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景伯母來了?”蘇君彥的堂姐蘇棠,內科主任,感冒發(fā)燒這種小癥狀早就是習以為常的病癥,年年看得多了今年人手夠也就懶得湊熱鬧,如果不是因為景母親自打電話,她哪能干坐著等了一個多小時。 景母擔心隋歌,簡短的寒暄后就讓蘇棠給隋歌瞧瞧。 在問癥量體溫的時候,隋歌幾次忍不住胸口翻涌的惡心感沖到辦公室內的單獨洗手間內。 蘇棠學過中醫(yī),在隋歌出來后她接著問她感冒癥狀確定是不是流感,手指不動聲色地搭到隋歌手腕上,指腹輕輕地按在經脈上…… 就在隋歌再度抱歉地捂住口去了洗手間,蘇棠臉色并不太好朝景母道,“景伯母,等會帶隋小姐去做個b超吧?!?/br> 她是希望自己剛才把脈的結果錯了,希望是她錯了。 景母一聽這話結合隋歌今天嘔吐的頻率,當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緊張的面色瞬間難掩欣喜,“小棠,你是說她有了?” 蘇棠不知道怎么接話,醫(yī)生不好說假話的,可這也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話題,“先做個b超看看,我也不確定?!?/br> 景母倒是挺高興的,不管小姑娘現(xiàn)在和兒子怎么鬧騰依照她兒子的性格遲早是要帶回家的,眼下小姑娘要真懷孕了,也正好給了兒子死皮賴臉黏上來的理由。 這樣想著,景母笑得越發(fā)開心。蘇棠沒敢瞎開藥,只說讓她們先去做b超看是不是,內心已然預料到結果,隋歌方才說起這些天吃的藥名她就有預感,這個孩子要不得了。 蘇棠見慣了這樣的事,每年都會出幾起因為懷孕期間感冒吃藥后流產的事,見得多也就麻木了,都是命。 什么是關系戶,景母帶著未來兒媳婦甭管去哪兒直接進,也沒不道德地插隊,畢竟她來自家哥哥的醫(yī)院就跟逛景家后花園似的。 等檢查結果出來告知隋歌生孕有一個多月時,做檢查的醫(yī)生忙跟景母道喜。景母眉眼間的細紋都是富裕生活里嬌養(yǎng)出的雍容,此時面上全是隨和的笑。 隋歌不可置信地摸著平坦坦的肚子,大腦頓時一片空白,震驚到不知所措。她有孩子了,和景千的孩子。 她掌心下的肌膚熱乎乎的,她掌心也熱乎乎的。 “對了,”醫(yī)生說完孕婦該注意的事項后突然開口道,“最近流感盛行,隋小姐要是沒事就別出門,萬一生病了就不好了?!?/br> …… 景千接到景母電話的時候人在外地,因為工作的原因外出三天,也是因為臨時有事所以在聽見江然說隋歌生病請假時他仔細想了想決定還是讓他媽去看望她,有些害怕現(xiàn)在面對隋歌后她給出的答案是自己無法接受的。 人剛走出包廂就急忙接了電話,“媽,我媳婦怎么樣了?” 電話里景母聲音稍沉,“事讓劉恒辦去,你盡早回s市?!?/br> 景千雙目定直不閃不動,頓足追問,“隋歌怎么了?” “回來說。”說完簡短的三個字景母便掛了電話。 余下一陣忙音,依照景千對他媽的了解這是不想繼續(xù)談話的暗示,他沒來得及進去跟劉恒交代直接訂了高鐵后回酒店拿證件奔機場。 s市連著幾天大暴雪,昨天就已經開始陸續(xù)取消航班。 路上跟劉恒打了個電話讓他按照原計劃處理,而后就跟隋歌打了通電話。