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我沒有真心，我自不會真心待你。”

    昭昭覺著好笑的地方，就在這里。

    明明趙成義也不是真心想要娶她，為何到了如今，趙成義還以為是她故意將他的尊嚴(yán)踩在腳下，讓他臉面掃地。

    “你！”趙成義眉毛一豎，就要憋不住怒火了，余光一掃，不遠(yuǎn)處正看向他們二人的顧淮，愣是將怒氣給壓下。

    “表妹如今是父皇跟前的紅人，都能以女子身份入朝旁聽，好不威風(fēng)，當(dāng)然不會將我放在眼里?！壁w成義還是嘴硬的撂下狠話，可這話說的太過軟綿，根本沒辦法讓昭昭心緒有所起伏。

    昭昭抿了抿唇，“我知道你們怎么想的，無非就是我只是一個女子，我唯一能夠?yàn)闆鲋葑龅?，就是以婚事作為籌碼。”

    “我還知道，你們根本覺著我不會反抗。我只有同誰成了親，讓我父親和阿羅部同誰緊緊的結(jié)成了盟友，讓涼州和長安再次維持緊密關(guān)系?！?/br>
    “就是我全部的作用了?！?/br>
    “你們根本不將我放在眼里，所以我只是沒有順著你們設(shè)想行事，便成了我玩弄人心。”

    昭昭嗤笑道：“表哥，你說可笑不可笑?！?/br>
    今日天氣十分不錯，太陽已經(jīng)升到了正空中，陽光有些刺眼，昭昭忍不住瞇了瞇眼睛，這樣的舉動顯得她有幾分漫不經(jīng)心。

    她再次開了口，語氣有些輕飄。

    “可是表哥，我是個女子不假，可我也同樣是個人呀?！?/br>
    “在這世上活下去的每一個人，難道就不能有個人的意愿了嗎？”

    “我當(dāng)然會為涼州獻(xiàn)出我的一切，可人生短暫，百年不過須臾，我當(dāng)然也要為了我自己活一回才是?！?/br>
    這話說的自相矛盾。

    大義與自我，如何選擇。

    或許有人為了大義，就會舍了自我。

    可她偏要在這其中尋求一個平衡。

    但昭昭也懶得去看趙成義的反應(yīng)，她選了一塊大小合適的石頭，用了些巧勁兒朝河面打去，石頭在水面上一連跳了十幾下，方才沉入河底。

    顧淮坐的地方，離他們有些距離，聽不見他們說話。

    “主子，你說郡主同四殿下說什么呢？可別又吵起來?！憋w廉煮好了藥湯端過來，擔(dān)憂看向那河邊二人。

    “不會的。”顧淮淡然道，低頭看向藥碗，猶豫了片刻，接過碗將藥一飲而盡。

    昭昭同阿楚爭吵，也不過是因?yàn)橛X著同阿楚吵架有趣而已。

    阿楚，其實(shí)心性并不算太壞。

    過了半晌，趙成義才開口，沒好氣兒道：“你同我說這些，就是想要炫耀你比我聰明嗎？”

    昭昭嘆口氣，“當(dāng)然不是了?！?/br>
    “我今日同表哥說這些，不過是想告訴表哥，你們爭什么斗什么，我，還有我父親，還有整個涼州都不想?yún)⑴c其中，我只想大余能平安，涼州能平安?！?/br>
    那頭玉琳已經(jīng)煮好了一鍋熱粥，沖著她揮手，“主子，粥熬好了?！?/br>
    昭昭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塵土，垂下眼眸看向趙成義，“表哥若是聽不懂，就當(dāng)今日沒聽過我說的這些話吧?！?/br>
    趙成義開口喊住她，遲疑道：“等等，這話你同別人也說過嗎？”

    昭昭沒好氣兒道：“我哪有那么多閑心整日同人說閑話。”

    “我本不打算同宮中有所牽連，今日同你說這些，只是因?yàn)榍靶┤兆樱F妃娘娘待我不錯。”

    顧貴妃無論是因何教導(dǎo)她，她如今既承了顧貴妃的恩師之情，這恩情足夠讓她能保持一顆平常心同趙成義相處。是以她今日才尋了這么個機(jī)會，來同趙成義將話攤開了講。

