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小舟加速了加厚臉皮的進程,他知道夏末一定想起了什么,他們之間因為那次錯過也肯定導致了什么連鎖的因果反應(yīng)。如果他們想要修復……那也沒什么,就像兩個大人之間要干點什么,那就沒他什么事了。本來他們兩個如果一直沒分手,也一樣沒他什么事。 “夏末?!备哆b突然叫了他一聲,小舟看見他們兩個對視在一起,夏末的眉頭是皺著的,雖然還是一言不發(fā)。 杜文鵬突然拐住了小舟沒壞的那邊胳膊,“哥哥帶你去跟老板再要點他們家種的金桔怎么樣?我看你挺愛吃的。” 啊,小舟心里慌了起來,明知道是要把他支開。他可以拒絕離開,他本來可以的,但他被拽走了,沒拒絕出口。人家把他從愛人身邊拽走,還覺得這是幫他懂事一點別當電燈泡呢。 他被拖著走了好大一段距離,心里突然就放開了,回頭看看夏末真的在跟付遙說話。他心里也明白是應(yīng)該讓他們說話的,杜文鵬摟著他,真像哥哥對弟弟一樣。因為夏末的關(guān)系,他們對他也挺好的,如果他一直都是夏末的弟弟,本來也挺好的。 “你哥真犟,你知道嗎?”杜文鵬笑哈哈地跟他說,就像一般的老大哥總想賣關(guān)子逗小弟問他一些秘密。 “他是我哥的男朋友嗎?”小舟問他。 “嗯,而且還是初戀?!倍盼涅i看了他一眼,似乎有點驚訝,“當時你哥家里都同意了。你不知道?啊,你當時太小了,可能不知道?!?/br> 小舟胸口的空氣仿佛被榨干了,他骨折了的手臂變的更加愚蠢,蠢的掛了相,“我哥的父母知道他的性向?” “知道啊,可能他們還是希望他跟女人結(jié)婚,但如果一定是要領(lǐng)個男人回家,他說他父母也不反對?!?/br> 不反對。小舟的腦子幾乎空白了一陣子。 “那他們?yōu)槭裁捶质??你知道嗎?”他問杜文鵬。 “我怎么知道,你想知道不會問你哥嗎?”杜文鵬說到這里又不想說了,大概是因為涉及了太多隱私,男生都不太喜歡說這個。 小舟安靜了一陣子,又說道,“肯定是我哥被人甩了。你們讓他們兩個人見面,是為了可憐我哥嗎?” “也不是這么說。”杜文鵬有點聽不下去,回頭瞄了一眼還在湖邊站著的那兩個人,“其實你哥這個人就是太認真了,高中畢業(yè)的時候他想把付遙帶回家跟父母見面,意思就是這個人他認定了,這輩子的事他也定了。可是呢,付遙不這么想,不想去見他父母,也不想讓夏末見他的父母?!?/br> “是么?”小舟吞咽了一下,“也許……也許付遙擔心我哥父母表里不一,心里其實不想接受他,或者付遙覺得等以后時機更好的時候再告訴別人他們的事更好,還可能付遙的父母是不同意的?!?/br> “付遙的父母確實不同意。付遙這個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聽父母的話?!倍盼涅i不贊同地搖了搖頭,“說來也沒辦法,我們父母都是有點嚴厲的,但付遙家里對他特別好。所以當時我們都在青春期都有點叛逆,只有付遙不這樣,他從來不喜歡跟人起沖突,也從來不叛逆。他父母聽別人說了他們兩個人的事,就跟他講道理,他覺得父母說的有道理,也不想傷害父母。他父母讓他保證將來結(jié)婚生孩子,他就答應(yīng)了?!?/br> “夏末因為這個跟他吵架了吧?”小舟問他?!盀榱诉@個分手的?” 杜文鵬笑了笑,“大概問題不在于付遙答應(yīng)了父母什么,而在于付遙是認真覺得結(jié)婚生孩子是對的,既不會讓父母難過,也不會被別人說三道四。