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安笑容瞬時(shí)僵住，他貌似從親侄子的眼中看到了嫌棄兩個(gè)字。

    小溪邊全是光禿禿的石頭沙地，春末夏初的時(shí)候，孩子們喜歡來這兒抓蝌蚪，余安也喜歡干這個(gè)，每次來都要抓一袋子回家，等蝌蚪快變青蛙的時(shí)候再把它們放回去。

    現(xiàn)在到了夏末，沒有蝌蚪可抓，人們就來這里洗衣服或者踩水涼快身子。

    溪水清澈，三三兩兩的婦人坐在石頭墩上，腿夾搓衣板，借水浣衣，附近所有的孩子都在這里了，大的小的玩在一起，男孩們順著溪流跑跑跳跳，互相潑水打鬧，女孩們手拉手在水里找漂亮的石頭。

    天上太陽烤著，余安背趙星檸上坡下坡出了一身汗，見到清涼的溪流，當(dāng)即甩掉腳上的人字拖，彎腰挽起褲腿，預(yù)備下水，旁邊兩個(gè)孩子異常冷靜，絲毫沒有和他一起行動(dòng)的意思。

    余弈前兩天剛因?yàn)樗鴽觯瑢?duì)玩水不感興趣，趙星檸則是因?yàn)榇┝死俳z邊的白襪子，不想弄濕腳。

    余安跺著水花，自嗨了一陣，發(fā)覺只有他樂在其中，疑惑地問他們：“你們不熱嗎？”

    孩子們齊聲答：“熱?！?/br>
    余安笑了，招手道：“來，進(jìn)來踩踩水就不熱了?！?/br>
    余弈：“不要?！?/br>
    趙星檸委婉一點(diǎn)：“叔叔你玩吧。”

    聽起來像是孩子們?cè)谂闼妗?/br>
    余安默了，身為長輩的自尊心大受打擊，從溪水里出來，頹喪地說：“那我們回家？”

    余弈點(diǎn)頭。

    趙星檸沒回應(yīng)，她的視線落在前方玩水的孩子身上。

    真熱鬧啊。

    “回家了?！庇噢淖匀坏乩鹚氖?。

    趙星檸心不在焉，“哦”了一聲，一邊跟余弈走一邊回頭張望。

    余安落在他們后面，俯身擰掉褲腿浸的水，一抬首，正瞧見趙星檸一步三回頭的樣子，跟上前問：“檸檸在看什么？”

    趙星檸立刻指向那群孩子：“叔叔，他們是誰？”

    余安望了一眼，答：“哦，那都是住在附近的小朋友。”

    趙星檸眼睛亮亮的，期待道：“我能跟他們玩嗎？”

    “當(dāng)然能，走，我?guī)阏宜麄?。”余安說著就要拉趙星檸。

    余弈立刻把人往后拽了一步，小眉頭皺了起來，滿臉寫著不開心。

    余安不解：“余弈也一起啊，多交幾個(gè)朋友，下次來你們就能一起玩了?！?/br>
    “不需要。”

    他抓緊趙星檸，悶悶道：“我們回去?！?/br>
    溪水旁嬉戲的孩子們?cè)谕婺绢^人的游戲，笑鬧聲越來越大。

    趙星檸依依不舍，猶豫地說：“他們好像很開心?！?/br>
    余安撓了撓頭，勸道：“時(shí)間還早呢，那群小孩兒跟你們年紀(jì)差不多，一起去玩唄?！?/br>
    余弈不說話，固執(zhí)地拉趙星檸往前走。

    趙星檸一向聽他的，盡管不情愿，還是聽話地隨他走了。

    回去的路似乎比來時(shí)漫長，兩個(gè)小孩兒一言不發(fā)，好像鬧了別扭，又好像沒有，畢竟小手還緊緊牽在一起，但誰也不看誰。

    余安試圖打破詭異的氣氛，幾次沒話找話，又看花又看草的，結(jié)果都是自說自話，沒人捧場。

    回程路過一家小賣部，門口的大冰柜貼著顯眼的雪糕廣告。

    他再次做出努力，問：“想吃雪糕不？”

