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huì)成為今天這樣，就是從小打少了?！绷闪滞浦囎舆M(jìn)來，把車子停好。

    那邊柳大士和柳成輝也出來，見柳成明真被找回來了，都過來看他。

    趙蘭花拉著他到東屋里，點(diǎn)了煤油燈，上上下下把柳成林看了個(gè)仔仔細(xì)細(xì)。一邊看一邊哭，嘴里嘀咕著柳成明受狠罪了。手上腳上全是凍瘡，腳都凍得鼓膿包了。身上也是瘦得要命，一摸全是骨頭。

    終于見到了疼自己的人，柳成明也是控制不住情緒，趴在趙蘭花懷里就哭。這兩人上演著一出母子相見的悲情劇，偏旁邊看的人都不悲情。

    “抱著哭吧，我和阿寧去睡覺了?！绷闪秩酉逻@句話，拉著傅寧出了東屋就回了房間。

    “困死了，那我也去睡了?！绷笫看蛄藗€(gè)哈欠，往里間去，躺下就睡。

    現(xiàn)只留下趙蘭花和柳成輝，跟柳成明。趙蘭花哭了一陣，還說了句：“都是一群沒良心沒人性的啊！小五子受了這么多罪，都跟沒看見一樣?！?/br>
    “三哥在外面找了這么兩天，都不知道在哪里睡覺的，還來回騎了那么久的車。就是鐵打的人，也是扛不住的。媽，你快別哭了，讓老五洗洗趕緊睡吧，別吵著三哥?！绷奢x心里惦記著柳成林累。

    看柳成輝話說得在理，趙蘭花抹了抹眼淚也就不哭了。到灶房拿了水壺，兌了水給柳成明洗洗臉洗洗腳。身上這么臟，只能天明了帶他去澡堂洗去。

    那邊傅寧也是兌了水給柳成林洗漱，等柳成林洗完，兩人躺到床上說了幾句話。柳成林說了說怎么找到柳成明的，沒說幾句太困太累也就睡著了。傅寧也是大半夜沒睡覺，眼一閉沒一會(huì)也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天傅寧照常時(shí)候起來，并不吵著柳成林，只是讓他睡。

    柳成明是犯了錯(cuò)回來的，早上起來也是見到了自家的堂屋倒了，現(xiàn)一家人都擠在小屋里，所以他也只是呆呆的，什么話都不說。

    趙蘭花對他心疼在心，看著他這一副樣子也是看不下去，便吃了早飯就拉著他去鎮(zhèn)上的澡堂。趙蘭花不會(huì)騎自行車，就去隔壁張家借了三輪車，拖著柳成明去。

    柳成明坐在三輪車?yán)铮杨^埋得低低的，也不妨礙有人能認(rèn)出他來。半日沒到，“柳家惹禍的老五柳成明回來了”這消息像秋風(fēng)掃大地一般散播開了去。

    劉老漢端著飯碗，聽劉大娘說了這事，把飯碗往桌上重重一擱：“那個(gè)死八代的孬種，真回來了？”

    ☆、第046章

    “真回來了，人都瞧見了?！眲⒋竽飱A了筷子菜，接話道。

    劉老漢心里有氣，這么坐著半天才壓下去，又把碗端起來，拿起筷子：“柳成林說過，回來了就帶到我家來，隨我怎么處置。我倒要看看，一向說一不二的柳成林，這回兒還能不能做到說一不二?！?/br>
    “我看懸?！眲⒋竽镆贿吢槔燥?，一邊隨便應(yīng)和這話。

    劉曾明這會(huì)還在鎮(zhèn)上醫(yī)院里躺著呢，她還得帶點(diǎn)飯過去給劉曾明和吳妮吃。吃了飯，劉大娘就開始拿鋁飯盒子裝飯。

    劉家的小女兒劉翠是個(gè)不大說話的悶葫蘆，在桌上埋頭吃了好陣子飯。見劉大娘裝飯菜，這才抬頭問了句：“我哥到底跟誰打架呢？上次也是晚上，被打掉了好幾顆牙，這會(huì)兒就直接傷了大腿?！?/br>
    “誰知道？！”劉老漢聲音一揚(yáng)，明顯是對自己這扶不起的兒子不滿，“問他也問不出個(gè)什么來，一個(gè)字不說。誰知道他都出去干了什么，被人打成那樣，連個(gè)仇家都沒處尋。”