沒想到碰在了夏末的底線上了,你知道夏末的脾氣,他整個人就爆炸了。哎呀,回想起來,我從來沒想到夏末爆炸的時候有那么大的當量。我的意思是說,雖然夏末平時也帶點那種嚇人勁是吧,但他畢竟總是高高興興的好說話,就算能感覺出來他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但到他真正翻臉之前我們也不知道他性格那么爆裂。我覺得當時付遙也被他嚇壞了,更覺得事情應(yīng)該慎重考慮。還有件事,就是本來夏末是要去國外讀大學的,但是因為付遙的學習沒那么好出去有點難,所以兩個人說好了在國內(nèi)讀大學。結(jié)果付遙家里加了一把勁,搞到最后他反倒要去美國讀書了,你哥的反應(yīng)你也能猜出來。” 杜文鵬說到這里就安靜了下來,不知道在想什么。小舟沉默地跟他一起往前走,漸漸地走進了樹林里,已經(jīng)看不到湖邊了,看不到夏末和付遙,也看不到其他人。樹林里幽靜的近乎蕭索,他們踩在柔軟的荒草上,腳下發(fā)出沙沙的聲音。 “高中畢業(yè)的時候就想見家長,也許我哥是有點太急了?!彼吐曊f。 “他們兩個從初中就在一起了,現(xiàn)在人相個親就結(jié)婚了呢,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時間也算長了?!倍盼涅i說,在他心口里又留下一擊。 “既然在一起那么久,感情那么深,他怎么會說出口跟別人結(jié)婚生孩子的話呢?” 這個問題把杜文鵬也問住了,他似乎不想提朋友回答這個他也拿不準的答案,他想了半天才說道,“我們當時私底下聊天的時候,其實也都覺得他們倆各自結(jié)婚沒什么不對的。雖然那時候我們都有點小孩子的自私,可是現(xiàn)在想想也有道理。比方說現(xiàn)在我知道了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在乎愛情,有很多女人都很遲鈍,只要滿足她們`結(jié)婚`和`生孩子`這兩點她們也就沒別的要求了,再給她們提供個不錯的生活環(huán)境,好吃好喝養(yǎng)著,讓她們有孩子可以帶,她們就會說`超幸福耶`。這個時候作為老公你要跟她親近,她還沒功夫搭理你呢!” “你愿意跟這種女人過日子嗎?”小舟冷不防地問他,把杜文鵬問得一愣。 杜文鵬又想了想,終于嘆了口氣?!胺凑敃r年紀小,覺得社會生活很艱難,可能付遙也是這么想的。沒想到你哥當時……怎么說呢,他就完全不這么想,一點點邊都擦不得。付遙跟他提的時候,沒想到他會說分手。誰能想到呢?他們兩個之間的感情真是好的讓人羨慕。誰也沒想到這事在夏末那里是原則問題,他說如果要這樣的話他寧可分手,連愛情都不要了。開始付遙嚇壞了,但是后來也生氣了,大概因為他也是堅定地覺得自己是對的,他就追著你哥吵架,想讓你哥明白自己有多幼稚。再加上付遙家里大概發(fā)現(xiàn)了兩個人鬧掰,趁熱打鐵開始撮合付遙跟女孩子在一起?!?/br> 他說到這里忽然笑了,“說起來也是好笑,當年付遙覺得你哥幼稚,可是今天呢,長了這么多歲數(shù),他回來跟我們說想跟夏末在一起,說這么多年他沒有遇到一個讓他動心的人,他也沒辦法下定決心娶任何女人。所有你看,最后實踐證明,那年顯得最幼稚的夏末或許是最成熟的。但是你哥這些年也過的不好,我總覺得當年這個事在他心里始終也沒過去,他心里總是有付遙。我想干脆就撮合他們兩個重新在一起吧,兩個人在一起過日子,總要比一個人的時候要好。