    趙成義的目光忽而繞過她，微微偏頭看向顧淮，略抬了下巴，示意她看去，“你難道不是因?yàn)樗俊?/br>
    “你喜歡我表兄，對嗎？”

    昭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顧淮也正在看向他們二人，似在擔(dān)憂他們兩個又會吵起來。

    趙成義嗤笑了一聲，“你既同我坦誠相待，說了這么多有的沒的，那我便也給你一個忠告?！?/br>
    趙成義越說，臉上神色越發(fā)帶上了恨意，“他活不長了，也許就是今年，或者明年，他就要死了。你若不想日后傷心，你最好不要喜歡他。”

    昭昭抿了抿唇，眼中茫然一閃而過，她沒有回答趙成義的問題，只反問道：“那你呢，你因?yàn)樗涂煲懒?，所以在傷心難過嗎？”

    “你既然并不討厭你表兄，那你為何不告訴他？”

    這世上的恨有許多種，趙成義此刻的恨，或許就來自于他和顧淮年幼相識，或許也有過一段無憂的童年時光。

    趙成義狠狠偏過頭去，“要你管。”

    二人這段談話，終于以戳中了傷疤而結(jié)束。

    又過了一日，他們終于到達(dá)了湖州境內(nèi)，州府城外必經(jīng)的平安鎮(zhèn)。

    平安鎮(zhèn)還算是湖州境內(nèi)，受災(zāi)情況不算嚴(yán)重的地方，瞧著街景，也還算是熱鬧。

    自同昭昭談話后，沉默了快一整日的趙成義，突然就讓人來請昭昭和顧淮一同議事。

    他神色嚴(yán)肅，見著昭昭走近，有一瞬間的不自在，很快就移開了目光看向顧淮，“表兄之前答應(yīng)我，愿意為我辦一件事?！?/br>
    “長安那日來了一封信，信中說湖州災(zāi)情似有夸大之處。”

    “我想讓表兄幫我查其中隱情?！?/br>
    顧淮輕輕點(diǎn)了頭，“我答應(yīng)你。”

    趙成義見他答應(yīng)的毫不猶豫，微微一頓。

    昭昭坐在一旁，聽了半晌，“那我呢？”怎么聽著沒她的事兒啊。

    趙成義一挑眉，“自是也需要表妹幫忙?！?/br>
    “如今正好，我們有冀州謝氏這身份，正方便行事。”

    他勾了唇一笑，將手中之物扔在了桌上。

    是一封信，還有一份身份憑證。

    昭昭順手將書信拿過，顧淮則拿起了身份憑證。

    趙成義又道：“我已經(jīng)想好，我們謝家是從冀州來的玉器商人，此番前往湖州城……”

    趙成義沉著冷靜的將要去王湖州的事情安排妥當(dāng)，安排完以后，他便帶著人出門，不知去向。

    “爺，您為何非得撮合那二位？”趙成義的親隨長歌實(shí)在不能理解，那身份憑證分明可以偽造成其它身份，偏偏他主子在并州吩咐此事時，特意說了要沿用那冀州謝氏的身份。

    這樣一來，郡主同世子爺豈不是會越走越近？

    長歌想不明白，明明在來湖州之前，他主子可不喜歡世子爺這位表兄，也不喜歡郡主這位表妹呢。

    趙成義端了酒杯，一口飲盡杯中酒。聽聞長歌此言，他淡漠眉眼間，染上了幾分冷笑，“他們都是聰明人，偏偏在同一件事上犯了糊涂，你不覺著好玩兒嗎？”

    他執(zhí)起酒壺，給自己添著酒，喃喃自語道：“我倒要看看他們何時才能反應(yīng)過來。”

