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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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著眼,沒有應(yīng)聲。 當真醉糊涂了。她只覺這寢殿里好似燒了冬日的地龍,火熱熏人,他怎么睡得下去?便去解他玉帶上的銅扣。未料他今日系得死緊,她一時解不開,額頭都冒出了輕汗。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便看見她在自己衣帶上忙碌,心頭猛地一跳,一個翻身將她壓在了床上。 他俯視著她,腰間的玉帶硌得她有些疼,不由得皺了皺眉。他立刻問:“怎的了?” 她別過頭去不肯說。瓷白的肌膚上已泛起無法消退的潮紅,他愈是看,便愈覺心動難持,忽然俯身下去,輕輕吻住了她的唇瓣。 她驚愕地睜大了眼。 他戀戀地磨蹭了一陣,半抬起頭來,懶懶地道:“笨?!?/br> “妾——” “張口?!彼纱嗟叵铝?,“換氣?!?/br> 她哭笑不得,“陛下……”然而音還未落,他已再度入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力叩開她的齒關(guān),一遍遍研磨著,嚙咬著,好像某種獸類。她睜著眼睛看他的表情,他的臉頰微紅,墨羽一般的睫毛在輕輕地顫抖,便連那平素兇悍的劍眉此刻也柔和了很多,好像在向她乞求什么,他吻得小心翼翼,吻得用盡力氣,他仿佛有很多話要說,最后卻只給了她這一個深長得好似沒有盡頭的吻。 她試著迎合他,如他說的換氣,與他交換著最珍貴的呼吸,他陡然得到鼓勵,驚訝地睜開了眼。 明亮的眼,燈火漫射之下,全是她一個人的影子。 他抬起身子來解下了自己的玉帶,“哐當”一聲擲在了地上。吉服披落下來,她忽然低聲問:“陛下不去……沐浴一下?” 她記得他是極度好潔的。被他壓在床上動彈不得,她也不知為什么,就這樣問了出來。自忖并沒有什么不合禮數(shù)之處,然而立刻便見他高高地皺起了眉,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回眸盈盈地看她:“你嫌棄朕?” 她一驚,心頭又是猛顫,臉紅得仿佛與那織錦的席子同色,羞惱道:“陛下說哪里的話!” 他卻當真下了床,自去找那鞋履,一邊低頭道:“婕妤說得對,朕當去沐浴。” 看著他的側(cè)影,她心頭竟涌起一陣失落,這失落令她自己都感到難堪。她在床上蜷著身子看他,“陛下……” “嗯?”他回過頭,她整個人都快縮進了被子里,只有一雙幽然如霧的眸子欲言又止地望著他,白皙而泛紅的臉頰邊撩落幾縷青絲。他的腦中轟然一響,仿佛有一根經(jīng)久未動、幾近壞死的弦毫無預(yù)兆地被拂了一下,“錚”地一聲,斷裂了。 這是他愛的女人。 他想把她揉進自己的生命,哪怕要害得他與她都遍體鱗傷。 如果這不是愛,那他不知道什么是愛。 他自廣袖之下伸出手來,她不知所以,鬼使神差地亦伸出了手,輕輕拉住了他。 “子臨,”她輕聲說,“不要走……” 他握著她的手坐在了床畔,慢慢地俯下身去。這一次,她聽話地閉上了眼。 在他溫柔的攻城略地的吻中,他悄然除去了他與她繁重的外袍。她嬌小的身軀裹在纖白的素衣中,當他輕柔地捧起,還在微微地顫抖。他的心情突然變得極其忐忑,手按在她的肩上,目光里是迷醉的鎮(zhèn)定:“阿暖,你可是真心嫁我?” 她怔了怔,而后微微一笑。 像是漫山遍野的春/色,染進她微挑的鳳眼,沉靜而絢爛,“你若是真心娶我,我就是真心嫁你?!?/br> “斤斤計較。”他緊皺著眉凝注她的表情,她的微笑幾近于溫柔,他需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把持住自己?!墒牵嫫婀?,這明明是他們的大婚之夜,他為什么還要把持住自己? 他一抬手拉上了軟紅的綃帳,剎時間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一片昏紅,與他衣料上輕滑的潔白。他突然抱著她往床里一滾,她“啊”地叫了一聲,雙臂不由自主地摟緊了他的脖頸,而后便是他熾熱的吻毫無顧忌地落了下來。 他低下身子吻她,緊緊地抱住了她,將頭倚靠在她的胸前,悶悶地說:“你不怕我了?” “怕?!彼袜?。 “我也有些怕?!?/br> “你也會怕么?” “我怕……弄疼你。” 她紅著臉靜了許久,“你要碰我么?” 他的動作定住了,呼吸亦凝滯了。她感覺胸口仿佛壓了一塊大石,讓她難受得幾乎要叫喊出來,便伸手去推他。他輕飄飄地離開了她的胸膛,抬起身子來,抬起眼眸來,她不敢與他對視,只是將雙腿蜷至胸前,擺出了一個保護性的姿勢。 他苦笑一聲:“你還沒有準備好,我不會勉強你?!?/br> 她沉默。 “你心中還有那么多牽念?!彼麌@了口氣,“我答應(yīng)你,會去徹查陸氏的案子。” 她眸光一顫,五味雜陳:他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她的猜疑,她的焦慮,她的不安,她的恐懼,他都知道。 他不言不語,他洞察一切。 