    趙星檸迅速瞄了一眼余弈，嘴巴抿了又抿。

    余安心領(lǐng)神會(huì)，繞到后面推他們走向冰柜，說：“看看想吃什么樣的，隨便挑，叔叔請(qǐng)客?！?/br>
    冰柜的透明板底下鋪列了多種口味的雪糕，左邊的隔層裝著一塊以上的，右邊的裝著一塊以下的。

    趙星檸對(duì)右邊的種類更熟悉，伸出手，決定拿一根草莓味的，余弈突然道：“你早上吃蛋糕了?！?/br>
    趙星檸手收了回去，迷茫地眨眨眼。

    余弈板著臉：“蛋糕里有冰淇淋，你吃了兩塊，再吃要拉肚子?！?/br>
    趙星檸扁扁嘴，腦袋委屈巴巴地垂下來：“mama把冰淇淋摳掉了，我沒吃到?！?/br>
    小孩子早上不能吃涼的東西，馮初萍細(xì)心地把蛋糕中間的冰淇淋夾心刮了出來，單獨(dú)弄到碗里，然后凍進(jìn)冰箱，等他們回來當(dāng)甜點(diǎn)吃。

    余弈沒吃蛋糕，不知道里面的玄機(jī)。

    “噗?！?/br>
    余安聽到對(duì)話，禁不住笑出聲音，這也太可憐了。

    余弈也笑了，湊到趙星檸身邊，彎著眼睛幫她選雪糕。

    “你拿這個(gè)?！庇噢膹呐赃叺母魧诱页鲆桓b樸素的。

    “可我想吃草莓的?！?/br>
    “它也是草莓的?！?/br>
    “那不是一樣嗎？”

    “這根貴?！?/br>
    余安：……

    不愧是他老余家的孩子，在占自家人便宜這樣的好事上從不心慈手軟。

    趙星檸按余弈說的，拿了貴的那根，玻璃隔面該合上了，但那柜子里的冷氣長了小勾子似的，勾得她移不開眼。

    “你不吃嗎？”趙星檸低聲問。

    “嗯。”

    余弈嘴巴挑，小賣部的零食他都不喜歡。

    趙星檸圓亮的眼睛閃了閃：“真的不吃嗎，巧克力的雪糕很好吃哦?！毙⌒乃颊讶蝗艚?。

    余弈與她四目相對(duì)，明白了。

    掙扎了一會(huì)兒，他推開隔板，勉為其難地選出一支巧克力甜筒：“那好吧?！?/br>
    都挑完了，余安進(jìn)門付錢，小賣部老板找零的功夫，隔著門簾見到門外兩個(gè)漂亮孩子，笑說：“倆娃娃真俊啊，男孩女孩齊了，小伙子好福氣?！?/br>
    “誤會(huì)了誤會(huì)了，男孩是我哥的孩子?！庇喟矓[手解釋，一回頭，他那不食人間煙火的侄子正在給小姑娘撕雪糕包裝，手里的巧克力甜筒已經(jīng)到了人家嘴里。

    男孩是他們家的，女孩嘛，小時(shí)候就寶貝成這樣，長大了肯定跑不了，嗯，都是他家的。

    涼絲絲的雪糕進(jìn)肚，趙星檸暫時(shí)忘了小溪邊的孩子們，進(jìn)院子就找大黃狗。

    點(diǎn)點(diǎn)非常親人，趙星檸喊它，它立刻跑了過來，躺到地上露肚皮給她摸。

    “回來這么早哇，”奶奶在院子曬被褥，隨口道，“娃娃們這時(shí)候都在后山，怎么不跟他們多玩會(huì)兒?！?/br>
    聽到傷心事，趙星檸咧開的嘴角慢慢下壓，心情再度失落，有一下沒一下地摸點(diǎn)點(diǎn)。