在打之前他有過一番思想掙扎,挺害怕隋歌不待見他的,可一想到媳婦兒鐵定是出事了不然他媽口氣不會那么沉,忙將電話撥出去。 對面響了一聲后便被掛斷,他惱得再度打過去被冰冷的機械女聲告知已關機。 到達s市的時候是下午六點,因為季節(jié)的原因市區(qū)早就灰蒙蒙一片,晚上連刮著的北風又大了,雪花簌簌地朝人臉上像刀刮似的疼。 強勁的風雪中行人寸步難行,睜開眼都覺得困難。景千上了出租車直奔醫(yī)院,路上有給母親打電話,景母只讓他來的時候買份吃的。 偌大的病房內安安靜靜,病床前的地上有碎玻璃片和大片水漬,病床上隋歌抱著干凈的被子蜷縮著,擱在膝蓋間的臉龐被散開的長發(fā)遮住,小小的一團人影格外可憐。 幾個小時之前。 蘇棠說這個孩子不能要了,隋歌感冒藥退燒藥吃的太多,那些藥早就通過血液循環(huán)帶給了腹中胎兒,而且病拖了好些天……不管是為了家庭還是為了孩子,都流掉吧。 身體本就虛弱的女人一聽見流掉兩個字,沒有來得腿一軟朝后倒去,等隋歌再醒來時就看見手背上的針管,她瘋了似的坐起身將銀色的針管拔掉扔地上,將懸掛著的藥瓶也都砸了,她不要接觸藥水,不要! 坐在沙發(fā)邊上休息的景母聞聲過來,被手背淌血雙目紅澀的女人嚇了一跳,她快步過去按下床頭的鈴輕聲安慰隋歌。醫(yī)生進來后見到室內情況,正要處理隋歌手背的傷口卻被她掙脫開,或許是頭腦還熱著又或是想到蘇棠說不能吃藥,她態(tài)度堅決地將圍過來的醫(yī)生全趕走,推翻了端過來的器皿藥水,嘶吼著讓他們出去出去! 景母沒有呵斥她失禮的舉措,心里多少能夠理解隋歌。一個女人剛成年就遭受了社會不公搞得家破人亡,這么多年在監(jiān)獄里學會的只是與社會愈不相融,好不容易遇上喜歡的男人卻發(fā)現(xiàn)那個男人就是當初將她送警察的少年,等雙方冷靜時卻被同事傳染給感冒了把,隨便吃了點藥拖著結果病情加重,一來醫(yī)院才知道自己懷孕,沒高興三分鐘就被告知孩子不能要。 景母走到床邊剛走下,精神緊繃的女人抱著被子躲到床里面躲著,瑟縮著全身,兩眼濕潤泛紅。 景母眼中夾雜著母性的憐惜,伸出手去探了探她的額頭她人就往后一躲,依舊那么燙手。 “隋歌,你還在發(fā)燒,這樣下去對你和孩子都不好?!?/br> 隋歌死死地咬著下唇,憋著一眼的水。 “要不咱先退了燒,現(xiàn)在醫(yī)療水平很發(fā)達,肯定有孕婦適用的退燒藥?!本澳冈俣壬斐龈觳?,柔軟的手揉著她的眉頭,語氣輕柔的跟自家女兒說話似的。 隋歌依舊沒出聲,一只手覆蓋在被子下的小腹上,滿臉悲戚哀慟。 “沒事的,阿姨向你保證?!本澳笇⑺p輕地拉回到自己懷里,拍打著她的后背寬慰,“這么好的小姑娘老天舍不得欺負的?!?/br> 許是景母的懷抱讓她瞬間想起多年之前母親抱著她也是這個姿勢,隋歌頃刻間再沒兜住眼里的淚水,guntang的淚花全落下來…… “我,我只想讓他在我肚子里多待一會兒,哪怕幾個小時都可以,求求你了?!?/br> ☆、第081章 081 隋歌沒想要這個孩子。 懷孕的時候吃了那么多不該吃的藥,現(xiàn)在她懷著的很有可能是個畸形或者弱智,盡管現(xiàn)在做檢查看不出來,等以后能檢查出來時再拿掉,她會愈發(fā)舍不得。 加之隋樂的事情剛過去不久。隋歌清晰地記得當時在隋樂身上投注的期望,最后的結果縱然沒壓垮她緊繃的神經,但也經不起第二次了。 