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張先生一一記下。 瑤芳又說:“還請先生提醒家父家母,預備些個盤纏,好送李千戶。汪知府不會放過他的,他們是宿敵。狗咬狗,滿嘴毛,可李千戶幫過我們的大忙,不能叫他凈身上路。好歹幫襯些。至于其他人,就不用管了。武備不可松馳,沒有一個皇帝會不留意這個的,千戶所要來新千戶了,大約……也是在明年,可得預備好了見面禮。家里,怕是不寬裕吶!” 張先生終于聽到一樣他想到的了,點頭道:“這個我已經(jīng)說與太太了。東翁也是寬厚,踢斛淋尖也只輕觸,虧得家底子厚,不然早賠干凈了?!?/br> 瑤芳躬身退后了半后,一施禮:“先生恕罪,是我輕狂了?!?/br> 張先生嘆道:“我盼著小娘子多撐起些事兒來呢,咱們更難的事情,還在后頭呢?!?/br> 瑤芳這回卻沒有隨他一道嘆氣,一揚眉對張先生道:“先生何必憂愁?若我估計得沒錯,家父怕要做湘州知府了。咱們能做的事情,就要多得多。” 張先生受到她這氣勢的感染,也笑道:“到時候,我又要偷東翁的大印,給小娘子印衣裳了。” 師生相視而笑。 ———————————————————————————————— 此后之事,果如瑤芳所料,不數(shù)日,便有正式的邸報發(fā)下來,舉國皆知汪知府被參。汪知府被停職查辦,由藍同知暫管湘州府的事務(wù)。 藍同知與李千戶早有協(xié)議,兩人打得火熱,李千戶也就將賀棒槌拋到了腦后——跟棒槌說話太費力,正常人誰也不去找那個罪受。兩人手里都有些汪知府的罪證,商議著如何不著痕跡地遞給來辦案的錦衣衛(wèi),又互相慶賀。藍同知賀李千戶拔了眼中釘,李千戶賀藍同知暫管了湘州府,管得好時,這個“暫管”就要變成升任。 兩人正在得意間,楚王死!急匆匆往腰間扎了根孝帶,給楚王吊孝去。彼時錦衣衛(wèi)才至湘州府,正要拿人,遇上了楚王的喪事兒。只得將此事放下,八百里加急往京中請示:許多涉案官員還要吊唁,抓是不抓? 不數(shù)日京中來了旨意:不要叫這些臟官兒污了叔王的靈堂! 于是便能見楚王府的靈堂前,不多時就被拖走一個還在吊唁的官兒,端的是人心惶惶。 此時賀瑤芳才過完七歲生日不久,說的日期事件又應驗了一樁,張先生的面色日益凝重了起來。這回卻輪到學生勸先生:“愁也沒用,不如早做準備。幫彭縣丞將事兒平了,官場上的事情,家父還要他做臂膀?!?/br> 張先生有了事情忙,暫緩了愁緒,直到元和三年過去,元和四年二月,此事才算查了個水落石出。大計,也開始了。大計乃是各地官員輪流赴京,今年因有此事,便安排得湖廣官員先到吏部勘核。賀敬文在全家期盼(擔憂)的目光下由張老先生陪著上京去了。 家中人擔心不已,唯瑤芳能吃能睡,每天還要打幾趟拳,閑下來開始看《會典》,熟悉典章制度。直到四月里消息傳來:賀敬文就地升了湘州的知府——錦衣衛(wèi)查的賬本兒里,獨沒有他的名字,陛見時,皇帝見他“憨直可愛”還賜銀五百兩。那位藍同知因拿過汪知府的分紅,卻是貶到外地做知縣去了。 瑤芳聽了消息,在全家的歡呼里,心道:傻人有傻福吶!太蠢了,有壞事兒都不帶上他,真是……意想不到的收獲呢。 ☆、第50章 少錢與多人 暮春的陽光透過福壽延年紋的窗欞照進略顯昏暗的室內(nèi),屋里煙霧繚繞,北墻正中有一供桌,香花鮮果供奉,香爐里燒著檀香,神龕里,白衣大士的雙目半開半閉。羅老安人虔誠地跪在蒲團上,口里念念有詞。自打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后,羅老安人便過上了半隱居的生活,每日里足不出戶,只管念經(jīng),求菩薩保佑家業(yè)興旺。 