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不問倒沒事,這一問,顧嬋的肚子立刻十分配合地叫了一聲。 她琢磨著京中來人,韓拓怕是要接風(fēng)飲宴,便吩咐白樺,“你去問問看,如果王爺要陪孫大人用午膳,那這邊便開飯吧,不然就等等王爺?!?/br> 白樺領(lǐng)命去了,不大會兒便折返回稟:“王爺在議事大帳里設(shè)了宴?!?/br> 顧嬋便獨自用了午膳,飯后在帳篷里轉(zhuǎn)了幾圈消食,又歇了個午晌。 她一個下午過得悠哉愜意,議事大帳中卻是風(fēng)云幾度變換。 * 孫潤昌是帶著圣旨來的。 然而他一人營時并未先宣旨,反而在聽韓拓講過戰(zhàn)事尚算順利后才將圣旨取出。 “……疑靖王與敵軍來往密切,形跡可疑,遂暫將兵權(quán)收繳,押送回京,待查實后再做處置……” 韓拓接旨時發(fā)現(xiàn)孫潤昌一雙手臂在發(fā)抖,不由笑道:“孫大人,不知何人將接管本王部屬。” “正是下官?!睂O潤昌正色道,“靖王請上路吧。” 孫潤昌是個文人,本極擔(dān)心靖王發(fā)難,但見他竟毫無異議,事情辦得順利,反而心里發(fā)慌,只想盡快了解為上。 誰知韓拓道:“不忙。軍中事務(wù)繁雜,本王需與大人詳細(xì)交接過后才能放心離去。對了,正好午時剛至,大人還未用膳吧,不如本王先為大人接風(fēng)洗塵。” “這……”孫潤昌仍在猶豫,靖王被奪了權(quán),既不憤怒,亦不辯解,若無其事,還要請客做東,怎么看怎么怪異。 “大人是怕本王抗旨不尊么?這樣好了,兵符先交在大人手里,大人總能放心了吧?”韓拓說著,竟真命副將取來兵符,鄭重其事地遞在孫潤昌手中。 沒了兵符,不能調(diào)遣軍隊,靖王再厲害,成了光桿將軍也折騰不出大事,更何況,孫潤昌還帶了三百羽林衛(wèi)同來,難不成還制不住靖王一人,如此想來,他便安下心來,答應(yīng)了韓拓的邀請。 酒宴很快擺上來,席面是一人一桌的形式,韓拓因交出了兵符,便將主位讓與孫潤昌,自己在左首坐了。 因為孫增德的嫡長孫女在韓啟登基時被冊立為皇后,韓拓便將這酒宴當(dāng)做家宴,顧楓也被拉來作陪,坐在右首。 其余將領(lǐng)并無人在。 孫潤昌見此情景,又生出不安,顧楓雖是韓啟表弟,卻也同時是靖王嫡親的小舅子,心到底向著誰 可不一定,于是,他便命十名羽林衛(wèi)入賬守衛(wèi)。 韓拓并未反對,還對孫潤昌道:“大人別忘了讓其他羽林衛(wèi)守在帳外,正好隔絕閑雜人等,省得打攪我們暢飲?!?/br> 孫潤昌哪有不樂意的,當(dāng)即照辦。 一頓飯下來,并無分毫異樣,便是偶有互相敬酒,相比在京師中同僚之間,也客氣隨意得多。 席面撤下后,又有人奉了漱口茶水。 孫潤昌原先以為軍中生活必定十分艱苦,此時看來,倒也不比平日習(xí)慣的生活差在哪里,不知不覺又松懈三分。 不過既然該吃的吃過了,該喝的也喝過了,便應(yīng)當(dāng)辦理正事。 議事大帳右側(cè)長桌上擺著堪輿圖,孫潤昌起身向那邊走去,“還請王爺照先前講得與下官進(jìn)行交……” 一句話還沒說完,只覺腳下一軟,跌倒在地。 這一下毫無防備,加之本走得極快,摔得頭暈?zāi)垦#瑯O為狼狽。 還不待他爬起身,一柄冰冷的長劍已貼上他頸間。 孫潤昌看得分明,持劍的人正是韓拓。 “來人!來人!”他連聲喊叫,然而不但帳外無人進(jìn)來,便是在帳內(nèi)的那十名羽林衛(wèi)也不見有動靜。 被長劍架著脖子,轉(zhuǎn)頭極是艱難,稍有不甚便要傷及皮rou,然而孫潤昌還是動了動,看到他的羽林衛(wèi)與他一般,皆被身穿黑色戰(zhàn)袍的玄甲衛(wèi)壓制在地。 