你大概不知道,付遙他也對夏末特別好,如果沒有提出結(jié)婚生孩子這件事,他簡直就是完美情人,我覺得我對我女朋友都做不到他那么好。人都有利己的一面,誰也不是圣人,平心而論咱們這些異性戀對自己的另外一半可能也藏著小心思呢。所以,也許現(xiàn)在的夏末能夠原諒他了吧?!?/br> 小舟沉默著,依稀記得那時候付遙跟他說想要找夏末時的樣子,他那么著急,那個時候他一定已經(jīng)后悔了。要是那個時候,他們見了面,或許夏末會心軟,兩個人都心軟了也就什么問題都過去了。 他們一路往前走,道路一直向樹林的深處延伸著,直到小舟突然看見路的盡頭有一座山門,黃色的圍墻圍起來一座寺廟,沒什么香火的樣子,卻遺世而獨立。杜文鵬停了下來,不想再往前走。小舟也就站住,靜靜地盯著那座荒煙蔓草之間的寂落寺院,他的心靜下來,漸漸靜得如同霧靄深處衰草叢中的一塊石頭。 也許他跟任何人在一起都是不合拍的,如果他不干擾任何人,他們本身也都是快樂的,他就靜靜地當一塊石頭,本來也并沒有什么不好。他對夏末很好,別人也可以同樣對夏末很好,他不出現(xiàn)也許夏末反倒過得更好,所以他到底為什么出現(xiàn)呢?他遇到了夏末,他人生中最好的一部分,可也沒有改變他的人生,他還是在沒有任何人在乎他的地方像個雜草一樣長大。他這個人,于人于己,本來都沒有任何意義。 “走啊,往回走啊,這條路沒意思?!倍盼涅i催促著他轉(zhuǎn)身,兩個人又開始往來處走。 小舟一路跟著他走,真希望自己是在做夢??墒撬麄兞牡迷蕉?,夏末和付遙的故事越像是真實的,自己經(jīng)歷的日日夜夜倒像是一場夢。 結(jié)果最后杜文鵬還真的給他要來了一大包金桔,味道非常奇怪,跟外邊賣的不一樣。他跟這里的老板是朋友,醫(yī)生好像朋友遍天下的樣子,他把金桔給了小舟就去跟老板再喝一杯了。 小舟在湖邊的木頭欄桿上坐下,迎著來自湖面的風,拿了一只金桔塞進嘴里,他不知道自己還吃個什么勁。 他想起付遙,真是不錯的人,自己并不比他更好。他想起杜文鵬,對朋友夠意思的醫(yī)生,忍受他的不禮貌還送金桔給他吃。他想起自己的養(yǎng)父母,從來沒有什么錯。他想起把他退回去的夏末的父母,什么錯都沒有的好人。他想問問這個世界安排這一切到底有什么用意,可是這個世界也不會回答他。他又吃了一棵金桔。 “有那么好吃嗎?”有人問他,從后面靠近了他,站在欄桿的后面。是夏末,他的鼻子突然酸了。 “你還是挺喜歡他的?”他說,這樣開場他也就不好再貼在夏末身上。 夏末沒回答他,他回頭看看夏末,發(fā)覺夏末正看著湖面的遠處,臉色不是很好看。 “我應(yīng)該說什么?”小舟問他。 夏末沒有回答他,說道,“我喜歡你?!彼谋砬楹車烂C,可是視線看著的還是遠方。 太好了,那咱們趕緊回家吧,離這地方遠點!小舟真想這么說,但他也還是坐著,坐著等著自己再一次被退回去。他平靜地抬起頭,看見天邊陰云上有水波的花紋,像有風從高空吹過。 第80章 夏末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手指伸進他的衣領(lǐng),在他的脖子上撓了撓。他被逗笑了,溫暖的感情又一次充盈了起來,只不過他也沒好意思去握夏末的手,他們之間隔了什么,夏末不再是他的了。 “哥哥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彼f。 “你以前一直說你會結(jié)婚生一個孩子,有一個真正的血緣上的聯(lián)系,你會生嗎?”夏末突然問他。 他第一次明白這個問題有多敏感,一時之間不知道應(yīng)該怎樣回答,他深思熟慮之后回答得很謹慎,“你希望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br> 夏末很久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怎么辦,突然夏末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安慰?是滿意?還是什么?夏末拍完就走開了,小舟也沒有回頭看他去哪了,他深深地沮喪著,他從來也不能很好地回答別人的問題。 他挫敗地低下了頭,看著膝蓋上放的那袋金桔,想了想又塞進嘴里一顆。 等了很久,有人戳了他的腰一下,他回過頭去,沒看見人。愣了一下才想到往下看,那個膽怯的小姑娘站在他后面,他很驚訝,給了小姑娘一顆金桔,小姑娘收下了,給了他一顆糖。 他沒有朝小姑娘微笑,小姑娘也沒笑,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小姑娘對他的好奇心更重了。小姑娘的mama從后面追過來,不好意思地抱起女兒,“她一直怕生人,只愿意跟小孩玩??赡芩R別出這些人里你年紀最小可吧,拿你當小孩呢。” 他禮貌地笑了笑,小姑娘突然激烈地掙扎著要到他身邊去。她媽只好放了手,小孩鉆過欄桿,湊在他腿邊,也把金桔塞在嘴里。 他伸出手撫摸著小姑娘的頭發(fā),兩個沉默寡言的人這樣在一起吃金桔,他竟然感覺到了一絲安慰。孩子媽也感覺到了這種奇特的氛圍,甚至決定趁機去干點別的,孩子終于可以脫手一會了。 周圍安靜了下來,他跟小姑娘說,“你有男朋友嗎?” 不到三歲的小姑娘抬頭看著他,不出聲,默默地嚼著金桔。 “等你遇到了喜歡的男人,你就早點跟他說愛他,早點跟他上床,早點跟他結(jié)婚,早點想辦法哄得他每天都開心離不開你?!彼粗∨⒑闷娴钠岷诘拇笱劬?,“我跟你說的都是心里話,反正你也聽不懂,不會被我教壞的。” 他伸手抱起小姑娘,讓小姑娘坐在他的腿上,這個愛意滿滿的動作小姑娘接受了,更深地依偎在他懷里,滿意地貪吃著金桔。 他低下頭臉貼在孩子的頭頂,汲取著小孩子身上的溫暖,喃喃地說道,“你看,你甚至都聽不懂我說話,我要一個孩子又有什么用呢?不還是一樣的孤獨嗎?” 湖邊起風了,他打了個噴嚏覺得有些冷,想要回去找夏末,卻拖拖拉拉地沒動地方。結(jié)果聽見夏末在他身后有點距離的地方喊他,他立刻站了起來,小姑娘靈巧地順著他的大腿一滑就站在了地上,好像在他身上玩了個滑梯。 他牽著小姑娘往回走,夏末高高大大地堵在飯店門口,臉色不善地看著他,“走了!要回家了,把人家的小孩還回去?!?/br> 小舟伸手把小姑娘的耳朵捂住了,小姑娘隨著他一歪頭,另一只耳朵也挨在了他的腿上。他看著夏末的眼睛,“我并不想要小孩?!?/br> 夏末臉上的神情變的柔軟了,“我知道?!彼焓謸ё×诵≈鄣募珙^,禁不住湊過去在他的臉上吻了一下。 小舟笑了一下,又忍不住抬起頭環(huán)顧了一圈,心里很擔心付遙會看到。付遙并不在湖邊,已經(jīng)有一陣子沒看見他了。 “你在找誰?”夏末問他。 他吃了一驚,謹慎了起來,沒有回答夏末的問話。夏末也沒有再說話,他們并肩一起往回走,把小姑娘還給她mama。