    余安笑嘻嘻轉(zhuǎn)移話題：“媽你不知道，我?guī)麄兂鋈?，人家以為余弈和檸檸是我的孩子，夸我有福氣。?/br>
    “誒呦，你能有這福氣，我做夢(mèng)都能笑醒嘍?！?/br>
    奶奶搖了搖頭，熟練地開始借題發(fā)揮：“老大家的天林、天祥都上高中了，老二孩子剛考上重點(diǎn)中學(xué)，老三家倆兒子一個(gè)三年級(jí)，一個(gè)五年級(jí)，老四……老四好歹有個(gè)小弈，你呢，你連個(gè)對(duì)象沒有，整天東跑西竄，沒個(gè)人樣，哪個(gè)好姑娘能跟你?！?/br>
    長輩要是想催婚，說什么都能引到談婚論嫁上。

    余安頭疼不已：“媽，我還不到三十，著什么急。”

    “你要是跟你哥哥們似的，工作穩(wěn)定，事業(yè)有成，光棍一輩子我都懶得管你?！?/br>
    “我工作也挺好啊，就是賺得比我哥少點(diǎn)?！?/br>
    “好什么，好你連媳婦兒找不到。”

    “……”

    奶奶伸手指向親親密密一起摸狗的倆孩子：“看看，小弈都比你強(qiáng)?！?/br>
    最后一句簡直扎心。

    余安崩潰了，雙手抱頭，逃進(jìn)屋找清靜。

    第9章 這孩子，一看就聰明……

    院里恢復(fù)安靜，獨(dú)剩老人抽打被褥的聲音。

    大黃狗點(diǎn)點(diǎn)老實(shí)地躺著，享受兩個(gè)孩子的撫摸，沒多久點(diǎn)點(diǎn)瞇起了眼睛，在太陽下睡了過去。

    趙星檸不知不覺蹲麻了腳，收回手，起身伸了個(gè)懶腰，余弈跟著她站起來。

    奶奶一邊給被子翻面一邊關(guān)注他們，笑瞇瞇道：“是不是累了？進(jìn)屋玩吧，外面熱?！?/br>
    趙星檸看了看奶奶肩上的床褥，忽然說：“奶奶我們幫你吧?！?/br>
    她沒忘帶上余弈。

    老太太先是驚訝了一瞬，隨后咧開嘴，眼角堆出幾道笑紋，不住地夸贊：“哎喲，真乖，怎么這么懂事啊?！?/br>
    余賢拿了兩片西瓜出來，聞言附和：“檸檸這孩子，一看就聰明?！?/br>
    余弈揚(yáng)了揚(yáng)小下巴，與有榮焉地點(diǎn)頭，仿佛被夸的人是他。

    趙星檸得到夸獎(jiǎng)，玉珠似的眼睛彎成了月牙，笑嘻嘻地跟余弈一起充當(dāng)衣架——個(gè)子小只能干這個(gè)。

    奶奶一共曬了兩套被褥，很快翻完了面，末了老太太又把兩個(gè)孩子夸了一遍，同時(shí)不忘拉踩兒子：“小娃娃都知道幫個(gè)忙，看看你們兄弟倆，就知道吃。”

    余賢是出來給孩子送西瓜的，莫名挨了頓罵。

    他也沒膽子反駁，自從和秦樺離婚，爸媽看他哪哪都不順眼，地位直逼久無對(duì)象的小弟。等過幾年余安成了家，他估計(jì)就跌在老余家最底層了。

    天尚熱，兩個(gè)孩子臉曬得紅撲撲的，余賢把他們帶進(jìn)屋內(nèi)，一人給了一塊西瓜。

    自家種出的西瓜水潤多汁，瓜瓤鮮紅，咬下一口，松軟不失清脆，甘甜不失清爽，趙星檸咔哧咔哧解決掉一塊，還想再吃，被余賢制止：“檸檸，西瓜明天還有，再吃肚子可裝不下晚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