入信封之中，隨即站起身來。

    “殿下又要去哪里？”馮勉詫異問道。

    他卻連回答都省了，徑直走向?qū)m門。

    ******

    九郎重又去了寶慈宮，只是這次停留的時(shí)間遠(yuǎn)比上次短暫，不過一盞茶的時(shí)間，等在大門前的馮勉便見他慢慢走出。

    回去的路上，馮勉忍不住低聲問道：“九哥，您是找太后娘娘幫忙？之前她不是不待見雙澄嗎？”

    九郎望著遠(yuǎn)處的重重宮闕，緩緩道：“無論雙澄是不是嬢嬢派人劫走的，我只求她一人?！?/br>
    馮勉先是一愣，隨后皺起雙眉思索片刻，方才想明白了什么似的試探著道：“九哥的意思是，如果是娘娘派人劫走的，就這樣才能請(qǐng)她將雙澄放回；如果不是，娘娘為顯示自己坦蕩，也得想辦法查出雙澄的下落？”

    九郎側(cè)過臉看了看他，沒再說話。

    當(dāng)晚夜間又起了風(fēng)，他雖已很是勞累，卻還獨(dú)坐在窗前，聽得庭中木葉簌簌，雨點(diǎn)淅淅瀝瀝地落下，窗紙上很快便變得斑斑駁駁。

    再后來，馮勉進(jìn)來催促數(shù)次，他終于也支撐不住，只得睡到了床上。

    燈火熄滅后，房中一片漆黑，外面漸漸風(fēng)急雨驟，九郎睜著眼睛躺在黑暗中，無論如何也難以靜下心來。

    恍惚間，小小的雙澄還光著腳丫坐在高高的圍墻上，頭上挽著雙鬟，手腕戴著紅絲線，像是從畫中走出的小仙靈一般，遠(yuǎn)遠(yuǎn)的朝著他揮手。

    小白貓?zhí)洗芭_(tái)，朝他望了一望，隨后又躍向高墻。

    雙澄伸出手來抱著它，柔柔的，軟軟的，像是抱住了滿懷的白云。于是她便高興地笑，眼睛好似兩彎月牙兒。

    ……

    他是真的想念她了。

    如果這個(gè)世界上再也沒有了雙澄，他甚至不知應(yīng)該如何自處，如何再度過剩下的日子。

    ******

    天明時(shí)分，雨勢(shì)漸小，碧色檐角還緩緩垂落水珠。

    自寶慈宮那邊傳來了消息。

    那密信中只寫著極其簡(jiǎn)單的一行字：城西，十里廟。

    九郎甫一接到這密信，便急令人去找元昌。可是來人匆匆返回，說是元昌今日正在崇政殿前當(dāng)班，尋常人等根本無法接近。馮勉見九郎想要單獨(dú)離去，急忙下跪道：“九哥千萬不能自己出宮！官家雖然現(xiàn)在在早朝，但一旦知道您又私自外出，必定會(huì)追查下來。不如讓奴婢陪著您出去，官家就算盤問起來，也有奴婢為您擋著！”

    九郎雖不愿讓馮勉為他遮掩，但事出緊急，為了盡早找到雙澄的下落，也只能帶著他匆匆離開了大內(nèi)。

    可待等他們驅(qū)馳趕至那個(gè)荒棄的廟宇時(shí)，卻只找到有人停留過的痕跡。廟中架起過爐火，地上還殘存著柴木灰燼。

    除此之外，并沒有任何人影。

    馮勉還帶著人在荒廟內(nèi)外尋找蛛絲馬跡，九郎獨(dú)自走出了廟門。遠(yuǎn)處云靄迷蒙，汴河靜靜流淌，灰白色的河流與天云一色，河岸兩側(cè)的碧草長(zhǎng)及半人之高，在略顯清寒的晨風(fēng)中簌簌傾搖，灑落一地水珠。

    寂靜中，卻傳來了車輪碾地之聲。

    九郎循聲望去，在荒野盡頭，有馬車緩緩行駛。在這樣荒僻的地方，那馬車不走相對(duì)平坦的道路，卻徑直朝著這邊行來。

    他不由往那邊走了幾步，身后的小黃門緊緊跟隨，唯恐出事。

    青篷馬車在不遠(yuǎn)處慢慢停下，車簾一撩，露出了纖纖玉手。九郎微微一怔，那簾子撩起半面，車中的女子淡妝素衣，卻并非是自己想尋的雙澄。

    女子朝著他頷首道：“廣寧王，許久不見?！?/br>
    “你是……”他微一蹙眉，此時(shí)亦覺得這女子似曾相識(shí)，卻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女子淡淡一笑，“殿下自然是不記得奴了，但這有一樣?xùn)|西，殿下應(yīng)該不會(huì)認(rèn)不出吧？”說著，便從袖中取出一物，懸在了指間。

    華彩精繡，飛針流穗，一雙燕子正在碧綠柳枝間呢喃。

    ——正是九郎送給雙澄的荷包！

    他陡然一驚，不由又向前數(shù)步，沉聲道：“她人在哪里？”

    女子手指一彎，將荷包收入掌心，曼聲道：“殿下如果想要見她，身邊可不能夠帶著那么多人。”

    九郎迫近一步，道：“你到底是何人？雙澄呢？”

    女子嗤笑了一下，抬手指向河流上游方向。九郎順著她的手勢(shì)望去，果見碧草掩映間，有一艘游船正緩緩朝著這邊行來。

    “如何？”女子望著九郎道，“不知殿下是否愿意上船一敘？”

    九郎還未及回話，身后的小黃門已經(jīng)著急萬分地叫道：“殿下萬萬不能上了他們的賊船！奴婢這就去找馮高品過來！”說罷，便回過身想要疾奔返回。

    豈料還未跑了幾步，卻聽得荒廟那邊傳來數(shù)聲驚叫，而后方的林子間亦已有七八名蒙面壯漢持刀阻住了去路。小黃門嚇得兩腿發(fā)軟，九郎側(cè)過臉望了望后方，荒廟那邊已是一片死寂，原先還在野外搜尋的馮勉竟也不見了蹤影。

    女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微笑道：“不用擔(dān)心，只是將殿下的隨從們阻住了去路而已。我既有心要讓殿下見見雙澄，自然不會(huì)害人性命?！?/br>
    九郎緊緊盯著她，那荷包還在她掌中握著，流蘇在風(fēng)中不斷飄舞。

    縱然不能確定那船上是否真有雙澄，然而他卻沒法放棄任何一次機(jī)會(huì)。

    “如你所說，不要傷害我的隨從們?！彼f罷，舉步朝著河畔走去。

    小黃門驚得高聲叫喊，卻很快便黑衣壯漢捂住了嘴扔進(jìn)樹林。女子放下車簾，車夫隨即揚(yáng)鞭追隨，那馬車亦行向船只所在之處。

    ******

    九郎持杖踏上甲板的那一刻，身子微微晃了晃?；厥淄?，天際渺茫，野草蔓生。原先在馬車中的女子亦隨著他上了船，朝他行了一禮，隨之走到了船艙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