不到兩個小時天就會黑了,外邊變的有些寒冷,夏末的情緒里有一些焦躁的痕跡,別人可能察覺不出來,可是小舟知道自己熟悉他的眼神他的音調(diào)甚至他呼吸的頻率。 他們跟大家一一告別,其他人都會返回城里度過他們剩下的幾天假期,只有夏末和小舟要開車離開故鄉(xiāng)的城市。小舟又一次看見了付遙,雖然他極力掩飾,還是看得出來他的眼圈還有些紅。夏末一看到他就立刻又套上了一層殼,像尊泥塑一樣對別人不理不睬。他幾次想要跟夏末對視,可是夏末都看著別的地方,朋友們都故意談著別的事,杜文鵬在夏末的肩膀上拍了一把,用力推著他往前走,干脆把他帶離了人群,遠遠走在前面。 小舟落后了幾步,心里有點著急,而且被失望地轉(zhuǎn)回視線的付遙逮了個正著。他的心口猛地哆嗦了一下,怯懦地看著付遙。付遙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盯著他,毫不客氣,仿佛想要把他看得更透,但也終究算不上不友好,因為他什么話都沒來得及說,那個叫文玉的女同學就從旁邊伸出手來挽住了他的胳膊。 “天真冷啊?!彼犚娢挠耠S口嘟囔著。 “小舟。”他聽見夏末在前面沒好氣地喊了一聲,好像在責怪他走的太慢。他的頭皮都有點發(fā)麻,厚著臉皮從付遙和文玉的旁邊跑過去,跟上夏末的腳步。 他們走進了停車場,他跟夏末走向了租的那臺車,夏末回頭望了一圈他的朋友們,“就這樣了,年后咱們再聚?!?/br> 小舟低著頭,沒有去看他的朋友們,嘴里說著再見,沒有什么寒暄,幸好夏末也不打算多說。車鎖一打開,他立刻就鉆了進去。夏末又跟兩個多愁善感的男人擁抱了一下,終于說了再見,彎腰也鉆進車里來。 車里有點冷,夏末啟車的時候也沉默著,車子駛出這座城外湖邊的小園子,小舟默默地望著窗外的樹木,看到成群歸巢的鳥飛過樹梢。 過了一會夏末的手機響了一連串微信的聲音,只要他們在紅燈前停下,夏末就會翻開手機看信息。在上高速之前他停了一會,在手機上寫了刪刪了寫回了很長的微信。然后又收到新的短信,再寫了刪刪了寫。 小舟的心里很不好受,因為夏末什么都沒跟他說,他想他一定在跟付遙說話,不管是或不是,夏末都并不顧及他。他以前只想過自己未來會跟或是不會跟夏末一起生活,自己擁有或是沒有夏末,可卻從沒琢磨過夏末是真的愛他,或者不是真的愛他。過了好一陣子,他才明白過來自己是在傷心。 他靜靜地坐著,終于等到了夏末把車開上了高速,汽車平穩(wěn)地沿著公路前進,手機又響了幾次,每次都在他的心里捏了一把,幸虧夏末沒有時間去看手機。但是夏末也沒有說話,也許想的都是手機里的信息?;蛘呦氲氖鞘謾C對面的人呢? 他的心口被堵上了,可是事到臨頭又不相信夏末真的會離他而去,他從心底里渴望夏末跟他說愛他。他從前是不是不在意夏末是不是愛他?在夏末跟梁瀾在一起的時候?那之后發(fā)生什么了?發(fā)生了很多事,夏末選擇了他。他有一陣子的樂觀,夏末是真的愛他,別的一切都什么也不是。可是那陣樂觀就像燃起的火柴,很快就燃盡熄滅掉了。 后來他又想起來其他更現(xiàn)實的事,夏末是個善良的人,對所有人都是有情意的,他會有一個體面的適應(yīng)期來慢慢結(jié)束關(guān)系。再接著他又更理性地思考起付遙是個什么樣的人,會怎樣對待夏末,會怎樣愛他,會愛多久,會不會再一次拋棄他?如果他再一次拋棄夏末……他禁不住又燃起一點希望,嗓子要都燒了起來,但接著他就清醒過來,想明白那個時候夏末絕不可能再來打擾他。到了那個時候,就算他想拋棄什么尊嚴地重新接受夏末,夏末也不會給他這個接受的機會。 