元和四年是個大計年,賀敬文老早就往京城去了,一想到兒子副人鬼不共的德性,羅老安人念多少經(jīng)都不能讓心情平靜。一個勁兒地求菩薩:“叫他別惹事兒,不求升官發(fā)財,就算罷官也人,只要人平安吶!” 今天,還是這么念叨,越念越覺得,這個官兒,不做也罷。老安人嘴唇翕動得越來越快,身子也顫抖了起來:兒子已經(jīng)走了好兩個月了,也沒見個回信兒來,這究竟…… 室外響起腳步聲,老安人的祈禱被打斷,滿腔的擔憂化為憤怒噴薄而出:“誰這么沒規(guī)矩……” 宋婆子的聲音因興奮而變得高亢:“老太太、老太太——大喜!大喜!太太給您報喜來啦!” 老安人滿腔怒火不及發(fā)泄,被兜頭一盆冰水澆滅了,還嗤嗤地冒著青煙兒:“什么喜事兒?”直到韓燕娘到了她面前,才對這個令她不那么舒服的兒媳婦另眼相看。 “你有了?” “老爺高升了?!?/br> “……” “……” 婆媳倆一齊出口,又一齊失語。 羅老安人雖當兒子是寶貝,對這個寶貝的能耐卻一點也不會高估。她經(jīng)過事兒,曉得像賀敬文這樣的,舉人做官,在官令任上熬個十年都算是升得快的了。她丈夫也是舉人做的官兒,從做官兒到死,也就升了一次官而已。賀敬文這樣的,比她丈夫還要呆傻些,熬個二十年,孫子能讀書了的時候,能做個知府,已經(jīng)算是仕途上很有進益的了。 知府,正四品吶! 她公公倒是進士出身,到死也沒做到三品大員。 顧不上別的,羅老安人追問道:“別是你聽錯了吧?” 韓燕娘也不想婆婆再提什么了“有了”的話題,強行翹起了唇角,話兒漸說漸順:“沒聽錯,老爺打京里來了書信,張先生亦有信至,怎么會錯呢?信我給帶來了,您看。” 羅老安人有些老花眼,將信展開了,又手理著湊到窗欞子底下,離眼尺多遠,一字一字地看著賀敬文的書信,看完了,紅著眼眶問:“張先生的信呢?也是一樣的說法?” 韓燕娘道:“是?!庇址钌狭藦埾壬臅拧疟荣R敬文的更厚數(shù)信,除了向兩位主母匯報賀敬文升官之外,又說了李千戶、藍同知等俱被降級遠調(diào),老爺命送些盤纏與李千戶家。后面就是寫的三個學生的功課,給賀成章的最仔細,又細說了一回功課。給兩個女學生的就更簡單些,讓麗芳至少每日寫五張字,若不想讀五經(jīng),便去看看史書。至于瑤芳,老先生也沒有多講許多,命她讀完了《會典》也可與麗芳一道讀史,只多了“循規(guī)蹈矩,循序漸進”八個字。 老安人對張老先生滿意得很,這一回賀敬文能升官兒,老安人的心里,這師爺要有一半兒的功勞,另一半兒是賀敬文自己不曾貪黷、容尚書也隱有支持??赐炅?,又仔細看了信上所言之歸期,心算了一下,對韓燕娘道:“這回來要在大姐兒生日后了,他沒回來這些時日,家里你多照看著些兒?!?/br> 韓燕娘答應了一聲,請示道:“那咱們……是不是得新做衣裳、打些首飾了?”她這話問得也是有緣由的,高祖定制,命官、命婦,按品級其妝飾各有不同。在賀家,便是老安人,先前也只是個六品的敕命,如今老安人至少是個四品的誥命恭人,其特髻,六品用金銀,四品,便可以加珠翠了。賀敬文衣裳的顏色、腰帶的質(zhì)地,也都要更換了。 老安人笑道:“可。旨意沒到這里,先不要聲張,以免顯得輕狂。唉,也不知道他到他舅舅那里報喜了不曾?”老安人更擔心,賀敬文對舅舅不恭敬,惹來非議。 韓燕娘道:“有張先生在,想是會提醒的?!?/br> 羅老安人這才放下心來。 韓燕娘見這婆婆歡喜得有些不定神了,只得自己將一些安排想了,拿來請示:“家下,是不是該改稱呼了?老太太可再不是安人了。