    聽了這怨氣nongnong的話，劉翠把頭一埋，又悶不吭聲吃起飯來。

    這會(huì)兒吳妮正陪著劉曾明在醫(yī)院里，要不是怕劉老漢和劉大娘嘮叨，吳妮也不在這。劉曾明傷了，關(guān)她什么事？大半夜的不知道出去干了什么，回去就一身血，差點(diǎn)沒把他嚇?biāo)??？雌饋硎莻€(gè)慫貨不敢惹事的，誰知竟然大半夜出去讓人捅刀子。

    “誒？我還是要問你，你到底怎么弄成這樣的？你家劉翠還說，你有一次晚上回去是被打掉了好幾顆牙，就是現(xiàn)在嘴里補(bǔ)的那幾顆吧？你倒是跟我說說呢，你結(jié)的誰家仇，怎么就能把你打成這樣？”吳妮坐在劉曾明床邊上，沒事干就一個(gè)勁地嘮叨。

    聽吳妮噼里啪啦講著話，旁邊躺著的人也都往劉曾明這邊看。劉曾明瞥了一眼吳妮，不耐煩道：“你問多少遍了，我說多少遍了。不告訴你就是不告訴你，你能不能閉上你那張嘴？不知道自己說話的樣子很難看嗎？”

    “什么？劉曾明，你說我難看？”聽到外貌攻擊的話，吳妮蹭地一下子就火了，“你也不撒泡照照自己，你長得尖嘴猴腮那副德行，還敢說我難看？要不是你現(xiàn)在躺著，我準(zhǔn)跟你沒完！”

    “沒完你到一邊自己沒完去，別在這里煩我?！眲⒃鳑_她甩手，攆她走。

    吳妮氣得半死，卻也沒起身出去，隔了一會(huì)不氣了，開口就說：“你也真別把我當(dāng)傻子，我跟你家人不一樣，什么看不出來？你這身上的傷，只怕和某人有關(guān)吧？”

    “還和公人有關(guān)呢！母人是什么鬼東西?！眲⒃鞅梢牡厍屏饲茀悄?，懶得跟她廢話。

    吳妮氣結(jié)，“是某人！??！不是母人?。?！”

    劉大娘拿著飯菜來的時(shí)候，正聽到吳妮在吼，被嚇得愣愣的，忙問：“怎么了？”

    “沒什么……”見劉大娘進(jìn)來，吳妮表情語氣一換，從床邊的凳子上起來，拖長了尾音道：“我們隨便說話呢……”

    “哦。”劉大娘把帶來的飯菜拿出來，一人給了一個(gè)飯盒。

    兩人也是餓了，見了飯菜二話不說吃起來。劉曾明靠著床頭，狼吐虎咽一氣。劉大娘在他床邊坐著，開口道：“怎么著，曾明，你是要在這里躺幾日，還是今兒就回家養(yǎng)著？”

    劉曾明把飯盒里的飯刨干凈，飯盒往劉大娘手里一塞，舔了一遭嘴道：“在這里也不錯(cuò)，還有電。”說著就伸出手指指了指房頂上的電燈泡。

    劉大娘抬頭看了看電燈泡，嘀咕道：“不錯(cuò)是不錯(cuò)，但是得要錢啊……”

    “那我就躺一天，明天回去?！眲⒃魉煺f。

    劉大娘放平腦袋，“這么著，也成?！?/br>
    “對了，你別叫這女人在這里了，媽你把她帶回去，趕緊帶回去?！眲⒃髯炖锏倪@女人，自然指的是吳妮。

    吳妮不悅地瞪了他兩眼，“劉曾明你什么意思啊？你以為我想留這伺候你，做夢去吧?！?/br>
    “你們怎么一天到晚吵個(gè)沒完??？還過不過日子??？”劉大娘懊糟地拍了拍腿，她也是個(gè)不會(huì)耍婆婆架子的人。

    “誰要跟他過日子……”傅寧低頭嘀咕了一句，聲音像蚊子一樣，但偏偏還是傳到了劉大娘的耳朵里。

    自己兒子再不好，也是見不得受別人委屈氣的，劉大娘轉(zhuǎn)頭就對吳妮說：“你要是不想跟我們曾明過，你回家去，我們家也不留你了。你這么尊大佛，我們劉家養(yǎng)不起。”