他還看到,顧楓晃晃悠悠地自右首座位起身,因酒醉而滿臉通紅,步履蹣跚,一臉狀況外的表情,迷茫地問道:“姐夫,到底發(fā)生何事?” ☆、第八十七章 86.6 韓拓并未理睬顧楓的問題。 他彎下.腰,探手到孫潤昌懷里摸出兵符。 孫潤昌瞬間便明白過來,自己被韓拓耍了,“靖王,你好大膽,竟敢……竟敢抗旨!” “孫大人,請慎言,剛才我明明接了旨,并且已將兵符交予你,之前在議事大帳的將領(lǐng)們都可作證。只可惜,孫大人不識武功,在瓦剌軍隊偷襲時被生擒。十幾萬軍隊不能無人統(tǒng)領(lǐng),本王這才勉為其難留下,待邊境戰(zhàn)事平定,再行上路回京。本王這都是為了七弟的江山社稷,相信他定能明白?!?/br> 韓拓收了劍,立刻有玄甲衛(wèi)上前將孫潤昌抓住,并依韓拓指示將他拖至議事長桌處。 桌上本就有紙筆墨硯,侍衛(wèi)磨了墨,將狼毫筆遞在孫潤昌手里,話直說兩個字,干脆利落,“寫信!” 孫潤昌這會兒整個人都不好了,不過換成誰被人耍了一遭,又被劍架了脖子,再推來搡去拖行前進(jìn)后,也根本不可能好得了。 “……寫……什么?”他問,上下牙克制不住打顫,聲音也跟著變了調(diào)兒。 “就照我剛才說的寫,”韓拓在首位上坐了,不緊不慢道,“說本王以接旨,并將兵符交付與你,一切順利,請皇上放心?!?/br> 孫潤昌尚有些骨氣,這擺明言不符實的信,他不肯寫,手一揮,狼毫筆掉在宣紙上,染出一點墨黑。 如此不老實,侍衛(wèi)立刻將他壓住,壓得他臉都碰在了桌面上。 掙扎間只覺一只手臂被扭著向后,另一只則被拽到身前,拽上長桌,擺放在他臉前。 一個頭目模樣的玄甲衛(wèi)持匕首上前,錚一聲將匕首釘在孫潤昌食指與中指間,“寫不寫?不寫就斬你手指,問一次斬一次。”一派山大王口氣,霸道得不像話。 孫潤昌還想掙扎,卻聽韓拓道:“林修,聽聞孫大人一筆瘦金體寫得極佳,不知若沒了食指還可執(zhí)筆否?” 林修聽了嘿嘿一笑,“王爺,末將也想試試看?!?/br> “我寫,我寫!”孫潤昌這時哪里還敢說個不字,乖乖拾起筆來,照著韓拓口述把信寫好,末了又被逼著蓋了印,以證身份。 信寫完,按照軍中正常送信入京的渠道送走,孫潤昌便沒了用處。 他自己也很快意識到這點,為了保命不得不拉下老臉自薦道:“王爺,本官飽讀史書,兵法亦是讀得極熟,若王爺不嫌棄,本官愿為王爺出謀劃策,助王爺……” 韓拓麾下個個將士都身經(jīng)百戰(zhàn),兵法之道不光讀得熟,也實踐出一番心得,自不需要這個手無縛雞之力、只會紙上談兵的書生來輔佐。 他嗤笑著打斷孫潤昌的話,“孫大人用刀劍斬殺過雞.羊么?” 孫潤昌自然搖頭說未曾。 “是這樣的,本王軍中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凡初投入營者,必要經(jīng)過斬殺牲畜一關(guān),孫大人熟讀兵書自然能明白,上戰(zhàn)場那是要見血殺人的,所以以此作為新兵試煉,一日一百只,連續(xù)三日不斷,仍能吃得香睡得足者,才算合格?!表n拓一本正經(jīng)地說著胡話,“林修,帶孫大人下去好好試煉一番。” 除了孫潤昌,誰不是明明白白這是耍人,所以韓拓連諸如“既得大人投誠,本王甚感欣慰”之類的場面客套話都懶得說。 孫潤昌也不是不懷疑,他只想當(dāng)個軍師而已,又不打算上戰(zhàn)場殺敵,為什么還要練這個? 但敵強(qiáng)我弱,他也只能腹誹,萬萬不敢宣諸于口。 雖然心中千不甘萬不愿,還是順從地被林修指揮著侍衛(wèi)半拖半拽地出了議事大帳。 此番一頓折騰,顧楓酒已醒了八成,帳內(nèi)情形他看得分明,一肚子話想問,才開口道一句姐夫,便聽帳外有士兵回稟說有自稱大內(nèi)總管的御前內(nèi)侍來到,還帶來了皇帝圣旨。 