再有,孩子們的親娘,也該有贈,合該備下祭儀上炷香的。” 宋婆子侍立一旁,此時湊趣兒:“太太說的是,我們老太太如今可不是六品的敕命啦。恭喜老太太,賀喜老太太,恭喜太太,賀喜太太?!?/br> 有她引著頭,自老夫人院子往外,一迭聲兒的恭喜。羅老太太笑道:“好好,都有賞?!?/br> 韓燕娘心道,這還不聲音呢。心里也歡喜,一開心,晚飯就要加菜。老太太回過神兒來,道:“說著這個,我又想起來了,如今你們老爺身份也不同了,你也是,孩子們也是,身邊就那兩個人伺候著,就寒酸了,再買幾個人添補了。” 韓燕娘牙有點疼,回道:“老太太說的是,不過我想,這寧鄉(xiāng)縣畢竟小,好使的人也少。舊年要買人,看了都黑黢黢的,也不雅相。不如等老爺回來了,咱挺到州府那里,也好挑揀,您說呢?” 老太太笑道:“這也好,”將手里的信還給韓燕娘,“家里的事都交給你啦,我去給菩薩上香,謝菩薩保佑。對了,張先生信里說的功課的事兒,你盯著?!?/br> 韓燕娘攙她到了菩薩跟前,也跟著上了炷香,袖了書信往前面來了。 ————————————————————————————————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韓燕娘的眉頭就皺上了。升官發(fā)財,升官發(fā)財,可有的時候升了官兒,它未必就會發(fā)財??!就賀敬文那個樣兒,一是他不肯去貪,二是一旦貪了保準能叫錦衣衛(wèi)拿了去——太傻。賀家是有家底子的人家,照知府的花銷,也就能撐個兩、三年,就要捉襟見肘了。兩、三年后,麗芳就要出門子了,得備嫁妝,接著就是兒子娶妻,再二年,瑤芳又該出嫁了。一樣一樣,都是要錢的。 果兒跟著她,見狀小聲喚道:“太太?” 韓燕娘的臉上又掛上了微笑:“走吧,到俊哥那里去?!币驈埨舷壬辉?,韓燕娘便將張老先生的院子與賀敬文書房間的門鎖了,如今三人讀書都在賀成章那里。 到了的時候,見賀成章在寫字兒,麗芳正悄悄在把一本略小些的書放在攤開了的《孟子》上面看哩?,幏几叭缃癫环拧洞箨惵伞妨?,卻放了一本先帝朝新修訂的《會典》,看得津津有味。見韓燕娘來了,麗芳悄悄將那本小書一卷,塞到了袖子里。韓燕娘只當沒看見,看他們行了禮、問了好,便將兩封書信的內(nèi)容告知了他們。又將書信傳閱。 瑤芳著重看了張先生的書信,心領(lǐng)神會,也作歡喜狀:“爹高升了,咱們要去湘州府了,是也不是?那可好,聽說熱鬧。” 麗芳聽到“熱鬧”二字,想起彭敏說的,湘州府那里,閑書比寧鄉(xiāng)縣多得多了。寧鄉(xiāng)縣只有一間小小的書店,也不賣多少閑書,書也頗老。喜道:“是呢。娘,咱們什么時候過去呀?要收拾行李么?咦?州府那里有府學,俊哥能不能開個后門跟著去聽叻?” 韓燕娘笑道:“這個要等你爹回來問他。不管怎么著,都是件好事兒。有一件事說與你們,先自己想著。老太太的意思,你們父親升了官兒,你們的排場也要講究起來,要給你們添人。要我說,你們每人,除了現(xiàn)在的奶mama、丫頭不變,總共好得一個大丫頭,兩、三個小丫頭才像樣兒。俊哥也比照著來。想要什么樣的人,自己想好了。等搬了家,就要買了來了。好啦,你們慢慢兒讀書,我去安排些事兒?!?/br> 韓燕娘走后,這只有三個人的房里,就有些熱鬧了。麗芳道:“先說好了,都不許要淘氣的,也不許要蠢笨的……”弟弟meimei對望一眼,由著她說。等她說完了,賀成章道:“阿姐,這些不用你cao心的,長輩們會先過一過眼,太粗笨、太頑劣的都不會到你面前來的。”說完就被麗芳掐了一下臉:“就你明白?!?