她忽然壓抑著聲音道:“子臨!” “嗯?”他溫和回應(yīng),聲音是朦朧的,仿佛酒的顏色。 “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彼穆曇糨p緩得像一個夢。 “一輩子的時間?!彼吐暤?。 “是的?!彼D了頓,“一輩子的時間。” 他微微一笑,捋過她的鬢發(fā),“傻子,我會等你?!?/br> 她頗有些不自在地轉(zhuǎn)過了頭去。 他沒有碰她,他不會碰她。 靖室絕不能再出一個薄皇后,更絕不能再有一個薄太子了。 他覺得她此刻的姿態(tài)可憐又可笑,轉(zhuǎn)念一想,自己又何嘗不是?他的心頭忽然掠過一陣憂懼,他忽然很想問個清楚:“你會給我一輩子么,阿暖?” 她凝視著他,齒縫間迸出一個清晰有力的字:“會?!?/br> 他笑了。他轉(zhuǎn)過頭去,紅燭飄搖,她望著他的背影,清冷,如月色下一只斂翅躑躅的白鶴,沒有人能懂他的高傲,也沒有人能懂他的孤獨。 胸臆間有一種渴望,渴望去擁抱他孤獨的影,去告訴他,她不在乎,她全都不在乎了。紅燭高燒的大婚的夜里,他怎么能拋她一個人睡?可是她卻也知道這是危險的,比廟堂權(quán)謀還危險,比外戚專權(quán)還危險…… 她便這樣怔怔地看著燈火一點點暗滅下去,他在床的外側(cè)躺下,低聲說:“我累了,早些睡吧?!?/br> 她在暗影里呆呆地看著他的背脊挺秀的輪廓,忽然一分分湊上了前去,悄悄地伸手,從后方擁住了他的腰。他的背脊有一瞬間的僵硬,而后便感受到她火熱的臉頰貼在他的背上,他能聞見她輕渺的呼吸。 方才在爐膛里燒得火熱的不死不休的情|欲,正在這紅綃帳中漸漸散去。被她擁抱的身軀漸漸變得放松,她的胸懷是安全的,溫暖的,令他生出窒息般的眷戀。 他娶了她,她嫁了他。 可是他不能碰她。 他是大靖的天子,她是薄氏的貴女。 他們相愛,卻只能相背而臥,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因為自己不能抑制的愛欲,而傾頹了整座江山。 他們的愛情,原來是世上最危險的東西。 **************** 孫小言在寢閣門口踱著步。 眼看日上三竿了,皇帝和婕妤竟還沒有出來。大婚第二日合當早起去長樂宮侍茶,宮婢們端著一應(yīng)洗漱用物都站了一早晨了,那倆人,還真是…… 孫小言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哀嘆一聲。 不知這男女之事,哪來那么多樂趣?! “陛下?”突然門開了,他眼尖地跟了上去,顧淵一身素白的內(nèi)袍,長發(fā)未冠,神容疏懶,吩咐道:“婕妤還在眠中,莫要驚了她。” 孫小言笑得意味深長:“昨夜睡得可好?” 顧淵屈指狠狠地敲了他一爆栗,“要你管!” 孫小言委屈地摸著自己的額頭哭喪道:“陛下高興當然好,可是,可是也不能誤了去長樂宮請安呀……” 顧淵頓了頓,“朕現(xiàn)在就去。婕妤便不必去了?!?/br> 孫小言睜大了眼,不可置信。薄婕妤是新婦,哪有不拜長輩的道理? 顧淵卻沒有回答他心中的疑問。 阿暖是他的婕妤,不是皇后。 他不能夠,將她推到火坑中去。 ☆、第39章 廟謨運 天子大婚,百官休沐。五日之后,方開始上朝。 這一上朝,立刻便有老臣吳鏗上諫本,道皇帝聘薄婕妤用皇后禮,不合祖宗法度,且當今國困民勞,婚典猶大肆鋪張,助長天下奢侈之風(fēng),恐非幸事。 這邊廂話音剛落,那邊廂婕妤之父廣元侯薄安就站了出來,道婚典確實有逾制之處,他愿自領(lǐng)懲罰。 顧淵掃了一眼薄安,懶懶地道:“他參的是朕,又不是丞相,丞相領(lǐng)什么罰?” 舉朝大驚。 孫常侍宣旨,拜丞相薄安為大司馬大將軍。自此以后,再無人敢參劾廣元侯。 顧淵下朝時,將孫小言招來,“那個吳鏗,讓他去蘭臺,隨仲恒做事。宣周夫子晚上來宣室殿,帶上太學(xué)的名簿?!?/br> 入夜,宣室殿外停下了第二乘華輦,自上款款走出的是許久未曾踏足未央宮的梁太后文氏。 孫小言在門口覷見文太后的車,立刻便入殿通報。顧淵即刻讓周衍離去,卻來不及,文太后妝容端嚴,已經(jīng)邁入了殿中。 周衍連忙跪地請安。 文太后目不斜視地走過,徑自坐在了顧淵案邊的尊位上,“今晨的朝議,本宮聽聞了?!?/br> 顧淵欠身道:“母后來得正好,兒臣正與周夫子商議此事。” “吳鏗既彈劾薄安,你便秉公從事,貶了薄安便是;緣何還升了薄安的官?”文太后的話音很慢,語氣卻咄咄逼人。 顧淵沉默片刻,“是母后讓吳鏗出頭的?” 文太后的臉色白了白,鎮(zhèn)定地道:“不錯。” “腐儒。”顧淵冷冷地道。 “你說什么?”文太后驟然抬頭。 “朕說他是腐儒!”顧淵騰地站起身來,“黃河斷流,是薄家人治理;匈奴來使,是薄家人應(yīng)對;流民起事,是薄家人戡亂。朕且問你,吳鏗那種只會紙上談兵、指桑罵槐的腐儒,如何去與功名赫赫的薄氏五侯相比?” 文太后一拍桌案,沉聲道:“子臨,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母后!” 顧淵冷笑,“母后但凡能找出一個姓文的人才,朕便立刻換下一個姓薄的。母后,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