呵,真是平時不來人,一來來一窩。 韓拓其實很不耐煩,有圣旨便一同頒來多好,為何還要與孫潤昌分開行事,而且還是前后腳,說不定又得重新折騰一番,耗時耗力,實在無趣至極。 “他說是便是么?”韓拓問道,“這次帶了多少羽林衛(wèi)?可有報上姓名?” 士兵道:“只他一人,姓梁名晨光,號稱……”說到此處神色略微古怪,頓了一頓,才續(xù)道,“號稱帶來的是先皇的圣旨?!?/br> * 韓拓回到營帳時已是子夜。 顧嬋獨個兒用過晚飯,一直等著他回來,可是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又不可能知道議事大帳里發(fā)生的事情,只當(dāng)他今日公務(wù)特別多,雖然掛念卻并不擔(dān)憂,最后堅持不住便先睡著了。 韓拓怕吵醒顧嬋,未叫人抬水沐浴,脫去外衫便在她身側(cè)躺下。 夏日天熱,那床薄薄的夏被早被顧嬋踢去床腳,身上穿的碎花紗棉小衣既輕又透,隱隱約約能看到白皙嬌嫩的皮膚。 若是往日,韓拓定要化身為狼,將沉睡中毫無反抗能力的小白兔好好疼愛,吃干抹凈。 可,今日他腦中煩事太多,實在沒有心情,只微微將人攬住,便閉目養(yǎng)神起來。 顧嬋雖在夢里,卻仿佛能感知韓拓到來似的,他一躺下,她便往他那邊拱過去,最后尋著一個舒服的姿勢,窩在韓拓懷里睡得更香更甜。 這邊廂,韓拓嬌妻在懷,軟玉溫香。 那邊廂,孫潤昌卻被五花大綁地丟在馬廄里。 那馬廄雖是搭成棚子,可光有茅草頂,而無避風(fēng)墻。 窮人家尚且家徒四壁,能有四道墻,他孫潤昌堂堂三品大員竟睡在四面皆空的地方,心中自是憤憤難平。 整個下午加晚上,他都被侍衛(wèi)押著殺雞,殺到手都軟了,抖得抬不起來,也只殺了四十六只。 到安排他進(jìn)馬廄睡下時,那侍衛(wèi)還不忘叮囑,按規(guī)矩明天該宰羊了,但是今天的任務(wù)沒完成,所以明天還要繼續(xù),也就是說明天一共要殺五十四只雞和一百只羊。 而且,血噴濺了滿身滿臉,也不能沐浴更衣,侍衛(wèi)說了,真上戰(zhàn)場十天半個月不洗澡都是常事,所以也是試煉的一部分。 孫潤昌如今什么都不想,只盼著明天的太陽不要升起。 然而到了后半夜,他主意便改了。 七月下旬天本就漸涼,草原早晚溫差又大,這會兒冷風(fēng)刮起,他處身之所,四面敞風(fēng),再伴著一地馬糞濃香,滋味好不酸爽。 孫潤昌自幼養(yǎng)尊處優(yōu),何曾受過此等折磨,若不是雙手被縛,簡直要抹一把辛酸淚了。 正自憐不已,忽聽腳步聲響,一個人影漸漸走進(jìn)。 他凝神望去,借著馬廄入口幽暗昏黃的燈光,發(fā)現(xiàn)來人竟是顧楓。 “顧大人,救我。”孫潤昌不知顧楓深夜來此何事,下意識便向他求救,他所求不多,只要能換個地方睡覺便好。 眼見顧楓快步走近,“別急,孫大人,我就是來救你的?!?/br> 孫潤昌一聽這話,感激得眼淚都要留出來了。 他口中千恩萬謝的時候,顧楓已將捆綁他的繩索解開,又遞過來一個包袱,“這是玄甲衛(wèi)的軍服,還得委屈大人先將衣服換了,扮作侍衛(wèi),我才好帶大人出營寨?!?/br> 孫潤昌這時也顧不得禮義廉恥之心,在四敞大開的馬廄中便解了衣裳,從內(nèi)到外全部換過。 適才他心中激動,未曾深想,換衣時被冷風(fēng)一吹,人醒了神,思慮便多起來。 顧楓為何要救他? 孫潤昌根本就沒想過還能有人將他放走,只要不殺雞宰羊,能洗澡換衣,不睡馬廄便好。 你若問他想不想走,答案當(dāng)然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