她無法忍受從自己身體里生出一個病秧子或是畸形或是智障……都是無法承受,孩子將來也一樣無法承受這樣不健康的人生。 景千前臺詢問隋歌所在的病房,不一會兒就匆匆趕過去。 開門的是景母,神情并不太好地看了眼他,沒說一個字側身出了房間。 景千忙抬步進去,手里拎著剛買的云吞。一眼望去,隋歌蹲坐在床上,用力地拽著被單,噙滿淚水的大眼直勾勾地盯著來人。 “媳婦兒?!?/br> 他許多天沒見她,許多天沒有這樣喊她,大多數(shù)關于她的消息都是從眼線口里轉述得知。景千知道她可能過得并不好,但還是尊重她的想法先冷靜幾天,在心底他給了她兩周時間整理,不管結果如何都是要在一起。 而那個女人,明顯將他想象中過得不好刷新了高度,讓他心上愣生生的扯開一抹疼。 隋歌在聽見他喊自己時緊咬的唇下意識地松開點,蒼白的面上有些神情晃動。囁動著嘴卻沒發(fā)出聲音,最后只抽了抽鼻子將瘦尖的下巴埋在膝蓋里。 仿佛前些天因為八年前的事有過的爭吵不復存在。景千走床邊坐下,將云吞放在旁邊的桌上,他打開雙臂朝隋歌招了招手,“媳婦兒,過來?!?/br> 隋歌縮在病床最里面,景千稍微探一下胳膊就能將她撈到懷里,卻沒自己動手。 抱著被子的她聞聲沒有動,打開臂膀的他也沒有動,僵持了一會兒后隋歌抬眸透過水暈光圈看不清景千的臉,隱約只能瞧見一個模糊的輪廓,高大的身軀,為她張開的臂膀。 鼻尖濃重的酸意壓得她眼中一痛,緩緩地丟開被子,卻飛快地朝他爬過去,胳膊用力地圈住他的脖子,兜滿的淚水頃刻決堤,順著他脖頸滑落。 景千用力擁著這具骨瘦如柴的身軀胸口間滿是滿足,他想著:媳婦兒這算是原諒了他,這病生得好,值得! 而隋歌卻哭得難以自抑,幾乎要斷氣似的。 “媳婦兒別哭,咱別哭別哭?!边@金豆豆掉的可利索了,還不低啊喘氣的,景千高興歸高興可看見媳婦這么哭心里可疼了,本就沒有三兩rou,這得哭掉多少去。 隋歌卻哭得更快更急,口中念念有詞卻在抽噎里含糊不清,她只能將景千的脖子抱得更緊,這世界上她最后所能倚靠的只有這個男人了,只有景千。 他用下巴蹭了蹭隋歌的額頭,那guntang令他心中一驚,這才發(fā)現(xiàn)他腳下踩著的碎玻璃片。聯(lián)想到他母親在電話里凝重的口氣,隋歌是感冒的糊涂了不愿意輸液? 景千多少還記得些媳婦兒以前生病時乖巧的模樣,讓吃藥就吃藥,讓睡覺就睡覺,就是痛經了也不鬧騰,但一生病就有些粘人,他倒是喜歡的緊也曾心疼過她生病都太過聽話,或許更適合無理取鬧的撒嬌讓他更寵著些才好。 “媳婦兒?”他順了順隋歌的后背,怕此刻急促抽噎的女人一口氣喘不上來,“別哭了,乖?!?/br> 隋歌身體本就發(fā)虛,刺激受的不小此時在他懷里哭得險些暈過去,只靠著抽泣。 “是不是感冒發(fā)燒的難受?”景千用手將被子扯過來搭她身上,順手解開了自己大衣的兩顆扣子將她上身裹懷里來,“讓醫(yī)生來看看好不好?” 懷里的小女人無力地搖頭,眼中滿是拒絕。用濕冷的臉蹭著他頸子,鼻涕眼淚全蹭了上去。 “呵,”喉結一動發(fā)出沉沉的笑聲,男人被她蹭的有些酥癢,有些無可奈何地心頭一軟,“我給你買了云吞,先趁熱吃?!?/br> 想著先吃點熱食哄哄情緒不好的她,再讓醫(yī)生過來瞧瞧,不然和隋歌鬧起來誰也討不到好去。 景千胳膊修長,單手將勺子放碗內后端過來。