/br> 賀成章癟癟嘴,不說話了。 瑞芳道:“等等,我們就快要走了,也不知道阿敏她們家是怎么樣的。哦,對了,俊哥,你在此地與誰相熟?臨行前,好歹告別一下。你月錢還有剩么?買些紙筆啊、小玩藝兒啊,臨別贈些小禮物,說不定日后科場上還要互相扶持呢?!?/br> 賀成章沉聲道:“阿姐忘了,我用心讀書,何曾出去玩來?” 麗芳又愁上了:“你這沒有朋友,可怎么好?到了城里,可要看差不多的朋友,結(jié)交他兩三個才好?!?/br> 賀成章?lián)u搖頭,隨這jiejie胡思亂想去。再看meimei,已經(jīng)坐在桌前,翻了一頁書了。 瑤芳隨手翻了一頁書,將根系著紅絲帶的縷空云紋銀書簽夾在了書里,開始想事情。要買人,要換大房子,升官又要有更多、更花錢的交際,家里的錢,夠用么?賀家兩處產(chǎn)業(yè),一是老家祖產(chǎn),有田有鋪,取租的。二是京城,老太太的嫁妝并賀家在京城置辦的少許產(chǎn)業(yè),也是取租。既沒有家仆經(jīng)商,也沒有門人孝敬。賀敬文的俸祿,將將能供奉兩個師爺。 可老太太的話,也是有道理的,輸人不能輸陣。做了這樣的官兒,就要講究些個排場,否則容易被人看輕。顏回窮,叫安貧樂道,不是顏回而窮,那就是窮酸。會叫人看不起的。 要經(jīng)商呢?還得看門路、懂行情,不然得虧死。說起來,唯有當鋪不是“與民爭利”,然而當鋪要有老人兒坐陣,會估價才行。也有官員入干股的,那卻不是明面兒上的能拿出來說道的了。這個錢,不好拿。以賀敬文的能耐,瑤芳怕燒了他的手。這一位,還是繼續(xù)當他的清官、忠臣為妙。 要怎么樣才能想個既不違法亂紀,又能掙錢的路子呢?這全家上下,就沒一個精通這個的。老太太是老派人,取租就得。繼母倒是有拼勁兒,奈何經(jīng)驗太少,在娘家時養(yǎng)家糊口靠自己苦干,如今執(zhí)掌一家,將家務(wù)事能上手,瑤芳對她已經(jīng)很滿意了。自己呢,也從未做過這等事,入宮前,家計不歸她管,入宮后,就壓根兒不用愁錢。 此事最難的,還不在想一個生財?shù)穆纷?。而在于能讓賀敬文接受,賀敬文也有一些文人的臭脾氣,不大瞧得上商人。若叫他知道家里人經(jīng)商,他自己就先能將生意攪黃了。也不能叫他貪腐,縱然他樂意,金鑾殿上那一位也不開心。升他的官兒,就是因他清廉正直,若是賀敬文也犯了貪墨這一條,那一位恨起他來,比恨汪知府還要狠十倍。 前太妃為錢發(fā)起了愁:這等事兒,她是真不熟,可她要不想,家里也沒幾個能想著辦法的人。 麗芳想了一回事兒,不去打攪弟弟,卻戳一戳meimei的胳膊:“噯,咱們什么時候往阿敏她們家去?我將書還她,這書可貴呢,花了她哥哥百多個錢。” 瑤芳眼睛一亮:“書?湘州府那兒印的書么?” 麗芳道:“也不全是,也有湘州府印的,也有外面流過來的——那個更貴。不過湘州府那里,有人自外地買了才子們寫的話本子,自己印來賣,就要便宜些兒。到了湘州,咱們把月錢湊一塊兒,每月就能買一本新的,還不耽誤買旁的東西的花銷?!?/br> 瑤芳笑得眉眼彎彎:“好的呀!”印書賣!好主意??!書是現(xiàn)成的,故事也是有的,百來文買一本,回來印它百八十本的,轉(zhuǎn)手一賣,一次總能賺上幾吊錢的。想到了門路,瑤芳就笑了。開開心心地跟麗芳走到門外,商議著怎么跟彭家姐妹見面,又如何湊份子買書。 ———————————————————————————————— 心情好的時候,時光總是過得很快的?,幏忌赵谒脑吕?,須臾便到。彼時湘州府上下皆知賀敬文升做了知府,然賀知府還未抵達,下官的家眷們抱著試探的心情,都送了頗厚的禮物。