    這話一出，吳妮馬上就閉了嘴?，F(xiàn)在除了劉家，她可是哪都去不了的。

    把吳妮的嘴給堵住了，這屋里才干凈。劉大娘轉(zhuǎn)了轉(zhuǎn)身子，正對向劉曾明，小聲說：“曾明，柳家的小五子回來了?！?/br>
    “什么？”劉曾明聽了這話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又立馬收住，同樣小聲回問回去：“什么時(shí)候回來的？”

    “今天上午人瞧見趙蘭花拖著他來鎮(zhèn)上，想是昨天夜里回來的吧?！?/br>
    劉曾明擰起眉看屋頂，砸吧砸吧了幾下嘴，然后又看向劉大娘：“媽，他把我媳婦帶走的這口惡氣，咱出不出？”

    “我看你爸是不打算放過他的，還要先看看柳成林他講話算不算話。那時(shí)候他和傅寧來我家致歉，不是說了，等他家小五子回來了，一定會(huì)帶到我劉家門上，隨我們處置么？”劉大娘說話的聲音一直不大。

    吳妮在一旁仔細(xì)聽著，只是不插話。劉大娘說完，又聽得劉曾明說：“那他要是食言了，不送給我家處置怎么辦？”

    “那咱們鬧到他柳家門上唄?！眳悄萃蝗怀雎暤溃骸坝植皇菦]鬧過，反正他柳家不占理。”

    “我也這么想的，這事兒不能這么算了?！彪y得的，劉曾明和吳妮有了次說話合拍的時(shí)候。

    劉大娘想了一會(huì)，卻搖了一下頭，“這事兒可不能再鬧了。”

    “怎么不能鬧？”吳妮往床邊走了走，在床尾停住。

    “你們是沒打聽，我卻是打聽了的。趙霞那死女人早回來了，在娘家那頭，如今靠賣/身子養(yǎng)活自己。當(dāng)初那事，也不能全怪柳家小五子一個(gè)人，這死女人不檢點(diǎn)也是一方面呀。誰知道……她當(dāng)初是不是瞧著柳家小五子長得俊，就把他勾引了?！?/br>
    “媽，我看你是想多了?！眳悄輳埧诰驼f：“我跟柳成林認(rèn)識(shí)多久，在一起玩了多久？他家老五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雖說趙霞不是什么好東西，但那老五也確實(shí)不是什么好人。”

    “那你的意思是……柳家不交人，咱們還要鬧去？”劉大娘看吳妮問。

    吳妮點(diǎn)頭，“當(dāng)然得鬧，憑什么不鬧他家的？”

    “我看你是年初一被人打了，想報(bào)私仇吧?！眲⒃鞒雎暡饏悄莸呐_(tái)。

    吳妮一陣語塞，真想跳上床去踹劉曾明幾腳。

    “柳家該付的代價(jià)都付了，現(xiàn)在咱們兩家都好好的，有日子不過鬧騰做什么？”劉大娘語重心長說：“當(dāng)初鬧了那幾個(gè)月，柳家日子不好過，我們劉家日子又哪里好過了？這回咱也不要他柳家怎么樣，只要帶老五上門道歉，咱們打他幾個(gè)嘴巴子，也就夠了?！?/br>
    “這就夠了……？”吳妮慢吞吞問著這話，沖劉曾明直挑眉。

    劉曾明不喜歡吳妮的性子，也總愛跟她反著來，掃了她一眼就說：“夠了！”

    “沒出息！”吳妮彎腰就打了劉曾明一下，恰好打的是他的傷腿。劉曾明“哎喲”一聲叫，“你要打死我??？”

    “吳妮，你能不能安分點(diǎn)？！”劉大娘眉心一皺，怒氣相對。吳妮一咬唇，終于老實(shí)了。

    趙蘭花帶柳成明去鎮(zhèn)上洗了澡，又買了些凍瘡膏，帶他回來經(jīng)過大隊(duì)，又進(jìn)去張家的鋪?zhàn)樱審埫骼仕o柳成林剃頭發(fā)。

    見是柳成明，張明朗他爹還一陣驚訝，只道：“什么時(shí)候回來了？”