讓還在斷斷續(xù)續(xù)抽噎的隋歌靠他懷里,然后勺了一個放嘴邊吹吹,咬了口面皮試試溫度后才送她口邊去。 隋歌蒙著雙淚眼看著他,眼睛在衣服上使勁兒擦,澀紅腫起。 看不下去她動作粗魯,景千拍開她的手,“張口?!?/br> 隋歌癟著的嘴松了絲縫隙,貝齒微啟含住那個少了塊皮兒的云吞,她并沒心情吃東西,只是因為景千的動作讓她忍不住開了口。 到口里還是溫的,除了溫她也償不出其他味道。剛咬破面皮,里面爽滑鮮嫩的rou餡便從齒縫落了出來,那股rou香卻逼起她胸口的惡心感,她沒能壓制住一口吐了出來,趴伏在景千身上恨不能將胸腔內的食物全吐凈…… 景千眉頭緊蹙,放下碗連抽了好些紙去擦拭她嘴角的穢物,只手就去按床頭的鈴—— “千,不要?!彼甯璞ё∷爝^去的胳膊,用力地搖頭,對于一個發(fā)燒的感冒患者搖頭就跟地震似的暈乎難受,像是腦子進了水一搖晃還能咚咚咚的作響。 景千起初是以為她發(fā)點燒,加上最近發(fā)生的一切讓她心情不好所以哭得厲害,眼下看來還是先退了燒再談其他,他稍微用力就從她緊抱的懷里抽出胳膊按了鈴。 虛弱的身子在他懷中一軟,隋歌終究還是選擇在醫(yī)生來之前先對他平靜地開了口。 “我懷孕了,景千。” 安靜的雪夜,醫(yī)院永遠是燈光長亮。 景母再度從蘇棠口里得到那個一模一樣的回復……最好流掉不然也是對孩子的不負責。 滿懷心事的貴婦面色含憂,她剛推開門要進去,就聽見里面的爭吵,準確點描述是男人的低吼,稍微頓足朝里面望去。 女人聲音嘶啞低微少刻就淹沒在男人冷沉干凈的聲線里,景母勉強可以聽見一些對話,大意是隋歌不想要這個孩子,而景千說哪怕生下來是個畸形他也有能力養(yǎng)活但絕不能流掉! 可能男人和女人在這方面的想法存在極大的差異,景母是能夠理解隋歌,她雖然期望孫子的到來但更希望是個健康的小寶寶,而隋歌作為母親肯定比任何人都想要這個孩子,比任何人都舍不得流掉。 突然一聲嘩啦的刺耳響聲,景母忙得朝里走去,就看見桌上擺放著的物品全被掀到地上,床上的女人跪坐著,床前的男人雙手攢拳緊握。 可能是景母突然進來打破了僵硬滯固的空氣,隋歌乏累酸痛地躺回病床里,連拉被子蓋身上的力氣都沒。 景千正火大在氣頭上,伸手就抓住她的肩膀給使勁地扯了起來,劈頭蓋臉吼了過去,“隋歌,我不是和你開玩笑的,我說要生下來就必須得生下來!” 衣領勒住脖頸的她在景千手里難受地張口喘息,無助地望著滿臉陰鷙的景千,隋歌有氣無力地扯了扯唇角說了兩個字,聲音輕的只有他們二人能聽清楚! 景千陡然間臉色越發(fā)陰沉,抓住她肩頭的手背上青筋鼓起,從隋歌眉頭突然一皺就知道弄疼了她,而景千并未松手,甚至力道用的更大,猛地抬起另一只胳膊—— “景千,住手!” 景母幾步跑上前抓住他揚起來的胳膊,將他抓著隋歌肩膀的手給一根一根地掰開,怎么看怎么像自己兒子欺負著無依無靠死了爹媽的女人。景母沉臉將景千推開,她拉過被子剛蓋隋歌身上,床上的女人就滑到被子里面抱著腦袋蜷縮著。 “放開。”景千想甩開他媽的手,胳膊被人抱著行動不便很不好,對方是他媽不好直接動粗的。 景母對他剛才將隋歌拽起來那粗魯動作激的怎么也不可能松手,剛要不抱著他胳膊,他是不是就要一巴掌朝隋歌甩過去了! 也不看看小姑娘現(xiàn)在的情況,喊他回來敢情是來吵架的?景母皺眉指著門口方向,“你給我出去?!?/br>