五月十六是麗芳生日,也發(fā)了一筆小財。 麗芳生日之后,賀敬文便到了。他與張先生一同來的,看著人黑瘦了些,眼睛卻亮得很,兩頰泛著些紅光,腦袋昂得高高的,很像一只戰(zhàn)勝了的公雞。看得韓燕娘眼角一跳,很想將墻角大瓶子里插的雞毛撣子抽出來再揍他一頓。 老太太卻很開心:“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哎呀,我兒子居然做到四品了,比你老子有能耐!” 賀敬文也嘿嘿地笑著:“娘過獎了。” 瑤芳心道,舉人,做到四品,差不多也是封頂兒了,往后輩子頂多就跟現(xiàn)在一個樣兒了。干不好,還要降,有甚好開心的?想著,自己也笑了起來:這可比上輩子強多了啊! 與兄姐一起上來恭喜。 賀敬文這回太高興,也不擺嚴父的譜兒了,跟兒子說話也是極和氣的:“到了州府那里,我想個法子,塞你進府學里聽課,如何?” 賀成章道:“怕我年幼,先生只串講了一回功課,府學里的教授們講得深奧我聽不懂。我還沒學作文章呢,他們那里,考過秀才試的都有好些人?!?/br> 賀敬文皺眉道:“那先試著聽聽?!?/br> 張先生也說:“只要底子好,背書的功課下得深,作文章一點就透的?!碑斎?,只會背書的傻子除外。 韓燕娘道:“好了,都一路辛苦,食水都預備下了,都去梳洗了,回來用飯。有什么話兒,用過飯再講?!?/br> 賀敬文與張老先生都說好,韓燕娘又命賞平安等跟隨的人銀錢。賀敬文才去洗漱,門上彭縣丞等人已殺上門來道賀來了——禮物,自然不會少的。 彭縣丞很是歡喜,他亦接到了吏部行文,由他升做了這寧鄉(xiāng)的縣令。經(jīng)張老先生的書信告知,這里頭賀敬文為他說了不少好話。因賀敬文呆,說的話人都信,以為他也是個好人。湘州府上下大換血,彭縣丞因此得利。歡喜得在前衙那里踱著方步,聽書記等人拍他馬屁。 聽得正過癮呢,就有一衙役跑了來:“快快,老爺來了?!迸砜h丞快步迎了過去,見面先恭喜,繼而道謝。 賀敬文加快著容尚書的作派,緩聲道:“哎~這也要你自己做得好,否則我說什么也是無用的嘛?!?/br> 彭縣丞連連稱是,又說:“真是舍不得大人吶!” 賀敬文抹一抹唇上兩撇胡子:“我就在這湘州府,離得又不遠,想見就來嘛。” 兩人又說數(shù)句,彭縣丞左右看看,像才發(fā)現(xiàn)似的,問道:“張先生呢?” 張先生才梳洗完,就被小學生堵在了門口。老先生大喘兩口氣,作了個請的動作:“里面說吧?!?/br> 好幾個月沒見了,正得交換一下情報。張先生這數(shù)月里發(fā)生的事說了,陛見自是沒他的份兒的,卻跟著見了容尚書。“我觀容尚書對令尊,也是無奈得很,又不好放手,管又不好管。” “雞肋,”瑤芳犀利地點評自己的親爹,一點情面也不留,“可到了這個份兒上,我就不信宮里那位會不知道容尚書與咱們家的關(guān)系。想摘,也摘不干凈啦。可憐。挺好?!鄙陷呑樱幏几菁业年P(guān)系沒暴露,是因為一直沒聯(lián)系過。這輩子,打從賀家進京開始,這事兒就不一樣了。 張先生道:“未來之事,要更復雜了。令尊做知府與治一縣差別大了去了,以前只要與州府打交道即可,現(xiàn)在卻要跟巡撫見面。能做到巡撫的,都不是傻子。還有各種關(guān)系,布政使、學政、等等等等,令尊……” “還照舊吧。叫人不理他就行了?!爆幏紝τH爹的要求極低,一直傻下去就可以了。所有輿論一類的事情,自有他們來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