    “昨天夜里，我家成林找回來的?！壁w蘭花笑著回道，她并不覺得自己這兒子這會(huì)兒是見不得人的。

    張明朗他爹聽話只是笑了笑，也沒問趙蘭花別的什么。幫柳成明洗了頭發(fā)，又圍上圍布，拿了家伙便剃起頭來。

    柳成明這剛回來，整個(gè)跟一呆子似的，見誰都不講話，臉上也是面無表情。主要是知道自己干了壞事，心里覺得，這種樣子是最合適的。

    洗了澡、換了身干凈衣服、剃了頭發(fā)、穿上趙蘭花入冬前就給他做好了的黑絨布棉鞋，柳成明瞬間就把以前那個(gè)帥小伙恢復(fù)了個(gè)百分之七八十。

    趙蘭花看著高興，歡歡喜喜燒午飯。柳成明不跟別人講話，便坐在灶房里，跟趙蘭花說了許多自己在外面遭遇的事情。

    趙蘭花越聽越心疼，巴不得那些事情自己能替他這兒子承受了。

    傅寧站在西屋門口往灶房里瞧，但并不過去。柳成林從屋里出來，站到傅寧旁邊，往她臉側(cè)一湊，也看向灶房：“你看什么呢？”

    傅寧抬手把他的臉推開，“媽這一上午做的事情，怕是弄得整個(gè)向明村的人都知道老五回來了?！?/br>
    柳成林把身子直起來，“不管怎么著，還是要帶去劉家道個(gè)歉的。這個(gè)歉不道，劉家人心里永遠(yuǎn)有疙瘩，也抓了我柳成林一個(gè)說話不算話的把柄?！?/br>
    “你看你媽這樣，柳成明別人還帶的走么？”

    “我媽護(hù)著，那就讓我媽帶著去劉家門上。”

    “可能嗎？”

    “放心，這家里還沒有我搞不定的事情?！?/br>
    傅寧點(diǎn)了一下頭，沒再說話。

    晌午吃飯，柳成林在飯桌上就試探了這個(gè)問題。趙蘭花聽出了苗頭，態(tài)度很是堅(jiān)決：她家小五子已經(jīng)在外面吃了很多苦，誰要是再動(dòng)他一下，她趙蘭花就跟誰拼命。

    一下午也沒勸下來，到晚上躺在床上，柳成林便開始吐長氣了。

    “慫了吧？”傅寧在他旁邊，拉著他的胳膊放到自己頭下，“再拍胸腹說，你家沒有你搞不定的事情。”

    柳成林呆木木的，耷拉著眼瞼，抬起另一只手就砸了砸胸脯，有氣無力道：“我家沒有我柳成林搞不定的事情?！?/br>
    傅寧被他惹得一笑，也懶得理他。自己看了看書，跟柳成林隨便搭著話，困了就睡了。柳成林雖精神上疲倦，卻是一時(shí)半會(huì)睡不著，想來想去都是老五柳成明的事情。

    被趙蘭花這么護(hù)下去，他在劉家那邊食言都是小事情，不知道柳成林會(huì)被慣成什么樣子呢。

    柳成林一直想到睡著，第二天起來發(fā)現(xiàn)柳成明還是形影不離地跟著趙蘭花。他突然覺得，這小子是故意的。知道這家里只有趙蘭花會(huì)護(hù)他，所以才跟趙蘭花跟得這么緊。

    吃飯跟著，出去跟著，上廁所也是跟在外面，等著趙蘭花出來。

    柳成林一直默默瞧過中午，看著柳成明跟趙蘭花出去串門，再回來?；貋淼臅r(shí)候?qū)⒔挛缥妩c(diǎn)鐘，柳成林終于坐不住了，上去二話不說就揪住了柳成明的衣領(lǐng)子，“跟我走?！?/br>
    趙蘭花反身就撲上來，又是哭又是喊：“成林，你這是要做什么？成明是你弟弟呀！”

    柳成林抓著柳成明的衣領(lǐng)子不松，用另一只手把抱著自己胳膊的趙蘭花給拉開。拉么又拉不動(dòng)，只好讓她抱著。

    柳成林不管趙蘭花，就盯著柳成明：“老五，現(xiàn)在我?guī)闳⒓屹r聲不是。你跟我去，把這個(gè)歉道了，以后咱們跟劉家就沒仇沒怨了。”

    柳成明臉上也是慌，直看著趙蘭花求救。趙蘭花當(dāng)然知道柳成明是害怕，抱柳成林抱得更是緊，代替柳成明說話道：“他家毒到連我家一塊整瓦都沒留下，你怎么能讓成明往他家去??？”

    “媽！”柳成林幾乎是壓不住怒氣暴吼出聲，“你再這樣，我明天就帶著阿寧搬出去。這個(gè)家留給你們好了，愛怎么折騰怎么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