    長歌沒聽明白，一臉茫然，他怎么就聽不明白主子在說些什么呢？

    第38章 到達(dá)湖州   顧淮臉上忽而就泛了激動之色……

    “并州與湖州不同, 并州是當(dāng)年大余開國時，從大余各地遷徙而來的百姓，環(huán)繞渭水河簇居形成的城市, 他們自來就有大余派遣而來的官員管轄，所以宗族勢力并不能撼動當(dāng)?shù)毓俑穆曂！?/br>
    要不然宋懷，能在并州作威作福十來年，去年因?yàn)槭転?zāi)嚴(yán)重, 再也壓不住，這才觸怒了宣帝，派北鎮(zhèn)撫司徹查。

    牛車緩緩行駛在官道上, 車廂內(nèi)時不時傳出人懶散隨意的說話聲。

    昭昭正喝茶潤嗓。

    偏生玉琳在一旁繼續(xù)追問，“那湖州呢？”

    昭昭來不及答話，另一旁顧淮自然而然地接上，他說話輕緩，卻總帶著讓人莫名信服的力量，“而湖州則不同，湖州當(dāng)?shù)赜兴拇笞谧?，盤踞湖州快有五百年。在當(dāng)?shù)馗畹俟? 甚至宗族內(nèi)私刑泛濫, 連官府都無法插手其中?！?/br>
    “不錯，正是如此。”昭昭盯著顧淮琢磨了一會兒，她既要來湖州, 自是出發(fā)前，就找出了湖州的州志仔細(xì)看過。

    顧淮對湖州之行沒什么興趣，他卻挺了解湖州情況，信口拈來。

    只是顧淮抬眼要看向她時，她又不自在的移開了目光, 看向別處。

    牛車內(nèi)一時恢復(fù)了寧靜。

    玉琳卻還是沒懂，左看看，右看看，開口問道：“可這些同咱們扮作玉器商有什么關(guān)系？”

    原是各自走神的二人，不約而同看向她，“湖州產(chǎn)玉，四大宗族每年三月都會舉奪玉大賽?！焙莓?dāng)?shù)?，玉礦遍生，四大宗族牢牢把控著當(dāng)?shù)赜袷V脈，大量產(chǎn)出玉石器件，一時間讓整個大余的玉石商人爭相競價，沒過兩年，這四大宗族就壟斷了大余所有的玉石生意，對民生影響極大。

    大余開國起，便每年都要向四大宗族征收巨額稅費(fèi)，玉礦還由官府同四大宗族各自掌控一半，這才打斷了其壟斷地位。

    長安送給趙成義的那封信，是北鎮(zhèn)撫司安插在湖州當(dāng)?shù)氐陌堤剑八纻骰亻L安的消息。

    湖州自打入冬后，發(fā)生了數(shù)起雪崩塌山的事故，都說是因?yàn)榻衲暄┐篝[起了雪災(zāi)，偏偏北鎮(zhèn)撫司這名暗探查出了些蛛絲馬跡，查到雪崩與玉礦被挖空有關(guān)。

    暗探送出消息后，就失去了所有蹤跡。

    昭昭可算是明白為什么趙成義那日收了信，就著急趕往湖州。

    趙成義急切地想要查清此事，好在他父皇面前立功。

    如今趙成義也冷靜了下來，此事急不得了，湖州地境，四大宗族的力量遠(yuǎn)深于朝堂，他們或許根本不會將他一個皇子放在眼中。

    昭昭解釋道：“天下玉石十之七出自湖州，而朝廷每年在玉石行當(dāng)征收的稅費(fèi)是一筆不菲數(shù)目?！?/br>
    大余每年養(yǎng)兵馬、修繕河道、賑災(zāi)救民……

    這都是要用源源不斷的錢去堆的事情。

    四大宗族敢私自挖空玉礦，做假賬逃避稅收，此事嚴(yán)重程度不下并州匪患之亂。

    更何況，那四大宗族之中，可有胡姓。

    安平王的外家就是姓胡。

    牛車忽而停下，飛廉輕叩了車門，“老爺，夫人，二少爺說眼見就要中午了，咱們歇歇再走吧。”

    昭昭神色一僵，余光覷著顧淮。

    也不怪她如此。

    等她反應(yīng)過來，她們這回去湖州本可以重新變換身份時，已經(jīng)晚了。

    她怎么就著了趙成義的道，想都沒想繼續(xù)同顧淮扮作夫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