等他想完這些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下來,高速公路上只有車燈照亮的一段路面,反射著車燈的路牌在不斷地后退。 他開始留戀跟夏末在一起的這種感覺,開始后悔自己沒有能夠?qū)ο哪┨H近的那些時光,他后悔自己曾經(jīng)反復計算著渴望得到的親近,他后悔自己心里曾經(jīng)飄過的對夏末拋棄他的怨念,其實只要能看著夏末就是件很好的事情。 他打量著夏末的側(cè)臉,禁不住想要對他好一些,“開車這么久不累嗎?休息一會?” 夏末轉(zhuǎn)過臉來迅速地瞥了他一下,他不明白夏末的臉色怎么那么臭。 “下一個休息站?!彼喍痰卣f。 小舟委屈地怔了一會,過了一會自己又想明白了。他總是有點敏感,把別人的臉色看得太清楚,也許夏末只是自己很煩惱,除非……他惴惴不安地想到除非自己那時候說的謊話真的是他們分手十年的一個關(guān)鍵點,他們兩個聊天了那么久把這些都說開了。 他們又往前開了十分鐘,終于在一個休息站停了下來,在這一路上夏末都沒跟他說一句話。 現(xiàn)在小舟連傷心都有點顧不上了,心里只是難受。 他不知道夏末怎么會生這么大的氣,好像連個體面點的分別都不想給他了,他都有點拿不準夏末接下來會不會罵他什么。 就算他是個殺人犯,也總得給一點道義吧。 他們停在了休息站,夏末不在開車,這是個說話的好機會,小舟決定自己先開頭說。 他說了八歲水族館事件,他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在話里話外強調(diào)自己那一年只有八歲,他一般是不屑于做這種明顯利己的爭辯的,但是他希望夏末能夠稍微講點理,不要把責任都怪在現(xiàn)在的他的頭上。反正他把憋了這么久的這件對不起夏末的事都說了,他沒有說對不起付遙,他是活該的,他自己不搞那么一碼子事他也不會跟夏末分開這么多年。自己當年又沒有那么傷害過夏末,還不是也被丟開了十幾年,真要計較還講不清誰更倒霉呢! 他承認了自己對不起夏末,他撒謊了,他小時候是個丟臉的變態(tài)小孩。他說了對不起,說了好幾遍。 夏末一直沒打斷他懺悔的過程,好像聽他這么懺悔他很爽似的。小舟幾乎都要生氣了,都快忘了他自己是自愿道歉,自愿替付遙解釋清楚的。 他說完了,反正覺得自己該說的都說夠了,就閉上了嘴。 夏末還在看著他。大概是覺得不可思議,一定覺得自己分手這么多年竟然因為這么個誤會,一定覺得生活很他媽的神奇。 過了一會夏末問他,“那我當時在干什么?” 小舟差一點就哭了,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分散著注意力,“可能在給我買冰淇淋吧。”給-我-買--這種極富優(yōu)越感的事以后可能又沒有了。他真是一個……倒霉孩子。 “那你現(xiàn)在怎么打算的?”夏末問他。 他驚訝夏末會這么問他,好像在敦促他繼續(xù)承認錯誤似的,根本就沒有他以為的給他個時間讓他留戀一會,準備好了再走。他又想到了一種可能,這回有蛇在咬他的心臟了,這回他可真的嫉妒付遙了。 “他讓你現(xiàn)在馬上就跟我分手?”他怪怪地問夏末,轉(zhuǎn)頭瞪著夏末。 “你的意思呢?”夏末回避了他的問題,只是看著他繼續(xù)問道。他心里渴望夏末是在逗他玩,可是夏末的臉上沒有什么幽默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